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叶淅宝

33、雨夜

　　“陈…陈斯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梁颂宜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半晌，才问出口。

　　她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眨得飞快，心跳也跟着加快。

　　前一秒她还在质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此刻不得不相信，这人是绝对是醉了……
　　竟然说想亲她……

　　“你肯定是喝醉了，我…我弄好了，你早点睡——”

　　梁颂宜说着，慌乱地放下手中的棉签，谁知下一秒，就听到陈斯漾低声问——

　　“阿颂…我要是亲你……你会不会怪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三分醉意，还有三分慵懒，尾音微微上翘，配合着他勾人的眼神，轻而易举地蛊惑人心。

　　梁颂宜下意识摇摇头。

　　啊？他在问什么……
　　他亲她…她会不会怪他……？

　　她怎么回应的？

　　老天爷，救命。
　　梁颂宜在心底呐喊。

　　还没回过神，眼前的光线一瞬变得暗淡，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有人倾身靠近，吻住她的唇。

　　鼻尖碰到了鼻尖，陈斯漾眼尾的那颗小痣在梁颂宜的眼前一晃而过，头顶的吊灯仿佛也晃了晃。她大脑中紧绷的弦在这一刹那断掉，只听到脑海中传来轻轻的一声“怦”——
　　像是烟花“呲”的一声被点燃，黑暗的天空中顿时五光十色，一阵晕眩。

　　她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所有的理智暂时按了暂停键，一切交给陈斯漾，由他牵引，向前。

　　呼吸灼热，陈斯漾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更方便亲吻。嘴唇则不断地在她小巧的唇瓣上轻吮，怕她受惊似的，轻柔而缓慢，迟迟不肯进行下一步。

　　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理智。

　　梁颂宜的手指攀上他的胳膊，裸`露在外的肌肉带给她清晰的触感，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肌肉，灼热、充满力量，以及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乌木香气、酒精的气息，还有似有若无的苦橙香味……她的鼻息之间，被他的味道占满。

　　不同于前两次的接吻——第一次她喝醉了，全然无知的强吻；第二次在地下室的泳池旁，那个带着赌气性质的吻。

　　这一次，尽管是陈斯漾先开始，诱导着她，但两人都带着享受的意味，沉醉其中。
　　梁颂宜的脸颊通红，大脑中一片混乱，全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好像她才是那个喝醉酒的人。

　　室外雨势不减，高大的梧桐树在哗啦啦的雨声里乱晃，树影倒映在窗户上，玻璃窗上雨珠密布，水汽氤氲……

　　潮热夏夜，少男少女相拥而吻，暧昧四起。

　　喘息的间歇，陈斯漾用黑亮亮的眼睛仔细地看着她，忽而轻轻笑了声，梁颂宜呼吸紊乱，还没来得及问他笑什么，下一刻，唇又被覆住。

　　……
　　……

　　过了好一会儿，陈斯漾松开她。

　　两人的唇虽然分开，但身体还没分开，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摩挲着鼻尖，呼吸依旧纠缠在一起。

　　梁颂宜闭着眼睛，大脑深处点燃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继续在暗夜中升上高空。

　　又在最高点绽开，炸裂——令她持续晕眩。

　　陈斯漾倏尔握住她的手，他直视着她，捧着她的手，一点点抵向他心脏跳动的位置。
　　怦、怦、怦……
　　隔着血肉，梁颂宜清晰感受到他心脏处传来的跳动，那么鲜明、蓬勃、有力，又……异常地快。

　　梁颂宜没有想到，在暧昧的亲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带她感知他的心跳。

　　这种感觉，好像在和她分享他心底的世界，比单纯的亲吻更加亲昵，更令人心动。

　　掌心传来的跳动持续不止，而她的心脏仿佛跟上了他的节拍，在一起跳动。

　　“陈斯漾……”她轻喊他的名字，声音微哑。

　　“嗯？”他又蹭了蹭她的鼻尖。

　　“你喝得好醉。”她说。
　　还有半句话，梁颂宜没说出口——她好喜欢——喜欢他喝醉了他的模样，喜欢他接吻时的模样，喜欢他为她打架的模样……

　　脑子里乱糟糟地回忆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在吻她前，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告知她，并询问她的意见：

　　阿颂…我要是亲你……你会不会怪我？

　　好乖的样子。
　　但乖是假象。

　　从始至终，陈斯漾这个人都和“乖”无关。他不说话，凑上前又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唇瓣相离的瞬间，发出令人耳红心跳的声响。

　　尽管四周没有其他人，梁颂宜依旧羞耻得要命，面红耳赤。她站起身，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你…你早点睡，不对，已经不早了……赶紧睡，睡醒了酒也醒了。”她胡言乱语地说着。

