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90、尤里科恩

　　尤里科恩是在一场深夜的暴雨里闯进这家酒馆的，魔界的暴雨不光是冰冷和潮湿，偶尔还会夹带从深海深处带来的魔法，就算是魔力深厚的恶魔也不会在这样的暴雨里赶路。
　　酒馆里意外的热闹，最角落坐着一群长耳朵的精灵闹哄哄的喝酒，尤里科恩从没有看过这样的精灵，他一边观察他们，一边下意识的走向另一边坐下，点了一杯西方大陆特有的果酒想稍微暖一暖身体，却听到桌子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天使，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东方大陆。
　　他知道东方大陆以外的魔界才会有天使活动，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过来，但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就会能酒馆里遇到一个。
　　天使金色的头发在酒馆昏黄的灯光里呈现出格外迷人的光芒，似乎注意到尤里科恩的目光，天使笑着说了句抱歉，“我没想到会有恶魔喜欢喝这种酒。”
　　“我还未成年。”尤里科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未成年的恶魔在魔界是不可以随便喝烈性酒的，酒精会让我们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力。”
　　“那可是萨里斯才有的规定，这里你可以随便喝。”尤里科恩听到天使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天使提到萨里斯时的语气格外温柔。
　　坐在对面的天使意外的对魔界非常了解，这让尤里科恩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天使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尤里科恩相信自己应该没见过对方，因为天使有一张见过一次就绝对无法忘记的、让人印象深刻的美丽的脸，他不自觉的盯了对方很久，直到天使敲了敲酒杯，才让他回过神来。
　　“你……你去过萨里斯吗？”他有些脸红，下意识的想岔开话题。
　　“在东方大陆还没有禁止天使进入之前，我在那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天使笑着说。
　　“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了。”尤里科恩缩了缩肩膀，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盯着一个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的长辈看了半天，更加不好意思。
　　“是吗？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天使似乎叹了口气，他轻声感叹了一句，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你从萨里斯来的？”
　　“嗯，我是在萨里斯长大的。”尤里科恩犹豫着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暴露此行的目的和自己的身份，所以每一句话都很谨慎，但他似乎过于谨慎了，天使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
　　“在萨里斯长大的话，像你这样还真是很难得。”天使说着，金色的瞳孔忽然紧紧的盯住他，那双眼睛好看的就像他儿时才见过的金色的太阳一样，让尤里科恩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
　　“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尤里科恩。”
　　天使一不小心打碎了他的酒杯。
　　“不好意思，你叫尤里科恩？”天使不太确信的问了一句，他似乎在仔细观察着自己，这让尤里科恩下意识的想转过脸，但他忍住了，因为天使忽然站了起来走近他。
　　“尤里科恩。”天使叫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才说，“确实，我刚刚就注意到了，你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尤里科恩因为天使莫名其妙的夸奖愣了片刻，然后不知所措的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尤里科恩。”天使重新坐回去，手肘撑在桌面上，用一种相当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我叫克里托，你叫我克里就好。”

　　等外面的暴雨停止时尤里科恩才和克里托道别，离开酒馆，他有些惊讶外面天色明亮的不像魔界，似乎真的有太阳在照耀这里一样，天空雪白又明亮。
