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88、娜塔莎拿走的书

　　大概是通道里的交谈让克里菲斯特稍微解开了一些心结，拉西格尔觉得这段时间天使乖巧的不行，每天都呆在房间或者书房，大部分的时候都会陪在自己旁边，一句话都不说，自己想做点什么都会乖乖配合，但这种看似平静的伪装并没有维持太久，拉西格尔觉得自己的天使绝对不会永远这么言听计从的，所以在他试探的问了一句“我跟孩子谁比较重要”，克里菲斯特终于撕破自己的伪装，给了他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
　　果然自己还是习惯这样的克里菲斯特。拉西格尔想，但他也知道，天使会这样做其实只是想待在自己身边，而且没力气跟自己计较和争吵罢了。
　　“其实恶魔一般都不会太喜欢自己的孩子。”拉西格尔坦诚的说。
　　“没关系，天使也从不抚养自己的孩子。”克里菲斯特他旁边缩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打呵欠，“让他留在第七天跟其他小天使一起玩就好，你不用管他。”
　　“如果你想要的话，以后我们可以再生一个。”拉西格尔说，“如果他比较像你，我想我应该会喜欢他的。”
　　“……”克里菲斯特现在不太想讨论关于以后的话题，他仔细梳理了一下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恶魔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说，“不过，虽然我可以让维利和艾蕾照顾他，但你可能偶尔还是得关照一下他。”
　　拉西格尔没有再说话，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似乎刚刚的交谈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克里菲斯特也没再继续追究下去，但确实开始觉得，如果那孩子身上恶魔的血统更加明显的话会很麻烦。
　　话说回来——克里菲斯特忽然想到这件事，于是立刻就问了，“你想过他的名字吗？”
　　“没有。”
　　“叫他尤里科恩吧。”克里菲斯特说，“母树赐予了他这个名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叫他尤里科恩。”
　　“都可以。”
　　拉西格尔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克里菲斯特看了他一会，才转过头去看萨里斯的天空。
　　拉西格尔明明说自己找到了方法，但从通道回来以后就绝口不提这件事了，克里菲斯特想，也许他也放弃了，他甚至让维利把卡普带走了。
　　这样也好，如果拉西格尔非得逼他做选择的话，只会让他更难受，他很难杀死卡普，就算抛开这点不谈，克里菲斯特也会觉得，为了自己活下去而不得不去吞噬别人的灵魂，实在是一件让他非常痛苦的事。
　　但是，既然你可以为了留在萨里斯等我而背负着这些，我其实也可以为你做同样的事。
　　克里菲斯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拉西格尔的房间，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疼，拉西格尔不在这里，他想去开门，却发现门被从外面封印了，随后他才意识到，不只是门，整个房间都被锁起来了，而艾蕾在试图突破这道封锁联系他，这种不断地尝试在消耗他所剩无几的魔力，所以他才头痛的难受。
　　他真想让艾蕾别试了，他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但是艾蕾终于还是突破了恶魔的防御，他有些奇怪的问拉西格尔又在发什么神经。
　　“我怎么知道。”克里菲斯特靠在墙边叹气，艾蕾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尝试对自己消耗有多大，“总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联系我有什么事？”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刚刚过来带走了尤里科恩。”艾蕾语气古怪的说，“我以为是你的意思。”
　　“我怎么会……”克里菲斯特立刻否认，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有说些什么吗？”
　　“没有，他看上去挺平静的，而且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想带走他的话我也没立场反对。”
　　“维利呢？维利知道这件事吗？”克里菲斯特皱眉，这没有道理，如果拉西格尔带走尤里科恩，那维利至少会问一下自己才对，为什么第一个联系自己的是艾蕾？
　　“维利知道啊，我感觉维利好像和拉西格尔商量好了一样……”
　　克里菲斯特忽然屏住呼吸，好像有什么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立刻抓住了它，并且逐渐产生一个可怕的联想，他打断艾蕾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才问，“艾蕾，你能查到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吗？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娜塔莎从那里借出过一本书一直没有还。”
　　“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艾蕾正在疑惑克里菲斯特为什么忽然想问这个，就感觉和克里菲斯特联络的通讯被掐断了。
　　克里菲斯特看着忽然出现在房间里拉西格尔，就像艾蕾说的那样，恶魔看上去非常平静，但那种平静不同寻常，分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孤注一掷之后才有的平静，充满着令人绝望的不安。
　　“我每次想隐瞒你什么，最后总是会被察觉，但其实我很喜欢你这样，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想我确实没办法失去你，哪怕你会因此恨我。”拉西格尔声音冷静的近乎残酷，克里菲斯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结冰，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只是体温下降产生的错觉。
