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85、计划

　　其实前往母海前一天艾蕾曾经找过他。他原本以为这些事只会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但他确实低估了艾蕾的敏锐，天生比别人拥有更强的对魔力的感知能力的天使早就隐约察觉到了他的计划。
　　那天艾蕾透过天堂到魔界的通讯线问他还能不能回来，克里菲斯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的记忆因为克里托的干预变得不那么清晰。
　　当然，不过如果我不会回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了，他是这么对艾蕾说的。
　　然后艾蕾说，他可以想到别的方式去封印潘多拉——克里菲斯特没当回事，正好那时候麦尔进来了，这个对话就没有继续下去。现在想想，艾蕾果然已经发现了。
　　艾蕾不是麦尔，他肯定会告诉维利的。克里菲斯特想。
　　天使躺了一会从沙发上爬起来，他本能的想找到吃的，其实克里菲斯特有点想念人间的食物，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总不可能为了吃的就跑到人间去。然后他意识到对食物的需求也同样是他衰弱的反应，就开始觉得没胃口了。
　　他没想到拉西格尔过来时给他带了蛋糕。
　　“我不喜欢甜食。”
　　“但你需要这个。”拉西格尔说着叉了一块蛋糕送到他嘴边。
　　“你可以给我带杯酒。”
　　“你不应该这个时候来萨里斯。”拉西格尔好像没听到克里菲斯特的话一样，等着他张嘴，天使现在的状况让他有点担心，睡眠似乎并没有让天使得到什么改善，而在之前，天使的情况要好得多，封印确实带走了克里菲斯特所剩无几的魔力，这让克里菲斯特看上去越来越虚弱。
　　“我就不该来萨里斯。”克里菲斯特说，蛋糕的香味有些浓郁，甜味似乎不多，不至于让克里菲斯特反感，所以他还是吃了一口。
　　拉西格尔放下蛋糕，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克里菲斯特则没有理会，自己把蛋糕端了过来旁若如人的吃起来，好像刚刚拒绝的是别人一样。
　　等到终于把蛋糕吃完，克里菲斯特才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拉西格尔。
　　“你已经发现了我现在的情况吧，魔力的衰退是不可逆的，我可以一直待在第七天来缓解这个过程，但我不可能永远呆在第七天。”
　　“麦尔帮不上忙吗？”
　　克里菲斯特摇了摇头，他看着恶魔，对方深绿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他无法确定的情绪，“我不太清楚这件事会不会有危险，我并不想逃避死亡，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许还是希望……”
　　“等到时候再说吧。”拉西格尔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克里菲斯特的眼睛，通过金色的瞳孔，他似乎可以看到对方脆弱的灵魂。
　　天使眼睛真的很好看，仿佛清晨刚刚刺破薄雾的金色阳光，拉西格尔的态度也因为这个眼神软化下来，“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还这么想的话。”
　　“我不会后悔的，拉西格尔。”克里菲斯特笑了起来，“你只是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罢了。”
　　“变成恶魔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拉西格尔说，他觉得空气里有蛋糕的味道，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甜味，于是思绪就再也难以集中了。他靠近天使，一瞬间所有的经历过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以前听说嗅觉是最持久的记忆，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克里菲斯特有时候真的甜的像一个久远的梦。
　　“我会找到办法的。”他听到拉西格尔这么说。
　　沉默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在当你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不会有多招人喜欢的时候。克里菲斯特想，但他现在不想和恶魔聊这个，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总有一天恶魔会妥协的，难道他会看着自己死吗？

　　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个很麻烦的事。
　　艾蕾找不到卡普——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那家伙会躲到哪里去呢？克里菲斯特实在想不通，难道人界真的有什么办法可以藏起一个天使吗？
　　“我不知道，克里，理论上来说没有，但是我不懂人类的魔法科技有没有办法藏起他。”艾蕾皱着眉，“没人比卡普更熟悉人界了。”
　　“你这些年的工作做得可真糟糕。”克里菲斯特没忍住抱怨了一句，难得没有听到艾蕾气急败坏的反驳，他反而不好意思继续责备他，“那蒙西呢？他应该很了解这些吧。”
