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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夏季终转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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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终转之时
在整个夏季,时断锦都会经过九澜街。
跟许多男孩子小时候一样,时断锦小时候希望做一个冒险家,却在父母严加管教与周遭环境影响下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学生。连课都很少逃。在自小就无聊而平静的生活中,他喜欢选不同路线走,拒绝单调重复的路线。在他看来,一条路便代表一种未知的人生,而他无法经历多种人生,只好选择走不同路线来满足自己曾经想要冒险的心。但时断锦十九岁的一整个夏季,都只经过九澜街。
为什么?阿若问他。时断锦想了想,还是很诚实地说:“大概是因为那个女孩。”那是个颇具灵气的小女孩,总爱趴在她家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两条细瘦的胳膊叠在一起,尖尖的下巴放在叠起的胳膊上。眼睛懒洋洋地眯着,偶尔睁开,是如小猫般清澈无辜的眼神。
“真可爱。”这是时断锦在经过一番描述后,最后的定语。
然后他便看见阿若平静的眼眸慢慢沉下去,沉下去,沉入深不可见的海中。
若问阿若是谁?时断锦是说不清。但若要问阿若之于时断锦是什么,时断锦便会轻松作答。
每天当时断锦经过了九澜街,便会去往他报名参加的吉他培训班。男生学吉他无非那几个原因,时断锦也不例外。但他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却还是在夏末开始弹吉他流行曲,不再停留《小星星》、《新年快乐》之类的基础乐曲。
——这是因为阿若。
“怎么了?阿若。”阿若转过身,背对时断锦:“没什么。”时断锦便不再多言——吉他老师来了。
在吉他培训的两个小时,时断锦都无法如周遭的人一样听进课,连练习也只是懒懒拨动几下吉他弦。应付了吉他老师的检查,时断锦便看着回到座位看前面阿若的后被,回想方才他们的对话——
“阿若,你来啦。”
“嗯。”
“你要做落地窗那边么?我做你旁边吧。”
“……旁边是窗户。”
“哦,那我做你后面。”
“好。”
“那个,阿若……”
“嗯?”
“两个月的吉他培训就快完了,我们……”
“什么?”
时断锦本想约阿若去九澜街走走,为他十九岁的夏季埋下一段感情的伏线,却被阿若淡然的语气以及一点也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弄得丧失了兴趣。于是时断锦说:“没事。”
“哦。”阿若低头,忙着调音,长发倾泻下来,遮住她的面容。
这个女生将来一定是个言辞简短开除下属用一个“滚”字便打发掉的女强人。时断锦暗暗感慨。尔后,一半为不甘心一半为挽回面子打破沉默的气氛,便打着哈哈说:“九澜街不错,去走走吧。”想说的话竟然在不经意间说出来,时断锦慌忙地补充,“我这整个夏天都经过九澜街,发觉那风景很好。”他想,要是阿若有接过话头的意思,便可以顺理成章地邀请她。
“……为什么要经过那里?”时断锦看着阿若的黑色瞳仁慢慢沉下去,如黑亮的珍珠沉入海底,令人痛心,但还不至于心痛。于是,时断锦带点快意地描述关于九澜街的那个女孩。言毕,他又后悔了。
阿若单薄的肩,时断锦不用刻意抬眼,便能掠过那单薄的肩线拥有开阔的视野。一时间,他充满了愧疚。其实,他不喜欢阿若淡然的样子,仿若什么也放不在心上。但为了一时快意,借用一个女孩来伤害另一个女孩,真不是一个男子汉所为。
“阿若。”时断锦跟在阿若身后,喊道。
“有事么?”阿若转过身问,不待他回答,边说,“恰好我有事跟你谈谈。”语气平淡,可内里锋芒毕现,女皇做派。时断锦完全被折服,只能点头说好。
天黑了。
城市的街道灯火也亮起来。
如白昼般璀璨的光芒,并未点燃阿若的热情。她用一种平淡的语言诉说这样一个故事。
