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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假爱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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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爱之名
这是我跟在你身后的第三天,而你,始终不曾回望我一眼。
衿安城近来的天空都是青灰色的,如此黯然的颜色。我不敢再多望天空一眼,仿若多望一会,它便会多剥夺一分我眼中的色彩。即使如此,我能看见的也是冰冷黯淡的世间。
唯有你,还是我眼中微弱跳跃的火焰。不是柔和明朗的天蓝,是那种看似冷冽的冰蓝炉火,用手围拢时,还是能感到温暖的存在——靠近你,温暖我。
可你不理睬我。这是我在你身后的第五天,你一直都不曾注意我。我怀疑,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许要别人这样跟你形容“就是每每在学校里开画展,必将她画了你的画装裱起来,挂在她画展上最引人注意的地方,来招徕众人参观她的那个顾凉染”,你才会抿唇一笑,原来是她。我几乎可以想象你彼时的笑容:笑声轻轻逸出你的唇边,幻成凋零的夏花,转瞬即逝。如此美好,又如此漫不经心。
我想,这是因为我是陌生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是因为我见证过你与你妹妹的相处。那真是一幕荒诞的喜剧,旁人看得妙趣横生。虽然身在其中的当事人一定不这么想。
那次小型音乐庆典,你以新生代表和表演嘉宾身份站在台上拉小提琴,锯木头似的声音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堪忍受,尴尬决定去留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鞋从台下扔向你,你身形微挪,躲开,处变不惊地继续拉你的小提琴祸害众人。扔了鞋子的小丫头沉不住气,唰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你气急败坏地喊:骗人!你不是说有认真练琴么!为什么还是锯木头一样吱嘎吱嘎的声音……
末了,她的声音心虚地低了下去。但她的愤怒及时拯救了在座的所有人——你停止了表演。你避开她的诘问,和煦地微笑道:光着脚会感冒的,你把鞋穿上好么?需要我给你穿鞋么?见在座的一些人仍是疑惑的表情,你体贴地补充道,就如同我们在家时一样。
你最后那句话多阴险,也多引人浮想联翩。我知道,爱慕你的女生们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小丫头。哪怕她是你妹妹。
甫一入校,你便是校园传奇任务,关于你的八卦许多人津津乐道。与我同画室的女生们每日围坐一起讲你的事,听的想听不想听的人耳朵里都生了一层薄薄的茧。
她们口中的你,像一些人惊鸿一瞥的爱情,变化万千,扑朔迷离。
身为新生的你并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自由自在。有时出现在音乐教室里弹奏一段钢琴曲,指法优美,纤长手指与黑白琴键合作奏出翩跹的乐曲;有时在文学社社长诚邀之下在校刊上发稿,文风诡谲,烟雨江南与肃杀大漠交织纠缠成江湖的往事;有时与哲学深有研究的教授争执,旁人乍看,以为是你被那满脸愤怒与皱纹的教授批评教育,殊不知,是教授被你荒谬却难以驳倒的悖论气得恼羞成怒唾沫齐飞,而你神色安然得仿若灵魂在旁冷眼旁观。
这样的你,活在许多女孩子虚妄的想象之中。
月冷歌……也与一般人无异吧。同画室的陆知凡难得说一句,但那些女生却不依,尖叫抗议大声反驳,最后竟断定陆知凡嫉妒你。陆知凡苦笑着接受。他是个沉默的才子。如玉般暗淡,却有温润的本质。
直觉拿你跟他比较,发现他是与你完全不同的人。
他是可以触摸到的真实,而你,却是活在流言之中的虚妄。
但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知道,我很疑惑。我想要拨开虚妄的烟雾,触摸一个真实的你。
彼时,全校皆知美术系的顾凉染,是在那次小型音乐庆典一年后。
原因不过是我画了一幅你的画,并高挂在我画展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一年前你在小型音乐庆典上拉小提琴的样子。你琴技虽不好,架势却能骗倒很多人。那副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样子相信不止是我印象深刻。
你是校园风云人物,这样的一幅画想当然的引起轰动。本来只开放两小时的画展,延长至八小时,却依旧拥挤不堪。那些努力向前,试图离那高高挂起的画近一些,再近一些,如同离你近一些一样。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微小的念头。而我,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内心生出隐秘的成就感。
后来,你竟被听闻此事而大感好奇的妹妹拉过来。
小丫头拖着你进画展,你懒洋洋的,从骨子里就提不起兴趣。众人默契地闪开,希望看一场热闹,而小丫头也不负众望,气愤地大喊:哥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竟然把你丢脸的样子画下来!太过分了!
