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89、坦白

　　克里菲斯特完全受情绪支配的状态里冷静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就想去魔界的西部，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先联系了艾蕾，艾蕾显然对克里菲斯特之前莫名其妙切断通话的行为很不满，没好气的问他有什么事。
　　克里菲斯特在前往克斯尼亚的蝙蝠车上，通话因为魔力的干扰断断续续，艾蕾用了很久才明白克里菲斯特想见一下卡普。
　　“他被维利关在母树下面了，说正好可以让娜塔莎好好教训一下他。”艾蕾说，“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就回来一趟。”
　　“我暂时不打算回去。”克里菲斯特说，“我只想和他聊一聊，不过，如果卡普不在的话，人界以后谁来负责？”
　　“你刚想起这件事吗？”艾蕾说，“当然是维利，他已经在人界待了一段时间了，我以为你离开天堂之后至少会去看看他的。”
　　“我以后会去见他的。”克里菲斯特只能这么说。
　　艾蕾叹了口气，“随便你，我把通话给你接给卡普，不过他愿不愿意接我就不知道了。”
　　克里菲斯特觉得卡普应该不会拒绝自己，不过蝙蝠车上的通话质量确实堪忧，他在下一站下了车，不太清楚自己到了哪个城镇，找了个不太会被打扰的地方才联系卡普。
　　他看到卡普坐在枝叶繁茂的母树下，看着自己的表情就像几千年前他不小心拆了伊甸园的墙被自己抓到时一样，克里菲斯特还记得就是这样的表情让自己帮他瞒下了这件事，他们一起用了很久时间才把伊甸园修补好。
　　这么想来，自己替卡普隐瞒错误倒是经验丰富。克里菲斯特这样想着，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卡普似乎对克里菲斯特的笑有些意外，他愣了片刻才说，“你现在看上去很好。”
　　“肯定比你好，卡普。”克里菲斯特说。
　　“拉西格尔比我果断多了，难怪他才是魔王。”卡普有些自嘲的笑，“我本来可以在他之前就这样做的，可是我到最后还是……”
　　“卡普，你是一个天使，你就该做些天使会做的事，别去和魔王比这些。”克里菲斯特打断他，“我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为什么？”卡普忽然奇怪的笑了起来，“你现在还需要问这个吗？你觉得拉西格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当然不一样，卡普。”
　　“没什么不一样的，克里菲斯特。”卡普说，“我知道应该去看你的笔记，可他没有，在恩其城的时候，你替我隐瞒了那件事，我以为那是因为……”
　　“因为你是一个孩子，孩子总是会犯错的。”克里菲斯特说。
　　“只是因为这个吗？”卡普沉默了半晌，轻声的问。
　　“只是因为这个。”克里菲斯特立刻回答了他。
　　卡普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直到最后都没说出口，他目光穿过克里菲斯特落到他身后魔界辽远的天空，那不是萨里斯，萨里斯的天空会更加明亮一些，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说，“我有时候也会想，我不愿意那么做可能是因为我不想你恨我，因为就算是拉西格尔，他这样做之后也不可能被你原谅的。”
　　克里菲斯特觉得莫名其妙，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对卡普说了再见。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无辜的呢？克里菲斯特真的想不明白这件事，哪怕他们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去做这样的事，他们还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有权利去选择是否原谅他们，这实在太荒谬了。
　　拉西格尔真的早该清醒一点，他以为的纯洁的、不会干坏事的克里菲斯特只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如果他喜欢的是那一个的话，还是回去做他的梦好了。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先确定一下行程。克里菲斯特想，他已经离开了东方大陆，但不太确定自己的位置，蝙蝠车到站的时候他没注意，这时候走在城镇中，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半人马族的部落，半人马这样的原生魔族在东方大陆几乎已经绝迹了。
　　既然到这了，就先休整一下再走吧。克里菲斯特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在一家旅店住下，大概是因为这里很少出现天使，就算只是走在街道上也会收获很多注目礼。半人马族善战，但也是魔界的生物里性情难得温和的物种，克里菲斯特在小镇随便逛了一圈，买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旅店老板的孩子偷偷摸摸的躲在门外看自己，那还是一个相当年幼的半人马族，有非常漂亮的漆黑的眼睛，睫毛又卷又翘，克里菲斯特打开门让他进来，把之前买来的糖给他吃，一边用手偷偷摸他的毛——据说半人马族很不喜欢被人摸，但孩子显然只顾着吃糖，没有觉察到天使的动作，等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刚刚吃完别人的糖，有些难以拒绝，别扭的动了动身体，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隔壁房间的客人想见一见你。”
　　克里菲斯特收回手，还没来得及仔细问点什么，那只小人马就立刻跑出门了。
　　好吧，既然是这样。克里菲斯特走出门敲了敲隔壁的门，那就看看是谁吧。
　　“请进。”门内的声音意外的熟悉，克里菲斯特推开门，看见奥尼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朝自己举了一下杯。
　　“你怎么在这？”
　　“克里菲斯特大人忽然拜访我的领地，我总该过来欢迎一下。”奥尼金笑了笑，“陪我喝一杯？”
　　“还是算了。”克里菲斯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知道拉西格尔不让你喝我的酒，不过你们都分手了，就别在意这么多了吧。”奥尼金笑着说，“如果你怕我加了东西，不然喝我这杯？”
　　“你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克里菲斯特懒得和他废话。
