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Golden Key》向山

112、善变的色彩

　　“你不理解现在发生的事？也对，你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愚蠢，我花了十几年才明白的事，你又要多久呢？”

　　她轻柔地触摸self光滑而干净的表面，和往常并无多少差别，“可惜我没空等待，选择你或许是我的失误，也许叫Persona、Sacred self会好得多，我非常懊悔，却挽回不了错误。”

　　雷欧力从中听出端倪，什么自己？听起来还有好几个不同的机器？

　　Persona、Sacred self？

　　一个人格面具，一个神圣自我？self的释意是自我，为什么都是和自我相关的名字？

　　而且那个男孩说只有严重违背意愿时，才会暂时摆脱诅咒控制……雷欧力心如擂鼓，小心偷瞄，怎么看都不像被控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情绪激动和对抗，那台被诅咒的机器也没有反应。

　　它不是听得懂意思吗？

　　雷欧力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记起阿尔法的提醒，说得越多越危险，不要激怒她了。

　　云霄注意到雷欧力的窥探，朝他投去嘲讽轻蔑的一缕余光，再没有更多。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位先生，哪怕他提出如此冒犯的要求，蒙生杀掉他的想法也只是因为迁怒，而迁怒这种负面情绪正是她需要竭力摆脱的东西，如果任由情绪操控行为，不就相当于输给自己了吗？

　　限制她行动的对象是self，它不该诞生这类愿望的，不应有的愿望是灾祸、是罪孽，不论是朋友还是家庭它都罪孽深重，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追逐永恒的生命、实现自我的升华圆满。

　　尽管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依然不想冒一丁点付出所有却全都落空，耗尽一切导致丧失再来可能性的风险。

　　杀掉雷欧力后self必须作为危险品马上处置掉，那么何必多添一个呢？根本没有益处。

　　至于杀掉西索，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self，还有ego、还有Shadow、还有很多很多，人心能拆出多少面就有多少选项，它最完美却不是唯一！大不了重头再来，现在杀掉西索才是真的完蛋了，这群人根本不明白他存在的意义。

　　云霄忽地感到愤怒，难以抑制的愤怒，几乎突破理智界限，它们横冲乱撞，自发寻找出路，却都被牢牢锁在躯壳内，于念海翻涌间被一一吞噬镇压。

　　或许存着惊吓他人的报复心思，她忽然抬起空着的那条手臂，将手背递到雷欧力鼻子面前，“你闻得到味道吗？”

　　雷欧力越来越不安，头皮发紧，身体后仰，嗅了两下道：“什么味道？”

　　“腐烂的味道。”她抽回手，有些遗憾失望，“你闻不到啊……”

　　雷欧力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胡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幸而她没有深究。

　　“也对，内部的腐烂外人怎么闻得到呢，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云霄带着欣喜、雀跃与怀念一派轻松地回忆道。

　　“从前我生了一场怪病，你们看到的世间所有的色彩都从我眼中褪去了，留给我的只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灰白，连事物的模样都拼凑不出，眼见的人脸都变得模糊诡异，变成看不出区别的一粒灰色杂质。”

　　“全部的色彩都集中在我身上。”她忽地兴奋起来，面庞潮红得像是表演，“那真是一种绚丽的色彩，比任何美貌都要惊人，灰白模糊诡异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拥有色彩和正常的模样，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情了，仿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再后来连我身上的色彩也慢慢褪去了。”她露出落寞的表情，低声叙述着：“连我也变成模糊扭曲的一员，和其他流动的灰色看不出差别。我本想静悄悄的死去，是他们救了我。为我取回的遗物、忽然出现的窥探梦想的机会、陪我去流星街玩闹、教我快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方法……这些恩情我一刻都不会忘记。”

　　“西索或许不怀好意，我全都知道，想要报酬没有不对。”云霄忽地拔高些许声量，变得尖锐高亢，脸上露出笑容，“从我身上溜走的色彩渐渐化成两根细细的丝线，一根缠上self，一根系着西索，透过他们我也能看到一丁点这个世界应有的色彩，我又能过回正常的生活了。”

　　继而变得黯然，“可是没有线连接的话，大家又变回没有形状的斑点了，这片世界存在的意义消失了，身为斑点的我和你还有其他疮斑凭什么活下去呢？”

