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若我是人而非妖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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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假山亭廊，只有一处痕迹斑驳地面磨光的演武场暗示着郡王府的主人曾经是位武将。
演武场上不少家丁两两一组搬动刀枪剑戟，擦拭保养，整理整齐。
乐师路过演武场步子放缓，兵器碰撞铿锵作响，游园中的叮咚流水鸟叫虫鸣截然不同，透露着肃杀和严肃。
“沈乐师，这边请。”乐师收回视线，颔首，抱着新上松油的二胡默默跟在管家身后。
幸亏突然有了“天眼”的能力他才能顶着一双盲目在陌生府邸里来去自如。
在双目被毁前，权贵们三进三出的大庭院他进过很多次，一直秉持着目不斜视守口如瓶的准则，如履薄冰。但这次竟然放松了许多，听到的每个声音都仿佛在帮他了解这座宅子的主人。
“王爷刚练完武在偏厅饮茶，还请乐师奏些舒缓的曲目。”
这是一座精致的阁楼。
乐师跟着管家上楼，阁楼侧面用屏风隔开一方焚香奏琴的空间，三弯足的香几细雕松柏，其上是青铜香炉，缥缈的烟雾上升散开，乐师跪坐在香几边的蒲团上，深深一吸。
“王爷，高掌柜推荐的乐师来了。”
片刻管家退到乐师身后，示意奏乐。
音符开始流淌，婉转瑰丽，繁花似锦，后乐音猛顿，如排山倒海顿起波澜，最后悠然绵长，如历经杀伐的兵佣卸甲归元，不问功绩过往。
还是一曲《流觞》，在不同地方对不同人弹奏便有了另外的意蕴。
一曲毕，掌声如雷由慢转急，“好！”
“快请乐师出来一见！”
在管家的催促下乐师收好二胡站起，突然一位家仆小跑着上来，在管家耳边细语，乐师不紧不慢停住步子，管家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便往王爷身前汇报了。
“那小子今年回这么早？还带了人回来？”王爷气势如虹，难掩诧异。
管家有些着急，声音便大了些，“此次是仙盟除忧庭公干，世子便在此就职，为首的是仙盟的珩月仙长。人已经在门外了，按理咱们该去迎迎。”
“岂有长辈迎晚辈的说法？”
“咱们迎的是珩月仙长，如今四海升平多亏了仙长建立除忧庭，保我百姓不受妖魔侵扰。珩月仙长的年岁辈分可比咱们庐阳城都高了。”
“就算拼功绩，老夫也守过国守过城，战功赫赫！”王爷拍上扶手站了起来，往楼梯去了，一边说着气话一边疾行，“修仙的又怎样，那死小子还看不起他爹不成？老子离封狼居胥就差万石粮草了！”
王爷郁闷的地方就在于仙门众人夺了儿子对他的仰慕。
“哪能呢，世子对王爷肯定是敬佩仰慕的。”管家小跑着跟在王爷身后，喘着气安抚。
“仰慕？那眼巴巴地去了天苍门？又从天苍门跑到了什么除忧庭？”
“可咱们世子为王爷长脸了啊，放眼大安勋贵之子，谁有咱们世子这能耐？”
“你到底站哪边啊？”王爷气不顺，突然顿住步子，管家急忙减速挤出笑脸，“当然是王爷这边了。”
待人走后抬袖擦汗，偷偷叹气，王爷和世子都是执拗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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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里来了贵客，管家忙着接待，嘱咐我将这对牌给您，方便您出入王府。”小厮匆忙上楼找到了阁楼上独坐的乐师。
“对牌？”乐师迟疑，“难道我要住在府中？”
“王爷听了您的曲子大悦，管家说了，您与寻常乐师不同，待遇如同幕僚。”
乐师取了对牌抱起蒲团边立放的二胡，婉拒，“我会寻王府附近的客栈住下，王爷如需奏乐派人来找我即可。”
乐师拿着预支的银两从侧门出了郡王府，拐过巷道来到对着王府大门的主道，这里站了一群修士。
为首的蓝袍玉冠，身后六位皆是白袍玉簪，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如此风姿，定是仙门中人。
乐师的视线落在那顶洁白的玉冠上停了些许时候，大道另一边也滞行了不少百姓面露惊喜来看热闹。
毕竟仙人驾临，难得一遇。
乐师摇头回神，提步汇入人群款款离去，他还要去找客栈住下，就不多看了。沿着大道一路搜寻，从吆喝声中锁定了一家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快，马卸车喂草去。”
乐师从马车后的盲区走出，立马就受到了热情款待，“这位客官是住店还是？”
“住店。”
“诶，好嘞，您这胡琴我帮您……”
乐师搂紧了二胡，“不用，我自己来。”他跟着引路的掌柜进店，突然，一阵喧嚣的风声带来呵斥，乐师下意识闪躲，却还是被撞倒。
“别让这小子跑了！”
乐师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他的腰，他低头摸过去，对牌已经不见。
*** ***
王府正厅牌匾上“国泰民安”四个大字笔走龙蛇金漆做墨，王爷一身盘龙朱红，头戴翼善冠精神矍铄地走在最前，引人入正厅，将东向的尊位空了出来，在东二座前站定，指着左手边的尊位道，“珩月仙长，请。”
沈珩之颔首，面如寒玉不卑不亢，径直坐下。
王爷的长须抖动神色有些许不忿，他让出尊位是出于客气，怎么这人还不知谦让，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呢？
