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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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庙落灰，四处结网，沈珩之躺在薄薄一层干草上，缓缓睁眼。
也不知晕过去了多久，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让他有些难受。
沈珩之伸舌舔了一口，发现了一束盯着他的目光。
#美美，色色，羞羞#
沈珩之抬眸，很难相信他从目光里读到了名叫“垂涎”的东西。
目光的主人便是那个四体不勤的符修小姑娘。
章道九见自己偷看被抓害羞地偏过头去，话头对准陆湛，对沈珩之多有回护，“她昨日留下断后，现在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放过她，过分了啊。”
随后章道九的视线又飘移到沈珩之身上，笑容腼腆，话音亲昵，“你醒了？有哪不舒服没，喝点水吧？”
真有意思，这么轻易就在队友和他之间偏心了他，这个符修小姑娘对自己似乎莫名有善意，还仅仅是因为容貌。沈珩之侧身撑手想要坐起，却被手底颤动的草割了手。
什么东西，沈珩之拿开手，一只小鹿跳着跑开，钻到章道九的袖子里去了。
“折纸术不错。”
“嘿嘿，你喜欢什么我折给你呀。”章道九一边说着一边悄摸往沈珩之身边挪，刚要起身便被陆湛一把按住，坐回原处。
“男女授受不清，你给我回来。”
“什么男女……嗯？”章道九揉了揉眼睛，言语磕巴，“……竟是男子？”
接着章道九的视线落在了沈珩之的脖颈上，确有喉结。
若将这张明艳的脸拆开细看，眉骨山根挺拔，面部轮廓英气十足，但五官丰盈灵动，尤其是那双杏眼，太勾人。
对视之间便被吸引，又哪敢细看呢。
“哥哥杀……唔”我。她话还没完，就被陆湛先一步捂住了嘴。
“心里想想就行了，别说出来，丢死人了。”
哎，真好啊，沈珩之看着两人热热闹闹的，还是有点羡慕的。比起他们他这300年过得可太孤寡了。
他一枝花插在地里，以天为被地为床，喝的是雨水露水、听的是鸟叫蝉鸣，感受的是蚯蚓松土蚁虫攀咬，有几次还差点被牛羊踩踏。
太无趣了。
要论生存体验，还是做人精彩，沈珩之心想。
另一边，章道九和陆湛状态很好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一个懂得不多好奇心盛不停问东问西，另一个一直包容着，虽态度不耐，但一直给予回应。
两人话匣子一开话题便九转十八弯地展开。沈珩之也默默听着，了解一下300年后的世事变化。
就比如这杀气石，还有仙庙禁止斗法的律令，到底是怎么来的。
杀气石贵重难寻，这仙庙供奉了何方神圣，能用得起如此建材？
还有禁止斗法的律令也很有意思。一条规定从纸笔空文变为人人践行的律令要多大能量和心血他最清楚了，仙盟中禁止贩卖低阶草木精灵的规定推行了上百年，到如今还是一句空话。
多的是阴奉阳违的人。
这斗法禁令是如何贯彻执行的？
正巧，符修小姑娘将问题问了出来。
“是归月魔宗宗主的手笔，据说他在每个仙庙的地下埋了杀气石，并建立起仙庙禁止斗法的规矩。”
归月宗，有点耳熟。沈珩之翻遍记忆，终于回忆起花市茶肆时那一耳朵，好像是他那逆徒创办的宗门。
他倒是出息了。
“杀气石我知道，能压制灵力运转……但就算不能用灵力了，也还能平A啊，大家为什么会守这规矩呢？”
平什么？沈珩之目露疑惑，但看陆湛对答自如，沈珩之咽下了问题。
他还是老了。
“违规者会上归月宗屠戮榜，被全宗之力追杀。死在魔尊手下的元婴高手不下十人，久而久之这个规矩也就成立了。”
“仙长庙阴差阳错成了庇佑弱者的屋檐。”
“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
什么庙来着，沈珩之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侧头望向庙宇中央，那座神像早已没了脑袋，唯独盘坐的双膝上还有一把长剑可以辨认身份。
薄刃、长剑、水云纹。
沈珩之吞咽口水，这庙里供的怕不是他？
仙盟成立不久，除忧庭便建立起来，每年伏妖收鬼千万例，他是听说有百姓为了此事，修建仙庙，却不知修的是他的相。
石像上脑袋空空，脖颈处坑坑洼洼的，倒像是用锄头镰刀一下下凿的，杂乱无章。
这又是为何呢？似乎有人推了他的石像来泄愤？
俄而，沈珩之想通了其中关节。
以那几位的小气样，他身故之后，大概率各自为政，吝惜人、财、物，仙盟便没了往日的力量，除忧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分支肯定最先削减。
百姓最是简单坦荡，得了庇佑便立庙跪拜，失了庇护便发泄不满。
说来他那逆徒倒做了件好事，据说这仙庙有百十来座，也算能庇佑一二。
沈珩之环顾四周，打量这座拥有杀气石的仙庙。
庙内的梁柱、供台都有被打砸毁损的痕迹，除了角落横梁上落灰蛛网比较严重，其余地方并无落灰，看起来虽破，但应该经常有人光顾。
庙中挤了十几伙人，皆是麻衣草履的普通人，有的携老带少、有的夫妻作伴……还有对面供桌旁的角落里，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和一身崭洁、身穿鹅黄棉衣的女孩相互依靠……
两人躲在供桌下背靠着墙，女孩抱着男孩的手臂枕着他的肩睡得香甜，男孩的头轻轻抵在女孩头顶。
他认识这个小姑娘，是酒庄主人家的小女儿，隔三差五赏他一盆洗澡水，差点把他的根泡坏。
他化形那日似乎也在场。
这个男孩他见得不多，看两人眉宇肖似，应该是兄妹。
