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66、一起走吧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离开了穆里的监牢后麦尔对拉索说道。
　　“不管他们的目标是谁，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拉索也表明了态度，随后看了一眼克里菲斯特。
　　拉索觉得有些心虚——克里菲斯特对穆里说了“你们”，显然并不只是对穆里说的，他以前一直觉得克里菲斯特在这段关系里相当被动，但看上去天使比他以为的要坚定得多。
　　他说不清这是不是好事，但克里菲斯特的话确实提醒了他，他其实没什么立场去质疑他们的关系。
　　麦尔也看了一眼克里菲斯特，“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得先回第四天。”
　　“没问题，我的医生。”克里菲斯特冲他翻了个白眼，语气礼貌的回答道。
　　克里菲斯特觉得这一切真是糟透了——以前从来都是他在照顾别人，不管是除了空间魔法外战斗力几乎为零的艾蕾，还是战斗力更弱但嘴毒还招人烦的麦尔，而如今这两个天使都理所应当的反过来照顾他，好像他才是在冥河受伤的那一个。
　　“重点不是这个。”艾蕾倒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不同，“你现在怀孕了。”
　　“能不能别提那个词……”克里菲斯特表情纠结的说。
　　“那我应该用哪个词？”艾蕾露出一副谦虚好学的表情。
　　“别提这件事了。”克里菲斯特对他翻了个白眼。
　　“逃避是不好的，克里菲斯特。”
　　“幸灾乐祸也是不好的，艾蕾。”克里菲斯特说着站了起来，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拍就准备走。
　　克里菲斯特穿过熟悉的云层，光线透过层层天幕落下来，他视线随着光飘到了远方去。
　　第四天很辽阔，神殿的东方有巨大茂盛的森林，是独角兽的栖息地，往西有一片大湖，是很多水鸟的栖息地，那种有着红色翅膀的大鸟可以来到天堂，每年的冬季在这片湖边栖息一段时间再跟着太阳重返人间。
　　麦尔在神殿里等他，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极其不耐烦的表情，好像不是自己主动出现在这里，而是被克里菲斯特叫过来的一样。
　　“你喝酒了？”麦尔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示意他坐过来，“你能不能注意一点，你现在还在怀孕，虽然对天使来说一点酒精无伤大雅，但……”
　　“你差不多得了。”克里菲斯特不耐烦的打断他。
　　“你不要总是一副不当回事的态度。”麦尔说，“就算是个意外，你也要对他负责。”
　　“我知道，我没有不当回事。”克里菲斯特叹了口气，稍微收起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你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他说的态度真诚，把麦尔的嘴堵得严严实实，最后医生只能叹了口气，“过来，我帮你检查一下。”
　　克里菲斯特这时候倒是很配合，安静的坐好对他微笑。
　　虽然麦尔的魔力总是让他很不舒服，但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可真像拉西格尔的孩子。”麦尔叹气，“这也太能吃了，卡普出生的时候可没这么麻烦。”
　　“其实我感觉还可以。”克里菲斯特耸了耸肩。
　　“我觉得没那么好。”麦尔凑近他看他的眼睛，那里有一些很混沌的东西在他眼底起伏，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克里菲斯特，你最好去第七天待着。”
　　克里菲斯特脸色变了变，笑着装没有听到，立刻就往外走，“检查完了？麻烦你了，我就不送了。”
　　克里菲斯特知道麦尔说的第七天不单单是指第七天，而是特指第七天的母树，那个地方是世界的诞生地，也是他的诞生地。
　　麦尔也知道克里菲斯特从来不去那里。
　　那里是世界的起源与终结，世界无数分叉的起点和终点都在那里汇聚，过去和未来都在这里，但那里没有克里菲斯特的未来——弑神的那一刻，克里菲斯特就把自己从生命之树所守护的灵魂里驱逐了，他只有死后才能回到那里。

　　“那里魔力丰沛且纯净，能够驱散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麦尔的话最后是通过艾蕾传达的，“呆在那会让你们的孩子的魔力更接近天使，可能会让你的负担稍微小一点。”
　　“我不想去。”克里菲斯特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对艾蕾说，“我觉得他如果像拉西格尔也挺好的，不会有什么问题，麦尔太紧张了，你别跟着他瞎凑热闹。”
　　“我还是觉得克里菲斯特好点，虽然你们都一样烦人。”艾蕾皱眉，然后看了他一会，忍不住吐槽，“你现在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像恶魔了，这一定让麦尔觉得很恶心。”
