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叶淅宝

35、苦橙

　　这下，轮到梁颂宜愣住。

　　她没想到陈斯漾会这么坦荡荡地承认，她以为……他要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沉默良久，梁颂宜终于开口：“陈斯漾，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没意思。
　　可从她答应陈斯漾，让他假扮成自己男友，来反抗温启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已然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她有一点贪心，面对陈斯漾，总是想再多要一点，多争取一点。

　　梁颂宜的心跳加快，随着她问出这个问题，手心也冒出一层细汗。

　　“阿颂。”陈斯漾看着她，轻喊她的名字，一如往常，但眼睛中多了她看不懂的东西，“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怪我？”

　　梁颂宜整个人都僵住。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强烈的注视下，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为什么会怪你？”

　　“陈斯漾，你…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陈斯漾点点头，目光笃定，唇角的笑容加深。

　　梁颂宜的大脑晕晕乎乎，不由自主地，她又想到了昨晚，他亲她之前，也这样问了一句——

　　“阿颂，我要是亲你，你会不会怪我？”

　　同样的套路。

　　这人竟然会用第二次。

　　梁颂宜怔怔地站在原地，心想，陈斯漾对她——这算是假戏真做吗？

　　不可否认，她心底某个角落，涌起一阵阵的喜悦。但同时，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恐慌，裹挟着她的心脏。

　　她闻到陈斯漾身上的苦橙香，在这样下着暴雨的盛夏里，这香气令人清醒，又令人沉沦。

　　陈斯漾平静地望着她，说：“我吓到你了。”

　　梁颂宜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斯漾也不为难她，笑了笑，说：“先下楼去吃早餐吧。”

　　梁颂宜看着他离开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她站在屋内，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站都站不直，顺着门框要往下滑。

　　窗外雨还在下。

　　…
　　…

　　下楼的时候，梁颂宜听到一层传来冯与星和人争吵的声音。她加快脚步，等走下楼，才发现客厅里站了三个人。

　　冯与星，宋希，还有——钟雯。

　　钟雯背着一个大的双肩包，吊带加短裤短靴，但大半头发都是湿的，比起平时的精致，今日有些狼狈。

　　她站在一旁，没说话，一副看戏的姿态。

　　冯与星不知在和宋希吵什么，一看到梁颂宜过来，她立即止了声，但脸上表情很委屈。

　　冯与星瞪了宋希一眼，不再理他，走到梁颂宜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向餐桌旁走去。

　　“手机怎么样了？你这么长时间在上边捣鼓什么呢？”

　　“屏幕碎了，等台风过去我下山看看能不能修。。”

　　“还不如直接换一个新的，你这个是不是也用了好久了？”

　　梁颂宜坐下后，冯与星把颜色鲜艳的酸奶碗端到她面前，自豪地说：“当当当，我的摆盘漂亮吧？再配上一杯奇异果汁。”

　　说着，她又递上一杯果汁：“哦，这果汁是陈斯漾榨的。”

　　梁颂宜听到这个名字，心又不淡定起来，但面对冯与星，她不得不装作镇定。

　　“你刚和宋希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冯与星顿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没什么，唉，他把钟雯领了回来，钟雯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这个天儿上山。”

　　对宋希，冯与星现在虽然说着不抱什么指望了，但在感情上她很难完全听从理智。

　　看到他对别的女孩子体贴入微，也很难不生气失落。

　　台风天。

　　梁颂宜吃完早餐去关窗户的时候，冰凉的雨点径直砸在她的脸上，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像是黑夜提前到来。

　　空气潮湿而阴冷，带着躁动的气息。

　　不能出门，人要发霉。冯与星和梁颂宜先是在家庭影院看了一部有点应景的灾难大片，又去地下室的K歌房唱歌。

　　梁颂宜心中烦乱，索性一首接着一首，像是要把全部的情绪，通过歌声来宣泄。

　　当歌切到陈绮贞的《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她愣了愣，转头去看冯与星，问：“你点的？”

　　“哦，你唱吗？一起吧。”

　　“窗外他，水管在开花
　　椅子在异乡，树叶有翅膀
　　上海的街道，雪山在边上
　　你靠着车窗，我心脏一旁
　　我们去哪
　　……”

　　在熟悉的旋律中，梁颂宜的记忆，不自觉地被带回到那个被金色余晖笼罩着的傍晚。

　　海面波光粼粼，陈斯漾在岸上垂钓，她和他戴着同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你喜欢去哪
　　青海或三亚，冰岛或希腊
　　南美不去吗，沙漠你爱吗
　　……”

　　她清楚记得，当时，他问她这歌的名字，她回答后，还被他误会。

　　时隔多日，再回想起那天，很难说当时陈斯漾不是故意的。

　　那晚的夕阳和海面太过漂亮，以致于回忆都添上了一层金灿灿、仿若夕阳光辉一般的甜蜜滤镜。

　　唱完这首歌，她不再继续唱，而是坐在角落里，一边听冯与星唱，一边静静地发呆。

　　梁颂宜的手机坏得很及时，她像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也可以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内心，记忆中的细枝末节，也一点点呈现在她面前。

　　雨天突然而至的他和他的伞。
　　雨天他煮的泡面。
　　雨天车玻璃上的爱心。
　　……

　　在南港的雨季，他和她，好想拥有数不清的美好回忆。

　　平静过后，心头再度涌起的悸动，宣告着答案。

　　梁颂宜从沙发上起身，起得有些急，把茶几上的可乐瓶带到了地上。

　　冯与星声音停住，转头看她，说：“你慢点儿，今天怎么一直掉东西？”

　　梁颂宜从地上捡起东西，来不及回答，起身便往外走，脚步急促。

　　“诶，你去哪儿——”

　　-

　　陈斯漾牵着静静回到卧室。台风天不能出去玩，只能在室内转，小狗情绪不好，进屋后，恹恹地趴在他脚边。

　　陈斯漾从架子上抽了本故事书，给它讲故事。一边讲，一边轻轻地拍着它的背，安慰它。

　　时间过得极慢。

　　某个瞬间，一转头，陈斯漾忽然注意到旁边桌子上多了一张字条。

　　他拿起一看，倏然间愣住，上边的字迹他很熟悉，整齐而婉约，写着——

　　下雨天好烦，衣服晾不干，出门得带伞，鞋子会弄脏，可是陈斯漾，因为你，我现在好像喜欢上了下雨天。

　　——梁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