不过看他们这模样，似乎在逃难？
突然，一道饱含妖鬼之力的粗粝之声掐断了他所有思路。
“花市自今日起只进不出，搜出背后有昙花纹的花妖方可解封。交出花妖者将得本宗主一诺！”
“花市自今日起……”
这段搜寻令毫无征兆地在花市中炸开，不断重复，通过阔音符将声音送到了每一个角落，震耳欲聋。
只是第一句，沈珩之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时至今日再次听到，还让他骨缝发凉。
勾起了他临死前囚在寒潭中的记忆。
沈珩之拉拢衣襟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太冷了。
花市突然的封锁让仙庙内一阵骚动，质疑和惊惧在仙庙里蔓延，唯独陆湛和章道九神情古怪，欲说还休，紧盯住了他。
章道九憋不住话，勾着身子双手捂在嘴边，小声冲他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外面是在找你？”
很有可能。
草木之灵化形后身体上多会留有本体印记，他是昙花妖，自然有昙花纹。
但问题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妖纹长在哪，这两人，还有外面那逆徒是怎么知道的？
沈珩之想起了在浴室里的那次坦诚相待，心下了然。
好吧，他们知道也就算了，李扶光是怎么知道的？
还为了找他封了整个花市？
出息了，真是出息了。
那个孽徒是真跟他较上劲了。
*** ***
世人皆知归月宗宗主李扶光有两个特点。一是疯，没人有能预料他下一刻会说什么做什么，他有自己一套古怪的逻辑，行事乖张极端，有恨他的惧他的，也有暗自倾心于他的，不一而足。
二是重诺。李郎一诺胜千金，说的也是他。但凡是许下的承诺就没有变卦不兑现的，如此信誉之下，归月宗才能迅速壮大，百年间在三界独占鳌头，成为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
宗主李扶光想做的事，就没有没做成的。当然，归月宗上下揣摩了宗主百年，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是了。
只有李扶光自己知道，他这300年只想做一件事，如今还未做成。
不过现在他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无数抹幽蓝鬼火临空燃起，如同一顶顶鬼火灯笼，一息之间将红绸旖旎的花市变成了鬼市。鬼火的中心是，一只布满血丝的绿瞳。
“宗主！此人说他见过那只昙花妖！”
“哦？”李扶光嗓音沙哑，他坐在一个残破的青瓦庙顶，庙上的青瓦都有龟裂磕碰的痕迹，少有完好的，他扶上屋脊尖上的铜兽，力道轻柔，竟透露出几分爱惜。
“李……李宗主，我是摘星楼四层的管事，那花妖是别人送来的货物，很是狡诈，金笼禁制都没关住，被他跑了。”
李扶光垂眼看着伏跪在屋脊之上之人，他一直不安地颤抖，好似这青瓦烫腿一般。
“我要的人背上有昙花妖纹……你确定是他？”李扶光眸色暗沉下来，他蹲下身，嗓音沙哑厚重，眸光森然，仿佛引诱人犯错的撒旦，“你如何确定的？”
“当然是……是亲眼目睹了，绝对不会认、认错的。”
“哦……”字儿拖着长长的尾音，叫人听不出喜怒，“亲眼目睹……你倒是有眼福。”
那蜷成团的管事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调换了话题。
“那花妖逃脱后我们楼里一边派人去追，一边派人回发现花妖的庄子。派去的人还没回，但我知道那花妖诞生的酒庄在哪，酒庄老板的儿女现在就在您脚下的仙庙里躲着，不知他们对您是否有用……？”
“这么巧。”李扶光颔首，临空一只凝如实质的绿焰掌掐住管事的脖子，将人举了起来。
“你这消息可用，我赏你一对眼睛，如何？”
管事在人妖鬼海里沉浮，马上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李宗主是在怪他用这双眼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李宗主放话找人，还给出这么丰厚的条件，那人定对他十分特殊。细细想来那花妖面若桃李，身若幽竹，无可挑剔，通身矜贵清冷的气质更是引人怜爱。李宗主被迷住也是理所应当。
说不定……这花妖本就是李宗主的掌中之物，不然他怎知那花妖背上的妖纹？
他定也是……亲眼目睹了。
该死，早说了这等身娇体弱的花灵要打听清来历再收，不然钱赚不成还惹了一身腥，真是倒血霉。
想到此处，管事一边发抖求饶，一边咬牙切齿。
“都说赏你眼睛了，本君从不妄语。”李扶光只是恐吓并未动手，五指松开任人摔落，另一边手下早就去抓人了。
那管事有些富态，砸落在屋顶上时陈朽的横梁不堪重负裂开，一溜瓦片顺着倾角而下，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屋里的人全都惊魂不定地盯向了屋顶上那个脸盆大的洞。
沈珩之通过屋顶的洞，看到了密布苍穹的鬼火瞳和一个气魄逼人，化幽冥火为绿甲的青年，他眼周有墨绿色的妖纹，指甲漆黑狭长，那是鬼的典型外貌特征。
那张脸阴沉着，端着睥睨凌人的样子，墨色的长发在气流中翻涌涤荡，发尾处泛着暗绿色，这是妖的典型外貌。
他这妖鬼混血的徒儿除掉他后倒是能“做自己”了。
“嘶，真是孽缘。”他拢紧双臂，那股从骨缝李沁透出的寒凉似乎一直缠绕此身，从未远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孽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