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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休斯大人,祝您好运(02) ...

  •   泰瑞尔的马车在临近午夜时分驶入了温泉僧院,他是在这一天午时从德鲁宗主教急派的信使那里得到的消息。

      德鲁宗主教收到了消息,安达利尔在温泉僧院出现,随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认定了温斯顿主教又在耍弄危险的把戏,于是他立刻派遣查克去温泉僧院。查克利用自己对那僧院的熟悉,在暗中探查了几天之后,终于发现了后殿衣卒尔塑像所在位置上的古怪。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他知道接下来就全是天界自己的家事了。他解决了问题,又搭好了线,现在是退到后面的时候了。

      自从温泉僧院重新恢复宁静之后,查克立刻就接管了这里。他向温斯顿主教坦言对方的计划已经全面失败,就算他温斯顿再怎么怨恨也没法改变这样的结果,而他查克也不指望他温斯顿主教能理解德鲁宗主教这样决定的苦心。但是他向温斯顿主教许诺,作为温斯顿主教甘愿为世人做出牺牲而应得的补偿,他保证天神的怒火不会降临在他心爱的僧院里。

      查克的策略很简单,那就是迅速拿住那几个关键的帮凶,并让这几个虔诚的人作出温斯顿主教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证言,然后安达利尔受困的真相也就再也无人知晓了。就算是天界想追查,在这个凡间的领域,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除了接受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供词以外,他们对探寻真相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的。至于当事人安达利尔公主,不仅她没有真凭实据来直接指认温斯顿大人,而且看样子等她恢复过来起码还要好几个月,甚至她能不能真的好起来,也是天知道的事情。而他温斯顿主教大人是清楚的,这不是对他一个人的宽恕,而是意味着整个僧院都已经被天界赦免。这是一笔好买卖,只要他温斯顿主教肯合作。

      虽然温斯顿主教的计划彻底破产了,可是温泉僧院依然还能得以太太平平,在当前看来,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因为有点脑子的人都猜的到,虽然参与囚禁安达利尔的主谋加上他温斯顿也只有六个人,可是如果天神发起怒来,他们又会在乎作恶的是六个人还是两百个人呢?现在他们什么都不必再做,也什么都不用多想,等着第二天天明,一切都会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就像安达利尔从来没有来过此地一样。在查克宣告完他提出的条件以及相应的许诺后,他恭敬的抛下满面怨恨的温斯顿主教离开了。

      查克开始在僧院里发号施令,他的表现是如此的自然,这个从来没有为这僧院宣过誓的临时主教好像已经在此掌权很多年了一样。

      查克派人从市镇请来医生和女仆人,把那几个阴谋参与者让人看守起来,防止他们因为恐慌而擅自逃跑。他让人守在安达利尔卧房的门口,并交代其他人留意休斯,如果他有什么举动要立刻通知到他。特别的,他在温斯顿主教寝室前后安排了大量的人手(这样的安排不是为了担心屋里的人离开,而是提防屋外的人闯入)。而路易斯祭司的责任依然还是按时进行日课和晚祷。钟声也要按时敲响,至于门卫就不必了,僧院的大门要一直敞开,不得阻碍任何人的进出。至于原因,查克解释说那都是为了温斯顿主教大人考虑的缘故。至于他在为温斯顿主教大人哪方面在考虑,他就不便再继续细说了。

      主神泰瑞尔的马车在午夜迎着大风慢慢的停在了温泉僧院的院子里,铠甲外面罩着鼓鼓囊囊的僧袍的六个侍卫在马上守在马车的四周,风越来越大,呼啦啦的鼓荡着他们的僧袍。他们警惕的向四处张望。可是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既平静又平常,只有晚祷的唱经的歌声在僧院里和着呼啸的风声回响。

      就在马车刚停下来不久,在门廊暗处走出来一个人影。他低着头,顶着风径直走到马车前面。守卫的两个侍卫夹一夹身下的马匹,上前挡住了他,但是他们很快就确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于是把路让开了。

      这人打开马车门钻了进去,他低着头,在狭窄的马车里蜷着身体跪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泰瑞尔开口说道“休斯,你做了你该做的,不必感到羞愧。”

      “陛下!这全是我的错,是我弄丢了安达,害她现在成了这副模样,我是有罪的!”

      “我来的匆忙,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泰瑞尔平静的说道“你说安达情况不好?是有人蛊惑了她的心智,还是有人胆敢伤害她?”

