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91、来自凡人的恶意(02)

　　当安达利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独自一人躺在一间客房里，苍白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的连成了一片，她想动一动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四下里一片寂静，好像时间也停止了。过了一会，安达利尔听到一声门枢转动的声音，她慢慢的向门口方向做了一个张望的动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什么也看不清楚。随即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又过了一会，门再一次被什么人打开了。安达利尔感觉一个人走进来，向她靠近过来。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那人最后开口对她说道“殿下，主教大人请求拜见您！”

　　“费曼先生？”安达利尔嘟囔了一声“他怎么来了？”

　　来人走掉了，过了一会，安达利尔意识到又一个人走进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殿下，您好一点吗？”那人说到“昨天晚上您晕倒了，一定是太过疲劳的缘故。”

　　“你是谁？”安达利尔依旧昏昏沉沉的说到。

　　“我是这里的主教，您的仆人。”

　　“莫说我是您的仆人，就是不敬神的……”安达利尔呢喃起来。“您是个善良的先生……”

　　“殿下，您在说什么？”

　　“先生，您说过，除了我应去承受的，其他的并不能怪罪于我，因为那些强加的责难在我们内心是不予承认的，精神永远属于我们自己………先生，您告诉过我的。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殿下，您糊涂了，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不，您一定说过。”安达利尔那迷离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

　　“如果您真的要问我，那请让我告诉您我一贯的说法，那就是没人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的。”

　　安达利尔痛苦的摇起头，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起来，她觉得恶心，想吐。

　　“无论是谁，他都得无条件的承担自己犯下的罪所带来的恶果，这是他得以可能赎取自己罪孽的唯一之路。既然您亵渎了天界的圣洁，那您就要有勇气去承担责罚。”

　　“亵渎天界的圣洁？圣洁是什么？我又有什么权利去亵渎它？”

　　“圣洁是完美无瑕！是天界的基石，是一切的终点！您是天界的公主，主神钦定的圣洁的典范，可现在，您把这一切都毁了！”

　　“你说谎！”安达利尔哭了。

　　“怎么？您在惧怕真相？不，殿下，不要惊慌，您要学会与真相相处，虽然它常常让人感到不愉快。”

　　就在这时，随着恢复时间的延长，安达利尔眼睛渐渐变得明亮了，她突然注意到那个与她说话的人的形象是陌生的，他的声音也不对。

　　“你不是费曼先生！”安达利尔睁大了眼睛，惊慌的说到。

　　“殿下，在下是德鲁僧院的主教温斯顿。”温斯顿主教说完，躬身行了个礼。

　　“怎么会是你？!”安达利尔向床后缩起身体，惊恐的叫起来，“离开我！你快点离开我！”她那惶恐的模样好像见到了恶魔。

　　“殿下，是谁在您面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让自己真正认识到您是犯了过错，这是您为天界赎罪的唯一的路。”

　　安达利尔没有听他的话，她把被子抱在怀里，她的身体这时已经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同时尽力向后面躲去。

　　“不要过来！”她惊恐的重复着这句话，显然她被眼前的这个人吓坏了，她清楚的看到这人满脸都是恶意。

　　“醒悟吧，陛下，您毁了一切，现在您必须要下定决心牺牲一切了！这是你为我们欠下的债！”温斯顿主教探出身子“您打算回天界去？不！您错了。您千万不能以为自己受了点惩处，就可以把一切都当做过去了。想想那不可修复的圣洁，想想我们凡间因为你所承受的苦难，您要用您的一切来偿还这一切……下决心吧！陛下，现在还有机会……”

　　就在温斯顿主教一寸一寸的向前逼近的时候，安达利尔感到自己正在受到一股未知的，却异常可怕的威胁，这样的威胁随着温斯顿主教的逼近，越变越大，越变越尖锐，到最后，安达利尔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逐渐把她逼到了完全崩溃的边缘。可她仍竭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能镇定一点，同时尽可能的远离对面这位已经变的形貌狰狞的大人，哪怕只是稍远一点也好。

　　安达利尔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用双手在身后一面摸索，一面努力支撑住身体。她一点一点的向后缩过去，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办法能尽快摆脱眼前这可怕的局面。突然间，她的一只手意外的撑在了床沿的外面，这样的失误让她失去了平衡。她惊叫一声，另一只手扬起来想去抓住什么东西拉住自己，可是她的面前只有可怕的温斯顿主教，就在这时，完全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安达利尔中指一弹，一团橙色的火焰向温斯顿主教激射而去，就在在场的双方都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温斯顿主教已经被那团火焰正正的击中胸前，霎时间，他的整个身体都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温斯顿主教惨叫起来，而已经滚落在床下的安达利尔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全然目瞪口呆了，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救火都忘记了。房间里的骚乱声惊动了等在门外的修士，一个修士撞开门，看见自己的主教正在烈火中舞蹈，他立刻将主教扑倒身下，使劲的扑打他身上的火焰。