“我问她,如果我们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孩怎么办?这在曾经是个假设,现在说出口已是现实。她犹豫良久,想要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不会。但她没有违背自己,始终开不了口——其实,她可以反问我,若是我,该怎么办?”并肩而行的时候,时断锦用眼角余光瞥见阿若的表情,很平和。街上亮起的灯火照在她脸上,有种珍珠般的冷光。
时断锦实在很难想象阿若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她用平和表情和平淡语气将困扰她的进行时问题讲成一个最平淡不过的故事。但最后那一句问句还是将她击垮。
“我该怎么办?”她似自问,却停住脚步,茫然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时断锦身上。时断锦感慨,阿若这刻才像个女孩。为爱人而烦忧的眉目,为朋友而苦恼的眼睛,为必然的抉择而茫然的脸。这一刻的她,才像个真正的女孩。
过了一会,阿若突然笑了:“算了,我与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干什么?”还沉浸在欣赏阿若脆弱此刻的时断锦,只见阿若眼中有流光逝去,疑心是幻觉,想再看清些,阿若却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灯火流过她的衣服,停留在衣角处,依旧是流光璀璨。时断锦呆愣在原地,看见阿若如燕尾蝶一般翩然离去。
良久,他问自己:“这算怎么回事?”
“哈哈,不就是你被一未成年少女拒绝的事实。你的男生魅力值简直为负。”皇甫帘笙靠着篮球场的栏杆幸灾乐祸。对于这个损友,时断锦从来懒得费口舌。他本想说我不是阿若的陌生人,但说出来,皇甫帘笙恐怕要笑得自己自作多情。但没有。时断锦没有自作多情。一年前的小型音乐庆典上,他便和阿若遇见了。但面对皇甫帘笙那张轻浮之色从眼角眉梢溢出来的脸,谁还有倾诉欲望。其实,还有一个更私人的原因是——时断锦不像让任何人想起一年前的小型音乐庆典。那对时断锦来说,真是糟糕透顶,比阿若的冷漠还糟糕个几百倍。
于是他避重就轻地问:“你怎么知道阿若未成年?”阿若的年龄,之于时断锦,是一个迷。他私底下揣测过,发现阿若很难用年龄圈定。也许是因为当局者迷。但当阿若无意间说出出生年,时断锦推算出她未满18岁,竟不肯相信。少女柔软的腰肢,墨黑的头发,漂亮的眼睛,集中在阿若身上便显得寡淡冷然。更何况时断锦很少对人提及阿若,提起也是以一个模糊不清的“她”和轻描淡写的描述代过。
“从你的话里我看见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在眼前活蹦乱跳。”完全不对。时断锦“嗤”的一声,表示不屑。但脑海之中隐隐出现一个少女,真如皇甫帘笙说的那样。时断锦不想探究,也不愿想起那件事。
有阿若就够了。
阿若不见了。
她消失在夏末秋初。吉他培训班再没出现她的身影。时断锦跟吉他老师套了半天近乎,才套出阿若的地址。
他要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还有告诉阿若,他们其实早已相遇。
那是一年前的小型音乐庆典。
因为是音乐系美女们发起的,许多男生都去了,时断锦也不例外。到场他发现女生也来了不少。找个女生打听,那女生脸兴奋得脸都红了,说是因为校园偶像月冷歌在力邀之下,要登台演出。再一打听,那月冷歌居然与自己一样是新生。凭什么他默默无名连个女朋友都还未找到,而那月冷歌却被这么多女生崇拜。出于嫉妒,时断锦一脸不屑道,听这名字真像个女生。话音刚落,在旁的一个男生便附和说,真理。时断锦转头寻找那个出了声的同盟,寻找到一头红发跟孙猴子一样张牙舞爪的皇甫帘笙。
而遇见阿若,是因为她坐自己右手边。开始并不注意她。毕竟阿若长得不美,眉目淡薄,气质冷然。当时,时断锦注意力全落在台上那男生身上,就是那个月冷歌身上。他特想承认这个人跟他名字一样女气,但遥遥一望,时断锦便明白了,自己纯粹是偏见。那人长得俊美,气质极佳,站那就有女生的眼球往上贴,何况摆了一脸深情的样子要拉小提琴,他就是传说中上帝的宠儿吧。时断锦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却在那人琴声中找到安慰。
因为确实是太难听了!
