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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女孩子的愿望 ...

  •   天界终于形成了决议,这单边的决议无疑也意味着凡人和恶魔命运的最终判决。至于被裁决的对象是否会感到满意,那就不是他们所考虑的那些重大问题的重点了。

      以往,对待凡间那些申请纠纷的诉求,天界总是满足于将最终裁决用文书的方式解决问题。而这一次他们决定派特使去传达他们的旨意。而他们这样做也实属无奈之举。凡人,以及恶魔对天界前期的斡旋活动的口是心非和心怀不满已经在天界的议事厅里激起了厌倦和愤怒的情绪。现在这些手握实权的大人们决定不再用敷衍的态度打发同时跪在他们座下的祈求帮助的纠纷双方,他们已经听够了这对冤家的互相指责,这场纠纷已经持续了太久了,久的足以让最耐心的法官也要为之感到厌烦。天界决定当机立断,无论纠纷的双方是否满意,这事必须就此了断,否则这堆破事就永远也看不到最终了结的那一天了。现在他们所谓的当机立断就是决定伸出“武力威吓以及权威压迫”这对铁拳迫使当前在人类和恶魔之间发生的敌对的势态尽可能快的平息下来。

      马蒂尔的内部消息是准确的,马修尔被委任为特使队伍的代表。这样的安排从各个方面来考虑也都是非常合理的,马修尔现在很快就要离开行伍队列,在他离开军队前,有必要利用一次实实在在的功勋作为他进入宫廷的跳板。那样他就可以昂着头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宫中职位,而不是在某些人的白眼下低着头偷偷摸摸的溜进宫里来。不仅是这种谁都能想的到的好处,如果长远一点考虑的话,甚至还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他有了这样可以炫耀的资历,那么他是无论从哪个位置起步,他今后的士宦生涯都无疑会更加顺利。

      而议事会早早就决定他作为这次的特使的领队,这看似轻率又摆脱不了裙带考虑的决议,也并没有引来什么非议,毕竟以他嫡皇子的身份来作为如此重大出使任务的代表完全是恰如其分的。另一方面,在主神衣卒尔和泰瑞尔那里看来,年轻人也太需要锻炼了,和平时代已经持续了太久。在他们眼里,这些从来不知风浪为何物的娇贵子弟正面临着丧失勇气和坚毅品质的风险,而让他们亲自去处理一下当前凡间正在发生的事端,这正是个让年轻人经受必要锻炼的好机会。同时这样的任务也不至于让那些怜惜自家子弟的皇后和太太们太过担心,毕竟谁都看得出,这里面的可能发生的风险几乎是不存在的。

      综合以上种种考虑,从天界的角度来看,马修尔显然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他可以利用自己的高贵的身份以及天界的威严迫使凡人接受协议,而他战士的身份可以让他在毫无风险的情况下,适时的向恶魔炫耀一番武力,震慑一下这些恼人的家伙这时看起来已经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的心情。等他耀武扬威的凯旋而归,迎接他的不一定会是夹道欢呼,但是他至少能在那些手握实权的成年人那里收获实实在在的赞誉和肯定。

      领队人选无可争议,可是随行成员的选择就大费周章了。这样的好事每个家族都看在眼里,当议事厅将这样的决议刚刚形成初步意见,还没得到主神的最终首肯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关于这次出使活动的小道消息已经在天界满天飞了,在各个家族的聚会上,在家庭内部家宴中,以及家族朋友间的家常闲谈中,这次出使活动几乎变成了他们的最有兴趣的谈资。每个家族都在暗中较劲,全力要把自己的子弟安插进去,即便不能把自己家的男孩子全塞进去,哪怕争取到一个名额,对这些家族来说也是莫大的宽慰。

      男人们在宫里走动,或者抓住机会在议事会和元老院里旁敲侧击的吹风。相比这些讲究表面体面的男人们,女人们就放开的多了。凯瑟琳阿姨把自己的茶会尽可能的扩大化,她不再挑剔来客的身份,她不仅一反常态广发请帖,而且是只要愿意来的她都笑脸相迎。她那宽敞的露台在漫长的午后总是坐满了人,而她也总能抓住各种话头,用直言不讳的口吻混合着不经意的派头对信使成员的选派发表自认为高明的意见。

