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95、谣言女神的舌头(02)

　　温斯顿主教接着说道“皮特大人，我有个忠告，如果您发现自己正在走运，那么请不要急着感谢命运，也许您自以为的运气只不过是恰巧满足了其他人的需要，因而受到了他们暗中的帮助和庇护罢了。就在谣言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也变得越来越像个真事的时候，我注意到有天界身份的人正在我们凡间四处打探消息。这不奇怪，有谣言就有追查谣言的人。我不相信有人能查到我的头上，可是我很快发现在这里的形形色色的密探中间竟然有人在寻求与我合作！……”

　　休斯的脸白了，听到一个凡人竟然胆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冒犯天神已经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当他听到对方说，在天界，竟然有人试图与这样的阴谋家串通合伙，他感到自己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您不该这样惊讶，”温斯顿主教冷冷的说到“难道您们天界内部的糜烂不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吗？因为各种纠纷和不公，你们早就把自己撕裂扭曲的不成样子了，这样的事实难道您一点也不知道？皮特大人，虽然您是个年轻人，但是我不相信您会愚蠢到连这样的事实都看不到，……或者你只是不相信？”

　　“这下我明白了！”温斯顿主教用恶毒的声调说道“我明白了我制造的谣言为什么能以如此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出去，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它会变形到越来越惟妙惟肖的地步！这都是有人在暗中相助！于是我大着胆子接触了那些不一定和我有着共同目标，但显然与我有着共同利益的人——你们天界的人！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对付我的陷阱，但是我甘冒这样的风险！……事实上，什么陷阱也没有，有的只是我们将要制造的同一个陷阱……我和新的合作者一拍即合，我们定下策略，我在凡间收集消息，他们在天界暗中作乱………”

　　休斯听明白了，他也想明白了，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可敬的朗斯大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受挫后还能不断的得以能够重新站起来了，那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不断地在给他提供新的证据！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泰瑞尔在阿尔比村郑重其事的告诫他“也许你只看到了要维护她的名节，我看到的却是在这事情之后隐藏着的更可怕的东西，它远远凌驾于个人安危之上，哪怕这个人是我们的安达！”

　　温斯顿主教不去理会对方的震惊，他继续说道，“而那时，主神还在幻想能够平息我所引发的这场风波呢！可是他们不知道，那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那枚手镯竟然会是在我的手上！我将在最后时刻给那些所有心存幻想的人致命一击！于是我让人把手镯藏在肯顿森林路上的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您不必恼火我的下作，把这物证放在那森林里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我只是按我那不露面的合作者的要求办事罢了。然后我们放消息给天界的朗斯大人，这个总是为了天界的圣洁而不惜牺牲一切的大人！……”

　　“你说谎！”休斯终于忍不住叫起来打断了他“那手镯根本就是在德鲁主教那里！”

　　“可不是嘛！最可悲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最痛的溃疡往往藏在机体的最深的地方！……如果不是他鲁宾那迂腐的坚贞，我几乎就成功了！”温斯顿主教不理会他，几乎用切齿般的愤怒继续说道“就是那懦弱的鲁宾！他毁了我的一切努力！他事前打听到了我的一切秘密，派人用自己的记忆重新赶制了一个赝品，并且在那赝品上的宝石后面刻上了一个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A字！他是这手镯的督造人，就因为他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就对一切细节都有着不可置疑的发言权！他说那宝石后面有A字的才是真品，谁又能反驳他呢！”

　　温斯顿主教的泪水流了下来，“鲁宾，是你把我们推进了炼狱！现在恶魔跨入了我们的大陆，你心满意足了吧…”

　　休斯浑身颤抖着，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本以为滴水不漏的抢救计划原来一直都在对方的圈套里面，从来就没有过成功的希望，要不是德鲁宗主教早早探知了一切，并且决心力挽狂澜，那么安达只能得到更悲惨的结局！

　　“你这个……”休斯说不下去了，站起来，幻想着自己就这么扑到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的脖子上去，或者用剑把他那已经溃烂的不像样子的皮肉一片片的削下来。他哆哆嗦嗦的，脑袋里满是因为激动而充满的胡思乱想，不过他觉得自己此刻无论怎么做也没法真正的发泄出自己对这个人的愤怒。

