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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来自凡人的恶意(01) ...

  •   安达利尔离开了海岸僧院。费曼院长已经永远的落在了她的身后,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剩下的路得靠自己走完。

      太阳依旧很大,不过并不妨碍阵阵大风了无阻挡的在这靠近海边的平原上来回肆虐,靠近天际的天空中弥漫着一线灰色的阴霾,夏季的雨期快要到了。安达利尔的马车走在被风压的平平整整的草地中间的车马道上,一路向北而去。她被告知前面是个市镇,在那里她可以稍作停留。然后她会到达阿□□翁,接着只消几天的脚程她就将回到她的故乡。

      可以试想一下,也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回到家乡。从此以后,她就将在修院中度过余生,直到永远。虽然此刻的安达利尔对于如此的命运安排还一无所知,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此刻内心的平静,就好像这位曾经有点任性,又有点幼稚的公主一下子长大成人了一样。

      她觉得自己不仅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获得了自如运用自己理智的能力。现在她不再为被自己将要受到怎样的惩罚而感到烦恼了,短暂而无目的的宁静生活已经结束,她迫切的开始渴望寻找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那绝不是被奉上神坛,被当成图腾受人膜拜。她生命的意义是属于她个人的,是有血有肉,是欢乐和烦恼交织的画卷,而这一切在那几不可知的未来就未必是找不到的。

      这样的想法在她来到海岸僧院之前是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在这寂寞的旅途中,安达利尔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费曼主教,回想起他的话语,回想起自己的因为他的教诲而发的感悟。毫无疑问,她对这老头心怀着深深地感激。他,一个凡人,竟然让一个天神的精神重获了新生,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当天傍晚,安达利尔就来到了这个小小市镇。当三枚银币被递到客店老板手里的时候,这个生意人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他立刻让伙计带客人去他们店里最好的上房入住。

      晚上的客店一楼餐厅里很热闹,里面的酒客拍桌子打板凳,震的整座客店隆隆的响。安达利尔坐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她没注意到楼下有很多人在喧闹。这位公主此刻正在独自想心事,她回忆了一下往事,然后想到自己将要承受的命运,接着很自然的用费曼主教的话安慰了自己一番。她时而紧张,时而又坦然起来。就在她不停的胡思乱想这当,突然她听到有人喊着“这下子衣卒尔也要吃苦了!”

      主神的名字让她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中清醒起来,这个名字曾经是她的依靠,也是她的安慰,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变成了她的恐惧的源头,让她听到了就不自觉的打哆嗦。

      楼下的那个人醉醺醺的人自顾自的说下去“而我们……就不必多想啦!伙计们!原谅你们的仇人吧!”他打了一个嗝?,“因为很快你们不得不进到同一个坑里去睡了。别忘了烧掉你手里的借据,因为那些银钱很快就要变成不值钱的泥土。祈祷吧!你们这些凡人,虽然你们的祈祷毫无用处!”

      “你这个不敬神的家伙!从我这里滚出去!”随即传来一个人的叫骂声,那是店主在因为此人的放肆在发怒了。

      “不敬神?”这个醉汉嘟嘟囔囔的说到“汉克,你错怪我了!......错怪我了......说实话才是最大的敬神!我说实话,因为我诚实!我敬神!汉克,给麻烦你给我再来一杯!”

      “你们把这个醉鬼给我扔出去!”店主刚一说完,立刻从他后厨出来两个伙计,他们一人架着他的一条胳膊,轻手轻脚的把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扶到酒店门边,然后一起鼓起一口气,立刻就让这个喝的轻飘飘的人腾空飞了起来。

      等到这个醉汉在麦酒和路面的双重重击后艰难的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就把双手撑在满是污秽的地上,打算让自己尽量体面的站起来。可还没等他直起腰,他侧头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歪头向上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身着一套僧袍。

      “这位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打听点事。”安达利尔说到。

      “好说!”这人顺势沉沉的又一次坐倒在地上,依旧仰着头“一起喝一杯怎们样?”

