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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来自凡人的慰藉(02) ...

  •   日子一天天的就这么过去,在一个烈日烘烤的正午,在明亮却依然凉爽的餐厅里,费恩院长站在长长餐桌的主位上,他一脸严肃的带领众修士像平时那样默念祷词,向天界送去祝福。安达利尔也开始学着他们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她想到自己竟然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不由的感到多少有点滑稽,可是出于礼貌,她好歹忍住了没笑出声来。费曼院长念完不长的祝福祷词,接着又向安达利尔躬身行礼。等他完成这必要的仪式后,最后他示意大家可以坐下来了。费曼院长双手在桌前做了一个摊平的动作,于是餐桌旁的那些修士立刻手慢脚乱的招呼自己吃喝起来。

      餐桌上很安静,除了咀嚼声和杯盘偶尔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响以外,餐厅里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任何的声音。大家只顾埋头吃东西,谁也不肯讲话,好像饭间的闲聊也会影响到自己的胃口一样。

      午餐快要结束的时候,费曼院长抬起头来,他慢慢的说道,“感谢主神的赐福,让我们有幸能为我们可敬的安达利尔殿下提供绵薄的帮助和供奉……马车明天早上就来,完成晨祷之后,我们将为我们的安达利尔殿下送行。现在,请让我们虔诚的为殿下献上祝福吧!”

      于是所有人把手里的面包放下来,他们匆匆清洁了一下,然后捧着双手,和院长一起低下头默默的向安达利尔祈福起来。

      费曼院长突然宣布的消息惊醒了安达利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住下来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第一次发现时间竟然过的是如此之快。而她身上的厄运却并没有因为她度过了如此温馨的一段时光就轻易的放过了她。更悲哀的是,在费曼院长的提醒下,她现在不得不要又一次捡起那命运的枷锁了,而这让人苦恼的事情她几乎都快要遗忘干净了。而后面的长路上还会有着哪些不可预测的事情在等着她,她只要随便想一想,就惊惶的忍不住就又要哆嗦起来了。

      午饭结束后,修士们陆续离开去抄写间抄写经文去了。安达利尔坐在小小的会客厅里,她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在她身边,费曼院长端着茶杯,坐在一张样式蹩脚的靠椅上,这靠椅显然是僧院里某个能工巧匠的杰作。

      “殿下,从这里出发,三个日程您就可以到达阿□□翁,再往前就是阿尔卑斯山的领界了。”

      安达利尔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说话的费曼院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不幸的是,最终她还是明白过来了。两周之后,也许都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就将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而在那里,她的父亲正在愤怒的等待着她这个任性的女儿回家。想到这一点,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您做好准备了?”费曼院长说到。

      “做好准备?”安达利尔惊愕的说到,接着她缓过神来,把目光移到地板上,默默的点了点头,“是的,先生,我想我已下定决心了。”

      “这是可喜的。”费曼院长平静的说到“可是话说回来……殿下,请允许我冒昧的说上一句,虽然您的话在字面上显得如此坚定,可是您本人却看上去却是那么的消沉,您的眼神也并不平静,就连您说话的声音也让人听不出任何坚毅的力量。难道您自己不为这一切在感到奇怪吗?”

      安达利尔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这人的话语戳穿了她对自己的欺骗,揭开了她内心最隐秘处的伤口,让她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曾获得什么所谓的勇气和决心。事实竟是如此的清楚,她依然还是像从前一样惶恐而脆弱。

      “既然我犯下了过错,那我就得去承受应得的惩罚。”安达利尔面色苍白的说到。

      “应得的惩罚……”费曼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他嘴里不由的再次呢喃起来。“那么我冒昧的问一句,您所说的“应得的惩罚”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对方的话让安达利尔越来越不安起来,她感到了一阵恍惚,她不由的在心中拷问自己起来“应得的惩罚?那究竟是什么呢?可是我又犯下了怎样的过错而不得不要去承受这“应得的惩罚呢”?”一阵不明所以的恐慌突然袭上了她的心头,她害怕了,这没来由的恐惧迫使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殿下,我很奇怪。”费曼主教说到“如此之小的一件事情,竟然惹出了如此大的风浪,您没觉得奇怪吗?”