所有人都在那人制造的噪音中捂住耳朵,东倒西歪。个别偏激点的,还寻墙撞。时断锦也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自己缩小往缝里跳,管它是万丈悬崖还是绝命深渊,也是比现在这样受噪音摧残好。就在此时,时断锦瞥见右手边的女孩,只见她表情淡定,端坐于椅子之上。她安静的侧面,淡薄的表情,优美的线条衬得他们这些人是多么的狼狈不堪。不对,那线条怎么自她袖中延伸出来?……原来是MP3的耳机线。
在发现女生用MP3里的音乐神奇地抵抗住噪音的侵袭之后,时断锦更是羞愧不已。她是多么会利用自我资源来与恶劣环境作斗争啊!时断锦羞愧不已。
然后……暂停,暂停。时断锦对自己说,不能再回忆下去。之后的事情是在是太糟糕的回忆。他逃避似的想起再见阿若时。
是在炎夏开始的时候。阿若被吉他老师请进来时,时断锦抱着吉他头靠在吉他上,身体因浸泡在炎炎夏日里而绵软无力,连象征性拍手欢迎也懒得,目光垂死般落仔地上。木制的暖黄色地板飘过墨黑的裙角,幅度很小,如湖水无风起的涟漪,静静地在时断锦的心底扩散开来。时断锦微微抬头,看见她安静的侧面和淡薄的表情。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转头,目光落在时断锦身上,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做在他后面的空位上。时断锦愣了一下,笑容不自觉地浮现脸上。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她叫阿若吧。
“阿若,你好。我比你先来吉他培训班一阵子,是你的师兄哦。”时断锦回身一笑。
“哦。”冷淡的答案,但时断锦看见名叫阿若的女孩,嘴角出现一抹笑意。如阴霾天气里出现一束夏日阳光,不强烈,却足以灿烂时断锦的心房。
阿若……夏新南街37号……
时断锦从街头数到结尾,也未发现37号。有36号,有38号,唯独没有37号。37号是一片废墟。时断锦呆呆看了会废墟,转身买瓶二锅头回宿舍闷声喝。
皇甫帘笙来拖跌坐在地上不起来的时断锦的时候,时断锦抠着喉咙吐了皇甫帘笙一身。皇甫帘笙跳嚷起来:“时断锦你绝对故意的!”时断锦只当听不见,得意地嘿嘿笑。
第二天,时断锦醒来,头痛不已。他扶住空白却剧烈疼痛的头支起身,抬眼便看见皇甫帘笙搬了把椅子坐他床边,一脸是少有的严肃。
不等时断锦开口,他先开口:“想知道阿若的真实资料么?”时断锦猛地醒过来,狠命点头。
皇甫帘笙得意一笑:“那——先把我脏了的衣服洗了去!”时断锦翻白眼,趁火打劫,他不穿的衣服都是脏的——等等,“你怎么知道阿若的!”时断锦从床上跳下来,激动地揪着皇甫帘笙的衣领问。
“因为我认识她啊。”皇甫帘笙倒是毫不在意地说。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口中的‘她’是阿若!”时断锦将衣领揪得更紧了。
“因为是她托我来向你一个故事的啊。”皇甫帘笙不在意的样子真欠抽。
皇甫帘笙说的这个故事很老套。老套到写小说的人再也不会这样两女一男的套路,但真正发生时,身在其中的人还是在苦恼。
故事中的女孩A和女孩B喜欢了一个男孩,男主角并不知道她们的存在,两个女孩也各怀心事。女孩B率先捅破了这层纸,婉转地告诉女孩A,她也喜欢男主角的事实。最后,两个女孩做出约定:不主动出击,等待他的靠近。也不提起往事。
“真是一对傻瓜。”皇甫帘笙感慨。时断锦默然无语,良久,出声道:“这样的故事跟我有有关么?我只认识阿若而已。”
“喂,那你记得一年前小型音乐庆典上发生的事么?”
