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祭·血鲛绡》阙尘犀

7、第六章：牵缘系发间

　　“去把屋门关了。”阿婆向门口努努嘴，示意他关门。

　　傅修远答应一声连忙去关了门，回来坐到阿婆身旁，问道：“阿婆，您要和我说什么？小时候问以前的事，您总不说还打人。今日为何要告诉我了？”

　　“我以前做了个决定，我后悔了，但后悔也晚了。”阿婆不理会傅修远的问题，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她的眼神中充满回忆，想到十六年前北岳山上的祈愿，想到在那以前发生的很多事情，仿佛发生在昨日一样。

　　曾经的巫族圣女世人敬仰，如今流落到人族苟延残喘，人生变化无常世事难料。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那个有着她爱恨情仇的巫族，早已成了坟墓被深深埋葬在心底深处。

　　她的名字早已没人记得了，曾几时莫未曦这个名字响彻巫族，响彻祖州大陆。注定要写进巫族历史的人，被巫族视若大兴征兆的人，如今成了这穷苦山村的病婆子。

　　阿婆笑了，笑的那样苦涩。傅修远从小到大，都没在她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他不敢问害怕打断阿婆的思绪。

　　良久之后，阿婆似乎才回过神来，没等傅修远询问，直接告诉了他答案：“我后悔当年在北岳山祈愿，发下覆灭巫族的誓言。”

　　傅修远先是震惊，巫族？什么是巫族，为什么要覆灭巫族？这些事情他从没听说过，世上除了人族还有其他种族？这不是话本故事中的传说么？他更加疑惑不解的是，发个誓还要后悔。他从小到大发过的誓太多了，想后悔都后悔不过来，再说了，发了誓就没一个应验的，也不影响啥。

　　傅修远疑惑的看着阿婆，一脸纳闷的说道：“阿婆，啥是巫族？发誓您也不用后悔，反正不会应验。不然咱村里早死绝了，您几乎将村里人都咒个遍。”

　　听到傅修远的话阿婆笑骂一句，又正色道：“很多誓言不会实现，那是代价不够。但这个一定会实现，北岳山祈愿是收取过代价的。至于巫族，这个说来话长了。”

　　听到阿婆的话，傅修远笑着说道：“北岳山？在山巅上祈愿就能实现？那我以后也去许个。”

　　“你记住，不要随便祈愿，更不要去北岳山祈愿。”阿婆听到傅修远口无遮拦，狠狠瞪了过去厉声说道。傅修远大概这辈子也去不了北岳山，但一想到北岳山的存在，阿婆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当年她对着北岳山说出覆灭巫族时，没抱多大希望，她也不确定族中关于北岳山的传说记载是否为真，不过是走投无路时的最后一丝希望。等她感受到山中那位存在，泄露的一丝气息让灵魂颤动，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压制，她不仅不害怕甚至生出几分狂喜。

　　族中关于北岳山的传说记载可能是真的，她知道祈愿要付出代价，大不了一条命，她除了命什么都没了，如果能覆灭巫族命也不想要了。

　　唯一亏欠的是她捡到的那个婴孩，也就是现在的傅修远，摇光命格的孩子。她当时被仇恨包裹，早不是以前那个天真善良的莫未曦了，她带着婴孩上山，不是没有用他献祭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孩子活了下来，就连她也苟延残喘下来。

　　当时她满心仇恨哪还能思考，虽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只要能报仇其它的她不在乎。后来定居云来村，仇恨随时间慢慢消减，她意识到覆灭一族这样的祈愿，怎能是如此小的代价，只取走她半条命，不可能只是这么一点代价。

　　阿婆猜测过，其它代价会不会应在傅修远身上。但根据他摇光命格推算，加上这代价也不够。慢慢她把这事压在心底不去想，时间能抹平一切痛苦，但不能消减仇恨。真正让她慢慢放下仇恨的是傅修远，一个小小的婴孩一天天长大，他的哭闹、他的欢笑、他的顽皮、似乎是世界上最能忘忧的存在。

　　只要看到傅修远，她就只关注到眼前的这个孩子，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再去想以前的事。慢慢的时间久了恨变少了，对他的爱反而不知不觉中加深了。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每次抱起这个婴孩时，她都会想到她那个早夭的孩子，也是那样小小的、软软的。

