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4、坦诚

　　“我可以自己付钱的。”离开酒馆后，克里托跟在格兰特背后小声的说。
　　格兰特自然注意到了在结账的时候天使欲言又止的表情，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不过还是无视了他的眼神付了账。
　　如果克里托直接在酒馆里跟自己争结账这件事，格兰特觉得自己可能二话不说就会把他扔在那里。
　　真的太麻烦了，在公共场合起争执之类的事情。
　　好像以前就遇到过这种事，带着库的女儿偷偷溜出来喝酒，结果那位大小姐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酒馆里和别的恶魔吵起来，结果不小心连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更离谱的是这种事甚至上了魔界小报，标题和内容都极其暧昧。
　　和自己朋友的女儿传出绯闻也太奇怪了吧，我也没有饥渴成这样啊。格兰特真心的觉得非常郁闷。更不可思议的是库居然直接跑到他城堡里警告自己离他的女儿远一点。
　　他为什么也会相信那种小报的话？难道他是傻逼吗？格兰特还记得自己当时完全无力解释的样子，难不成会被当成是心虚？
　　等等，也许这才是自己才没有收到生日邀请还被送了一本《恶魔应该如何交朋友》嘲讽的原因？格兰特，或者说伪装成格兰特的萨里斯城城主拉西格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喂，格兰特？”注意到他在走神，克里托提高了声音叫了他一声。
　　“嗯？”拉西格尔敷衍的回应了一声，然后才想起天使刚才说的话自己还没有给回复，“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宠物，所以自己付钱会被怀疑，等你要回去的时候再一起还给我吧。”
　　“好吧……”克里托似乎被宠物那两个字噎了一下，但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此，“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这个不是应该你来决定吗？”拉西格尔说，“我最近没什么事，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
　　“可是我的笔记丢了，还有那本旅游手册……”克里托四处看了看，发现路边的报亭似乎有免费的旅游手册发放，“要不我去再拿一份，看看附近有什么推荐的景点。”
　　“算了算了，你跟着我走就好了。”拉西格尔拦住他，无视克里托跃跃欲试的小眼神揽过他的肩膀拖着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旅游手册上，在宣传部门请示时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但是等他发现成品居然全都是自己的照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新的旅游手册投放的当天萨里斯城的游客猛涨了好几倍，甚至有魔族少女从大陆的最南端跑过来只为拿一份旅游手册，这种时候再去撤回已经来不及了，拉西格尔只好默认了这份旅游手册的存在。
　　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若无其事的接受萨里斯到处都有人拿着旅游手册认真的看啊，谁知道他们到底在看什么！拉西格尔有些暴躁的想。
　　“影之月现在正在萨里斯城巡演，我带你去看吧。”拉西格尔感觉身边的天使跃跃欲试一直在回头看，随时有可能扑过去再拿一份旅游手册回来，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宣传海报，试图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那个魔界最大的马戏团吗？”天使果然立刻忘记了旅游手册，顺着恶魔的目光看过去。

　　影之月马戏团是魔界最负盛名的马戏团，他们上半年往往留在王城，下半年才会开始各地的巡演，巡演的地点会随着每年的路线的安排改变，但萨里斯从来都是必经之地。
　　今天的票肯定已经卖完了，虽然拉西格尔可以带着克里托去VIP席观看，但考虑到自己很难解释为什么一个附属城的子爵能在萨里斯拥有特权，毕竟影之月向来一票难求，普通的贵族想要进场都必须派仆人去乖乖排队。
　　“明天再来吧。”拉西格尔只能这样跟他说。
　　“好吧，那明天我早一点过来排队。”拉西格尔注意到克里托眼神有点失望，虽然那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克里托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别处，“我们可以在街道转转，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萨里斯城的美食吗？”
　　拉西格尔忽然觉得烦躁。
　　这种情绪拉西格尔很熟悉，只是这一次来的有些过于莫名其妙了。
　　他为什么要因为天使的失望觉得烦躁？难道自己会因为欺骗他而愧疚吗？拉西格尔有些不可思议的想。
　　“我不想逛街。”他的回复有些生硬，克里托显然察觉到了这些，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他看着克里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里居然闪过了库送来的那本书——他不会真的像库说的那样，很不擅长和别人相处吧？
　　没有来由的心情不好时，不要随便发泄到无关的人身上。
　　第一章的标题是这样说的吗？拉西格尔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把书带上，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下一次吧，我现在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嗯。”克里托点点头，虽然如此，但拉西格尔也明白他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抚到，他的表情依旧有些困惑和不安。