　　云霄步履缓慢地朝雷欧力靠近，色彩在消失，距离在拉远，而他的形象也渐渐和周围黑白的景物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所以我才一再告知我是比杀人魔更糟糕的存在，你为什么不能多等一等呢？他早晚会死啊，为什么要我来呢，你真的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吗，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举起枪口，灰色的子.弹飞出枪口的瞬间没有发出声音。

　　雷欧力飞身扑到她身上，居然轻易压倒在地，力道带偏的子.弹飞向一棵树木，掀飞碗大一块树皮，穿射而过。

　　“你想什么啊，居然想自杀吗？！”雷欧力一拳砸在她脸上，恐惧惊愕与匪夷所思同一时间攥紧他的心灵，衣领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女人绝对是个疯子！而且病得不轻。

　　“别着急，人人有份，有情皆孽，一个都别想逃。”云霄无所谓地坐起来，擦干脸上血迹，继续道：“该轮到self了，老实说有点难杀，不过我会努力。”

　　枪口再次高举，朝向茫然无措的机器人，一圈黑色的烟痕在它纯白的身躯上绽开，留下一道细小的凹痕。

　　self撞在地上滚了几圈，悲伤却不知道发生什么，运转的推演数据不足以理解现在的状况。

　　不明白云霄仅仅是厌倦了两个世界轮番上演的麻烦戏码，面对逃不出的孽网，死亡总是最简洁有力的终结，与其算来算去，不如画下句话。

　　砰砰砰几声炸开。

　　她换好弹.匣再度扣动扳机，直到纯白的机器闪身躲避。

　　“喂！”雷欧力咬牙追上去，心底涌现后悔，好像做错了事的感觉真让人不爽，那个男孩到底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不该相信他的！！如果现在还听不出自己被骗了他就是猪了！

　　雷欧力冲向云霄轻松将人摁倒在地，而后将他推倒在地继续攻击self，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他，仿佛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下似的不值一提。

　　而那台机器也不逃跑，就在四周绕着圈躲避，四肢做出各种动作，根本看不懂它要表达什么。

　　雷欧力心一横，擦干手上汗液，蹲下身打开药箱飞速翻找起来。

　　没有！根本没有能让人快速昏迷的药剂，就算有他也未必能用上。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想死，不想死，没有让人安全晕过去的办法……雷欧力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办法。

　　人在剧痛之下会丧失行动力，这是身体机能，不是意志可以抗衡的……他深吸一口气，取出刀鞘中的匕首从衣服上撕下几缕布条，用力缠紧握刀的手，大喝一声朝云霄捅去。

　　那个男孩能治好伤势。

　　刀刃顺利刺穿大腿，只剩刀柄在外，一股湿漉的鲜血顺着刀口染红布条。

　　雷欧力强忍着不颤抖，暴喝一声抽出匕首刺向另一处，喷涌的血箭溅了他满脸满身，关于人体的结构图前所未有的清晰呈现在他脑袋，肉眼仿佛能看见经络肌肉的走向，连原本难以捕捉的动态画面似乎都被慢放了无数倍，能让他轻松找到正确的位置刺向。

　　依然顺利得没遭到抵抗，那双淡漠无光的漆黑眼眸中依然容不进旁的倒影，追逐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雷欧力噗噗噗连刺几刀，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金属穿过□□原来是这么恶心的感觉，鲜血多得连他都感到诧异的时候那道身影终于有迟缓的迹象。

　　雷欧力眼前一亮，双手握刀，强忍着不颤抖，靠着勇气和信念奋力追着那道身影冲出。

　　“锵”地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雷欧力因反作用力摔倒在地上，崩断的刀刃划伤他的手掌，掌心从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雷欧力握着受伤的那只手，疼得嘶嘶抽气。

　　self挡在面前，刀刃碰撞的地上连一丝划痕也没留下，浮悬在空中的位置都未有偏移。

　　云霄蓦然瞪大眼睛，眼中有了多余的神采。

　　不是因为self的不反抗和忠诚，而是因为它正在光速删改数据，一点一点将它精心搭建的安乐巢穴拆得粉碎，过去篡改和编造影像和文字全都化作无意义的粒子消失不见，从萌生好奇到至今为止构建的所有幻想，连云霄亦不知晓的藏在核心深处的愿望全都翻出来删得一干二净，运算速度快得几乎连或许代表当今世界顶点水平的它都险些超出负荷。

　　它依然不明白复杂的情感，不明白状况，却依照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

　　self飞回云霄身边站在她的肩上，头一次没有夹杂大量无意义的信息，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