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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②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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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资调出门口的监控,从后往前一点点翻看,还不能跳过,跳过一点就可能错过所有,只能耐着性子。
在看到静静第二次倒退回客栈之后,夏昭资注意到了从监控左边拍不到的地方,一群女孩倒退着走进了屏幕中间。
其中一个年轻女孩,身穿齐胸襦裙,引起了夏昭资的注意。
就在静静听到铃声出来查看不久之前,她就站在客栈的围墙边。
会是她吗?
夏昭资身子微微前倾,把监控再倒回去,凑近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屏幕。
一群年轻女的,穿着古装,人人手里拿着一个智能手机不说,看着有点穿越,有一个还拿着单反,设备貌似不错,呼朋引伴,一路悠闲地压马路。
夏昭资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琢磨着这情形算个什么。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
这看着就像是一群大学生,来这旅游的。妖在哪?鬼在哪?
夏昭资牢牢盯住那个穿襦裙的女孩,看着她从那群女孩身边走开,然后独自一个人走到围墙边上,站住不动,这么过了几分钟,突然,往左挪了几步,低头往左偏了偏。
夏昭资不由坐直了,她记得,那个方位,对的,就在那株茶花上,就挂着一个占风铎,不太起眼,一般人注意不到那个角落。
自己还对静静说过:“这叫防不胜防,免得那些东西不懂规矩,偷偷翻墙进来。”
她看了监控屏幕上的时间,把另一个位置的监控找出来,用鼠标把下方的进度条拉到相同的时段。
这次,镜头正对着那个女孩,她的脸清楚地出现在屏幕上,眼睛往里望着院子,仿佛有几分好奇。
夏昭资耐心地等着,等到女孩把头一偏,立马按了暂停,把画面放大,用手指指着,顺着女孩的偏头看的角度,在屏幕上画出一条直线。
直线继续延伸,正好穿过那株茶花。
是她,没错!
夏昭资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打算跟族里通个电话。
族里接待最多,最有经验的,是十三姨吧,要么先跟她说一下?
电话还没接通,夏昭资就后悔了,十三姨压低嗓子的,故作神秘的声音,在她的脑海深处传出来。
“你们知道吧,上一次占风铎响的时候,正好我当值……”
十三姨喜欢逢人就讲自己当值时候的旧事,无疑是把每次接待当成人生的高光时刻,尤其是喜欢对孩子讲。
因为小孩子最爱听故事,特别是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
孩子会又胆小,害怕的时候会尖叫,又好奇,会在十三姨停下来喝口水的时候,缠着她,不停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还会在觉得精彩的地方,毫不吝惜自己那一声的“哇哦”。
这让十三姨很满足,觉得自己很受欢迎,很特别,仿佛故事不一般,自己也就非同凡响了。
“缺了我还能有这个故事吗?一个真正的故事,能没有女主角?”
十三姨喜滋滋地想,自己接待的那些客人最多,俨然是个传奇女性,至少是传奇里,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夏昭资还记得有年夏天,二太爷去附近的瓜农那里买了几个刚摘下的大西瓜,回来后统统放在竹篮里,放在井里泡上,冰镇半天,再提出来,手起刀落,把瓜对半切开。
她和二马、小小豆、大眼仔那几个小屁孩,坐在小板凳上,一人捧着半个大西瓜,用勺子一口口地挖,听一句十三姨的故事,就吃一口西瓜,故意把西瓜子吐得远远的,来比赛,显摆自己多能耐。
静静才不和他们玩这个,一张小孩子的脸摆出一副大人的严肃表情,用幼儿园老师的话训他们:“老师说,乖孩子不可以随地吐痰。”
小小豆梗着脖子,和静静顶嘴:“我们没有吐痰,我们在吐西瓜子呢。”
静静不懂怎么反驳这句赖皮话,只把手和脚摆得端端正正,那意思是她坚决不会和他们一起干坏事。
西瓜瓤是红的,西瓜子是黑的,甜水多汁,还带着井水天然的凉气,夏天没有比这更舒爽的事了,连外头知了连续不断地喊着“热死啦——热死啦——”,都不觉得烦人了。
这是夏昭资和静静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每逢夏天,不管她们人在哪里,拿勺子舀西瓜吃,是必不可少,非做不可的。
一群围着她吵着叫着,跳着闹着,要听她讲故事的小孩子,大概也是十三姨最想要重温的粉红色回忆。
可惜啊!有首歌里不是唱了吗,“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孩子嘛,永远喜欢听新的故事,喜新厌旧是他们的天性。
再新鲜、再有趣、再怪诞的故事,听过第一遍,再听第二遍,那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隔夜的馊饭馊菜。
十三姨的旧闻成了明日黄花,碾成粉,榨成汁,也出不了新味了,比不上钓青蛙、抓螃蟹有意思,孩子们就要变心,全都跑光了。
十三姨失了宠,很是惆怅,每每和人闲聊,最后都会转到那句“你们知道吧,上一次正好我当值……再上上次,也是我当值……”,然后递过去一个“我知道你们都懂”的眼神,也不看人家想不想接。
这一晃,二十多年了,十三姨凭着这个毛病,还真成了族里的“传奇女性”,求仁得仁。
今天这事还是得查清楚,别搞到最后是发现是一场乌龙。
夏昭资打了个寒噤,她一点也不愿意当一个族老心中喊着“狼来了”的小孩,和小孩口中咋咋呼呼的老阿姨。
丢人。
她,夏昭资,必然是淡定自若,从容不迫,是个好样儿的,是个镇得住场子的,是一朵火玫瑰,开得热烈着呢,怎么也不该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再一拍,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趁着没人接,她利索地掐断电话,把通讯录划到最上面,拨了一个备注着“二妈”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夏昭资连个招呼都不打,直奔主题:“我找个人,你派个小东西过来借我用用。”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音色干净好听,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刀子,有情况啊?你这棵老铁树,还有开花的一天。什么人,干什么的?”