      安达利尔从兜里掏出一个银钱,捏在指尖上。那人看见了,立刻露出笑脸来。

      “我就问几句话。”安达利尔说到。

      “太太!您尽管问吧!”那人咂摸着嘴,贪婪的盯着头顶上的那枚小银币。

      对方的恭敬让安达利尔大皱眉头,但是她仍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听到您提起主神衣卒尔?”

      “让我赞美他!我的主神啊!”

      “您刚才说他要吃苦了?那是什么意思?”

      “太太!可不敢乱说话!主神会惩罚人的!”

      安达利尔把银币收起来,转身就走。

      “太太,您等等!”这个醉汉歪着身体匍匐在地上,想去拉安达利尔的袍子,但是安达利尔轻巧的躲开了。安达利尔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停下来,冷眼看着这个酒鬼。她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天知道她怎么会对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如此上心。也许现在所有关于主神的消息都不得不让她去侧耳倾听。

      “您是个虔诚的人!”那人说到“可是我还是得说实话!现在恶魔已经起势啦,他们再也不向从前那样对天神毕恭毕敬了,这些魔鬼!他们不仅要吸光我们的血!而且他们还在打天界的主意,因为天界挡了他们的路!”

      “这些东西您是从哪里听来的?”安达利尔说到。

      “到处的人都在说!而且这是事实!”那人拉长脸,露出严肃的模样。

      “告诉我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安达利尔晃了晃手上的银币。

      “德鲁大僧院!”那人慌忙说到。同时向安达利尔伸出双手,准备怀抱自己丰厚的报酬。

      “真的?”安达利尔说到“不过,看样子您不太像是一个爱去僧院祈祷的人。”

      “克里斯大人雇杂役,我随他一起去的僧院……”那人说着,跪在地上向他的恩主靠近了两步。

      “在那里,你是听谁说的这些话?”

      “克里斯大人,温斯顿主教大人……还有,还有,还有其他人都在说。”

      安达利尔知道她能得到的所有消息也就到此为止了,于是把银币向他抛过去,然后快步回到酒店房间里。

      “这真是古怪的一件事”,安达利尔暗自想到,“德鲁僧院里怎么会出现如此大不敬的言论,如果只是凡间酒肆里的流言,那么其内容再荒唐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僧院里也会有这样的言论,就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难道,真的有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安达利尔想到这里,不由的胆战心惊起来,虽然她觉得恶魔向天界作乱这种事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是她仍旧不能让自己完全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我要去一趟,亲自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许也不必麻烦,等我回到了天界,一切都会明了的……”虽然安达利尔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这样的消息仍旧让她心神不宁,在她心里已经急不可耐的想知道自己父亲现在确切的消息了。可是她随即想起来,自己回去的路线并不经过德鲁僧院,她答应费曼院长绕路将一封信送到阿□□翁的主神僧院里。安达利尔把身上的那封信拿出来,她对着烛台上火光看了看,但是即便贵为天界的公主,她也没有隔空取物或者隔纸辨字的本事。

      从海岸院回到天界,德鲁僧院本来在最近回程的路线上,但是费曼主教临别的时候请她送一封书信到阿□□翁去。

      “我的殿下,请原谅我的冒昧,您知道我们身处荒僻之地,常常几个月也不会有人来往此地,可是一些必要的信函还是需要送出去的。这里有一封给德鲁宗主教大人的信,烦请您务必帮助我们带到。”

      安达利尔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请求,不过就是绕绕路而已。现在对她来说,虽然路程上受了点绕远的损失,但是能帮上费曼院长的忙无疑是让人愉快的。

