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蛇说》锦小一

4、第四章

　　“白谦……”白小洛叫他的名字，有些怕又有些好奇。

　　“怎么？”白谦走到外间的书房，桌子上放着点心，桃花瓣被外面的风吹进来，落在盘子上和桌子上。

　　白小洛小心翼翼的问：“……我们……是同类吗？”

　　白谦有些为难的想，蛇和龙算不算同类呢？照理说，一个生下来就是仙，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也对龙族恭敬谦和，另一个生下来就是妖，人人得而诛之，白谦的一个兄长还喜欢拿妖怪来炼丹。

　　可是他又不想白小洛难过，于是说：“是同类，所以我不会吃你，只是逗逗你。”

　　这次白小洛得了白谦的承诺，就放下心来，从白谦的手臂上爬到书桌上。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砚台，看到白谦写的字——春色晚照。

　　“你的字真漂亮。”白小洛由衷得赞叹。

　　白谦笑了笑：“你会不会写字吗？”

　　白小洛摇摇头，重新缠到白谦的手上，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喜欢变人。”

　　白谦也不勉强，走到书柜旁边，告诉白小洛，放在第三格子里的盒子有一颗药，有助三百年的修为，如果你想早一点变人，吃下去也是可以的。

　　白小洛听了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然后两个人在书桌上玩了一会，看到天黑了，白小洛就回到湖里去了。

　　他喜欢水，晚上总是要在水里睡觉的。

　　白谦陪他走到水边，伸手让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白小洛到水里去。

　　到了水里的白小洛游了一圈，黑色如墨的眼睛在水里看着白谦，眼睛里闪着微光，就好像星星落在了眼睛里。

　　白小洛沉到了水里，然后又冒出来：“晚安，白谦。”

　　这是白小洛第一次叫白谦的名字。

　　白谦伸手摸摸白小洛的头：“晚安。”

　　从那天开始，白谦总是和白小洛玩在一起，白小洛喜欢看白谦写字。

　　因为看白谦写字的时候，白谦的桌子旁边总是有一碟点心，虽然不多，但是白小洛一个人吃还是够的。

　　两人一起去采集桃树上的桃花，等长小桃子了就酿成青桃酒。把酒埋在小院子里，白谦告诉白小洛，过几年打开来，便是好酒，入口甘甜，回味绵长。

　　小白蛇听得向往，经常在埋酒的地方爬来爬去，蹭得身上一身泥，白谦又带他去洗澡。

　　夏天来的时候，池塘边都是萤火虫。

　　白谦把虫子抓起来，用纱布包住，再在外面做了一层结界，让白小洛带到水底玩。等天亮了，又把这些被白小洛欺负了一夜的可怜萤火虫放走。

　　白小洛喜欢在夏天吃西瓜，白谦没有种，让老仆去附近的集市买来给白小洛吃。

　　白小洛吃起来喜欢把籽吐出去，噗噗的像吐子弹，吐完就笑起来，白谦宠溺得摸摸他的头。

　　白小洛喜欢吃糕点，也喜欢吃水果，白谦经常喂他吃。

　　白小洛喜欢趴在白谦怀里晒太阳，暖洋洋的，和天界完全不一样。

　　天界是个没有寒冷也没有温暖的地方，如果你想更暖和一点，你可以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大多数人不喜欢这样做，因为很危险。在白小洛更小的时候，他和瑶月经常相依相偎。

　　瑶月是个寂寞的女孩子，天界的大多数人都这样，瑶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想到瑶月，白小洛总是很难过，他想念瑶月，不知道瑶月还难不难过，有没有想自己。
　　这个时候，白谦总是会来分散白小洛的注意力，而且每次都很成功。

　　虽然很想念瑶月，但是修行的进展一直很慢。这边的灵气是很充沛的，白小洛能吸收的却很少。

　　好在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对瑶月来说，只不过是白小洛刚被扔到了河里一天。

　　白谦知道要妖要修成仙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就算成了仙也是下仙，被别的仙人看不起。

　　总之桥到船头自然直，白谦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白小洛本来就是天上的，回去也没什么的。

　　夏天荷花开了的时候，荷叶几乎布满了整个池塘，但是没有成了精的荷花妖，白小洛喜欢趴在荷叶上晒太阳。白谦有时候也会陪他，或者拿本书在池塘边看书，桌子上放着点心，白小洛饿了自然会来吃。

　　在快荷花快谢，长出莲蓬的时候，白谦出门了。

　　白谦告诉白小洛，自己要回去看望父母，家书一封封的来，不得不回家去几天，让白小洛乖乖待在这里。这里有自己做好的结界，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白小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白谦连夜就走了。

　　白小洛以为白谦在不在都是差不多的，第二天醒的时候却觉得有些难过，因为碟子虽然放在池边，但是却不见白谦。

　　秋荷萧瑟，大雁一排排得往南飞去，白小洛仰头看着，秋日的天空格外的高。

　　从春天到秋天，好像白谦一直陪着自己，而对于白小洛来说，他流浪在人界已经很久了，但是白谦却是他在人界唯一能依靠的人。

　　白小洛慢慢的蹭上岸，吃着盘子里的点心，连原本爱吃的点心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一连几天，白小洛都显得无精打采，于是跑去问那名老仆，白谦去了那里。