　　“皮特大人”温斯顿不理会对方那狂怒的模样，依旧用毫无歉意的，依然平静的声调说到“现在您已经知道了真相，不过您是否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您这一切呢？”

　　休斯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他感到一阵愕然，“是啊，这个恶棍为什么会向我坦白他的罪行呢？”

　　“皮特大人，我不得不说，您是走运的，命运在这个时候把你送到我的面前，让您有机会立下如此天大的功劳！在一切结束之后，您就可以把我送到天界请功了，可是在您得到您应得的那一切之前，我也要得到我应得的！否则我发誓你的指控全出于你个人的毁谤！就像你们天界曾经做过的同样那些颠倒黑白的事一样！

　　现在您一定能了解的到了，像我这样一个敢于对你们天界犯下如此罪行的人，如果我不能实现我的愿望，那您从我这里就一定什么也得不到！”

　　“你应得的？”休斯迷惑了 “你到底想怎样？！”休斯咬牙切齿的说到。

　　“我要得到这场交易的补偿！现在请告诉我，您打算怎样让主神决定对恶魔用兵。”

　　休斯痴笑起来，现在编瞎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在他面前躺着的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可不是他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没有见识，只会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蠢货。那些欺骗，讹诈，恐吓，还有空许的诺言在这人面前不会产生一点有用的效果。

　　“我怎么打算？现在是你该打算怎么办？”休斯沉声说到“我觉得我现在唯一该做的正确的事就是立刻送你下地狱，慢着……让我想想，那是不是对于你太过于宽恕了？”

　　“随你怎么打算！”温斯顿主教说到“不过我建议你所有的打算都总归等到找回安达利尔公主以后再说。”

　　温斯顿主教的话让休斯那本因为愤怒而沸腾不已的心一下子冷下来。他明白过来了，现在到底是谁站在有利的位置上，总归不是他这个似乎有求于人，却只会虚张声势的人。

　　“好吧，让我告诉你吧，我没有任何打算，你知道我办不到！”休斯忍着气说到“现在主神心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安达利尔殿下找回来！你现在指望天界帮你们凡人用兵，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是说，等主神将安达利尔公主找回来以后。”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我猜主神依旧不会放过她，那么主神惩罚她以后呢？”

　　休斯糊涂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这是天界的家事，和他这个凡人毫不相关。

　　“主神找到他的女儿，于是严厉的惩戒她，然后天界就能如他所愿让你们的天界重新变得圣洁起来？”温斯顿主教说道。

　　“这和你没任何关系。”休斯冷笑着说。“你还是先关心一下您自己僧院里僧众的安危吧！”

　　“恐怕这和我有莫大的关系，而且这事情牵涉到我能不能帮助您找到您想要找到的人。”

　　如果现在他休斯并非受制于对方，那他绝不会如此耐心的听对方啰嗦。他只会毫不犹豫拔出剑来，在对方身上疯狂的乱砍起来，好能稍稍泄泄他满腔的怒气。休斯感觉自己胸口里面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如果他真的有机会能动手这么干，那他一点也不会顾惜对方这副垂死般的可怜相。

　　“我愿你长命百岁！一辈子都在不可言状的惨痛中度过每一天！”休斯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老人，在心里面默念着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皮特大人，我刚才问您，主神衣卒尔认为牺牲自己女儿就能洗刷天界的所有耻辱，重新让自己的家园变得圣洁起来，您也同样相信这一点吗？”

　　休斯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关于圣洁的问题，在他眼里，这世界只是由世家，阶位，以及未来可能获得的官衔相关的一切组成的，这是一个简单明了的世界，至于其他幻想出来的东西，例如圣洁，正义，还有信念一类的，他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

　　“显然您并不相信。”温斯顿主教看着他面前这位沉默不语的皮特天神说到“当然，我要实话实说，我同样也不信。”温斯顿主教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主神现在一定陷入了迷惑之中，他献祭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并没有得到他预想中的响应，反而看到的只有惶恐，疑惑，甚至是不满意！我能理解您！主神！您的一切苦闷我都能理解！

　　皮特大人，您没想到吧，只有我这个凡人才能真正理解主神！”

　　“大人，您想说什么您就说吧，可是我要对您说，我对您说的一切毫无兴趣！”