时断锦叹口气,倒在床上,闭眼,点点头。
——当然记得。
那次小型音乐庆典祸害了多少人,而时断锦无疑是被祸害最深的人。在忍受不了月冷歌锯木头般的噪音攻击后,时断锦——左边的女生奋起反抗。不是阿若,阿若一直做他右边。那是一个小女生。之所以用一个“小”字形容她,是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很小。时断锦只看见她侧面,她有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并不是刻薄的没有回旋弧度的尖下巴,而是带着点柔软的弧度,再配上她稚气未脱的气质,总让形容她时脑海不自觉浮现“小巧”、“可爱”之类的词语。
这样一个小女生,勇敢地站起来,以一只丢上去的鞋拉开反抗噪音的序幕,然后她与台上的月冷歌唇枪舌战。结果败下阵来。也许是月冷歌最后那句暧昧非常的“如同我们在家时一样”太有杀伤力,也许是那小女生自觉脸上无光——总之,她弃鞋而逃。
哎,哎……怎么还拉上旁边的男生一起逃啊?众人哗然不已。
“拐带?……肯定有暧昧!……三角恋?……”这种事情都是不落在自己身上就幸灾乐祸。时断锦是幸灾乐祸不了,因为他很不幸,正是那个被“拐带”的男生。
后来,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变味不少,还由此分裂出不少版本:梁祝凄美版、野蛮女友版、二人私奔版、一见钟情版……等等等等。反正没有一个版本提过时断锦是无辜的。
对此,当事人时断锦保持低调与沉默。原本以为此事几日便被校园其他奇闻轶事所代替,却没料到此事却如泡沫般,散去一个再吹一个,越吹越多,无数流言版本满天飘,且极高人气,甚至官方组织都知道。
时断锦申请加入学生会时,学生会的人看他一眼表格,再看一眼真人,惊呼:“你不就是小型音乐庆典上做出惊世骇俗的事的——时断锦!”闻言,时断锦当即想撞墙。他是杀了人放了火还是抢了劫偷了盗?居然被人用“惊世骇俗”四个字概括。
同时,时断锦也纳闷,自己名不见经传,那小女生也生得不美。两个平凡人弄出的一点动静怎么就能引起如此轰动?后来,还是皇甫帘笙为他解惑,那个小女生可是月冷歌的妹妹。与校园偶像有关的人事物,影响力是一定的。时断锦恍然大悟,同时愤慨不已:自己被无辜牵连了足足四个月,并且看流言发展势头还要继续被牵连下去,那两兄妹还真是惹是非的很。然后,时断锦就在皇甫帘笙的嘲笑中发誓,自己再也不要想起这糟糕的事情。
但是,时断锦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夜的事情。
一轮圆月在她身后升起,月光皎洁,如玉兰花瓣积落一地。经过一场剧烈的奔跑后,时断锦低头大口喘气,感觉女生的呼吸声如薄雾,淡淡地拂过他的头发,还有她的手还扣着他的手腕,扣得很紧,很怕失去他的样子,一切都是发生在月光下的温情。前提是——如果,一切不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说……”时断锦抬头,对上她清亮的眼,“你为什么要把我也连累了?”结果女生比他更惊讶。她眨了眨眼,突然睁大眼:“你不是小若?!糟糕!我把人搞错了!”时断锦无奈,被这个小女生拖出来,结果却是她弄错人了。
“喂,你负责任地告诉我,对阿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知道了真相的时断锦,却被皇甫帘笙的提问弄得更加迷茫。
其实,那天夜里,时断锦并没有看清小女生的脸。他记得她清亮的眼,记得她柔软的下巴,却无法将这仅有的信息拼成属于小女生的脸。在吉他培训班遇见阿若之后,他频繁地想起那天夜里那张隐藏在夜色里的脸。有一天梦里,时断锦又看见那张脸,不再是如记忆里那样模糊不堪,那张脸在月光下很清晰,他欣喜地走过去,看清之后,讶然后退。因为那张脸是——阿若的脸。