      休斯胆怯起来,他以为泰瑞尔已经知晓了一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不必把自己的过失再一次讲给对方听了,现在好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于是休斯把自己怎么会让安达跑掉,又怎么得到了安达踪迹的消息,然后又怎么一直追索到当前的温泉僧院,最后在得到查克的帮助下终于救出了安达这样的经过简略的讲了一遍。他本来想略过卡宴主动为他帮手的事情,可是他没有勇气隐瞒,于是也照实说了。但是关于克劳迪奥,以及他们合谋用恐怖的手段逼迫温斯顿主教就范那一段,同样出于缺乏勇气的缘故,被他遮掩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透。

      泰瑞尔听完了他的讲述,稍作沉吟,开口说道“休斯,现在我们的选择已经很少了,你们离开以后,主神衣卒尔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理智,表现出疯魔的迹象。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竟然在这件事上没有最终屈从于自己的情感。我本来是想等他受够了离别之苦后能够回心转意呢,不过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这样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我很清楚,他一定下了决心给予安达更可怕的惩罚……我不排除他考虑过实行处决的可能……”

      休斯打了个哆嗦,这是在凡间才有可能发生的野蛮行径,在天界他所知的历史中还从没有过先例,难道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泰瑞尔接着说道“所以我们要立刻终止曾经的打算,把可能存在的灾难后果降到最低。”

      “陛下!请明示我该怎么做!我愿意弥补我的一切过失!”休斯用羞愧的口气诚恳的说道。

      “休斯,我说了,不要过分苛责自己,主神衣卒尔的决定和你遗失了安达利尔并无关系,至于她现在危在旦夕,那也是命运的安排啊!”

      “陛下,您现在要去看看她吗?”休斯觉得也许他泰瑞尔应该去看看她,亲眼证实一下她的状况,那么无论是主神,还是他休斯也许都会稍稍安心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描述和猜测的荒唐走样而把人弄得心神不宁。

      “不必了,休斯,时间很紧,且让我来问你。”泰瑞尔眼睛突然盯住休斯,把他吓了一跳。

      “休斯,你是否考虑过你自己现在的状况?……因为你所作出的那些决定,你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毁了,我说的是你的事业,你的前程,你的地位,甚至是你的家人……”

      休斯的心紧紧缩起来,紧的让他心都痛了。“陛下,我的家人……”

      “是的,他们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一些影响。”

      虽然这些事情并不让他意外,但是当休斯亲耳听到了这一切,他还是感到手脚冰凉了,接着他因为悲哀而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有点想哭,但是他忍住了。他很清楚,泰瑞尔所说的“一些影响”指的是什么意思,他几乎看得见他的父亲——老休斯,他一定在出事以后就没再离开过自己的家门,他也想得到,在他父亲这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根本也不会有人去上门安慰他。休斯这时几乎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父亲那一副面如土色的垂暮模样,他吃不下饭,房间里整夜都是叹息声。这个爱惜荣誉,在乎体面的老先生必定是吃了苦了。

      “休斯,让我感谢你为我们天界所做的一切吧。”泰瑞尔说道“虽然你的牺牲没人知道,你无私的义举没人理解。人们更愿意相信你不过是个投机者,就像他们愿意相信安达并非是无辜的一样,这样丑恶的想法更合他们的心意。

      可是休斯,我们依然应该看得明白,那些站在我们身后的每个人,表面上看,他们每个人的所能产生的影响都是那么的微小,但是这些所有人都有一个对我们来说致命性的特权,那就是无论他们怎么思考问题都是不受制约的。一片雪花甚至覆盖不了一片草叶,但是等他们这些微小的意愿汇成了代表某种意志的洪流,那他们就可以开始肆意左右一切,毁灭一切,到了那个时候,这个被称作众人意志的东西就会变成怪兽,谁也不知道他要将自己的疯狂宣泄到怎样的程度,没人能制约他,就连他自己也不行……

      休斯,你现在就正处于这样的困境中。现在,即便很多人在同情你,但是他们不光不能左右势态的发展,甚至他们全都加入了声讨你的行列里面去了。在天界,你不仅是叛徒,甚至现在已经变成全天界的仇敌了,你明白这一点吗?”

      休斯怎么会不明白呢?他并不愚蠢。那种由于过分热衷于献身天界事业,从而导致了做任何事都不顾自身名誉地位,这样的愚蠢在于他天生的特质那里是不存在的;而做事不计后果,狂妄的相信自己手握的权力和力量永远可以达成一切目的,这另一种更庸俗化的愚蠢也不是他的秉性。那么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困境之中的呢?

      休斯又一次想起来主神泰瑞尔召唤他去参见的那个清晨。那天一早,他亲自给自己的马匹梳好了毛,仔细的装上马鞍和辔头,那时他心情轻松愉快,他接到队里侍卫的来信,约他到他驻防的僧院里去做客。他稍作犹豫就同意了,因为那写信的人向他哀求一般的在信里写到“这里实在是闷的发慌!我多想有个朋友能来访……”。他做好了繁琐的出发准备,就差上马了。可是一位宫里的侍从这时却来到他的身前,请他立刻去见德敏议员。在德敏议员那熟悉的房间里,德敏议员满脸都是不自在的冷笑,他懒洋洋的告诉休斯,泰瑞尔已经钦点他参与调查安达利尔谣言事务的团队了……就是从那个平常的,阳光明媚的早晨开始,他的命运开始转入一场迷雾之中,在蜿蜒而崎岖的前路上艰难的划出了自己的轨迹。