　　“皮特大人，您会有的，我向您保证，您会有的。

　　听我说皮特大人，现在您得立刻去找一个叫休斯的天神，您一定知道，就是他拐走了安达利尔殿下。但这不是重点。关键的一点是您要说服他向主神衣卒尔坦白一切。您不用担心自己说服不了他，您只要告诉他，如果他不肯就范，那么安达利尔殿下就会永远的消失！那就意味着他在你们天界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好吧，等到那个休斯向主神彻底坦白他自己，当然还有他背后的主那些使所做的那些龌龊伎俩。那么主神就会相信，他的天界在事实上确实已经彻底糜烂了！如果他还希望让他的天界有机会重回荣光的话，那么这就不是仅仅牺牲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女能办到的事情了！面对如此糟糕的势态，他必须痛下决心从整个天界的自我牺牲开始他的伟大事业！”

　　“伟大事业？您在胡说什么？那你们又能得到什么？我们天界的事情，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我们圣洁不圣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休斯喃喃的问道。他明显感到自己说话开始变得吃力了。

　　“这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病榻上的温斯顿主教坚定的说到“如果主神真的想塑造他早就渴望的那个全新的世界的话，那么就先得让他相信，这个世界确实已经让他彻底失望了，等我们帮助他确信了他曾经的猜测，看见这个实际上早就变得糜烂不堪的世界之后，他一定会痛下决心来肃清天界所存在的一切令人不堪的龌龊，不仅如此，还也一定会帮助他的仆人获得真正的救赎！因为这是天界全面重塑辉煌的必由之路！

　　我可以想象的到，在这艰难的过程中，天界那必要的自我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就像我说的，仅依靠牺牲个把天界成员，这还远远不够。主神需要的是在天界进行彻底的清洗！那些在内心就丧失了圣洁信仰的，或者没有能力保持自己圣洁品行的通通要清洗掉！于是那变了一副新面孔的天界就会认识到，维护天界的圣洁是永远没有边界的，而我们这些凡人的命运也将正真的开始关乎于天界的名声了。于是拯救、庇护我们凡人就不再是什么权衡利弊的买卖，而是无问价值的有关无比荣耀的事业了！到那时，我们的赞歌也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梵音了，然后那些匍匐在天界脚下的教众就将真的变成天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主神知道！只有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天界才会真正闪耀出辉煌之光！

　　皮特大人，现在您明白了吧？”

　　休斯感到自己冷汗直流，他知道这不过是痴人呓语。这个凡人为了左右天界的决策，竟然不惜用最阴暗的手段试图颠覆天界，就是为了让那里造成混乱，进而做出对他们有利的决定！毫无疑问，这都是荒诞不经的痴心妄想，但是他为什么仍会对如此荒唐的话感到心惊肉跳呢？

　　“休斯不自觉的把手向剑柄伸去，他模糊的感觉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可能，一个虚幻的，不成形，好像也不太可能会变成现实的东西，可是在它背后藏着的深渊却让他不敢直视！“我的天！要是这一切真的像这个人所说的发生了的话！那些世界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啊！”休斯几乎不敢想下去了。“也许以后我会怀念这一天的，因为我本有机会阻止一个极其可怕事情的发生！”但是休斯虽然紧握着剑柄不肯放开，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把剑拔出来。

　　温斯顿主教看着对方呆滞的样子，最后说到，“皮特大人，您应该感谢命运对您的恩赐！您遇上了我，好比遇到了一个指路人，只要您按我说的去做，您就是促使天界重塑辉煌的大英雄了！……您为什么在犹豫？看来这种事情超乎了您曾经惯有的那些看法，您需要点时间来理理头绪，好吧。我现在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你要找的人也许等不了你太久时间。”

　　温斯顿主教最后的一句话把休斯从噩梦般的幻想拉回到了现实，可是这现实的一切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休斯惊慌的问道。

　　“各种可能。”温斯顿主教说到，“您可以随意想象，当然，慎重行事总没错。”

　　休斯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在这里他是不可能不花本钱就能得到任何东西了，对方给他开了一个账单，现在请他考虑一下，但是他知道他是不可能接受这一切的，即便是以拯救安达作为对方给他的报偿也不行！