　　老仆正在那里做点心，一边揉面粉一边说：“殿下啊？殿下回去看他父母了。”

　　白小洛对“殿下”这个称呼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在瑶池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么叫的，所以也没有引起白小洛的注意。

　　白小洛生在莲池，不知道何为父母，一有意识开始就是漂亮的荷花姐姐和瑶月，然后就是滋养万物的瑶池灵气，以及日复一日的深奥经文。

　　池中的鲤鱼和花妖们都在认真听经文，于是白小洛也跟着听，才有了几百年的修行，那点修行在后来的杖刑中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白小洛至今也未修成人形。

　　这天，白小洛实在是无聊，就去了白谦的房间。

　　白谦的书房还是一尘不染，老仆有每天来打扫的。

　　书桌上还有白谦刚写好的字，放了好几天了，纸张有些发硬，上面写着“一叶知秋”。

　　白小洛盘在桌子上，想着白谦写字时候的样子，他写字的时候总是笑着，好像很快乐的样子，手握在笔的上端，悬腕的姿势很好看。

　　白小洛打了个呵欠，白谦不在，好像房子一下子空旷了下来。

　　白小洛转了几圈，爬到了白谦的床上。

　　白谦的床很大，也很柔软，虽然白小洛喜欢水里，但是床也很舒服。

　　床上有白谦的气息，于是白小洛蹭到被子里，没想到竟然睡过去了。

　　等白小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月光从窗户里撒进来，白小洛发现白谦还是没有回来，有些难过。

　　日子似乎格外的难熬，白小洛正打算从床上回自己的池塘里去，却看到柜子里有东西在发光。

　　白小洛看到了白谦放东西的盒子，白谦曾经告诉过白小洛，里面放着颗金丹，有助三百年的修为。

　　白小洛犹豫了一下，用头顶开盒盖，果然，发光的就是这颗金丹。

　　仙家的东西都是宝贝，这么一颗仙丹，虽然不算什么，但是白小洛是第一次吃助修为的东西，三百年太漫长，对妖尤其不易。

　　不过白小洛犹豫的是，要修成人形，他以前听荷花池的妖怪说，修成人形很辛苦。

　　如果你有了人的身体，就慢慢会有他们一样的心，你会染上他们的习惯，让自己的心变得发疼。

　　虽然那个妖怪不是这样说的，但是听在白小洛的耳朵里就是这样的，所以白小洛一直不愿修成人形。

　　不过白谦也修成了人形，好像也不见他生病。

　　想到这里，白小洛张嘴吞下了金丹，等白谦回来让他看看自己修成的人行。

　　金丹入口即化，白小洛慢慢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过了一会身体开始发热，他的身体太柔弱，又受过杖刑，一下子三百年，对白小洛来说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白谦挂念家里的小蛇，看望过父母后，就连忙赶了回来。
　　*************************

　　他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白小洛并不在池塘里，老仆出来告诉白谦，白小洛吃了金丹，已经修成了人形，正睡在床上。

　　白谦又跑回房间，走进卧室，看到被子被鼓起一个小包，露出如夜一样的黑色头发。

　　白谦曾经想过，这条漂亮的小白蛇变成人类会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才要给小白蛇吃金丹，但是小白蛇起先是不要的。

　　他坐到床沿上，轻轻叫白小洛的名字。

　　被子包成的小包包动了动，然后就没有声息了。

　　白谦轻轻抚摸如丝绢一样的黑墨发丝，发丝在洁白的被单上，被蜿蜒成诱惑的弧线。

　　白谦轻轻将被子掀起一个角，看到白小洛熟睡的侧脸。

　　这是一张精致的脸，白皙的皮肤和长长的睫毛，半张脸现在被褥里，粉红的嘴嘟着，好像有什么不满。黑墨般的发丝落在脸颊上，有种别样的风情。

　　白谦伸手想把白小洛的头发拢到旁边，白小洛却习惯性的伸出舌头舔舔白谦的手指。

　　像花瓣一样粉嫩的舌头，湿滑而柔软，舔在白谦的指尖上，后者愣了愣，像触了电一样把手收了回去，心中泛起一阵悸动，有些慌乱的将白小洛的被子盖好走出房间去。

　　门口老仆在那里等着，手里端着一盘点心，白谦挥了挥手，让老仆送进去放在桌子上。

　　秋风萧瑟，白谦这里也不例外，凡间毕竟是凡间，抵不过四季交替，生老病死。

　　白小洛醒来的时候，看到白谦正在写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等他写完了，白小洛才开口叫他。

　　白谦走过来把他抱到怀里，他的皮肤很细腻，光滑而柔软，就像初生的婴儿。

　　“白谦……”白小洛伸手搂住白谦的脖子，伸出柔软的小舌头舔白谦的脸颊。

　　白谦被他这样亲昵的动作弄得脸红，但也没有阻止。

　　白小洛委屈地说：“我把药吃了。”