　　当她满心仇恨时，可以杀尽天下苍生不眨眼。但当血色仇恨从眼中淡去，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再也割舍不下这份亲情。

　　傅修远见阿婆严厉异常，知道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崇光你记住，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只是有大有小。你以后若想得到什么，先清楚代价是什么，不然一定会后悔的。”阿婆似乎就在说她自己，她已经后悔了。她不怕死，但她害怕代价会落在傅修远身上，她现在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你应该已经猜出，我是巫族之人吧？”

　　傅修远点点头，眼神依旧如往常。自阿婆说出巫族时，他就猜出来了。从阿婆身上奇怪的经脉穴道，从阿婆教他认的那些古怪文字，还有其它类似的事情，他怎会猜不出来？不过那又怎样，阿婆是不是巫族不重要，他只知阿婆从小养育他、照顾他，就如母亲一样存在。

　　“你过来些。”阿婆示意他再靠近些，傅修远以为阿婆又要摩挲他的头发，微微低头靠近。

　　阿婆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样子古朴，上面有些文字。那是巫族文字，但他不认识，上面的文字阿婆没有教过他。

　　阿婆把铜钱用红线系在傅修远发髻上，形成了一个装饰。

　　这个铜钱傅修远不陌生，他从小见到阿婆经常拿在手里摩挲。一开始以为那是一枚铜钱，长大了些才明白它虽像一枚铜钱，但上面的字是巫纹符箓并不是铜钱。傅修远用手摸摸铜钱，问阿婆道：“为什么给我系这个？”

　　今日阿婆突然把它系在自己发丝上，很是不解。

　　“好好戴着就是了。”阿婆没多做解释，这枚铜钱她也解释不了。这是她离开巫族时，从密库中盗取出的其中一件，只知此物叫“牵缘”。既然是巫族密库收藏的巫器之一，定是上古流传之物，知道它来历的这世间大概也没几个。

　　当年自祖州大陆独自一人横渡海域来到中州，途中历经艰险，来自密库的巫器损耗大半。后来北岳山之行，一路祭献了剩余的巫器，只留下这枚“牵缘”。

　　这么多年来阿婆没少研究它，自北岳山之行以后自己巫力逐渐消退，想研究也是有心无力。单单观察纹路，其上无诅咒巫术附着，应该不是咒巫之器。如此，它应是祝巫、卜巫、医巫、阵巫之器中的一种。

　　之前，以傅修远命格进行了一次推算，却是一片迷雾，无法推算遭到反噬。只怕当年祈愿之劫，要应在他身上。如是这几种巫器之一，放他身上期许应劫之时挡上一挡，获得一线生机。

　　阿婆又和傅修远讲了很多巫族之事，她当年如何逃到人族，以及在天都泰安生活过一些时日。这些新奇的经历，大大满足了傅修远的好奇心。不过见阿婆神态疲惫，知道她累了，他赶紧服侍阿婆睡下。

　　傅修远回到自己房中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今日阿婆所说之事实在冲击太大。他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巫族。他知道乐安城不大，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却没想到如此精彩。他之前最大心愿就是治好阿婆，有机会去天都泰安看看也不枉此生了。

　　现在傅修远最大的心愿还是治好阿婆，除了去泰安城见识一番，又有了些别的小心思。也许还可以去别的大陆见识一番，比如阿婆口中巫族祖州大陆。他不知道，这个想法在世人眼中是那么离经叛道。

　　傅修远想到阿婆病情又是一阵心惊，她发病的频率越来越快了。虽说血参是固本培元的良药，但毕竟只有五十年份，也不知能维持多久。若是下次，阿婆发病自己不在身边，那后果他无法承担。

　　傅修远又翻了个身想到许掌柜说的单子，若是得到这笔钱自己想法子凑一凑，就能买下济世药堂的那株百年血参，这样阿婆就能维持的更长些。

　　想到画单，傅修远也是一阵头疼，要能接他怎会不接？难不成还真要爬唐府千金的闺房？这事实在难办，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钱挣到手才行。

　　天已蒙蒙亮，村口柳寡妇家的公鸡也打鸣了，傅修远揉了揉黑眼圈，蒙头睡了一会儿便起了床。

　　注释：

　　巫族设定来源

　　《山海经》大荒西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