　　“我问过他了，蒙西说他所知的是没有的。”艾蕾说，“他毕竟是猎人协会的人，对相关技术还是很了解的，不过，卡普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你就不能像监视我的隐私一样多关注关注卡普吗？”克里菲斯特没好气的说。
　　“我可没有监视你，我只是既帮你照顾了你还在母树上的孩子，还帮你把那个你捡来的小家伙送回龙巢——顺便一提它最近似乎又在往外跑，克里菲斯特，我可不是你请的保姆。”艾蕾显然也被克里菲斯特无理的职责惹火了，语气不善的说。
　　“抱歉，我只是有些着急。”克里菲斯特用力晃了晃脑袋，他总感觉最近越来越难控制情绪——这难道也是衰老的表现吗？
　　“我知道，我才懒得和你计较。”艾蕾撇了撇嘴，冷冷地说，“总之我会继续找他，维利都快被他气死了，我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卡普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当然生气。”克里菲斯特叹气，他真心觉得，孩子可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存在，你不仅得看着他长大，得为他的错误负责——哪怕他都像卡普那么大了，还会给你闯一些莫名其妙的祸出来。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藏在魔界？”艾蕾忽然说。
　　“那你觉得拉西格尔会放过他吗？”克里菲斯特说，“你最好祈祷他没跑到魔界来，否则他会立刻被拉西格尔找到然后弄死。”
　　“是啊，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艾蕾翻了个白眼，虽然他知道克里菲斯特看不到。
　　“我会想办法找到卡普。”克里菲斯特不想听艾蕾对他眼光的评价，“关于小家伙的事还要麻烦你……”
　　“你是指哪个，母树的那个还是龙巢里的？”艾蕾不耐烦的说，然后不等克里菲斯特回答，就留下一句，“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吧，卡普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切断了联系。
　　克里菲斯特觉得艾蕾说的没错，而且他正好能找到合适的人选请教这个问题。
　　那个和卡普关系很好的恶魔，叫什么来着？克里菲斯特想。

　　“你想找卡米拉？”拉西格尔有些意外克里菲斯特的请求，“你知道她不太喜欢你。”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克里菲斯特看着拉西格尔。
　　拉西格尔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听到克里菲斯特不满的抱怨，“这点小事也要考虑吗？”
　　“可是我不觉得她能找到卡普。”拉西格尔有些无奈的笑，看到克里菲斯特立刻皱起眉，反应迅速的转了口风，“不过我会跟她说的。”
　　“谢谢。”克里菲斯特凑过去讨好的亲了亲他。
　　“这种话还是留着到床上说吧。”拉西格尔笑了一声，“我能问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理卡普吗？”
　　“我不想做决定，也许应该交给维利。”克里菲斯特犹豫着说。
　　“或者交给我？”拉西格尔玩笑一般的建议。
　　“拉西格尔，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克里菲斯特严肃的提醒他，“这再怎么说也是天使的事，而且我不觉得卡普真的想杀了我，他也许只是希望我变成恶魔。”
　　“变成恶魔没有那么容易，他知道卡米拉是怎么变成恶魔的，他就是想杀了你。”
　　克里菲斯特不想和拉西格尔讨论卡普的行为了，在找到他之前聊这个没有意义，不过他还想说些别的，“说到这个，我倒是翻过不少书，都没有找到关于如何变成恶魔的记载。”
　　“如果你想聊这个的话，先答应我一件事，就当是我帮你找卡普的报酬吧，克里菲斯特。”克里菲斯特和恶魔碧绿的眼睛对视，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阻止拉西格尔的话。
　　“在你不得不做决定时，我会告诉你方法，并帮助你变成恶魔，但在那之前，不许知道任何相关的事。”
　　克里菲斯特立刻就想拒绝他，可他看着恶魔的眼睛，忽然无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想他大概确实被恶魔蛊惑了，或者是因为他如此了解拉西格尔，明白他看似平静的眼神里藏着怎样的欲望，拉西格尔似乎总在索求自己的信任，而自己从来只会让他失望。
　　这个认知让克里菲斯特觉得愧疚，但他沉默片刻，还是说，“你真的很担心我后悔，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告诉我会发生什么，好让我多一点时间考虑。”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了解你，克里菲斯特。”拉西格尔闭上眼睛，似乎不想让天使看到自己眼中无法掩饰的失望，“我提出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案，如果到时候你后悔了，你也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克里菲斯特，有时候我真的宁肯你恨我，这样我就能……”