　　白谦摸摸他的头发，看到他眼里氤氲的雾气，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好像是迫不得已吃了一样，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人类的样子不是很好吗，修行总是会化为人形的，你有见过天上露着原形的仙人吗？”白谦安慰白小洛，那细腻的皮肤触感很好，白谦仿佛受了诱惑一样的摩挲着。

　　白小洛以前就和白谦很亲近，所以也不甚在意，任他碰触。

　　“可是……你去了哪里，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来。”白小洛的语气里有责怪的味道，还有委屈。

　　白谦柔声说：“我去看我父母了，他们很想我，所以我要回去一会的，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白小洛扁扁嘴：“我不懂。”过了一会白小洛又问：“那么，你以后还要去吗？”

　　白谦苦笑，向白小洛解释：“自然是要去的，父母之恩，恩比泰山重，为了他们，命也是可以不要的。”

　　白小洛更好奇：“什么是父母，我就没有父母。”

　　白谦道：“父母是让你出世的人，佛说世间出世之恩有四种：一者父母恩，二者众生恩，三者国王恩，四者三宝恩，是四恩，一切众生，平等负荷。你可明白？”

　　白小洛苦恼的说：“可是我一睁开眼睛就是在莲花池，只看到莲花姐姐和瑶月。”

　　白谦说：“每个人都有父母的，无论是渺小如草芥还是神祗鬼怪。”

　　白小洛更委屈，漂亮的眼睛里掉下眼泪，就好像珠子一样，落在白谦的手背上，碎裂开来。

　　“我没有父母……”白小洛窝在白谦的怀里，更觉得委屈，“我想瑶月，还有莲花姐姐……”

　　白谦听得心里不满，把白小洛的脸捧起来，给他擦掉眼泪：“你是男孩子，不能那么娇气。”

　　白小洛一扁嘴又想哭，白谦皱了皱眉，白小洛就转过身，趴到被子上哭去了。

　　小小的哭声很柔软，白谦有些不忍，晚上是抱着白小洛睡的。

　　白小洛还是喜欢盘成一团，但是因为修成了人形，所以不得不照着人类的睡姿，蜷缩在白谦的怀里。

　　白谦晚上醒来，还能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

　　白小洛哭过一阵以后，也就不想了。虽然白小洛很羡慕白谦有父母，自己没有，但是白谦一直陪着他，所以对父母的事情也就不那么执着了。

　　日子依然那么过，白小洛因为本身是蛇，所以身体很柔韧，早晨靠在树干上，身体的曲线优美地让人心动，如夜般的发丝和墨玉般的眼睛更是美丽。

　　白谦常常看书的时候看着白小洛，然后就忘记书上写的什么。

　　白小洛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窝在白谦的怀里，一窝就是一个下午。

　　在秋末的时候，白谦搭了一个花架，等春天的时候埋下种子就能开出漂亮的花，一直盖满整个花架。

　　白小洛看着光秃秃的花架，想起瑶池里的琼花，那些花总是一年四季地在飘落，漂亮极了。

　　像雪花一样轻盈，白色中带着点粉意，一团团的落下来，好像下了一场雪。

　　快到冬天的时候，白谦出去了半天，白小洛在花架下等白谦回来，却等到了一个人类的小女孩。

　　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身上都是泥巴，有好几个地方都划伤了，沙石嵌进肉里，光看着就很疼。

　　白小洛有些惊讶，因为他在这里住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人类，而且白谦说这里张了结界，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进不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白小洛还是先和老仆帮这个小女孩清理伤口，包扎起来。

　　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长的还算清秀，皮肤有些黑，看得出来是出生在穷苦人家的。

　　她一看到白小洛就一直盯着他看，直到白小洛最后问她：“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真漂亮，比、比画里的仙女还要漂亮……”小女孩讷讷的说。

　　白小洛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

　　这时候白谦回来了，白小洛把小女孩抱给他看。

　　白谦笑了笑，说：“大概是山里人家的小孩，无意中反而走到我的结界里来了。”

　　白小洛把小女孩抱在腿上，拿点心给她吃。

　　小女孩吃了一块就不吃了，眼睛却还盯着那些精致的糕。

　　白小洛以为她不爱吃，又拿了桂花莲藕粥给她吃。

　　她绞着手指，摇摇头，一副哭出来的样子。

　　白小洛皱眉看着白谦，白谦把小女孩抱起来：“是不是想家了？”

　　小女孩窝在白谦肩膀上点点头，眼里泛着泪光：“爹……爹……”说着就要哭，白谦连忙哄她。

　　白小洛抱着手臂看着，过来从白谦怀里抱过小女孩：“吃好了再哭。”

　　小女孩看着白小洛，漂亮的无法形容的人，她小心翼翼的摸摸他的头发。

　　白小洛说：“亲我一个。”

　　小女孩乖乖的在白小洛脸颊上“啾”得亲了一下，逗得白小洛咯咯直笑，小女孩也笑了起来。

　　白小洛喂她吃粥，她也乖乖的吃下了，在白小洛的怀里，一下子就睡着了。

　　白小洛捏捏她的脸，她不满的转过头，本能得逃避白小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