你不语,只是微微仰头,细细欣赏那画。午后沉闷的时光围绕在你身边,缓慢地流淌。而众人尽力屏住呼吸,期望你开口只用一句话便将他们想看的闹剧点燃,然后他们再起哄将闹剧推至高潮。
但你让众人失望了。你一言不发,转身,拉着小丫头往外走。我愣了一下,想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令众人的期望变成失望。于是我走上前,拦住了你。
我问:对画不满意?
你自谦:不懂画,只是觉得作者的意图和用心太明显了。你目光平静,却暗藏着轻蔑。我应该说些什么。哪怕不是说给你听,也要说给那些人听。但我不做自欺欺人之事,既是你眼中事实,我索性承认。
欲尔街。
烟花间。
厚重的雕花木门管不住那喧嚣的乐声,它们如困兽,咆哮着想要自由。你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光怪陆离的世界瞬间为你开启,喧嚣的乐声横冲直撞地跑出来,将你包围,带你进入那个世界的中心。
我犹豫着,是否要进入那个不熟悉的世界。说来很可悲,我二十四岁,从未去过酒吧。生活单调枯燥无味,除了画画不知自己能做什么。而只小我一岁的你,活的如一个传奇。据说你一切事情都只肯尽四分心力,多费一分,便舍弃。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态度太潇洒,永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咬紧牙根耗尽心机也换不了一个成功的机会。
当然,我不是在说我。我到底是成功了的。
与我同画室的陆知凡要出画集了。在画集将制作完成的时候,画商突然说有几幅不满意,希望他重画。他无奈地接受,却瓶颈,画不出新画。灵感这类东西过于奇妙,说不清,但它总是不会在你迫切需要时来临。他打算放弃,重利的画商怎肯放过这个大好“钱途”,或暗示或怂恿他找人代笔。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找上门来,想要麻烦他向画商推介我。他试探着问我可以不可以代笔,末了,说如果不可以他也会推介的。他的样子真诚恳。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是不会让他。于是我答应了,模仿他的画风替他交了稿。这样的事情,在哪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吧,却令陆知凡忐忑不安。
他是个单纯的好人和才子,有着才子的骄傲和好人的羞耻心。若不是因为画集的违约金赔不起,他一定不想弄虚作假。形势所逼,他如此做了。也因为此事,我们奇异的联系在一起。
挣扎了一段时间,陆知凡决定把真相说出来。我问他,要说给谁听?他想了想,坚定地:我要告诉给画商,并请求他终止画集的制作。这样,对你不公平。他是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念头去找画商,却不被人成全。没有人会成全一个伤及自己利益的傻瓜。
我说过,陆知凡是个单纯的人。他无法接收这样苟且的事实,便终日买醉,醉酒后便打电话向我诉苦。我跑来安慰他哄他,将他扶上床,帮他清洗有呕吐物的床单和衣物,后来还帮他洗穿脏了的衣服熬他爱喝的皮蛋瘦肉粥。再后来,我便有了他家的备用钥匙,因为彼时,我已经是他的女朋友。
最后,我红了。舆论和报纸上都说顾凉染费尽心机接近新锐画家陆知凡,与他相好,利用他的感情以及名声为自己夺得名与利。当顾凉染感觉时机成熟,便与陆知凡分手,害重感情的陆知凡痛失所爱,终日借酒浇愁。趁他画技生疏之时,自己则乘机推出画集,以陆知凡师妹的名义打响走红第一炮。
彼时,坐在露天天台晒阳光的我看完这段报道,想也不想,将冰咖啡泼上去。这世上不了解事情真相的人总不肯闭嘴,非要按自己的想象与思维来捏造所谓的真相。陆知凡只是一个机缘,我抓住他,并利用了,并没有错。至于师妹那个身份,完全是画商要求的附加。
随着浸透的报纸,你的脸慢慢浮现。我疑心这是一场错觉,将湿漉漉的报纸平铺在玻璃茶几上,用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吹干,你的脸便不是一场幻觉,而是清晰而真实的展现在我眼前。
也许是眼前的阳光强烈,也许是照射你的镁美灯太耀眼,报纸上你的脸微微黯淡,但眉目间的漠然依旧没有消失。配以你照片的文字标题是:少年作家月冷歌与大其三岁的歌手安离谈恋爱,并坦言自己喜欢姐弟恋。短短三年,你已经是个作家了。而我并不知道。你对我也是如此吧,是如一个陌生人般知晓我的近况,并不在意。也许,彼此本就是陌生人。那么,我在这念念不忘算是什么?