　　这里居住着一种叫尤萨尔的精灵，尤里科恩从未听说过这个种族，从他们的外貌来看应该是西方大陆原生的精灵的一支，但生活习俗似乎又有很多不同，他在这个小镇上转了一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好重新回到酒馆。
　　天使还坐在那里，看到他回来冲他笑了一下，似乎笃定他肯定还会回来一样。
　　尤里科恩只好坐到他对面，不好意思的问，“请问您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这个小镇叫艾尔蒙斯。”天使说，“它在精灵语中是不归之地的意思，抵达这里的人无法离开，离开这里的人也再也不能回来。”
　　“什么意思？是魔法吗？”尤里科恩皱眉。
　　“是诅咒，尤萨尔族对诅咒的理解非常深刻，我用了很多办法才找到这里来，尤里科恩，你居然冒冒失失就闯进来，这种巧合肯定是不同寻常的，也许我确实该回去了。”天使冲着他举杯，然后站起来，“既然如此，我带你离开这吧。”
　　尤里科恩觉得天使实在反复无常，他明明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这里出不去呢。
　　“快点，走不走？”天使已经走到门口，看到尤里科恩还站在酒馆里，催促他，尤里科恩只好跟上。
　　“你本来是打算去哪里的？在回去之前，我不介意陪你在西方大陆转一转。”天使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问他。
　　“我还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尤里科恩说。
　　天使停下了脚步盯着他，“这么说来，我似乎还没问你出来的目的。”
　　“我只是想离开萨里斯。”尤里科恩回答他，“我从小就没有去过魔界别的地方。”
　　“你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天使忽然皱眉，尤里科恩还想挣扎一下，但他心虚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听到天使无奈的说，“这样可不太好，你爸爸会担心的。”
　　“他才不会担心我……”尤里科恩小声的抱怨显然被天使听到了，他听到天使立刻补充道。
　　“而且他会很生气。”
　　这个倒确实如此。尤里科恩在心里默默地认同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跟我一起走吧。”天使想了一会，提议道，“我在西方大陆也旅行了好几年，如果你想了解魔界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尤里科恩想要谢绝，但是天使立刻说，“如果你不打算跟我一起走的话，就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他有病吧。尤里科恩由衷的想。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能吸引一个这么好看的天使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自己不可，总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很好看吧。

　　因为天使莫名其妙的跟上来，尤里科恩偷偷计划了很久的单人冒险变成了一场双人旅行，但旅途比他之前要轻松的多，一直过来骚扰他的小恶魔——肯定是老爸从萨里斯派来的，他要是真想找我为什么不自己来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都销声匿迹，天使确实如他所说，对魔界非常熟悉，给他介绍了很多他从没有了解过的风俗和种族，但是尤里科恩还记得自己这次离开萨里斯的目的。
　　“你想去有天使居住的地方？”天使似乎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想我应该有天使的血统。”尤里科恩说，他之前跟着克里托一起飞行的时候，天使明明盯着自己雪白的翅膀看了很久，却什么都没问，尤里科恩觉得天使可能觉得随便过问别人的身世不太合适，不过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找到了机会便主动解释，“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天使，萨里斯没有天使，而且我爸他明明很讨厌天使的样子……”
　　“哦，这样吗？”天使忽然奇怪的笑了一下，“你以前见过天使吗？”
　　“在我还非常小的时候，我跟着一个天使在人界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我的恶魔血统太过明显，他才告诉我我父亲的身份，把我送到萨里斯来。”尤里科恩说。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萨里斯教不出你这样的小孩。”天使若有所思地说。
　　“我根本不想过来，但那个教导我的天使告诉我，我的母亲就在魔界，所以我才来这里的。”尤里科恩说，“但是我没有见到他，我的父亲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
　　“是吗？”
　　尤里科恩敏锐的察觉到天使的语气里有微妙的不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的闭嘴了。
　　“你没有问过你爸爸吗？”