夏昭资翻了个白眼:“玩你的鸟去!那可不一定就是人。”
二马还在那儿耍贫嘴:“咱俩什么交情,穿一条开裆裤的情分。你找了个臭男人,能不和哥哥介绍介绍?”
夏昭资冷呵一声:“行,看在我看过你穿开裆裤的情分上,我告诉你,客栈来新客人了。”
二马先是没听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清醒了。
一阵起床声响起,随即又是推玻璃的声音,夏昭资还听到了一种鸟叫。
电话那头,二马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刀子,什么样的?”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这回答出人意料。
“我不在,静静出来,没看到,我打算先去查查看。你看看手头上哪个机灵,派来帮我一下。”
二马听出了她的潜台词:“你不打算跟族里说?”
“怎么说?光听见响了,是什么,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
二马觉得有道理,一问三不知,听着是不太像话:“行,你等着,很快就到。”
刚挂完二马的电话,十三姨的电话打了进来。
“刀儿,给你姨打电话来,什么事呀?”
“没呢,姨,就想着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关心关心呗。”
这可把十三姨高兴坏了,还是刀儿最念着她,不像那些个臭小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还是我们刀儿最好。你在那儿值班还好吗?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找你姨,姨给你拿主意。上一次就是你姨值班的时候……”
发现十三姨又要絮絮叨叨的,夏昭资熟练地转移了话题,从东家老李叔的狗偷了谁家的鸡蛋,到西家郑嫂的闺女又和谁撕起来了,不动声色就把十三姨聊得晕头转向,找个借口说来客人了,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扭头把手机往包里一扔。
还是偷偷先去查了吧,然后再云淡风轻地往族里一说,悄悄惊艳所有人。
夏昭资起身,刚泡好一壶西湖龙井,一个黑色的影子倏地飞了进来,跟着带进来一串哨音。
那是一只二十厘米来长的鸟,昂首挺胸,头有点大,头上一条宽阔的黑色贯眼纹,背是棕红色的,到翅膀的外侧渐渐过渡成黑色。
二马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刀子,看到佐罗了吧?”
这鸟还有名字?
“看到了,你的鸟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啊?这只棕背伯劳,我刚训好的,在它的族群里算起来,怎么也能弄个区长当当。只要我们找的那个,还没离开这个区,很快就能找到了。其他的,你自己查百度,给自己扫个盲,有消息通知我。”
二马办事,还是靠谱的。
夏昭资打开监控视频,佐罗蹦了几下,用它那一双暗褐色的小眼睛,认真地瞅着,要再戴一副黑框眼镜,真像个小老头似的。
夏昭资一下子想起自己读小学的时候,那个老爱背着手,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检查学生有没有认真做题的,眯眯眼的数学老师。
这是最不美好的童年回忆之一,夏昭资不想想起,她觉得那个数学小老头肯定也是一样。
夏昭资一定是他为人师表的污点,教学生涯的滑铁卢,每次考试成绩不超过50。与之相反的是,二马的数学就没下过95,屡屡受到老头的表扬,成了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小老头为人师表,师德素养极高,坚持认为“没有他教不会的学生”,誓要将夏昭资拉回到及格线以上,于是天天把她留下来开小灶。
夏昭资从此陷入到了数学题海大战的噩梦,直到毕业。
小老头大概也是觉得那一刻是真的回天乏术了,自己也终于认命,认了夏昭资就是个数学白痴的命。
夏昭资的好奇心涨了点,这只鸟的脾性该不会也像个小老头吧?
她忍不住上网查了一下。
百度百科里是这么介绍的,说棕背伯劳这种鸟有“小猛禽”之称,长相可爱,性情凶猛,主要生活在长江流域以南,不接近物种生存的脆弱濒临临界值标准,分布范围很广,目前它们的数量还非常多。
最重要的是这种鸟这还能够学会其他鸟类的鸣叫声,大概也呼唤其他种鸟帮忙办事,用来寻人倒是很方便。
夏昭资觉得成功找到人的概率又大了一些。
佐罗冲夏昭资叫了一声,小老头似的点了个头,迅速从窗口飞了出去,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
等着,过不了几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