　　“是啊，麦尔对恶魔的敌视已经有些病态了，可惜天堂没有心理医生。”克里菲斯特一边点着头赞同一边说。
　　“不过，既然你的孩子不是天使，是不是可以先把他弄出来放到母树上去？”艾蕾忽然说，“你看上去负担太重了。”
　　“……”克里菲斯特扬起脸看上去非常犹豫，“你确定我要去提醒麦尔这件事？”
　　“虽然我们都很讨厌拉西格尔，但你确实应该快点摆脱这个会吞噬你魔力的小怪物。”
　　“你才是小怪物呢。”克里菲斯特白了他一眼，不过也觉得艾蕾说的有道理，只是去找麦尔的时机还要掂量掂量。
　　“我帮你去说吧。”艾蕾很热心的替他承担起这个麻烦，递给他一个眼神。
　　那意思分明就是这次我帮你了，下次记得还这个人情。
　　克里菲斯特笑了笑，对他比了一个明白的手势，他觉得艾蕾比自己惨多了，虽然自己和拉西格尔挺不招人喜欢，但总比艾蕾想和蒙西见个面都要遮遮掩掩的强。
　　麦尔去接那个小家伙的时候克里菲斯特正趴在桌子上看书，旁边放着一堆还没处理的文件，看到麦尔和维利一起进来，克里菲斯特立刻坐直了身体，有一种工作摸鱼被抓的错觉。
　　“我接它去母树。”维利简单介绍了他们的来意。
　　那其实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胚胎，但魔力却比维利以前遇到过的都要复杂得多，克里菲斯特把他交给维利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
　　“虽然这样说听起来有些刻薄，但交给母树至少比跟着你安全得多。”麦尔说。
　　“我已经习惯你的刻薄了。”克里菲斯特充分肯定了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对后面的内容不予置评。
　　“关于拉西格尔的事，我们还在查他的下落，但是不管是魔界还是雷修的监控没有找到他的踪迹。”维利说，“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克里菲斯特点点头，但显然没当回事，他听到麦尔还没走出神殿就忍不住和维利抱怨，“我一直不提醒他这件事就是觉得他一摆脱这个孩子就会跑到魔界去，艾蕾可真是多事。”
　　克里菲斯特觉得麦尔果然很了解自己。

　　克里菲斯特已经知道怎么才能避开雷修和艾蕾的视野离开第四天了——尤其是避开艾蕾，天堂里好像发生什么事都瞒不住他。
　　第四天的湖水有大片的滩涂，无数飞鸟在海边盘旋，它们找得到来天堂的路，也知道离开天堂的方法，而艾蕾从不会注意它们。这个世界潮涨潮落、飞鸟迁徙、花开花谢都有固定的规律，这些规律总让他觉得拙劣又刻意，但世界本身就是如此，混乱中夹杂着秩序，若是知道上一次的前进方向，那么这一次的目的地总不会偏的太遥远。
　　克里菲斯特跟随着飞鸟飞下第四天，它们的翅膀尾部是娇艳的嫩红色，像是天边初升的朝阳。
　　克里菲斯特在快要落进海里时收起翅膀，他看见天边的太阳慢慢上升，光线透过云层散出有些耀眼的光芒，海面被日光塞满，他哗的一声穿过被金色光芒覆盖的海，阳光晃动着变成大片大片白色的光。
　　这里的海充满生命力，无数鱼群在他周身环绕，然后游向远方。
　　拉西格尔说过，这片海也是他的领地。
　　他感受不到拉西格尔的魔力，虽然那次在魔界他就已经感受不到了，但他知道恶魔就在这里，他还在逐渐适应融入海洋的状态，忽然感觉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些不太正常的震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震动为什么让他觉得不正常，就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冲进深海里。
　　忽然加大的水压让他一瞬间眼前发黑，恢复了视力后眼前和耳边都被大片大片的水泡覆盖了，无数泡泡在他眼前和耳边破裂，眼前的景象在水泡和波浪中扭曲着，只能看到头顶的光渐行渐远。
　　“拉西格尔……”克里菲斯特勉强从嘴巴里挤出他的名字，而声音被无数水泡破裂的声音淹没，但下沉确实忽然停下了。
　　他扶着拉西格尔勉强从急剧变化的水压中恢复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之前呆的地方。
　　“那是什么东西？”克里菲斯特本来有一堆话想问他，结果完全想不起来其他的事，只能看着那个怪物游曳在他头顶。
　　“一只章鱼而已。”拉西格尔看着它飘着缓慢的身躯消失在海洋里，才把视线转回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克里菲斯特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透过海水呈现着近乎透明的质感，让拉西格尔忽然说不出话。
　　“你非得在这个时候过来吗？”拉西格尔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近自己，有些咬牙切齿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克里菲斯特无辜的眨眨眼，看了他一会才问，“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早就跟你说过，所有的水域都是相连的，冥河也同样如此。”拉西格尔说。