      “那到底要不要去德鲁僧院呢?”安达利尔此刻一面思考着,一面在手里反复摩挲着那封让她感到困扰的信。

      “也不一定要去。”她继续想到“一个凡间里喝醉了的人的话,到底能有多可信?等我到了阿□□翁,那里会有更准确的消息!不过话说回来,恶魔打算向我们天界挑战,这是多荒唐的人才能想到的事情呀!”安达利尔轻轻苦笑了一下,“现在,我还是想想我自己吧。”但是随即想起费曼主教向自己提起,天界确实已经将恶魔放过了阿尔卑斯山。这样的想法又让她不安起来“曾几何时,天界也会对恶魔妥协,这是多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在安达利尔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封信在她双手不停的揉捏,摩挲之下,终于在那劣质的漆印位置裂开了一条隙缝。安达利尔把信拿起来,对着烛光看了看,“还好,没有完全裂开。”她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同时用手指顺着那漆印受伤的地方轻轻一掰,显然我们好心的公主只是想看看这封印到底是不是像想象的那样不结实,可恶的是,这封印真的就这么在这小小的考验之下坏掉了,这可真是个意外的不幸。

      安达利尔把信取出来,把那对折的书信打开,不由的大吃一惊。她眼前的这书信上面竟然空无一字。

      就像主神僧院并非坐落在天界,同样德鲁僧院也不在阿□□翁。二十年前,当温泉僧院的新任大主教温斯顿决定将他所在的僧院改名的时候,立刻就招致了德鲁宗主教极大的愤慨。德鲁宗主教斥责对方用他这个凡人的姓名去命名如此神圣的一个僧院,这简直就是对天界的亵渎!但是温斯顿主教对对方的抗议顾若罔闻。他用冷笑和不予回应来回答对方的抗议。当更改院名的公函被一再退回以后,温斯顿主教不仅再一次将申请公函送上了前往阿□□翁的驿车,而且他在送给对方的私人信件里宣称,“由于僧院赋予我的权利,我有权剥夺不恰当僧院的命名,而“温泉”恰巧就在此列。因为这样的命名既不能唤起人们对天界应有的崇敬,也不能对我们曾经的努力和牺牲有所纪念。经我考据,我当前所在僧院之所以被如此命名,只是源于一个原因,那就是创建这僧院的第一任可敬的主教是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所以很自然,他用自己身边所能看见的东西为自己的心爱之物进行了命名。虽然这样的名字流传已久,但是习以为常并不能让我们忽视其中存在的草率之举。

      既然您运用您的权利拒绝我申请的僧院的新的命名,而我又坚持要运用我应有的权利废黜了这僧院当前不恰当的名字。所以现在这僧院事实上已经是一个无名之地了。”

      二十年过去了,无论是德鲁还是温斯顿都没有为对方的无理妥协过。德鲁仍称那里为“阿尔比城的温泉僧院”,而温斯顿则大模大样的向人宣称自己的僧院已经改名为“德鲁僧院”。而且他的宣告受到了众人的欢迎,以至于那些个别知道这么做并不合法的高级僧侣也都沉默了。

      就在这年夏日的一个夜晚,我们的安达利尔来到了阿尔比城,进入了这个无名的僧院。

      星星点点的烛灯都已经被人按时点亮,在庄严华丽的礼拜大厅里,温斯顿主教正在主持祈祷,他那厉声质问的话语声在大殿的穹顶之间回响。在这位主教的指引下,对天界恭敬的礼拜活动简直变成了一场杀气腾腾的审判,温斯顿历数自身以及在场的每个僧侣犯下的各种罪孽,同时祈求主神不得饶恕他们犯下的罪,他深沉的向主神祝愿,希望这位无所不能的天界之王用最严厉的手段无情的惩罚他们。

      “我的主神衣卒尔呀!我祈求您!您一定要将我们通通推入烈火之中煎熬,而我们除了忍受您那无情的怒火以外,将不会再向您提出任何的诉求。而这一切全是因为我们的罪让我们失去了向您奢望宽恕的权利。”

