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5、被拒绝的邀请

　　和第一次见面的恶魔聊这些，明明看上去很聪明的天使好像意外的单纯啊，而这样的天使居然还会自认虚伪，果然某些生物的道德底线就是要高一些吧。
　　从冰柜里取出之前女仆放好的酒，拉西格尔一边回到房间里一边这样想。
　　萨里斯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色重新覆盖了这片亘古荒凉的大地，他忽然回忆起遥远的过去，那些荒凉的原野和肆掠的风暴，从来到这片土地那一天开始他就觉得，这里的生物都那么相似，用尽一切努力生存，收获一个比死亡更漫长和痛苦的生命，而时间转瞬即逝，你以为你聚沙成塔，就一定等得来灿烂和光辉，但灿烂和光辉也会重新变成四散的尘土，漫长的时间会让一切等待都变得毫无意义。
　　但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在更遥远的时候，一定有一些不太一样的事出现在过他的生命里，让他觉得，他始终在期待这些什么，就是这样的期待让他把萨里斯变成现在这样。他想他必须用更盛大和华丽的城市去迎接一个永恒的到来，而在漫长的等待里，他又早就明白，永恒永远不会到来。

　　影之月马戏团的表演分上午和下午的场，内容略有不同，不过克里托漫不经心的看着节目单，并不在意两者有什么区别。天使对魔界大部分的事一无所知，这算是意外的惊喜，所以他跟克里托说自己有认识的恶魔可以拿到VIP的票就把自己的身份掩饰了过去。
　　“其实对马戏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些好奇。”天使一觉醒来似乎完全不记得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样，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和坐在客厅的恶魔打招呼。
　　“先去看一看吧，如果不感兴趣我们可以中途退场。”拉西格尔拿起搭配的围巾时，克里托才注意到他换了衣服。
　　“需要这么正式吗？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换一套衣服？”克里托问。
　　“不用。”拉西格尔打开门，“你是我的宠物，还是一个天使，在这里没有恶魔在意你穿什么，他们只想看你什么都不穿。”
　　“喂……”克里托不满的抗议。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拉西格尔对自己明目张胆的调戏没有任何歉意，“你最好离我近一点，我可以保护你，这里是魔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关系，一般的魔族应该不是我的对手。”克里托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听到这句话拉西格尔回过头看他，“我打赌你到魔界来没有用过魔法，这里排斥光，所以对天使的魔法影响很大，而且你还没有身份证明，如果失踪的话天堂也找不到你，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真正的魔界比你见到的要恐怖多了。”
　　“我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才这么说，我不会和别人动手的。”克里托冲着他笑，“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我会乖乖来找你的，这样可以吗？话说回来，你想好你要的报酬了吗？”
　　“不会让你失望的。”恶魔说着，坐上了前往马戏团的车，并招手示意天使过来，“现在我们去让这个报酬再加点码吧。”
　　克里托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了“我对这场马戏一点兴趣都没有”，漫长的开场让他觉得有些无聊，随后他几乎睡过了大半场，醒来之后就一直一副想要走却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不然我们提前走吧，附近有萨里斯城最受欢迎的美食街。”拉西格尔说。
　　“这样好吗？”天使似乎还想再坚持一会，抬头看到一个几乎半裸的魔女摇着臀走上台，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想法，“我们走吧。”
　　拉西格尔保证自己没有笑出声。
　　“我以为会是那种更正常的节目。”克里托在离开剧院后跟拉西格尔解释道，“他们的水平很高，只是我总是会不自觉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你是认真的吗？”拉西格尔觉得这次自己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他不想被天使理解成嘲笑，于是停了一下收起笑意才接着说，“这里是魔界，这再正常不过了。”
　　“嗯……我明白，不过……”
　　可能没那么容易适应。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在意到这些。”拉西格尔说，“你的说法很有意思，明明很介意，但措辞却很冷静。”
　　听到这句话的天使有些不自在的咬了咬下唇，似乎被戳破了什么秘密一样，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只是不想把介意表现的过于直白，看上去有些异类。”
　　拉西格尔愣了两秒钟，才忽然爆发出笑声，“不用这样的，你这些话说出来已经很像异类了。”
　　“可我在努力融入魔界的生活啊。”
　　天使的抱怨显然被笑得不能自已的魔族无视了。
　　他们沿着街道走了一段时间，拉西格尔给他介绍了几家比较出名的店，事实上恶魔大部分也是昨天晚上临时做的功课，但显然应付一个完全不了解魔界的天使已经绰绰有余。
　　他指着前面排着长队的队伍，“甜点的话我推荐那家店的蛋糕。”
　　“你吃过吗？”
　　“没有，不过那里经常会有很多人排队。”拉西格尔说，他对蛋糕本身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对食物的兴趣就不大，但是对于天使来说的话，魔界的食物，应该只有蛋糕之类的会比较合适了吧。
　　克里托看着那边的队伍很久，好像在想什么，然后说，“那我去买一个我们一起尝一尝，你在这边等我就好。”
　　厌恶排队，甚至根本没有做过排队这件事的魔王自然不会拒绝。

