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叶淅宝

34、飞车

　　睡不着。

　　梁颂宜盯着屏幕，简单的三个字，却好似带着无限的缱绻。

　　Woye——我也
　　Youdian——有点
　　Shuibuzhao——

　　刚选中“睡不着”三个字，梁颂宜正要按发送，指尖忽而顿了顿。她脑子乱糟糟的，想了会儿，又把这行字都删去。

　　梁颂宜感觉自己急需冷静。一晚上，她的大脑都在发晕。

　　她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直到屏幕的光亮自动熄灭。过了没多久，忽而“叮”的一声，又有新消息。

　　陈斯漾发来一张截图，梁颂宜点开一看，发现他发的是两人聊天框的截图，最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梁颂宜：“……”

　　SY：【已读不回？】

　　这人的酒怎么还没有醒。梁颂宜心里想着，手比脑快，回了个：【嗯。】

　　她这个“嗯”，回复得理直气壮，任谁看了都无可奈何。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陈斯漾再回复。

　　梁颂宜把手机扔到一旁，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窗外雨声哗哗，风卷着泥土的味道吹进房间内。

　　每次，明明是他先撩拨，最后轻易上钩，被悬在半空的人却成了她。

　　…
　　…

　　梁颂宜第二天的醒来的时候，头疼得要命，像是宿醉过。

　　但昨晚喝醉的，明明另有其人。

　　洗漱完后，她窝在房间听了会儿播客。梁颂宜比较喜欢听单人播客，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听主播一个人讲一两个小时，好像有人陪在身边似的。

　　“琥珀”号台风已经登陆南港，新闻都在提醒市民要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逗留。

　　门口传来敲门声，“阿颂，你起没呢？”是冯与星的声音。

　　“嗯。”她应道。

　　冯与星推门进来，她脸上的黑眼圈格外明显，一看昨晚也没怎么睡好。

　　没睡好，连带着语气都有些烦躁：“怎么办怎么办，明天就要出成绩了？”

　　冯与星坐到梁颂宜身旁，一把抱住她，像是rua小熊似的胡乱rua她。梁颂宜怕痒，笑着去推她。

　　“呜呜呜呜呜怎么办，好怕考不好，到时候好丢人的。”冯与星夸张地哭喊着。

　　梁颂宜好不容易挣脱她的魔掌，安慰道：“不会的，你不是估过分了吗？别乱想了，明天再说。”

　　冯与星安静了三秒钟，又说：“我先说好，到时候你一定要陪我一起住，我的房子分你一半。”

　　她说话时的语气好像霸总附身。

　　梁颂宜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冯与星不开心。

　　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李潇。过了一晚上，冯与星再提起李潇，倒是冷静了很多：

　　“这家伙从小闷骚得不行，小时候身体还差，总被人欺负，每次还是我帮他骂回去的。”

　　梁颂宜说：“所以这么多年，他都记你的好儿呀。”

　　冯与星傲娇地“嗯哼”了一声，说：“不过我想了一晚上，我对他真不来电，他千万别再整幺蛾子，我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可怜的李潇。”梁颂宜叹了口气。

　　“喂，我才是可怜的那个好吧，无缘无故被他亲了，还……还什么都不能说，他可怜什么！”

　　两人笑闹了会儿，冯与星肚子饿了，还没吃早饭，她站起身，说：“走吧，下楼看有什么吃的。”

　　梁颂宜的头还在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可能是昨晚在空调下坐了太久。

　　一想到出房间，她便不由自主地心虚，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陈斯漾。

　　昨晚，他喝醉了。
　　那今天清醒后，他会如何反应？

　　梁颂宜希望他最好的反应，就是什么都不记得，这样，也免得两人尴尬。

　　“怎么不动？你不饿？”冯与星见她没动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没有。”

　　梁颂宜跟着冯与星下了楼。好在一层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到只能听见外边的雨声和风声。

　　冯与星从冰箱里取出两盒希腊酸奶，又取了些新鲜水果和莓果冻干，准备做酸奶碗。

　　梁颂宜难得当甩手掌柜，在一旁看着她做。

　　她说：“从现在，我要做个勤劳的好人，多做一件好事，多考一分。”

　　梁颂宜还没来得及回复，忽而听到说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很轻，但她下意识便转过头去看。阴雨天，没开灯，室内光线黯淡，陈斯漾就站在暗处，他穿着浅色衬衫，眉目疏朗，璀璨如星，给这昏暗的室内平添了好几分光彩。

　　梁颂宜有一瞬的愣怔，在他低下头的刹那，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没移开，笑容款款，温柔地看着她，眼神又格外清明，好似昨晚的拥抱、亲吻……那种种放纵和越界，都是她一个人的混沌梦境。