      “约克应该去。他为什么不能去呢?就因为他不是侍卫?我的老天!我们在派年轻人去打仗吗?”约克是加莱蒂家族里新一代的明星,在宫里做议事长法瑞尔议员的随从,科尔比齐家的媳妇推荐别人家的孩子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她的儿子劳内也在宫里任职,而且已经不再作为随从了,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分管的凡间教区,虽然他管辖的教区只覆盖诺曼底区那里的一个偏远小城,但是无论怎样,他总算是在宫里算是有职位的人了。相比之下,既然作为随从的约克有资格去,那么她的劳内就更有资格了。可是每当她说出类似的话的时候都会引起全场的沉默,那些在座的太太们慢慢喝着茶一言不发,她们对这样的小伎俩再熟悉不过了。

      就在男孩子的家长们正在为这样难得的美差明争暗斗的时候,有一个姑娘家也在为这件事情在上心。她就是主神衣卒尔的女儿安达利尔。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但可悲的是,她还从没有离开过天界的地界哪怕一步,每当她站在天界的城墙上遥望远处积满了雪的银色山峰的时候,她总是在想,在那山峰的背后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

      “从隘口穿过去,然后下山,山脚下就是阿尔比斯村。过了阿尔比斯村,再坐五六天的马车,就是阿□□翁!天啊,那真是个大城市!比我们的天城还要大!”她的贴身侍女丽萨一面半用想象半用传闻的方式向她的主人描述凡间的模样,一面用手指指着一个空洞而遥远的方向。在她手指的尽头,那里不过是白雪皑皑的群山。出了天界,翻过那些隘口,在那个传说的世界里,是不是真的有像别人所描绘的,那里有着无数的人,有着各种繁华的街道,还有数不清的宏大的宫宇建筑……在那里,那些人究竟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生活?……这些事情就只能全凭这些姑娘们自己的想象了。丽萨也从没下过阿尔卑斯山,她对凡间的所有认识全都来自于往来于凡间和天界的那些自由自在的年轻侍卫们。其实在天界,俗例是不主张女人们随意到天界以外的地方去的。

      “那里是野蛮人的地盘,我们去只是为了办事。”男人们总是用这样敷衍的口气应付那些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姑娘们,“要不是为了办那些破事,我宁愿这辈子也不用再去那种鬼地方。”他们最后会用这样的态度来败坏她们对凡间的印象,好让她们的好奇变得失去兴味。而当这些天界的姑娘们变成太太以后,她们就很少再谈论凡间的话题了,毕竟谈论一个不仅不开化而且还相当鄙俗的地方是不体面的事情。

      虽然天界的人们总是带着鄙夷的腔调谈论凡间,把那里说成未开化的荒蛮之地。可是安达利尔还是想去,她听够了她的先辈为了拯救人类,也为了塑造自己族裔的圣洁,是怎样在那里与恶魔战斗,甚至于不得不去流血的。她听够了一些年长的太太向她描述大海汹涌的海潮是怎样在一夜之间倾覆一座伟大的城市的,她同样听够了那些嘻嘻哈哈的刚从凡间回来的卫队里的朋友们向她眉飞色舞的讲述,在凡间的宫廷,那里的建筑的宏大以及装饰的豪华程度一点也不逊于他们天界,甚至在法兰克国王的宫廷,那里的处处奢靡的程度相比天界也不遑多让,更不要提他们那些讲究的宴会和舞会了——彻夜的舞会几乎天天都在举行。

      “天知道那里的男女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头!”那些小伙子啧着舌说道。他们还说起僧院里的唱经场景,晚祷仪式要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天明,很多的僧侣,还有很多老百姓聚在僧院里,礼堂里总是挤满了人,连走路的过道都挤满了人。人们跪着或者站在祭坛下面,听僧院里的主教布道,然后他们就一起唱起好听的经词来。“全是赞美咱们主神的!还有赞美咱们天界的!吓!我们就站在礼堂的中央,那些人一边唱经,一边向我们不停的礼拜!他们都是特别虔诚的人,很多人都哭起来,只要你站在那里,就没法不被他们那份虔诚劲感动!”