　　“我只是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想找你聊聊。”奥尼金说，“你走了之后，东方大陆开始禁止天使通行，所以这段时间有很多天使来到我的领地，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那你应该找拉西格尔抱怨。”克里菲斯特面无表情的说。
　　“我只是不懂你们在吵什么，不过离家出走这种桥段也太平淡了，我觉得还是你们打起来比较有看头，上次会议室里的那次就不错。”
　　“现在可是他不想让我回去……”克里菲斯特下意识的抱怨了一句，看到奥尼金看戏的表情立刻换了语气，“那可真不好意思，表演不够精彩。”
　　“再怎么说至少捉奸在床的戏码得来一点吧？”
　　“我还以为你只打算当观众，没想到还挺乐意参演的？”克里菲斯特冲他挑了挑眉。
　　“没有拉西格尔的话，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没有。”
　　“你至少考虑一下再回答我吧。”奥尼金非常不满的把杯子重重的放下。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克斯尼亚往西的地方就不要再去了，那边现在很危险。”奥尼金说，“我可不想你在我的领地上出事，你已经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了。”
　　“……”有些意外奥尼金居然难得的好心，克里菲斯特愣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客气，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周凯的下落。”
　　“哦，他怎么了？”
　　“周凯很久以前中过一个诅咒，那个诅咒让他永远无法来到魔界。”奥尼金说，“我没办法用签订契约的方式保护他，所以需要天使的帮助。”
　　“我明白了，没问题。”克里菲斯特答应的很爽快，虽然他很好奇奥尼金和那个人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显然那应该也是奥尼金不愿提起的往事之一，他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还有一件事。”奥尼金在天使离开前忽然说，“我刚刚见过拉西格尔，他看上去不太好——我指的是生理状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离开时他明明好好的。”克里菲斯特皱了皱眉，他不太确定奥尼金说这个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回萨里斯，但奥尼金很快就说，“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你不用太在意。”
　　克里菲斯特摔上门就走了。他早该知道，这些恶魔，连欲盖弥彰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艾蕾答应把那本书的副本送到魔界来，但因为东方大陆被关闭的缘故，克里菲斯特等了很久才收到，还是艾蕾亲自送来的，按他的说法，天堂的鸽子没办法穿越混乱的西方大陆，他只能自己走一趟，克里菲斯特觉得这也是他顺路去找蒙西的借口。
　　“那本书上说，天使和恶魔一样，可以利用别人的灵魂修补自己的灵魂，不过天使对灵魂的要求更高，所以母树替我们净化了灵魂，并给予我们生命和力量——顺序正好和恶魔和母海的流程相反。那本书上留下的魔法和母树的运作原理类似，不过恶魔用这种魔法肯定会有一些代价的，这个诅咒，你要不要先回萨里斯，然后联系一下麦尔，看他有没有办法搞定？”艾蕾看到克里菲斯特翻完书之后脸色很难看，想了一个说法安抚他。
　　他很谨慎的没有提到尤里科恩的名字，艾蕾想，如果拉西格尔愿意和维利商量的话，他们应该能够找到合适的不需要净化就可以利用的灵魂才对，不是非得牺牲尤里科恩，但他们确实没什么时间，而克里菲斯特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在哄小孩吗艾蕾。”克里菲斯特觉得头疼，他其实已经想起来为什么那本书会出现在通道里了。
　　这个魔法，娜塔莎很早就跟他说过了，艾莉丝还没离开天堂的那段时间，就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娜塔莎从母树那里弄来一些灵魂的碎片，用这个魔法为她补充了生命，娜塔莎当时还提醒过自己，早晚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样的情况——而那个时候魔力远比艾莉丝强得多的天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在娜塔莎出事之后，这本书就连同那些没完成的人偶一起被当成垃圾扔到“通道”去了，克里菲斯特更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克里菲斯特叹了口气，这全都是自己的错，哪怕自己早点想起这件事，他们也不至于非得走到这一步不可。
　　但为什么艾蕾的重点是这个呢。克里菲斯特想，诅咒的强度这本魔法书上说的很清楚，麦尔的根本不可能解决，艾蕾当然也很清楚，这么说简直在把他当离家出走的小孩，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千方百计的替他找个回去的借口一样。
　　“你有时候真的像小孩子，一边不停的推卸责任，一边又把所有的错都算到自己头上。”艾蕾小声地说，看到克里菲斯特不满的眼神，只好说，“拉西格尔也不是小孩，他很清楚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你不用太担心他。”
　　“我当然知道。”克里菲斯特皱着眉说，“我只是觉得很生气，拉西格尔从来不相信我爱他，所以他总是想用这种方法逼我离不开他，或者他觉得，就算我爱他也会离开他，但我如果亏欠他，我就绝对不会走。”
　　“所以你打算回萨里斯吗？”艾蕾问。
　　“你就那么希望我回去？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拉西格尔吗？”
　　“我觉得你想回去。”艾蕾说。
　　“我不知道。”克里菲斯特叹气，“我会忍不住想起尤里科恩，所以我想，至少等我想通了这件事再回去见他比较好。”
　　“那你打算回第四天吗？”
　　“我也许会回去，但现在我得留在魔界。”克里菲斯特说，“我觉得这里更有可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艾蕾没有说话，他觉得让克里菲斯特留在魔界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希望，天使能在不久之后回到第四天，当然，他如果想去萨里斯也可以，总比在魔界流浪，音讯全无要好。
　　艾蕾觉得如果是克里菲斯特的话，绝对会这样的。
　　事实证明，艾蕾的预言是对的，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们都再也没有收到克里菲斯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