      此刻,在休斯的头脑突然恍惚起来,在他眼前,他似乎看见一个年轻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一开始那人的脸是微笑的。可是接着,莫名其妙的,他看见那人的脸又变得哭丧起来了,他看见那人停下脚步,躲在远处角落的阴影里面,侧着身,扭过脸不让自己看到他那愁闷沮丧的面孔……

      “你终究是争不过命运呦!”休斯听到一个极尽挖苦的声音在耳边喃喃不休的说到。这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就像是永不停歇的回响。

      于是一股混乱的情绪在休斯心头升起来,那是由不甘心,委屈,伤心,愤懑混合成的毒药……好吧!现在他也终于可以歇歇脚了,因为他终于撞到了南墙,无路可走了。

      可是啊!人生千万不能细想,任何时候也不行,特别尤其是在困境的时候。例如他下一步该迈向哪里去呢?他现在已经走了太远了,至于回头路,最愚蠢的人也不会再做这样的考虑了。

      “本来是有希望的……”虽然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可休斯仍旧不甘心的想到“如果安达也认同他和泰瑞尔的计划,而不是冒险逃跑的话……或者主神衣卒尔仍然愿意为我稍稍念及一点同裔的亲情……”想到这里,休斯那本来已如死灰一般的心又一次颤动起来,如果泰瑞尔愿意帮他一把(这并不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休斯就有机会在一夜之间翻回之前在莫名其妙之间失去的所有的赌注。

      “曾经的那些期盼和愿景依然还有成为事实的可能呀!为了这些所谓的希望呀,愿景呀,可能呀!难道我可以就此放弃,可以说服自己不去一试吗?我一定能帮助主神完成他所希望的任何事情!”休斯慢慢抬起头,他看着泰瑞尔,看着这位在他眼里永远无所不能的真神,他想张张嘴说点什么,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在忍不住的颤抖着。

      “休斯,离开这里吧!就是现在。”泰瑞尔的话音打断了休斯的幻想。休斯好似从一场幻梦里惊醒过来,他看着眼前的泰瑞尔,这个曾是他的一切,也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休斯用诚恳的声音说到“陛下!我甘愿受到审判……任何的结果我都情愿接受!”他说着,眼睛里噙出了眼泪。

      “并无必要。”泰瑞尔平静的说到“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安达。”

      “可是,陛下,也许……”休斯急切的说到。

      “休斯,没有什么也许了,一切都结束了。”泰瑞尔平静的说到,可是在他的眼睛里,休斯看到的却是主神那不容质疑的意志。

      休斯的目光凝滞了。恍惚之间,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在这一刻,他已经被正式判决驱逐了。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天神的身份,以后也不会再是,他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游魂野鬼了。一切关于未来的种种幻想都不必再有了。

      “那安达呢?”休斯木讷的问道。

      “这些你就不必再考虑了,休斯,从今以后,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休斯的心沉了下去,被遗弃的感觉几乎要把他撕碎了。他目光呆滞的看着泰瑞尔,头脑里一片空白,好像痴呆了一样。

      “去吧,休斯,你还有半个时刻的时间离开这里。”

      这善意的提醒让他清醒了一点,休斯伸手向车门位置摸过去,可是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在车门上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摸不到车把手。泰瑞尔冷冷的看着他,最后伸手帮了他一把。车门打开了。车厢外的大风迎面吹过来,休斯感觉到风里的一个灰尘迷了他的眼睛,一阵刺痛的感觉在眼中燃烧起来,他揉揉眼睛,伸腿向车外迈去。

      “那个克劳迪奥。”泰瑞尔说道“也让我感谢他吧!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何止是他……”休斯突然想到“就连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休斯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点点头作为了他的回应。

      在这夜里,随后的事情在休斯看来,一切都发生的是那么的快。他抛下自己的一切零碎物品,从安达利尔房间门口拉起依然不明所以,一脸目瞪口呆的克劳迪奥。在远远的看过安达利尔最后一眼后,他带着克劳迪奥赶到马房,随便在里面牵出来两匹马,跨上去就向僧院外奔去。这时候,风停了下来,一个硕大的雨滴落在泥土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嗒”的声响,接着又是一滴……顷刻间,一场滂沱的夏雨开始了。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泰瑞尔也带着自己的车队迎着大雨离开了这里。

      在一个没有点灯的漆黑厢房里,一个人站在窗户旁的阴影里。在这个对每个人来说都注定不平静的夜里,他冷眼看着在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看见泰瑞尔的车队驶进僧院,看见休斯颤抖着身体进入泰瑞尔的车厢,又看见他失魂落魄的离去……查克冷眼看着,直到他看见在朦胧的雨幕中,有两个黑色的影子从门廊处出现,然后他们跳上马背,冒着大雨,伴着僧院悠扬的唱经奔出僧院的大门,消失在僧院外林荫道所遮盖的阴影里面,终于消失不见。于是他抬起手默默的做了一个祝福的手势。

      “祝您好运,休斯大人,祝您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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