　　“可是我爱你。”克里菲斯特忽然说，他看到恶魔愣住了，似乎有些不太确定他在说什么，或者试图回忆这个对话是怎么把话题引到这里的，于是接着说，“我好像很少对你说这句话，或者有时候我确实有必要让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拉西格尔很快的回复，但立刻沉默了，过了一会才接着说，“我当然知道，但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件事。”
　　“所以我们别去说那些会让我们吵架的话题了。”克里菲斯特叹了口气，“我刚刚忽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会让我们找不到卡普。”
　　“哪里？”
　　“通道。”克里菲斯特微眯起眼睛，“我们没有完全清理通道，而卡普收留了大部分那里的遗民，它们会很乐意为卡普提供帮助的。”
　　“听上去卡普的背叛预谋已久？”恶魔若有所思。
　　“事实上，从恩其城那件事我就开始怀疑他了。”克里菲斯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想法告诉拉西格尔，他不想承认这也许是拒绝拉西格尔后忽然萌生的愧疚感作祟，“那个女孩可以看到灵魂，我不觉得人类能有这样的能力，但天使偶尔可以将自己的能力赐予人类。”
　　拉西格尔没有回应，似乎等他解释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也许袭击恩其城的天使也是他。”克里菲斯特只好继续说，“其实这很容易推断，有能力和血族合作并且袭击城市的天使没有多少，而那段时间里只有卡普下落不明。”
　　“难怪你问麦尔卡普的去向。”拉西格尔说。
　　“嗯，从恩其城回来之后我一直想找他确认一下……”克里菲斯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忘了，大概是不小心听到了？”拉西格尔坦然的说。
　　“你真是……”克里菲斯特烦躁的皱眉，想抱怨恶魔无孔不入的控制欲，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接着说，“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他。”
　　“我真不明白，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维利，这种时候你又不在乎他的态度了？”拉西格尔说。
　　“我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卡普，而且，你不知道卡普和维利的关系，如果真的是他，维利会很难过的。”
　　“所以没有证据只是借口，对吧。”拉西格尔挑眉，“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的行为，你能明白这一系列的麻烦都是你自找的吗？”
　　“这全都是你的错。”克里菲斯特只想了一秒钟就果断甩锅，“如果你没有跟我吵架，卡普就没机会拿走我的笔记，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知道去看我的笔记，你们都是白痴吗？尤其是艾蕾那个蠢货，他明明猜到了我的计划，居然会让卡普拿走它……”
　　那时候所有人都因为你的失踪方寸大乱，谁能猜到你的笔记里留着线索，拉西格尔想，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帮那个无辜背锅的天使说一句话的，毕竟艾蕾在这件事上帮了大忙，“事实上还好有艾蕾在。”
　　大概是靠这种无理取闹的抱怨发泄掉了憋了好一阵子的怨气，克里菲斯特冷静下来，开始可怜兮兮的反省自己的错误，“我不想怀疑卡普，就算是，我也想再给他一个机会，我确实不该擅自做这种决定。”
　　“好吧，那就是我的错。”拉西格尔说。
　　“你倒也没必要非得承认……”克里菲斯特无奈的笑，他知道恶魔只是随口哄哄自己，并不真的在意这莫须有的罪名，像他平时那样漫不经心，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但天使得承认这确实让他好受很多，他说，“也许我该对艾蕾道歉，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你最该道歉的对象是我，或者是你自己。”拉西格尔说，“不过你觉得内疚的时候就会无理取闹的抱怨别人，好像那样就能把自己的错误掩饰过去一样——我想艾蕾也知道这个，他根本懒得和你计较。”
　　克里菲斯特意识到恶魔确实非常了解自己，他忽然开始对恶魔之前那个所谓的“最好的方案”有强烈的不安——恶魔究竟在担心什么？他凭什么断定自己会后悔？
　　“也许吧。”克里菲斯特说，“不过，彻底清理‘通道’的工作是不是应该提上日程了？”
　　“你要求可真多。”拉西格尔由衷的叹了口气。
　　“就算我想自己解决，你也不会同意的，对吧。”克里菲斯特亲了他一下。
　　“拉西格尔可不太适合去那个地方，我们和冥界的协议还没有结束，我出现在那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格兰特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呢？”克里菲斯特知道拉西格尔这么说就是同意的意思，所以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就算不是为了卡普的事，我们也该去一趟‘通道’，那里原本情况就很复杂，我觉得维利有点疏于管理了。”
　　“那些杂碎惹不出来什么麻烦……”拉西格尔说，但看到克里菲斯特投来了“给你台阶下就别闹了”的眼神，只好说，“好吧，我们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