我没有耐心看内容,而是把报纸揉成一团,欲扔掉的时候,又收回手,将它打开,舒展开来,用手抚平褶皱,小心翼翼得将它压在一整块玻璃下。
这样,如平行线般永不交汇的你和我,便出现在同一平面上。我俯下身,深深凝望你那张脸,感慨万千。此刻,你与我多么相似,都有绯闻缠身。这样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终于从烟花间出来。穿过那些无声涌动的欲望汪洋的你,并无半点变化。你如行走一条小径,其间细雨湿衣,闲花落地,但走出那条小径的时候,身上不会留有水迹与花渍,依旧洁净如初。
你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等等,我错了,你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有一个人竟跟在你身后。那是一个平庸的男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那些关于我的流言击垮,是不是也如今天的他一样?也许曾经有过辉煌,却被现实的尘灰蒙了面,只拥有了暗淡的脸庞和平庸的生活。
你察觉到了,转身,问身后欲言又止的男人:还有什么事么?
我只是想再次确定……那件事实。男人小心翼翼地说,见你一时无动于衷,急忙补充道,就是安离与你近两年来的……
你抬眼,看着他说,请舒先生放心。安离与我一开始便是绯闻。
你可以澄清。这样下去,对你,对安离,都没有好处。我惊异这男人的理智,你却笑笑回答:这点,我们自由安排。总之,请舒先生不要透露你与安离的从前过往。若是为了什么原因说出来,才是对你的家庭,对安离的事业都没有好处。
针锋相对。
言毕,你转身离开,我尾随其后。而那个男人呆呆地站在空旷的欲尔街,任寒风侵噬他的模样。
天亮了。
其实,天亮与天黑,之于我,已经没有多大区别。它们之于我,都是冰凉黯淡的感受。
而我之所以还能辨别白天与黑夜的区别,是因为黎明的光落在你眼睛里,你的眸光便如秋水般,粼粼地波动。于是,我才知道,天亮了。
这是我跟在你身后的第四天,你依旧不理我,自顾自向前走。我只能静静地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削瘦的肩,是怎么撑起眼前的天空。
你走路如李白作诗般行云流水,由不得犹疑与后悔,目标明确。而这点,我们都具备。若是把你我之间有过的对峙比作一场棋局,我在目标明确这点略胜一筹。为此,我拥有了坚忍与狠决。
我与陆知凡没有产生过爱情。这便是我与他关系的实质。纵然陆知凡他不断否定这事实,可我还是清楚的知道。因为我不爱他。不爱的人看事情都比较冷静理智,所以我知道陆知凡对我的依赖,他希望有人与他相依为命。
他说,我会振作起来画画养家糊口,而你为我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样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不好么?
我不能。即使高处不胜寒,我也要爬上去摘星辰。我告诉他好聚好散,要他还顾及往日的感情便向他熟络的画商推介我。他沉默良久,终于承认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那就看在我们曾经共有的利益和追求上。我说。
陆知凡答应了。到了最后,他还是对我说抱歉,为了不耽搁我的前程,他决定离开。
于是这个单纯善良的傻瓜离开了衿安城。我知道,我再也遇不见一个像陆知凡的人了。因为他爱我。最纯粹的,属于一个男人的爱。
但我不后悔。我目标明确,要功成名就,就不要后悔。要离你更近一些,我就不能后悔。
只不过微微的恍神,你便走到了徘徊园。我本能的抵触这里,你却不管我,拾级而上。我只好跟进去。反正,一切终会到来。
徘徊园,顾名思义,便是魂灵徘徊的坟墓,埋葬尸骨与过去的墓园。徘徊园的坟墓都由大理石砌成,周遭因为清理及时,一棵花草也不见踪迹,无比的荒凉。简直让我生出出逃的心。可我逃不掉。只能一步步走进徘徊园,走到生命终结的那一瞬。
你从墓园管理者那买了一束花,很少用来祭奠故人的木槿花,别名朝开暮落花,花语是:温柔的坚持。
是你什么样的故人可以配这样的花?
面前的墓碑刻着木小蝶与月冷歌之母——木槿。寥寥数字,生辰死时和丈夫姓氏皆免去。若她去掉与你相关的身份,便如生命初始那般干净,什么都没有。也许,这是每个人最终的结果吧。但我不想这样。这边的我在感伤,那边的你沉默地将手中的木槿花束拆开来,每个坟墓都放一枝木槿。朝开暮落,我觉得这是个预示。
然后,你在不远处的一个坟墓前停了停动作,皱着眉看着那墓碑上的字,疑惑的表情像是在记忆场合里打捞一片飘零的浮萍。我大感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你露出这般疑惑的表情?我跑上前,定睛一看,目光被墓碑上深深刻下的五个字灼伤。
——顾、凉、染、之、墓。
这世上没有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墓碑更荒谬的事情了。但我觉得比这更荒谬的是,我用自己的死亡换回你一个疑惑的表情,以此进一步证明之于你,我是什么人?