在此之后,潜意识里,记忆那张脸与阿若的脸便分不清。时断锦也就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样的阿若,那样存在于自己脑海的阿若。但阿若不是自己想象那般模样。
时断锦弄明白了自己心中一直隐藏的念头,诚实地回答:“因为有过三两次相遇的缘分,又有好感,所以希望能和阿若开始一段感情。”
“轻率啊。”本以为皇甫帘笙会加倍损他,结果只是皇甫帘笙只是感慨了一句。也许年少时候的情感都是因为一个念头而起,说不上什么轻率。两人明白,彼此沉默。
“哦,对了。”皇甫帘笙突然一拍大腿,说,“本来我以为会去吉他培训班的是木小蝶,结果去的却是林宛若。怪不得当初你提那个‘她’的时候我会猜错。”
木小蝶?林宛若?时断锦紧了紧喉咙,开口道:“林宛若是……阿若的真名?那……木小蝶是谁?”灵光一闪,时断锦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小女生惊呼“你不是小若?!”,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小女生就是木小蝶。她要拉着一起逃走的人不是时断锦,而是阿若——林宛若。林宛若在他右手边,木小蝶在他左手边,时断锦隔开了两人座位。而木小蝶一时情急之下没想到,或是一时错手——一切根本是个巧合。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巧合造就了时断锦和阿若的相遇,还有木小蝶与林宛若的少女心事。而时断锦从来认识的,只是阿若,而不是林宛若。
时断锦叹息一声,看见融合于一起的两张脸,正在分离,现出自己本来的面目。阿若的脸与木小蝶隐藏在夜色的脸,终于分离开来,各自隐于黑暗之中。
“为什么就是有人闲得无聊?非要搞一个画展来提醒人们去年的事情?这个值得搞周年纪念么?”时断锦气愤,“太无聊了!”
“画的是月冷歌,又不是你,激动什么。”皇甫帘笙似是安慰,“放心,你那档子事除了身为当事人的你,没人会记得了。”这话却让时断锦沮丧,除了他,真的没人记得了么?包括另外两个当事人,也会忘了吧?
距离小型音乐庆典发生的事情整整一年了。记得的人已经忘了。虽然有人别有用心地搞了一个关于去年小型音乐庆典的画展,但也是唤醒人们关于那传奇人物月冷歌的记忆,与时断锦无关。与时断锦有关的,统统都消失了。
“都来了,你就进去看看。据说那顾凉染画的画还是不错,值得一看。”皇甫帘笙在画展门口说。
时断锦摇摇头,表示没兴趣。皇甫帘笙也不强求,径直进去了。许多人聚集在画展门口,往里面涌入。而时断锦逆流而行,微微失神的脸似乎在回忆什么,却真的没剩下什么回忆。阿若不见了,而木小蝶也许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白玫瑰与红玫瑰,果然只能短暂的盛放么?
不知不觉,时断锦走到礼堂旁边的树林。夏末的尾巴没有抓住,一瞬间,秋天便来到了。阳光还在,晒在皮肤上却已经没有热辣辣的痛,微凉如空气。秋风拂过,时断锦头顶的树叶便发出沙沙声,听在耳朵里,如隐忍的哭泣,如怅然的叹息。时断锦抬头,看见阳光如夏天般明晃晃地照在树叶上,折射出的光弄得他眼睛疼。
他闭一闭眼,看见一个女孩向自己跑来。她有清凉的,如溪水般清澈灵动的眼睛,右腕系着一串铃铛,随着她的奔跑发出清脆的声响。风撩起她飞扬的裙角,露出了两条纤细的小腿。她稚气未脱的气质配上蹦蹦跳跳的动作,如一只林间小鹿。真的,一只林间小鹿在向时断锦跑过去。阳光被她踏碎,变成欢快溅起的溪水。
“时断锦,我们认识。”开门见山。她目光里有单纯的期待。时断锦点头:“嗯。整个夏季我都会经过九澜街看见你。”如只小猫懒洋洋地趴在二楼的阳台上,一般是眯着眼睛,睁开眼时,眼睛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新鲜。我记得这样的你。
“不——”女孩摇摇头,小孩子般拉长声音,“是在更早的时候——”天真而不做作,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是在哪认识的呢?