　　拉西格尔坐在街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等天使回来，他很少来这里，事实上掩饰身份来这里逛一逛并不难，唯一的原因是没有兴趣。
　　他想起戈尔莎，戈尔莎的城是魔界最美的城市，那个精灵在城市每个角落种满了花，不止是随处可见的彼岸花，还有很多从人界甚至天堂带来的植物，她热爱自己的领土并以此骄傲，并且无数次的表示遗憾拉西格尔应该更在意自己的城市。
　　萨里斯也许是魔界最繁华的城市，但它的城主并不为此骄傲。
　　拉西格尔看了一眼在店里挑选蛋糕的天使，他甚至不曾注意到萨里斯已经如此繁华，记忆里的萨里斯似乎并不是这样。
　　但萨里斯应该这样，它必须这样。这种没来由的信念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拉西格尔沉迷着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捕捉天使位置的游戏，排队的队伍挪得很慢，所以天使的位置不常变化，很容易被找到，但这个游戏依旧让他觉得很有趣，所以感觉有恶魔站到他面前时，他非常不满的转回视线。
　　“拉……拉西格尔陛下……？”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
　　是知道自己伪装的恶魔。拉西格尔稍微想一下就觉得心情糟糕透了，然后他很快就想起这个声音的来源，大概是某次城堡的客人，和奥尼金来的那一个，似乎是他的新欢——虽然奥尼金的新欢层出不穷，但这么不懂事的实在少有。
　　“我不知道您在这，这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刚刚看到您和一个天使在一起，以为自己看错了……”对方语速因为慌张和不知所措变快，拉西格尔皱着眉把目光转向别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滚开。
　　感觉到对方离开了才转回视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的拉西格尔回头继续去找天使的身影，却看到对方已经站在他身后，看到他目光转过来后笑了一下。
　　“我挑的有点久，不过这个蛋糕看上去不错，我想和你一起尝一尝。”天使声音温和的发出邀请。

　　拉西格尔对蛋糕没有兴趣，虽然克里托的邀请有些诱人。
　　不，不是这个原因，是很正常的邀请……只是……拉西格尔在回去的路上想，他目光落在天使身上就忍不住走神，只是看上去那个蛋糕确实很不错。
　　但肯定不只是蛋糕的问题，而是……
　　拉西格尔陛下。
　　没错，是因为这个，他听到了吗？
　　应该没有，对方并没有喊出来，那个时候克里应该还在蛋糕店里，不可能听到的。
　　拉西格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其实就算告诉天使自己的身份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依旧觉得不安，这种不安和他本人是谁没有任何关系，他还在寻找这种不安的来源。
　　自己似乎不愿意让任何别的家伙知道自己正和一个天使在一起，在萨里斯的街道排队，只为了一起分享一个蛋糕，在那个不懂事的恶魔开口说了天使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第一反应是掐住对方的喉咙让他闭嘴，拉西格尔很清楚那一刻自己有多愤怒。
　　他得花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要为此愤怒。

　　再回到房间前的最后一次邀请下，拉西格尔还是拒绝了蛋糕，克里托对此表示很遗憾。
　　其实拉西格尔没有那么抗拒蛋糕，他只是想拒绝而已。
　　他明明一向不喜欢蛋糕的，更别提和别人分享同一块了，可是天使的邀请有些过于诱人了，这种“难以拒绝”的感觉让他身体里某个地方警铃大作，他觉得自己必须拒绝。
　　魔界黑夜和白天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萨里斯离天堂很近，所以作息和人间还算相似，而奥尼金的城市被叫做永夜之城，那是大陆的最西方，光照不到那里，黑暗埋葬一切，滋生可以称之为罪恶的自由。
　　白天的经历让拉西格尔下意识的想起奥尼金。
　　没有什么是性不能解决的。奥尼金一向如此宣称，永夜之城是一个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每天和不同的好看诱人的魔女精灵交流的地方，那里提供完善或不完善的服务，和不计其数的美丽的女性，几乎可以满足任何等级的魔族任何需求。
　　因为这个特殊的原因，奥尼金和魔界所有的魔王关系都很好，总之是个更适合魔族生活的城市，不像萨里斯。拉西格尔想，虽然天使总是很想更深入的了解魔界的样子，但他总不能带天使去那里。
　　如果他也会喜欢呢，在奥尼金的城市里，什么都有可能，那里明明有一些天使……
　　不要想了，拉西格尔。
　　液体和玻璃碎片撒了一地，回音似乎过了很久才缓缓停止。
　　他觉得冰冷的液体终于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他很明白自己在面对什么，突如其来的迷恋，近乎扭曲的占有欲和失控的情绪，他基因深处的某些无法摆脱的天性让他难以自制，可是这些事应该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比如这些想法这些在明天早上来临前就会消失，这种偶尔会让人发疯的感情和所谓的爱没什么关系，只是酒精，荷尔蒙和天性作祟。
　　他并不觉得他真的想对克里托做什么，只是他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克里托正好在旁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