——陌生人。
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会从楼顶纵身一跃么?我问自己。答案还是肯定。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属于我的辉煌那么短。不过三年而已。我患上眼疾,红橙黄这样的暖色调从眼睛里剥落,我只能开始画寂寞的灰白黑。我努力着,希望得到行家的认同,但是不行。行家对我的新画提出异议,媒体也就追加质疑。他们的说法让我对自己没有信心,随后陷入了巨大的,无法突破的框架里,我绝望到无以复加。撕画,摔画板,折断画笔,踩坏调色盘,我恨不能将这束缚我的画室烧了,感觉那烈火焚身的痛。
曾经看过你的一篇文章,你在文章里说,我们向往豪迈的死亡,却只能苟延残喘得活下去。你说得对,如果我有退路,我不会走向那场死亡的盛宴。我失去了陆知凡,却未得到你。我为追求站在云骸大厦上俯身看众生的机会,而失去了爱情,却一无所得。我不甘心。
命运剥夺了我成为一个画家的条件,要我屈服于它。我不能眼睁睁看自己有过的辉煌消失掉,我舍弃了那么多才得到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听从命运的安排?
唯有死亡能摆脱命运恶毒的诅咒。只有如此,我才能成全自己的功成名就。
踏空。
坠落。
……死亡。
下雨了。
清明的纷纷细雨总能勾起无数人凄冷的回忆。此刻的你靠着母亲的墓碑坐下,黑色的头发洒在灰白的墓碑上,悲伤的雨水几乎将它们融在一起。你眼神凄惶,薄唇紧抿,英俊的轮廓已被细雨化成柔软脆弱的线条。现在的你,在想什么呢?是关于你的母亲的回忆么?
真好。至少她还活在你的心里。而死去的我,活在谁的心里?
记得已经是魂灵的我,站在不远处漠然地看那具死去的□□。周遭围观者的议论声被雨声稀释,落入我耳里如蚕食桑葚般轻微地响,无关痛痒。警车和救护车的灯无声地闪着,不时扫过那具苍白的尸体。在那身下,开放着凄艳的以血绽放的花,也被雨水稀释,顺着地上的肮脏的雨水流向地沟。
太陌生了,那一切。彼时,我心底升起的是奇异的陌生:死去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但那凄冷的感觉包围住我,我在凄冷的感觉里感受了很久很久,才承认,自己的确死了。存在的只是一个魂灵。
身为魂灵的我,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束缚在你身边。那个原因,我想是爱吧,是因为我爱你吧。
当第七天的阳光照在那个巨大的横幅——女画家顾凉染遗世之作,我不得不感叹奸商的无良做派。连私人的钱也要赚,是因为死人的钱更好赚吧。
画展上来了无数媒体,比生前采访我的还多。真的是人死了,就不追究什么是非过错了。他们如此,你也如此。
这次,是你主动提出来去看顾凉染的画展。你妹妹那个小丫头欢欢喜喜地问你,是不是打算坦白顾凉染与你的关系?你莫名其妙,奇怪,我为什么要与顾小姐有关系?
唉,小丫头大大地叹口气,说起她五年前所画的那幅关于你拉小提琴的画,的确是她不对啦。不过那也只是小小利用你校园偶像的名气啦。安离姐的经纪人不也利用你跟安离姐炒作么?你为什么不生安离姐的气?还帮安离姐赶走骚扰她的人。
你按住小丫头的小脑袋,说,小傻瓜,朋友与陌生人要区别对待。见小丫头一脸茫然,你也不再多言。
刚抵达画展现场,你便被媒体包围。无数闪烁的镁美灯交织成网,试图捕捉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及眼神。记者的话题始终围绕你我,最不相关的你与我。
顾凉染小姐为什么爱你那么多年?一个记者突然问。我心惊,暗想,难道如今的记者已经练成了读心术?竟比我还了解我的心思?你表情疑惑,而我在转头之间,知道了答案。
那些女生口中弹奏钢琴的你;那个与教授争执时表情漠然的你;那个对我笑,眼神却很冷的你;那个报纸上漠然的你…...