时断锦苦苦思索,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林宛若,顿时明白:“木小蝶?”九澜街的那个女孩便是木小蝶。
“嗯。”木小蝶重重点头,眼里有欣喜,“为了我们这么晚的相识,你要补偿我。”这女孩一撒娇,任你是谁,心都要软了,时断锦也只好点头:“好好好。你要什么?”
“你的电话号码,□□号,手机号以及一切可以联络你的通讯方式。”木小蝶自然而然地拿出笔和纸——哪怕这是阴谋,时断锦也愿意——他接过笔和纸,快速写一遍自己所有可以联络上的通讯号码。其间发现手机号码没写清楚,划掉,在下面工整地写上自己的手机号,检阅了一遍,这才递给木小蝶。
“谢谢。”木小蝶欢喜地接过,尔后跑开。时断锦看着她跑过去扑进不远处等待的林宛若的怀抱,两人都欢喜地大笑。林宛若看见时断锦在看她,愣了几秒,旋即冲他微笑。时断锦也回笑。突然想起阿若那天忧伤地问:我该怎么办?时断锦已经明白,那话不仅是问她自己,也在问他,可惜他没有给答案。
可是,已经不遗憾了。
因为林宛若是林宛若,阿若是阿若。他始终无法将她们重叠在一起。
【一封正寄往时断锦的信】
时断锦:
见信好。
我想了很久,决定下笔写这封信。有的事是有必要说明的。
我曾经告诉你,两个女孩喜欢同一个人的忧伤。原谅我是如此含糊其词。因为我始终不想一个陌生人用一个动作或一句话就破坏掉两个女孩的友谊。谁也不行。原谅我的自私给你造成的困扰,也请你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但想必皇甫帘笙已经告知你事情的大概,而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
所有有关你的事是从一年前开始,而与之相关的事却发生的更早。
比如,木小蝶和我之间的故事。幼时的木小蝶右脸上有蝴蝶形状的胎记,很多人都觉得丑陋不堪,但我认为那是一只真正的蝴蝶,沉睡在木小蝶的脸上,木小蝶是蜕变成蝴蝶之前的蛹,脆弱而懵懂。我要保护她,直到她蝶变那天。这样的念头,是我从小时候执着到现在,已经无法改变。
我便是如此固执,且自以为是,将木小蝶之于我的重要性全盘否定,只是以为是她需要我。谢谢你的出现提醒我以为的是一场错觉。当小型音乐庆典之后,她开始每天都提及你,每天提起你的次数越来越多时,我知道她喜欢上你了。纵然木小蝶这个傻瓜还没有发觉自己的心。
真的很好奇你是哪点吸引木小蝶,我便托人打听你的消息,甚至参加你缩在的吉他培训班,只是想知道你是哪点打动了木小蝶。整个夏季的相处,令我了解到你是个不错的人。我喜欢你,但——我更爱木小蝶。
我和木小蝶陪伴彼此渡过单薄的岁月,读同样的书,看相同的电影,走一样的路,但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们不会喜欢上同一个人。我不能拿与木小蝶多年的感情和你一个夏季的友谊去博未来一个不明朗的局面。若是木小蝶这个将恋爱看做大过天的女孩,才会会如此。而我不是因为害怕伤害,而是一开始我们都知道答案。
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最后,祝你幸福。
林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