　　“你！”这个修士扭着头，愤怒的向安达利尔叫到“快来帮忙！……天啊！您傻了吗？”

　　安达利尔被他的呵斥惊醒过来，她掀起身边的被褥向温斯顿主教的头脸上盖过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温斯顿主教身上的火焰终于被扑灭了，但是这可怜的主教并没有因此变得好一点，他□□了几声，晕死了过去。

　　温斯顿主教捡回了一条性命，不过实际上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他那华丽的须发已经在大火里被烧的一干二净，原本红润的脸变成了焦黑色，全身上下的皮肤已经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地方，在半夜里，他有几次清醒过来，可是只是□□了几声，然后就是再次的晕厥。医生被火速从城里接了过来，却被主教大人的惨况吓得目瞪口呆。

　　“我估计主教大人熬不到天亮的时候了。”医生站在温斯顿主教寝室的门口，向围着他的一大群修士悲哀的说到，“你们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在这最后的时间中平静的离开吧。”

　　于是钟楼上的大钟被敲响了，祈祷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最后这杂乱的声音汇成了一片整齐的唱诗声，每个人都是满心的悲愤，可是他们的怒气除了用来祈祷以外，再也无处发泄。等到祈祷的唱词咏唱到了末尾，终于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达利尔脸色苍白的站在通往主教寝室走廊的前厅，她失魂落魄的远远看着人们在温斯顿主教寝室门口相互呵斥，咒骂，慌乱的奔走。她看见那些修士站在温斯顿主教房间的门口在大声的祈祷，有些人跪了下来，甚至有人因为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匍匐在地上用满心愤懑的腔调大声祈祷起来。忽然间，有人注意到了她，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向她转过头来，他们发现了她，这个凶手！安达利尔看到所有人都在用怨恨的眼神紧盯住她看，好像随时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愤而向她猛冲过来为他们的主教报仇一样。安达利尔清楚的看到他们那一张张变得异常狰狞的面孔，她害怕起来，双脚向后不由自主的挪动着，等她发现自己退到了门廊之外，就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身飞快的跑了开去。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温斯顿主教并没有按医生的旨意断绝了自己的性命。他顽强的求生欲让他在这倍受煎熬的长夜里熬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在他走过的这漫长的一生里，他已经做够了祈祷，走尽了应走的长路。要说尽责的话，如果他愿意回想自己度过的漫长的以往，他会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加倍完成了这一生所有该尽的责任，甚至可以说，他早就感到了人生尽头那不可避免的深深地疲惫感。但是即便如此，对他温斯顿主教来说，现在仍不是可以休息一会的时候，他知道死亡虽然不可避免，但绝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等他再一次清醒过来，他觉得这一次他能够说话了，于是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守候着自己的修士呢喃着，“安达利尔，去，把安达利尔殿下请来……”

　　他的修士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扭过头不理会他的吩咐。

　　温斯顿主教吃力的抬起手，碰一碰那修士的衣袖，“安达殿下，快去……”他焦急的催促着这个倔犟的守护者，他要尽快见到安达利尔，他在担心自己会挺不住，在下一次昏厥中就此长眠。

　　就在温斯顿主教饱受□□痛苦煎熬的时候，安达利尔此刻所经受的精神煎熬对她的折磨也并不比对方能轻松多少。就在她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以后，她慌张的逃出了僧院，沿着大路没命的奔跑，好像只要跑的够快，跑的够远，就能摆脱身后发生的一切厄运似的。等她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感到胸部开始变的撕痛，双腿也没了知觉，在慌乱间，她一跤栽倒在了地上，可是她顾不上关心自己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只是用双手捂住面孔痛哭起来。现在她不再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不仅是因为她误伤了主教，更加怪异的是，那个曾经几乎被她抛弃的，几乎是所有人强加在她头上的那个过错，这时候竟然在这样的变故中好像又一次变得严重起来了。

　　“父王，您惩罚我吧！”安达利尔哭喊起来“可是您在哪儿？爸爸，带我回家啊！”

　　等到太阳再次西斜，悲哀再次变得麻木，而该流的眼泪也已经流尽了。安达利尔意识到自己仍要不得不面对所发生的一切，而逃避是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不过，我们的安达利尔公主如果能够预测到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或者她没有因为当前这些突发的事情慌乱了自己的头脑，那么她就会知道，其实如果她此刻选择“逃避”，或者说，不加理会对方的自讨苦吃而就此离开的话，也许这会是她此刻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