　　梁颂宜脑海中此前的各种杂乱思绪，在这一刻，忽然全部停滞。

　　莫名地，她心底涌起丝丝缕缕的酸楚，像是针扎似的，细细密密刺在她的心头。

　　这种情绪来得突然，又来得猛烈，令人措手不及。

　　梁颂宜克制着神情，连忙低下头，转过身子，不再去看他。

　　下楼前，她想过，陈斯漾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样可以免去两人的尴尬。

　　可她没想到，当他真的如此，当他眼神清明到可以说是坦荡时，她却会感到难受。

　　人的心便是如此奇怪。

　　“你笑什么笑？”冯与星听到他这不怀好意的笑就来气，瞪着眼睛问道。

　　“大小姐，还不让人笑了？”陈斯漾吊儿郎当地走到中岛台前，从水果盘里拿起一颗洗好的青提扔嘴里。

　　他没和梁颂宜打招呼，但就站在她眼前的位置，梁颂宜尽管低着头，假装在看手机，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占据。

　　“我洗的提子，谁让你吃了？”

　　“哦，冰箱里的水果好像还是我买的，你是不是还得给我钱？”陈斯漾平静回怼。

　　冯与星：“……”

　　梁颂宜听着兄妹俩在她耳边进行着没营养的对话，她心中越发难受，把手机随手放到一旁桌子上，准备站起身。

　　却没想到没控制住力道，手机被她直接从桌子上甩了出去——

　　“啪”，极其清晰的一声响——顿时，冯与星和陈斯漾同时转过身，看向她，以及，几米开外地上的手机。

　　梁颂宜深呼吸，闭了闭眼。

　　“啥情况？”冯与星先出声，诧异地问，“你咋把手机扔了？”

　　“手滑。”梁颂宜克制着声音，一边说，一边去捡手机，有个人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她的手机。

　　梁颂宜的腰弯到一半，他正拿着手机起身，她只好也站直身子，视线故意不去看他。

　　“屏幕碎了。”陈斯漾看了看手机，对她说道。

　　不碎才不正常。

　　梁颂宜低垂着眼睫，“哦”了声，声音淡淡的，令人听不出情绪。

　　她从陈斯漾手中抢过手机，然后转身看向冯与星，对她扯了扯唇角，说：“我先回趟卧室。”

　　“诶——”
　　冯与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向陈斯漾，问：“什么情况？”

　　陈斯漾不说话。

　　…
　　…

　　梁颂宜的手机倒是还能开机运行，但屏幕四分五裂，还有碎玻璃渣往下掉。

　　她懒得理会，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后，便窝到沙发里，继续听播客。

　　但越听越烦，于是没几分钟，她便打开平板玩起Q`Q飞车。

　　手机一时半会儿用不了，梁颂宜只好把微信等一系列app的账号都在平板上登录。

　　飞车正飞着，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酸奶碗做好了。】

　　她本以为是冯与星发来的，定睛一看，发现头像是那个熟悉的黑色夜空。

　　是陈斯漾。

　　她撇了撇嘴，当没看到，反正她手机也坏了。

　　没想到对面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又已读不回？】

　　梁颂宜退出游戏，盯着屏幕发呆，一个人生闷气。

　　几分钟后，门外倏然传来敲门声，连同陈斯漾的声音一同响起：“开门，阿颂。”

　　听不到动静，他在门外笑了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调侃的意味，隔着一扇门传入梁颂宜的耳中：

　　“总不能还已听不回吧？”

　　就是不回，他能怎样……

　　梁颂宜和自己斗争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没忍住去开了门。一打开便看到陈斯漾脸上坦荡荡的笑容，莫名刺眼。

　　输人不输阵。

　　她也扯出一个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怎么了？”

　　谁知陈斯漾趁着开门的空隙，直接进了她的卧室，他转身关上门，动作强势而迅速。

　　一进门的位置有一个小型展台，梁颂宜原本靠着展台边缘，此刻陈斯漾站在她身前，一只胳膊搭在展台上。

　　于是她前面是他，后面是展台，左面是他的胳膊，右面是墙壁，整个人被四面包围，无路可逃……

　　“你…你干嘛？”在他强大的气场下，她眼睫眨得飞快，一脸无措，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陈斯漾脸上笑意不减，声音却清冷而克制，比刚才多了几分严肃和认真：“阿颂，你在生气。”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才没有。”梁颂宜矢口否认。

　　“你有。”陈斯漾说着，忽然低下头，他平视着她，又逐渐靠近她。

　　熟悉的画面重新在梁颂宜的脑海中涌现，她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的唇一点点凑近。

　　却在最后一刻，他倏尔停下，这个过程中，两人只有鼻尖不经意间蹭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陈斯漾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带着了然的笑意。

　　一时之间，梁颂宜好似懂了冯与星，为什么每次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都会生气。

　　她也很生气。

　　“阿颂，”陈斯漾轻声开口，喉咙间掩着笑意，用极其缓慢，又极其摧磨人心志的音调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又想亲你？”

　　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点了点头，自顾自说道：“嗯，我确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