　　休斯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一点，他知道自己在如此混乱的思绪下是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结论的。

　　“大人，看来我得告辞了”休斯在袖子里紧紧的握着拳头，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浑身都颤抖起来。休斯说着站起身来，僵硬的向温斯顿主教微微行了个礼，“如果我考虑好了，我会找人通知您的。”

　　“再会，我的大人。”温斯顿主教说到“我静候您的回音……顺便说一句，等您功成名就了，到了那时候，您就可以向天界告发我这个邪恶的人是如何陷害安达利尔公主的了。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凡人，如果您的揭发还不足以让您开启远大前程，那么至少能让您胸前多加一枚勋章。”

　　休斯刚一从温斯顿主教的房间里出来，两个负责守卫他的修士立刻贴了上来，他们不住的在他身后恭敬的行礼，但是就是不肯离开他哪怕稍远一点。

　　休斯一遍又一遍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现在的休斯似乎不是从温斯顿主教的房间里走出来的，他简直就像是刚从地狱的大门里刚刚逃出生天！休斯摇摇晃晃的停在门廊处，虚弱的伸出一只手扶住一根廊柱，慢慢的喘息起来。现在他知道了一切，可是这一切除了给他带来更大的惊愕和仇恨以外，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安达利尔的消息依旧一点没有，而这个恶魔一样的温斯顿主教显然已经决心要施展自己喧天的诅咒来毁灭一切了，偏偏他休斯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休斯喘息了一会，他要求自己打起精神。“他不过是个凡人！”休斯这时候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到“你不会得逞的！即便你已经抛弃了自己的灵魂，以为自己不再畏惧一切了，恐怕你也有着自己摆脱不了的弱点！现在我要知道你这个老鬼是不是在向我虚张声势，我得让这里的血继续流下去！直到有一个人先认输为止……”

　　休斯想到这里，他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任由这两个跟稍者紧跟在自己身后，带着他们在僧院里四处转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他休斯来到温泉僧院后，第一次有机会游览这个古老的地方。

　　休斯穿过高大敞开的殿堂，漫步在僧院各处回廊和林林总总的拱顶之间，他看见墙上画着称颂天界各种事迹的壁画，衣卒尔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神态威严。可实际上，衣卒尔从来没有在这种艳俗到了蹩脚地步的椅子上坐过哪怕一次，他的面目也从不像壁画上所描绘的那样一本正经到了僵硬的地步。凡间的画师显然大量运用了被人称之为“幻想”的这种可贵的智慧。

　　休斯穿过大厅，在祭坛前站定，“现在你们谁负责日常祈祷？”他问身后的两个修士。

　　“路易斯祭司带领大家做祈祷和日课，大人。”一个修士说到。

　　“哦，是这样？”休斯淡淡的说，他看看空无一人的祭坛，想象着温斯顿主教在上面布道时的样子。“这个人真的能连续一日一夜不间断的布道？如果用时间长短来衡量这些主教的虔诚的话，那么无疑没人比得上这位温斯顿主教，可是他竟然干出这样的阴谋来，他真的是个虔诚的人吗？或者他从来都是在欺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等他们在僧院里兜了一个圈子，休斯来到一个礼拜堂里，“好巨大的雕像！”休斯说到“是主神衣卒尔？”

　　“是的，大人，这正是主神衣卒尔的坐像。”

　　“这些凡人们啊！就知道追求又高又大的东西，就像他们的胃口一样，对于这方面的欲望，恐怕他们永远也满足不了自己。”休斯走到塑像的脚边，仰头又向这高大的主神坐像看了一眼，“可是我们呢？我们的主神呢？不是也一样在追求那些不存在的巨大的幻想吗？”休斯叹息了，转身走到门外的院子里。

　　“你们的僧院就这么大？”休斯问道。

　　“森林里还有几处静修用的木屋。”

　　“带我去看看。”

　　三个人慢慢的向僧院大门处走去，就在他们跨出僧院大门的时候，钟楼上的钟声响了起来，随即海浪般的颂歌的声音从殿堂里面传出来，一波又一波的在僧院里的各个角落里回响着，并且一直传到僧院墙外很远的地方。

　　这是路易斯祭司在带领修士们开始日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