　　克里菲斯特感受着他的魔力几乎与这片海融合在一起，和在冥界的时候一样，在这样的魔力中完全感受不到恶魔的气息。
　　“那……”
　　“你可以去跟拉索说一下这边的情况。”拉西格尔打断他。
　　“你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克里菲斯特靠近拉西格尔，他能感觉到海水从他们中间被挤开，这种感觉很新奇，但也很有趣，让他有一种真切他们在靠近的感觉。
　　“溜出来？”
　　“维利不会想我来找你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也不想你来找我。”
　　“我来都来了，你就想说这个？”克里菲斯特看着他。
　　“你说话是不是一直这么不当回事？”拉西格尔被他气笑了，“我记得你不久前刚刚要跟我分手，现在这样算什么意思？”
　　“你管我。”克里菲斯特耸耸鼻子，“我们都分手了，我爱去哪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拉西格尔伸手把他拉过来贴近自己，恶魔手上的力气让克里菲斯特微微皱眉，被迫仰起头看他。
　　他得到一个有些报复意味的亲吻，恶魔几乎把他嘴唇咬破，克里菲斯特推开他后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看到一些血色在海水里散开。
　　“幼稚。”克里菲斯特对他的报复行为嗤之以鼻。
　　然而被评价为幼稚的恶魔并没有对这个评价做出什么反应，抱住他往海面上游去。
　　像劈开海水的利剑，每一次克里菲斯特都会被人鱼的速度所惊叹，刹那间无数细碎的光芒如同被撕碎的星辰天幕一样飞速的从他们周围后退，大片大片的鱼群留下云翳般的大片阴影，直到被深黑的海水砸到碎裂。
　　“这是哪？”克里菲斯特从拉西格尔怀里钻出来，看了看周围，感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海盐，忍不住皱眉。
　　“你适应不了海洋。”拉西格尔把他放了下来，这是一座海岛的侧壁，被海水吞噬出大大小小的坑洞，洞穴里非常潮湿，不时还有海水漫进来。
　　“那这里？你想养鱼？”克里菲斯特踢了踢脚下已经没过脚踝的海水，显然这更适合变回人鱼的拉西格尔居住，而不是一个天使。
　　“你可以回去。”拉西格尔弯了弯唇，把洞穴里的火把点燃，“从这里一路往东可以看到陆地，这附近没有什么人，你也可以向上到云层上空，那里应该更容易找到天堂的入口。”
　　“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现在没必要回去。”拉西格尔慢慢点着火把，避重就轻的说，“安德里斯还在这片海里，我不打算放他走。”
　　克里菲斯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看他，似乎在猜测他究竟想干什么，或是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开口深究这件事，这就是他们的隔阂，他永远把握不清自己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情的界限，于是每次谈话都以沉默收场。
　　他想他确实很厌恶拉西格尔的隐瞒，但不影响他想和恶魔待在一起。
　　“那我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拉西格尔这才回头看他，他的眼睛在烛火中明灭不定。
　　克里菲斯特忽然发现那双眼睛是陌生的蓝色，像他落进海中看到的遥远的天空一样，蓝的近乎透明。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从这里回去。”拉西格尔靠近克里菲斯特，声音低沉的开口，他的声音充满人鱼的魅惑，落进天使耳边像悠远的歌声。
　　“或者跟我一起走。”

　　“在那之前，你得把你瞒着我的事都解释清楚。”
　　天亮了起来，阳光斜着照进山洞里，克里菲斯特甩了甩头发，让它们在阴影里洒下细碎的光。
　　“你根本没必要知道，你知道跟在我身边就好。”
　　“拉西格尔，你的占有欲有时候真的很让人讨厌。”克里菲斯特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每次聊到这种事就一点都不可爱你知道吗？你能不能把第四天天使长的身份的身份丢掉再跟我说话？”
　　“不能。我对恶魔有偏见，不觉得你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克里菲斯特毫不犹豫的反驳。
　　拉西格尔有些头痛自己怎么没有坚定一点把他赶回去，但天使刚刚看着他的眼神像被遗弃的小动物，他实在不舍得真的把他赶走。
　　水汽蒸腾上来，让洞里的温度慢慢升高，克里菲斯特站起来走出洞穴，看向远处的太阳，周围的水汽几乎凝结成雾，随着他的动作散开。
　　他眼前是无比辽阔的海洋，日光透过绵密的云层投射下来，在远处形成光暗分明的绚烂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