那么多个你,魂灵全附在画中,仿若叫一声你的名字便从画中走出来。而这些关于你的画,右下角的署名都是我,顾凉染。原来,我生平这么寂寞,画了那么多个你。它们被时光掩埋,直到我死之后,才被人发觉存在的意义。
魂灵是没有眼泪的,我只能看着你,时而遥远时而模糊。
记者还在穷追猛打,纵然你一直保持镇定的微笑也受不了,逼得转身,逃避他们,当世事就那么巧,你转身恰巧面对我的画。
还记得么?五年前,作为新生代表的你站在台上拉小提琴。你神色自若,微微低眉便是满腔柔情,稍稍抬眼便是神采飞扬。是那样美好。谁还记得那锯木头般折磨人神经的琴声呢?
没人记得吧。连你自己都忘了。
你看着这幅画,愣神。记者则借机拿此画做话题:月先生,请为顾小姐这幅未命名的画命名吧。这幅画的确没有名字。因为彼时的你不给我答案,于是一切就没有答案。
而此刻你抬眼细细看那画,会给死去的我什么答案?我很自信,你不能拒绝。因为媒体在场,若拒绝,舆论压力会让你喘不过气。毕竟人死了,你就要宽容。
我拒绝。你说。
这便是你的答案。不管舆论压力,不顾媒体在场,你只做你要做的选择。
我突然大声地笑,笑声响在人来人往的展厅,却是无人听见的悲怆。混回着“我拒绝”三个字,响在我空荡荡的心里。
你如此狠决。
回家的路上,小丫头不肯搭理你。她为陌生的我抱不平,埋怨你绝情,人死了说几句安慰话会怎样嘛。你不在意地笑。
小丫头看见你不在乎的笑容更生气了,哥哥,为什么要这样?
是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爱便不爱,为什么连多余叹息也不肯给?
你的回答依然是:朋友与陌生人要区别对待。
终于明白,我不能被你成全,不是因为五年前利用画你给自己制造名声,也不是因为我死之前故意留书揭破我对你的感情,更不是因为那些关于你的画给你带来舆论和压力。这些假爱之名的行为,都不能成为理由。
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我是你的陌生人,永远也走不进你心里的一个陌生人。我终于明白。
天灰了下来。
铅灰色的天空不时落下黑色的阴影,我知道,那是我记忆的残骸。夕阳的余烬会将它们烧成灰,烧得一干二净。如同我的过去。
而现在,你远去的背影,只是一个灰色的背影。那团冰蓝的火焰再也不会再我眼中跳跃。一切都暗了下来。我的眼,终于剥落掉所有的色彩。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七天,人们说的头七——魂灵回来的日子。
但我不会再回来,因为魂灵有所眷恋,而我,却再没有了。
——the end——
后记
我姐姐说,这篇文不行,句子出彩,却不是篇好文。我也承认这篇故事没有好的构架,很多地方没有铺垫好,尤其是女主角的情感,很似是而非。其实女主角的情感就是这样,不停拿一个很爱的借口来骗自己。跟希特勒说着和平却做着残忍的事情有点共通。其实,我就是想写写华丽风,却华丽的不当。
算了,不讨论这些了。我是为了记录自己过去的一段时光而写这个故事。
这是一个有点残酷纠结的故事,包括了我曾经有点绝望的生活。
我发现自己笔下的“我”总是这样,试图埋藏一些什么,却埋不掉那些暗涌的绝望。
我发现生命是一条长河,其中暗涌多少绝望与激烈,无人知晓。但它表面至少是平静的,缓慢地流过我们的身体。就如同我现在的日子,平静,缓慢,但空虚。
我的空虚是因为无法实现理想的空虚。听见自己无数次对自己说:如果理想可以实现,我可以作出牺牲。哪怕这牺牲会很巨大……我听见自己说这话时的苍茫,努力着压抑着不哭的腔调。说到底,我委屈。为我的理想不能实现而委屈。所以,我就写一个顾凉染,来弥补自己想做坏事又没胆做的遗憾。
所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顾凉染知道,并实践着前者(嗯,虽然此文女主角的手段依旧小白……)
我曾在Q上对小茕说过这故事要贯穿的主题:爱一个人,但至死都不被他所爱,也不了解他。就这么盲目的爱,像极了某个阶段的我们,盲目,但还是要喜欢,要爱,无可救药。
看来,不是很成功。我也不会为了追求华丽而继续华丽。
但我要与在我脑海里不停蹦跶的人物做约定:我将写下去,为你们,更为自己。你们都是我想成为的人。
最后说一句,我爱你们,一如我爱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