      温斯顿主教就这样时而质问,时而咆哮,时而自责,他的声音尖厉而震颤,恰似在创作一首向天界虔心祈求赎罪的狂诗。

      而在他脚下的那些教众,他们低着头,泥塑一般僵硬着自己的身体,在他温斯顿叫嚣的颤音之下,可以听到四下里隐隐传来的呜咽声,有些人哭了,还有人已经惊慌失措到了不知所以的地步。所有人都处于一种不安的感觉之中,而不是那种通常的,因为敬神的礼拜而让自己不自觉的浸入于安慰和愉悦的情感感染之中。毫无疑问,在温斯顿主教的审判下,没有人还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我要提醒你们!”主教在祭台上走来走去,“你们不可认为自己是虔诚,更不可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你们要明白,您们受的罪,本就是应得的!承受你们应得的苦难,并洗刷你们做下的恶,这才是你们得救的唯一出路!”

      安达利尔站在殿堂的门口,远远望着祭坛上这个情绪亢奋的主教,她听了一会主教激越的叫嚣,不由感到厌恶起来。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纳罕,父王怎么会允许如此偏激的人管理他在凡间的领界。

      “这些善良的人,能做到的只是向他们的依靠伸出无力的双手。可是这人却宣称他们都是有罪的,而且还武断的认定他们都是不虔诚的。这样无理的斥责是多么让人生厌啊!”

      安达利尔听不下去了,她走出礼堂大门,来到僧院的院子里。这里被修缮的很好,看来打理这里的人花了很多的精力。院子里的地面铺着光洁的石子,有喷泉,还有高高的篱墙。虽然已经是夜里了,但是靠着明亮的月光和僧院殿堂中透出的光亮,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出这僧院整体的雅致和华美。

      安达利尔沿着僧院里的大路信步走去,一直出了院门。院外是一片树林,去往市镇方向的地方开辟出了一条宽大的林荫道,安达利尔顺着脚下的砂石路一路向前走去。

      月光穿透了林荫道一侧的阴影,在那里出现一处凉亭一样的建筑,有人正在那里说话。安达利尔将脚步放慢,她在犹豫要不要返回僧院,因为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早点向主教问清情况后立刻离开。或者不问也没关系了,她此刻已经改变了心意,她不喜欢这里。

      “你猜谁来了?”

      安达利尔听到了说话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接着是吃吃的笑声,那是两个找清闲的修士正在背地里闲聊。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她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这完全不合常理!我是说,那个恶魔难道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一个人用正义的腔调,实则猥亵的念头向他的同伴征询意见。

      “上等人口味都很特殊。”他的同伴用却用真正下流的口吻回答他,“就说我们的国王吧,他喜欢的可不是我们那美若天仙的王后,他把林肯大人当成了他的挚爱,还给他封了爵位。天啊!我一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就又恶心又激动!”

      “兄弟,你说的对,说不定那恶魔……”

      安达利尔走开了,那两个人后面的话她听不到了,但是她依旧觉得胸口闷得慌,满心都是恶心。

      “我得离开这里……”安达利尔在心里念叨着“如果我今晚还不能和这里的温斯顿主教会面,那我就不等了,我要立刻就出发。”

      可是当安达利尔回到僧院,晚祷依旧没有结束,温斯顿主教也没有显出一点疲惫的样子,虽然他已经情绪激越的咆哮了过长的时间。可是他脚下的教众显然不具备这位主教那么刚强的意志,他们此刻都已经是面如土灰,人人都露出一副崩溃的模样。

      时间已经临近半夜,仪式依然无休止的延续着,有人终于坚持不住瘫倒在地,不过并没有人去理会他们,怜惜他们。就像这祭坛上的伟大主教正在宣称的那样“你们的苦难恰是你们应得的!”

      安达利尔走过大殿敞开的前门,把温斯顿主教狂热的嘶吼抛在身后。她向自己的客房方向走去,她觉得这僧院里处处都让人感觉不舒服,哪里都让她感到厌烦,只想找个封闭的地方让自己一个人呆上一会。

      就在她路过僧院里的葡萄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说到“真丢脸!”。

      安达利尔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红起来了。

      这是两个被雇来修饬果园的农妇在整理农具时,正在闲聊家长里短。

      “真丢脸!”在浓密的树藤后面,一个农妇说到“好好一个姑娘家竟然会干出这种不体面的事情来!”