　　“拉西格尔……”克里菲斯特试图从逐渐冰冷的体温中找回自己的意识，但呼唤恶魔的名字显然无济于事，他很快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克里菲斯特醒来时感觉到许久没有体验过的轻松，他几乎下意识的想展开翅膀——他很久不曾展开它们，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魔力负担不起任何一次飞行。可是他仍旧疲惫的躺在床上，他缓慢的沿着恶魔的魔力解开他维持的封印，从内部突破它们并没有那么难，几乎在解开封印的一瞬间他就接到了艾蕾的消息。
　　“我查到了娜塔莎借的那本书，是关于灵魂的内容的，话说回来，那本书上有一种情况和你还挺相似的……”
　　“艾蕾。”克里菲斯特打断他，“不用说这个了。”
　　“哎？你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艾蕾觉得克里菲斯特的语气有些奇怪。
　　“我现在觉得很好。”克里菲斯特叹了口气。

　　克里菲斯特想等拉西格尔回来，但拉西格尔肯定知道自己已经醒了，他没有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他觉得没有必要？
　　也许确实没有必要，因为自己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出来要解释什么呢？
　　虽然这样想，但克里菲斯特还是强忍住了立刻离开这里的冲动，耐心的等待拉西格尔出现，似乎在等一场审判的结果，他想他曾经也是这样等待神的回归的，因此不管结局是什么，他都可以接受，而恶魔早晚会出现的。
　　拉西格尔可能也会想逃避，但他毕竟是拉西格尔，他总会冷静的面对这些的。
　　克里菲斯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拉西格尔才姗姗来迟，恶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下一个孩子也可以叫尤里科恩。”
　　“你就只想说这个吗？”克里菲斯特不明白为什么拉西格尔能如此平静的告诉自己这件事，恶魔真的对自己的孩子毫不在意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非得有一个孩子？
　　“我以为你留在这就是准备听这个的。”拉西格尔在克里菲斯特看向他的时候立刻转开了视线。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不告而别。”克里菲斯特说。他想自己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但他被恶魔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思考。事实上他并不想离开，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恶魔吵一架，然后他可以尽力的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对他来说非常困难，但他应该为拉西格尔忍受一点痛苦，就像拉西格尔为他做的那样。
　　可是前提是，拉西格尔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的孩子。
　　“他还没有出生，理论上他的生命还不属于自己，所以用他来换你，我觉得很值得。”拉西格尔冷静的近乎残酷，“你不用觉得内疚，这是我的决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给我闭嘴。”克里菲斯特烦躁的打断他。
　　好吧，他真的受够了。
　　拉西格尔为什么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其实可以为他做很多事呢？哪怕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如果恶魔要求自己活下来，克里菲斯特想，他甚至可以为此杀死卡普和穆里，如果留在拉西格而身边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的话。
　　哪怕他至今仍旧觉得，重新获得洁白的灵魂是他唯一的救赎，可他遇到拉西格尔那一天就明白，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救赎了。
　　拉西格尔凭什么擅自帮自己做决定呢？
　　他就是从来不相信我爱他，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以为是的混蛋。克里菲斯特想。
　　“我那天就说过了，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拉西格尔冷漠的声音传来，“但如果你离开萨里斯，东方大陆不再会有任何的天使来访，这里会允许他们降临原本也只是因为你。”
　　克里菲斯特咬了咬牙，他现在很想和拉西格尔打一架，但他忍住了，他觉得拉西格尔不会还手，他不想揍一个沙包——当然，也许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拉西格尔的眼神，那眼神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幼年时的拉西格尔，他那么痛苦，被家族牺牲，被父亲当做封印的工具，连唯一信任的哥哥也想杀了他，可偏偏那种痛苦里藏着一种可怕的坚定，但克里菲斯特那时候只能想，他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对这样的痛苦习以为常到无所畏惧呢？
　　所以我离开你对你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克里菲斯特想，他就是这么了解拉西格尔，哪怕自己死在他面前，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也不过是无数痛苦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就像他所谈起的那么漫长又无望的等待，如果是拉西格尔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心软罢了。克里菲斯特有些难受，他就是吃准了自己不忍心伤害他，哪怕这痛苦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可既然如此，自己凭什么不能离开他？除了离开他，还有什么能让拉西格尔能够更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呢？
　　“那是你的事。”克里菲斯特听到自己这样说，他没去看拉西格尔的表情，推开门离开了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