　　哪里做错了吗？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拉西格尔想，原本很舒适的搭在天使肩膀上的手臂忽然就变得不合时宜起来，他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我在萨里斯城有一座城堡，我们今晚可以先住在那里。”拉西格尔尝试去找下一个话题。
　　“好，麻烦你了。”克里托对他微笑，拉西格尔感觉到这个笑容里安抚的意味。
　　可是他为什么要安抚我？
　　拉西格尔感觉更加烦躁了。他原本以为和这样一个天使相处很会容易，不对，至少在之前他们相处的非常好。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拉西格尔再一次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需要那本书的指导。

　　拉西格尔推开城堡大门的时候还有一群盘踞再次的蝙蝠被惊动，扑闪着翅膀环绕了几圈才重新安静下来，这里是他的私人住宅，只有拉索知道，他不用担心会暴露身份。
　　“先住一晚上吧，明天我带你去影之月，顺便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拉西格尔替他拉开了客房的门。
　　“……”克里托看着他，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很感谢你能这么安排，只是……”
　　“只是？”拉西格尔重复了一遍作为询问。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好像不愿意接受恶魔的帮助？”拉西格尔问。
　　“和恶魔没有关系……”克里托无奈的解释，“我应该算是……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帮助，你这么照顾我会让我觉得不安的。”
　　“那就学习一下。”
　　“唉？”克里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西格尔接过了背包，不太熟悉客房的构造，拉西格尔环视了一周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帮他放好背包。
　　“还需要什么帮助吗？”恶魔笑着回头看他。
　　“我是认真的。”克里托对恶魔戏谑的态度有一些不满，但语气很克制，并没有让拉西格尔觉得他在生气。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你不太擅长接受帮助，正好我也不是很擅长帮别人做什么，我们互相学习一下不是很好吗？”拉西格尔收起调笑的表情，虽然说出的话看上去依旧像是在开玩笑。
　　“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把一些事分的更清楚一些，比如折换成报酬，或者其他你需要的东西……”
　　“听着天使。”拉西格尔直接打断了他，“恶魔在做交易这件事上比天使要擅长一万倍，你只要担心自己别吃亏太多就好。”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正在担心的这是这样的事呢？”克里托笑了起来，“我不太信任你，恶魔先生，我很担心你为我做的这些事背后有我付不起的代价。”
　　他坦诚的样子真可爱。
　　拉西格尔发誓这个念头是不自觉的闯进自己脑海里的，并没有刻意的去这样想，就是本能的这样觉得而已。
　　也许是天使的笑容太足以迷惑人心，他金色的眼睛似乎穿越了千万时光而来，美得就像一个梦。
　　“我有一个朋友，在前几天的聚会里没有邀请我。”拉西格尔觉得自己也应该稍微坦诚一点，只要省略掉大部分细节就好，“不止如此，他还送了我一本书，让我学习一下要怎么和别人相处。”
　　“图书馆的那本？”克里托忍住差不多快要扬起来的唇角，问道。
　　“是的。”拉西格尔无奈的说，“想笑就笑吧，我不介意。”
　　“不，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不擅长和人交流。”
　　“因为我已经看完那本书了。”
　　“收获颇丰？”
　　“应该有一点，具体的成果还需要一个实践的对象。”
　　“你的实践对象对你今天的表现还算满意。”
　　“你刚才得表现并不是这样。”拉西格尔坐到了沙发上，示意还站在门口的克里托进来。
　　“不，争执总是会有的，有时候和交流方式无关，只是观念的问题。”克里托坐到他旁边偏过头看他，“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让朋友这么……对待的恶魔。”
　　“那是因为我学习过了，想知道我不克制的话会是什么样吗？”拉西格尔笑着看他。
　　“不想。”克里托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什么？”
　　“我有点担心你的朋友是对的。”克里托笑着，他随意的踢着脚，低着头看自己晃动的脚尖，“我应该不会想面对那样一个恶魔。”
　　“你不希望我更坦诚一点吗？天使应该都很诚实吧？”
　　“天使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只是我一向认为坦诚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克里托耸耸肩，“我说过，天使也会有很多种，如果实在没办法有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产生，至少可以不说出来。”
　　“比如呢？”
　　“没有比如，不要想套我的话。”克里托好像开玩笑的说，“你会觉得这样是虚伪吗？”
　　“也许，但你实在很难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拉西格尔说，虽然他确实感觉到天使在隐瞒什么，但他面对对方清澈的眼睛，近乎下意识的评价道。
　　“……”克里托忽然沉默了，大概过了几十秒，他才再次开口想要说什么。
　　“等一下。如果你还想说什么的话，我建议你让我去楼下拿一杯酒，否则我会觉得这场对话太无聊了。”
　　“那还是算了，我们下次再聊吧。”克里托笑了出来，拉西格尔觉得那种笑容里有一些如释重负的味道，像是“终于可以不用说出来了”的感觉。
　　拉西格尔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打断他的，他不想探寻天使的秘密，至少现在不想。
　　如果在交流的过程中，一方保守秘密而另一方坦诚相告的话，这段关系的平衡会被打破。
　　那本书上似乎是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