      现在她不想再继续去听、去幻想凡间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样子了。她决心要自己亲眼去看看,看看那里的海,那里的宫廷,那里的僧院,还有真真实实活那里的虔诚的人们。

      当她知道那些男孩子们有了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后,她那羡慕的心情很快就被自己内心那个“我也要去!”的声音淹没了。在这样的机会面前,她那深藏已久的渴望一下子就爆发出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虽然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看起来几乎是不存在的。

      天刚亮,安达利尔就早早起床,这时丽萨已经把她门口的侍女们全都打发走了。她溜出自己的房间,顺着寝宫内的长廊偷偷摸摸的向她的母后的房间跑去,她知道,在一整天里,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可能单独和她的母后见面。当她来到母后门口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女告诉她皇后娘娘正在洗漱。于是她也不通报,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迪莉尔皇后的贴身侍女正在帮她梳头,她看见女儿来了,于是微微一笑,“安达,有事吗?”安达利尔看看她的侍女,不说话。于是迪莉尔皇后说道,“安达,你好久也不来为我梳头了,麻烦你帮帮我吧。”她说着向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刻会意退出了房间。现在这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人了,安达利尔突然感到有点拘谨,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和母亲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了。安达利尔将梳妆台上侍女留下的梳子拿起来,轻轻的为她的母亲梳起头发来。

      “说吧,安达,是不是有事来找我?”

      安达利尔脸红了,母亲眼睛里的那调笑的神色在取笑她,她这个做女儿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一定是想不起来主动找她这个妈妈的。

      安达利尔轻轻的梳着她的母亲金色的长发,她在镜子里看着她妈妈那张端庄的面庞,少女的痕迹虽然已经消失殆尽,但是这只能让她看起来体现了更为庄重的美,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一张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孔。安达利尔忽然想到,她的妈妈,这位整个天界的国母,这样一个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的女人,她是否去过凡间?或者说,她是否也从来不曾踏出过天界的领地一步?

      “你怎么了?安达?”迪莉尔皇后在镜子里对着安达利尔说道,她为自己女儿今天这种扭捏的样子感到奇怪,同时也觉得挺有趣,她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藏在这小妮子的心里面。

      “您去过凡间吗?妈妈。”安达利尔忽然轻声问道。

      迪莉尔皇后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她笑起来“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像您这样的人是不是不被允许去凡间的?”

      迪莉尔皇后转过身来,她看看安达利尔,“在我们天界,男人自有他们的职责,同样,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也有。他们代表了我们天界的威严,而我们要维护我们天界的威仪。”

      “这么说,您也没去过喽。”安达利尔扫兴的说。

      “我们不去凡间并不是出于对那些凡人的鄙视,鄙视崇敬我们的人是不礼貌的。我们与凡间保持距离是由于礼教使然,我们可以爱他们,帮助他们,但是我们不能接近他们,那是有失女子名誉的事情。”

      “可是我们见都没见过他们一个,怎么去爱他们,帮助他们呢?”安达利尔不满的说道。

      “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丈夫、我们的父兄去爱他们,帮助他们。”迪莉尔皇后微微一笑“幻想出来的的东西永远是美好的,不过现实总会让你失望。安达,相信我,如果你真的对凡间充满好感和好奇,那就让自己把对凡间的神秘感保持下去,至少这是凡间对我们来说唯一有用的东西。”

      “您是去过凡间的!”安达利尔用肯定的口气说道。

      “不用多想了,我的女儿。”迪莉尔皇后淡淡的说道“我是不会为你向主神说项的。”

      “可是您去过,您见过那里的山,还有海,还有那里的人,您一定都见过,可是您却……”安达利尔委屈的说不下去了。

      “好吧,安达,我是见过那里的群山,也见过惊涛骇浪,还有那些各种各样的人物,我那时和你几乎是一样的激动和渴望要去见到这一切,可是最后那里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我还见都没见过呢!”安达利尔不满意了,她的眼睛里这时闪出泪花的光亮来。