      她的同伴“哼唧”了一声表示赞同。

      “就算是咱们普通人家,也不会允许家里的女子干出这样的丢人事,你想,那些做爹妈的还怎么去见人?!”

      “可不是!”另一个声音说到“要是我家闺女干出这种事,我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安达利尔失魂落魄的绕过葡萄园,她小心翼翼,生怕被这两个嚼舌的农妇发现自己的行踪,这简直比让她面对愤怒的父王还要可怕。

      安达利尔既愤怒又羞惭,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斥责这样不敬的言论呢?还是漠视它。

      “难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事情?而且他们还把它编造成了一个个恶心的故事!天啊!这些到底是怎样的人啊!……不过也许是我太敏感,他们也许说的不是我……”安达利尔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是当她想起那两个丑恶的僧侣私下的谈话,她就再也没法安慰自己了。她皱着眉,恼恨的摇着头,眼睛里却忍不住涌出委屈的泪花来。

      “天哪!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啊!”安达利尔痛苦的想到“这些凡人怎敢如此的无礼!生活在这里的究竟是些怎样的人啊!他们有什么权利来诅咒我!……泰瑞尔叔叔说的对,凡人是永远无法摆脱自己邪恶的本性的,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毫无理由的去戕害别人,并将此作为乐趣!这些人不配获得我们的救赎!”

      安达利尔最后几乎是跑进了自己的客房,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全是痛苦的煎熬,可是她很快又平静下来。

      “几个卑下的凡人的闲谈难道也会让我这样不安?”她刻意的苦笑了一声,可是这样强迫来的安慰根本没用,她依旧难以排遣心中激起的种种愤懑和羞惭的感觉,“难道我真的还在为我做的那一切感到愧疚?……不,不是这样的!”安达利尔狠狠的甩了甩自己的头,好像要把这样的杂念从自己脑袋里甩出去一样。“好吧!我确实犯了错,那就请按规定好的戒律惩罚我吧!我全都接受,即便是不合理的处罚我也没有怨言!但是如果谁要让我承认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天界蒙羞,那我要把这样的指责送还到这指控者自己那里去!”

      门外传来问候的声音,“安达殿下,主教大人已经做完了晚祷,他请您去书房。”

      安达利尔一下子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可怕。”她想到“这里到处都是恶意,全都是可以吞噬人的泥潭。我要离开这里。我这就去向这里的主教告辞!”安达利尔心慌意乱的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本意了。

      安达利尔站起来,打开门向门口的修士回了个礼,然后跟着他向主教的书房走去。

      温斯顿主教是个精力极其旺盛的人,他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的事业,并且诚实的在每天从早到晚不停歇的工作中来证明自己这样的信念。从晨祷开始,除了一次片刻饮食的间歇,他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过。而平常这个时候,本来他应该与手下的祭司商讨后续的巡访,同时讨论祈祷礼仪方面的事情,不过看起来要推迟了,他不得不挤出时间先会见这位突然出现的重要访客。

      “我的殿下!”温斯顿主教对走进门来的安达利尔深深的弯腰行礼“请接受我对您的祝福和赞美。”

      安达利尔脸上僵硬的一笑,用手指尖触到对方的衣袖,将他扶了起来。

      “真没想到!我的殿下。”温斯顿主教说到“真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鄙处。”

      “这位主教也这么说。”安达利尔想到自己同费曼主教见面起的场景,“也许他根本就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奇怪,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全知道。”

      “我路过这里……正准备……”安达利尔尴尬的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哦!我还以为您现在在天界。”温斯顿主教说到。

      安达利尔脸红了,她定了定神,决定尽可能快的完成这场本不必发生的谈话。

      “温斯顿主教,我来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我在路上听到亵渎天界的言论,有人告诉我这样不敬的流言就来自您的僧院。”

      “殿下。”温斯顿主教恭敬的说道“您是说天界之前正在审议的谣言?”

