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21、逃离

　　弑神是值得被夸耀的辉煌战绩——如果克里菲斯特不是天使的话。
　　他很早就知道，天使有很多种，他们有的善良，有的邪恶，有的勤奋，有的懒惰，但总归，如果不犯下大错，就不会被逐出天堂。
　　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让天使即使犯下大错，也不会被逐出天堂。
　　那时候维利看着他，眼神是和神类似的悲悯，沉默良久后，他才说，“你去第四天等他回来吧，只有神才能惩罚你。”
　　他就这样在第四天等待了几千年——即使维利强调过很多遍，那并不是什么惩罚，克里菲斯特随时都可以离开第四天。
　　几千年里，克里菲斯特一直在想，神会犯错吗？还是他错了？他确实无法得出结论。
　　他忠诚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维护着人间的平衡和秩序，既然神打算用洪水毁灭人间，那么他应该杀死神——基于此，除了赋予他这个职责的神以外，确实也无人可以审判他。

　　“只有一种可能性会让维利关闭天堂。”拉西格尔说，“他希望你离开天堂，成为恶魔或是堕天使，这样你将不再受神的管辖。”
　　“神的权能也是有限制的。”克里菲斯特认可了他的话，“但是你太不了解维利，他不会帮我逃避惩罚，他只是觉得我会再次威胁到神的存在而已。”
　　“至少这是他留给你的堕天最好的时机。”拉西格尔不认同天使的说法，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我曾经想让你留下我，你拒绝了。”克里菲斯特说，“现在我想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我背着这个阴影太久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我更应该去面对他。”
　　“我也试过了，但你拒绝了，克里菲斯特。”拉西格尔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遗憾地说，“我不会让你回到天堂的——变成恶魔可能有些难，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拉西格尔？”克里菲斯特看出他话里并没有玩笑的意思，有些诧异的说，“我是是因为信任你才会告诉你这些的……”
　　“你好像不应该太信任一个恶魔。”拉西格尔笑了一声，“我原本想帮你回天堂，但现在好像后悔了，我不觉得你需要去和神认错，他看上去已经疯了，就像索菲亚特离开前那样。”
　　克里菲斯特和拉西格尔对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许他不该告诉他这些，他明明早就知道，他们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他们相隔着这个世界最漫长的距离，漫长到恶魔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如果有谁疯了，那大概是自己，自己绝对是疯了才会跟他说这些。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你需要单独待会吗？”恶魔看着他，宽容的征求着他的意见，“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做决定也没关系。”
　　克里菲斯特转开视线，他希望恶魔至少能识趣一点，别说完这种话之后还在自己身边若无其事的四处乱晃。拉西格尔显然也明白天使的意思，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克里菲斯特金色的头发，离开了房间。
　　克里菲斯特听到关门的声音，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给过你机会，拉西格尔，你才是没必要这样做。

　　克里菲斯特的消失是在拉西格尔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发现的，只要一秒钟拉西格尔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空气中残留的结界魔法还没有完全失效，他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来自天堂的魔力。
　　他的天使有时候看上去太过单纯，单纯到让自己忘了他有多么聪明，他肯定在说之前就考虑过自己的反应，他早就确认了从这里逃跑的路线，他知道维利关闭天堂入口的理由，甚至在维利来之前特地补充了魔力。
　　他那么急切的想回到天堂，怎么可能一直留在城堡里什么都不做。
　　拉西格尔默默地闭上眼睛，回忆天使的举动，他不知道天使对结界魔法了解多少，这可不是什么能随随便便使用的魔法，克里菲斯特以前可从没表现出他还会这个，自己下意识的没有考虑这样的可能性。
　　他还是太小看克里菲斯特了，这样的天使只有折断他的翅膀才能让他稍微听话一点。

　　克里菲斯特回到第四天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天堂很久没有神的痕迹了，但这种权能重新降临时，克里菲斯特居然感觉到了被压抑的不适感。
　　第四天的神殿页一如既往的冷清，克里菲斯特走在神殿里，耳边回荡的全是自己的脚步声，神还在的时候，维利一直呆在第四天，那个时候自己会更常的留在第七天看守伊甸园，直到现在克里菲斯特仍旧觉得那是他过去的时光里最轻松地时刻，他看到了无数生物在这里诞生和成长，也看到人类如何散布到大地。
　　克里菲斯特一边想，一边往神殿深处走，直到他看到维利的背影，笑着和他打招呼。
　　“维利，我有点担心，所以先回来了。”
　　天使长没有回头，克里菲斯特感觉对方似乎叹了口气，然后听到了维利的声音。
　　“你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回来。”
　　克里菲斯特走向他。
　　“神应该会想见你，跟我去第七天吧。”维利也向他走过来，“神坚持他的计划，虽然耽误了几千年，但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克里菲斯特停下脚步。
　　“这次你不能再阻止他了。”维利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对他说，“你不用再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好好休息吧。”

　　神在第七天创造了天使和人类，那里也是克里菲斯特的出生地，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过那里了，自从神离开第七天以后，克里菲斯特觉得第七天失去了原有的样子，变得苍白孤独的难以承受，所以不管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他还是一直期待着他的回来。
　　降落到第七天的时候，感受到了神的靠近时，克里菲斯特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克里菲斯特收起翅膀微微低头，事到如今，若是神仍认为背叛了他的自己是他的孩子的话，他确实为此心怀感激。
　　“你一直是最让我骄傲的孩子，你的行为并无过错。”神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神很少保持具体的形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克里菲斯特记忆里唯一见到神的的一次就是那一天，他用诅咒暂时压抑住了神的权能，并将他送入地狱的时候。
　　他低着头，他很清楚神并不会否认他的选择，他唯一做错的，是身为天使却背叛神。
　　克里菲斯特可以否定神，但第四天的天使长却不能，他曾发誓守护神，在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就如此承诺过。
　　“但你得亲眼看一看，你究竟在守护什么。”神这样说，“之后我会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选择。”
　　“人类是失败的作品。”
　　不是这样的。
　　“我会改变这些。”
　　没有这个必要。
　　“洪水会在七天后降临，洗净人间的一切，然后我将去创造新的世界。”
　　“我会将你送往人间，让你看到那里的苦难。”神说，“战争，伤病，死亡，这些都是那些人类所必须承受的一切，生存对他们而言无比残忍，这是一种错误，克里菲斯特，我早就该纠正这一切了。”
　　克里菲斯特抬起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就感觉到视野忽然模糊，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身体忽然变轻，然后飞快的下坠。视线开始清晰地时候，他看到远方一片喷薄欲出的夕阳。
　　离这一切消失还有七天。
　　克里菲斯特无声无息的降落在人界的大地上，冷静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