　　“我觉得我爸很不想提到他，所以……”
　　“你听起来还挺害怕你爸的。”天使立刻明白了他的犹豫，甚至笑出了声，“不过这点我倒是不怎么意外。”
　　何止不意外，你明明就是觉得很好玩吧！尤里科恩看着天使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满的想。
　　“所以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他？”
　　“在魔界的天使通常都会生活在西方大陆。”尤里科恩说，“虽然可能找不到，但我很想见到他，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把我们抛弃了。”
　　尤里科恩看到天使忽然收起了笑容，他垂下金色的眼睛，转开了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天使对他说，“好吧，你确实应该知道这件事。”

　　尤里科恩看着克里托沉默的安排了行程，似乎察觉到天使情绪有些低落，他没有再说话，直到他们坐上蝙蝠车离开西方大陆好一阵子后，才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哪？”
　　“萨里斯啊。”克里菲斯特理所当然的说，“我们都快到了你才想起来要问吗？就这样你还敢偷偷溜出来，不怕被卖了？”
　　“唉？怎么可能？天使不能去萨里斯你不知道吗？”尤里科恩差点从蝙蝠车的车座上跳起来，克里菲斯特立刻伸手把他按住。
　　“没事，我们偷偷溜进去，不会被发现的。”克里菲斯特笑着哄他玩。
　　“喂，你想找死别带上我。”尤里科恩挣扎了一下，发现虽然天使笑盈盈的似乎完全没有发力，但自己完全没办法挣脱他的手，只好压低声音，“你知道萨里斯对私闯的天使的惩罚有多严厉吗？”
　　“不太清楚，我很久没有去过了。”克里菲斯特无辜的冲他眨眨眼，诚实的说。
　　“他们会被割掉翅膀扔进监狱，东方大陆其它的地方可能还能偷偷避开卫兵队，但萨里斯的管理可是非常严格的，而且现在我也……”尤里科恩说着说着就闭嘴了，他很清楚自己偷偷溜走会让老爸有多生气，他可不想被关进地下室，但相比这个，显然天使的遭遇会更悲惨一些。
　　“你真的别去萨里斯，我不想害死你。”
　　“我觉得，你想知道是谁把你生出来的，最好还是找自己的爸爸聊一聊。”克里菲斯特看着他，虽然尤里科恩长了一张和拉西格尔至少有八分相似的脸，但这样的性格实在，克里菲斯特没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遗传了谁。
　　“我会回去找我爸说的，你别跟着我了好吗？”尤里科恩可怜兮兮的说。
　　“我觉得，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克里菲斯特实在不太忍心拒绝这样的语气和眼神提出来的要求，但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东方大陆的境内，虽然尤里科恩没有察觉，但他能感觉到拉西格尔的魔力在接近这里。
　　克里菲斯特忍不住想拉西格尔这些年对东方大陆的魔力监控网究竟投入了多少精力，他问还完全状况外的尤里科恩，“你说他到底是一直在等我回来呢，还是准备好怎么报复我了？或者对他来说，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个意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尤里科恩不明所以的说，下一秒蝙蝠车就被迫停在路边，他看到金色头发的天使纹丝不动的坐在车内，目光盯着车厢的角落若有所思，但尤里科恩分明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蝙蝠车隔绝了来自外面的魔力，但尤里科恩还是察觉到了不太寻常的氛围，他犹豫的看了一眼天使，决定自己下车查看一下情况，结果一下车看到他爸还有拉索叔，以及跟在后面的萨里斯卫兵队，他就想立刻躲回去。
　　“老……老爸……我……”尤里科恩结结巴巴的想解释，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东方大陆的魔王一如既往地不在意他的儿子想说什么，他似乎只对车内的天使感兴趣，听到尤里科恩的声音只觉得头疼。
　　果然自己当时就应该用他去换克里菲斯特的，拉西格尔想，他不止一次的觉得尤里科恩非常多余，但这次看在他把克里菲斯特带回来的份上，他决定不计较他偷偷溜走的事，只是尤里科恩现在还站在这里实在非常碍眼。
　　“他不是……”尤里科恩看到拉西格尔朝着蝙蝠车走过去，下意识的想拦住他，拉西格尔的眼神只让他稍微后退了半步，“是我强行把他带过来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把他……”
　　“尤里科恩。”拉西格尔有些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给我闭上嘴滚回城堡。”
　　尤里科恩还想说些什么，拉索已经把他拉了过去，带着卫队离开了，尤里科恩还想挣扎一下，回头看到天使终于懒洋洋的从蝙蝠车里走出来，还冲他笑着摆了摆手道别，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让他去死算了。尤里科恩冷漠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