      “那里不是我们天界的后花园。”迪莉尔皇后平静的说道“在凡间,也住着有血有肉的人,虽然他们是凡人,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可以诚实的说,他们表现出来的情感相比我们还要热烈得多。可是啊……”迪莉尔皇后看着安达利尔苦笑起来“我的女儿,就是这些看似迷人的复杂的情感,却最终变成了他们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缺陷,同时也变成了压在我们肩头的重担。我想,这也许和他们所在的世界有关系,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就不得不那样思考,就不得不那样生活……也就是说,他们或许是有美好的一面,但同时也有着丑恶的一面,他们的虔诚的背后也许就是背叛,他们向你表示谦恭,可是在心里却有着你不能察觉的猜忌和傲慢。你不能用听到的或者幻想出来的东西去认识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同他们见面……我这样说,伤了你的心吧,安达?可是我们不得不要承认,即便我们被那些凡人尊称为天神,但是我们依然有着软弱的缺陷。而他们在利用我们的弱点这一点上一向是很拿手的。这也是我们天界对他们越来越表示冷淡的缘故吧。毕竟谁也不肯去甘心当一个好心肠的傻瓜,那样的名声也并不好听……总之,让我们把与他们打交道这样的任务留给那些男人们去做吧。”迪莉尔皇后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毕竟他们都是群硬心肠的家伙!而且据他们说,他们的脑子也比我们好使那么一点。”

      安达利尔笑了,但是她笑的很勉强。

      安达利尔在她母后这里一无所获,她本以为一向宠爱她的妈妈会支持她的主张的,现在没想到还多出来一个反对者,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个坚决的反对者,现在她要从其它地方想办法了。

      安达利尔讪讪的向母后告退,现在房间里一时就剩下迪莉尔一个人了,她转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但是她此刻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那是一张面容憔悴,清瘦的面孔,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露出智慧的光芒,可是他的表情却是忧郁而难堪的,他偏过头不敢去看她。迪莉尔将眼睛闭起来。尘封的往事纷至沓来,她想把这一切都赶走,可是她做不到,她犹豫着想伸手去拿桌上的摇铃。她知道等到有人在她身边出现,或者当她被各种会面,讲谈,茶会,宴会,舞会这样的天天不停往复的事情搞得筋疲力尽的时候,这样的往事就会退到身后很远的地方去了,也许会退到曾经那遥远的海边也不一定。

      主祭日的节期已经结束,各项庆典已经度过了尾声。休斯回到自己熟悉的卫队里,他像平日一样安排卫队的日常操练,接受检阅,把轻甲擦的闪亮,身体总是挺得笔直,脸上也总是一副冷峻的模样。无论是在哪里,也无论是和谁在一起,他都保持着同样一副模样。好像他早就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在别人看来异常呆板而乏味的生活。就这样,休斯一天天的打发着自己的军旅生活。这样的日子从前一直如此,今后看来也不会改变多少,而他本人也像这乏味的生活一样不苟言笑,既不显得有多热爱这里,也不露出一点生厌的情绪。在他的侍卫眼里看来,休斯本人就很能代表眼下这种乏味的生活,至少也是这乏味生活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可是这些只靠表面现象来理解世界的年轻人所不知道的是,虽然这位年轻的侍卫长不动声色,但是他的内心是不平静的。马修尔这段时间总是告假去宫里回禀事务,他知道这一定和马蒂尔告诉他的内部消息有关,但是他从来不向马修尔多啰嗦一句。甚至有几次马修尔主动暗示想和他谈谈这样的话题,都被他巧妙的回避了。休斯很清楚虽然马修尔已经是确定人选了,但是谁会被选为他的同行者,这位嫡皇子是没有发言权的。既然多说无益,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和一个不能解决问题的人去发牢骚呢。

      休斯决定去向有用的人去发牢骚,现在时间还有,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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