让人火大。
管家察觉到王爷的细微表情，连忙在他右后方站定，扯了扯他的袖摆。自家王爷在沙场上纵横惯了，早就养成了有话就说当骂即骂的性子，可千万要忍住啊。
王爷低头梳理表情，再开口又是沉稳体面的贵族范：“咳，诸位远道而来，一路可还安好？”
“回郡王，一切都好。”开口的是王爷对面的白衣仙君，他便是此次除忧庭派出的队长竹庄。
“额……”还能聊什么，王爷不善寒暄觑了一眼右手边正襟危坐的赵钺。
信号传递失败。
“承蒙王爷关照我等能在此落脚……”竹庄的目光若有若无扫向沈珩之，迟疑是否应由他来沟通此次行动。
每次除忧庭行动需要配合时都由领队负责沟通，但这次有些不同，珩月仙长亲自追来过问此案，不知仙长是否有其他打算，由他开口若说错了那该如何？
正厅沉默了三息，见迟迟没人开口，沈珩之这座散着寒意的冰雕终于松动，“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幽冥火，按除忧庭的汇报，有妖鬼操纵幽冥火袭击过路的一切生灵，此火威力不小，预计会往庐阳城来。还请王爷允我等暂住三日。”
他一开口便单刀直入，道出所求，说完便再无动作，王爷消化了些许时候，还是有些迷蒙。
毕竟他不是仙门中人，什么幽冥火、妖鬼都离他太远了，听起来是为庐阳城防御危机，作为东道主他自然是欢迎的，不过他需要提供什么协助呢？只提供暂住的房间吗？
这幽冥火既然危险是否需要提前疏散民众？来袭之前是否有征兆，需不需要郡王府派人搜寻戒备？
这些提供协助重要的几点仙君都未交代，他如何给个明确的答复？
王爷不知从何问起，还是经验丰富的竹庄看出了他的疑虑，但他并未与珩月仙君私下沟通过，不知仙君是否另有安排，奈何仙长在人情合作方面实在迟钝，并没意识到大家的顾虑。
竹庄犹豫片刻，既然珩月仙长没有向他表明他的计划，那他就按往常打算做准备就好了，
竹庄与王府之人沟通好，这三日照常作息便可，第三日满月之夜房门紧闭不要走动便可。
王爷颔首，谈妥后便散了场，管家引人去临时的住处，王爷叫住了落在最后的赵钺。
待人走远后开了口，“你小子还知道回家，整天求仙问道，孝之一字都被你扔了吧。”
赵钺似乎听惯了父亲严词厉色的指责，不动于衷，“自古忠孝不两全，府里有这么多乐师陪父亲玩还不够吗？”
“嘿！”王爷猛拍大腿，听出了话里的鄙夷，“什么忠，忠于谁？那个沈珩之吗？”
“父亲！”赵钺皱眉呛声，“珩月仙长自然值得人效忠。”
“就他那样？”王爷嗤笑，“要是你爹我在朝廷里这么傲，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出生。”
“那又如何，他头上又没有个皇帝压着。”赵钺抱臂语气失和，“也就您把那老皇帝当个事，不让做这不让做那，连儿子都要往废物养！”
“你！”王爷被这话气到了。如今大安从战乱转为太平，皇帝没有卸磨杀驴许他个勋贵身份便算有良心了，和平年代将领不妄动不出头那便是在守和平，偏偏他这儿子不甘，什么都要出头，问个明白、求个公正。
大安求不到就往仙门里求，还真被他扣响了仙途的大门。
他这儿子在仙门里确实长了一身本事，但心智却未有长进。
哪有不受掣肘之人呢？
再天才、再张扬的人也要活着。死了，无论天才庸人凡人仙人，都成了死人。
万物物极必反，那珩月仙长就是完美的人了？只不过是光环太大迷人眼罢了。
不过他也理解钺儿为何这么崇拜此人，他和那位仙君是一类人，靠着天赐的才华恣意燃烧，自愿负重前行却不讲方式方法。
不过王爷做不出攻讦有功之人的事情，只是委婉讲道理，“凡间有凡间的帝王将相，仙人也有仙人的相互掣肘，那位仙君行事直率不拘小节，恐得罪人。”
“左右逢源，小人行径罢了。”赵钺嗤之以鼻，“弱者才抱团。”
“我揍死你！”王爷扔出茶盏砸在赵钺身后的墙柱上，他最看不惯赵钺那个孤高的样子。
“弱者怎么了？人有绝对的强弱吗？”王爷指着身后的金戈铁马图，“一人还能挡千军万马了？不懂驭人之法就是光杆司令！”
“能挡，他能挡住。”赵钺的回答让王爷喑哑。
“是他能不能挡住的问题吗？”王爷侧身将邻桌的茶杯抓来再次向赵钺砸了过去，这次声响更大，茶杯碎得更狠了，管家一边收拾一边劝两人小声些，无人搭理。
父子都是倔性子，吵起来就不管旁的了，家里还有客人呢，他听闻仙君们各个是顺风耳，这要是被人听见了记恨上了可如何是好哦……
“父亲刚不是这么问了吗？怎么就不是这个问题了？”
父子对峙还在继续，王爷手边没有东西可仍了，深呼吸后才再开口，“本想让你去仙门受受挫折，收敛下性子，没想到让你遇到个沈珩之，性子更傲了。”
“仙长没有骄傲。”
“不能体察周围人的情绪想法本身就是一种以自我为轴的傲慢，看起来只是不善人情，其实就是不愿意觉得没必要罢了。”王爷补充，“我也傲过，也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一场月渡之战折了上千赵家军换我醒悟，父亲不想你也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从不轻敌。”
“不是说你轻敌。”王爷较劲累了，语速柔和下来，“算了，人总要在自己身上吸取教训，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想想吧。”说罢王爷缓缓离去，原本挺拔壮硕的身影也多了一丝佝偻，那是年纪大了都难以避免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若我是人而非妖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