　　最后还不忘贴心地叮嘱：“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点了点头。

　　梁颂宜走出陈斯漾的房间时，捂着心口，脑海中都是他刚刚那个笑……怎么有人可以笑得这么撩……

　　还是她的定力太差了，一个笑就把她的心撩得开始躁动……

　　梁颂宜一边想着一边下楼，走在台阶上时，差点被自己绊倒。她连忙扶住把手，放缓步子，慢吞吞地往下走。

　　谁知走到二楼时，刚好和正回来的冯与星撞上。

　　冯与星也一身酒气，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戏精上身，上前一把搂住梁颂宜，气势汹汹地道：

　　“说，小妞儿，你从哪儿来的？不说大爷我一会儿要你好看！”

　　梁颂宜的腰部怕痒，被冯与星这样摸着，忍不住笑，一边笑又一边心虚。

　　“星星，你快放开我…好痒……”

　　两人在走廊里玩闹，冯与星虽然酒喝得多，但心里门儿清，没忘了关键的，又问：“你刚从哪儿下来的，嗯？”

　　梁颂宜小声地说了句“楼上”，然后便开始转移话题：“谁送你回来的呀？李潇？”

　　“阿颂你学坏了！”冯与星不满地哼哼两声，一看梁颂宜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她心里便知道了个大概。

　　还能有谁？

　　她也不再继续问，拉着梁颂宜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后，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床上。

　　“好累。”她抱怨道。

　　“嗯？”梁颂宜坐在一旁的条纹小熊沙发上，拿起一个西高地玩偶玩，问，“唱歌唱累了？”

　　冯与星有气无力地回答：“歌王们太多，我都没怎么抢到麦。”

　　“那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累？”梁颂宜熟知冯与星，她是那种越玩越嗨的人，午夜场不轻易喊累。

　　“吵架吵累的……”她小声说道。

　　“啊？你和谁吵架了？”梁颂宜放下玩偶，坐直身子问道。
　　问完，她一下子想到李潇，但印象中李潇脾气非常好，虽然会和冯与星拌嘴，但对她基本上可以说很让着。

　　冯与星不说话。

　　“李潇吗？因为他回来没告诉你？”

　　“嗯。”顿了顿，冯与星又摇头，“也不是。”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梁颂宜，难得认真地说道：“我就是挺失望的，我一直把他当铁哥们，当成最好的朋友之一，结果他回国一声不吭，你说这像话吗？”

　　梁颂宜摇摇头，确实不像话。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还是想不通，李潇回来为什么不告诉冯与星，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说南港这么小，很容易碰到的。

　　安静了几秒钟，冯与星突然又说：“他要回国读大学。”

　　“啊，他不是一家都搬到新加坡了吗？为什么又要回国？”

　　“他自己回来。”

　　梁颂宜盯着冯与星，眼睛一眨也不眨。冯与星忽而一阵心虚，小声说：“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我俩什么都没发什么……”

　　梁颂宜顿时眉眼弯弯，“我也没说你俩有什么呀——”她语气一转，狡黠地笑道，“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冯与星眨眨眼睛，她确实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捂了捂脸，生无可恋地说道：“晚上喝多了，然后…然后我和李潇就接吻了……”

　　话音刚落，梁颂宜眼皮跳了跳，莫名有种被点到的感觉。
　　好像在说她……

　　“啊？”她发了几秒钟的呆，咳嗽了两声，随后装作一本正经地问，“你主动还是他主动的呀？”

　　“他，不过我当时喝多了，脑子发晕，也没拒绝。”
　　不对，她也是有拒绝的，冯与星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推了几下他，但他不放手……

　　混蛋！

　　“他前一阵在网上跟我说他要回国读大学，我那会儿还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就刺儿了他几句，他今晚一定是在报复我。”

　　梁颂宜大脑转得飞快，回想起之前和李潇一起吃饭时，他对星星的一举一动……

　　作为旁观者，总是要比自己亲身经历时，看得更清楚一点。

　　梁颂宜心中冒出奇妙的喜悦，她忍不住看好李潇，站起身拍了拍冯与星，轻快地说道：“我走了，你记得做个小甜梦哦。”

　　“喂，你这就抛弃我了——”冯与星在她身后不满地喊道。

　　回到自己的卧室，梁颂宜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

　　黑暗中，她起身拉开窗帘，坐在窗户旁听雨。雨势比刚才要小，滴答滴答滴答，连绵不断，令人浮想联翩。

　　她想起方才摸过的，陈斯漾的心跳。
　　仿佛在随着窗外的雨声，而有节奏地律动。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想到这儿，梁颂宜更不想睡了。

　　如果，如果时间可以永恒地停留在今晚，该有多好。

　　她心底正遗憾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亮起，梁颂宜本懒得理会，却不知被什么牵引住，莫名还是走过去。

　　拿起一看，是陈斯漾发来的微信——

　　SY：【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