      安达利尔脸红了起来,但是温斯顿主教似乎并未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变化,仍旧继续说道 “请您放心,德鲁宗主教已经将天界议事的结果带给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您是清白的!至于一些恶俗的平民喜欢拔弄是非,这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在我负责管辖的教区对他们严行管束的......”

      安达利尔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纠正对方的误会了,她开始坐立不安,想找机会立刻结束眼前这令人尴尬的局面。

      “好吧。”安达利尔尴尬的说到,“既然如此,那么我……”

      “殿下,请原谅我没有中断既定的祈祷仪式来迎候您。”温斯顿主教突然说到“您一定是了解的,向我们共同的主神虔诚的祈祷是我们最重要的使命。所以希望您不要因此而责怪我的迂腐。”

      “您多虑了,您这么做并无过错。而且我也并不介意。”安达利尔说着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您觉得怎么样?”温斯顿主教毫不理会安达利尔一副准备告辞的姿态,反而向她探出身去,他抬着眼睛望着对方说到“我的祈祷让您满意吗?”

      “也许您该问主神。”安达利尔说到“毕竟您是向他在祈祷。”

      “啊!原来您是这样想……那么我是否可以冒昧的猜测一下,这样的回答意味着您并不满意?”温斯顿主教说到。

      安达利尔在对方的追问之下感到心头那股压抑的怒火再也无法掩饰了,她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双手紧紧的扶住座椅的一侧的扶手,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不满的斥责。

      “斥责自愿跪在脚下的人是不虔诚的,断言他们是有罪的。我只看到主持祈祷的人在蛮横的坚持着自己的谬误,却拒绝他脚下的这些弱者的申辩。我不知道这样的祈祷是如何实现对主神的敬意的!”安达利尔将自己的不满脱口而出,但是她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犯了错误,显然她这句牢骚话延长了眼前这场谈话的时间。

      “是啊!”温斯顿主教叹息起来“姑息他人的过错毕竟总能彰显我们的大度,宽恕不就是神界最为推崇的美德之一吗?可是那些被一点一滴的恶行败坏的崇高和圣洁呢?又有谁真的在乎过?”

      安达利尔感到一阵眩晕,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都要脱了窍。不过她还是镇定住了自己。

      “您确信他们都是有罪的?他们有那么多人,难道他们都犯了罪过?”安达利尔勉强说道。

      其实她真不该继续说话。安达利尔的疑问无疑振奋了这个品行端正的几乎到了偏执程度的主教,他坐正了自己脊梁。用严正的声音说到。

      “无罪的人不必来此接受我的斥责!他们尽可以呆在自己房间,或者干脆就在自家的祈祷室里,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向主神祈祷!来到我们僧院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有罪的,不仅如此,他们也都清楚他们的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逃避的掉的。所以他们才自愿来到我的僧院,希望依靠这样的惩罚来赎取他们犯下的罪!可是我的殿下,您难道真的会相信这种流于表面的斥责就能拯救他们?恐怕不行啊!他们需要从内心明白自己是有罪过的!然后去唤醒自己虔诚的信念来洗刷灵魂!

      既然您问我问起他们都犯下了什么样可怕的罪行,让我对他们的斥责是如此的不留情面!那请让我告诉您……”

      “不必了,大人,我现在觉得不舒服……”

      “首先就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行了恶事的……”

      “停下来……”安达利尔用悲哀的口气哀求道。她觉得自己又一次变得恍惚起来。

      “如果一个人连自省自己是不是有罪的能力都没有,甚至于欺骗自己以获取丑陋的安慰......那他还怎么敢去奢望获得什么救赎呢?……”

      “欺骗自己.......丑陋的......”安达利尔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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