      安达利尔诧异的愣住了,她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费曼院长。自从这件几乎震动了整个天界的麻烦事落到她头上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事说成“如此之小的一件事”,难道这个人不明白有关天界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是什么小事吗?

      “请让我假设一下”费曼主教说到,“一个天神,当然不是特指您,我只是泛泛而谈……如果有那么一个天神,他不巧遇到了一个恶魔,然后两人相安无事的错身而过。当然,他这么做也许只是不屑于与那肮脏的东西动手,或者他也会畏惧对方对他可能造成的潜在威胁,或许还有其它种种的原因。总之,对于天神来说,这样的行为确实是触犯了天界的规矩,那么对他进行必要的训诫也就可以了。在你们天界,历来不正是如此处罚这类过错的吗?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到了您的身上,就变得如此严重了呢?似乎势态还不止于此,不仅是您,就连您们整个的天界似乎也为此受到了震动。您愿意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先生,我想我回答不了您。”安达利尔慌张的说到“我不知道……也许我身为主神女儿的身份让我没有这样轻判的特权吧。”

      “您说的对,您的身份……毕竟您是天界公认圣洁的典范嘛!一个不能沾染一丝灰尘的塑像。我这么说,冒犯您了吗?”

      虽然费曼院长的话说的既平淡又温和,可是他的话语里显然充满了不敬。当着这位尊贵的天使面,他竟然无所顾忌的讽刺她不过是座没有生命的塑像,不仅如此,在如此无礼之后,他甚至还在漫不经心的询问对方是否介意……殊不知,这句恬不知耻的问话本身就已经是巨大的冒犯了!更不要提他那毫不恰当的比喻了。

      对方如此的态度让安达利尔难堪的咬住了嘴唇。最后她好像在齿缝中吐出一句话“不,先生。”

      安达利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到,“您说我是塑像,恐怕和您一样看法的人不在少数吧。回想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我现在也注意到了,彰显天界的圣洁和荣耀,这确实是我存在的使命之一……”安达利尔说着,她的脸变白了,但是有一种力量却在催动她不明所以的继续说下去“虽然我曾经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一点。可是既然人人都认定我是天界圣洁的标志,那也许我也就不得不承受这额外的惩罚。”

      安达利尔惊慌起来,她诧异的意识到,她刚刚所说的这些话简直不像是她自己所说出来的。反而像是一个陌生人在她耳边平静的在向她解答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在困扰着她的谜团。这位凡人院长的疑问显然是合理的,“如此小的一件事情”怎么就让她陷入了如此糟糕的境地了呢?而他的疑问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慰,却让她彻底向自己坦白了她内心中一直都在拒绝让自己相信的事实,那就是她要面对的并不是因为自己犯下了一个什么不足称道的过错,并由此导致不得不要去接受某种必要的惩戒了。不,事情根本就没这么简单!她犯下的错并不是触犯了一条无关痛痒的条例,她真正所犯下的错是她以天界最圣洁的公主的身份造成的不检点让整个天界都蒙了羞!正是她一手毁掉了整个天界的圣洁的名誉,更糟糕的是,她此刻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对于天界来说,那已经损失掉了的名誉就像落在地上的水晶灯,是再也无法复原到它原本光华耀目的模样了………当她在对方的诱导之下,不经意的把隐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忧虑和恐惧坦白出来后,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血都要冷了。

      “额外的惩罚……圣洁的标志……哎!这都是为了维护圣洁的缘故啊!可是圣洁又是什么呢?”费曼主教嘴里呢喃着,他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殿下,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安达利尔眼前一片茫然,脸上苍白的失去了颜色,一副仍旧沉浸在惶恐中的恍惚模样,她对对方的问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就听不到对方在对她在说什么。

      “您知道为什么在您出生的时候,您就被天界有意的奉为了圣洁无暇的象征?”

      安达利尔目光呆滞的看看费曼院长,僵硬的摇起头来,她不明所以的听着对方那些难懂的话。对方每个字都说的那么清晰,可是她头脑在巨大的震动之下停止了运转,她此刻已经完全不能明白对方所说的都是些什么了。

      但是费曼主教却很耐心,他继续平静的说到“时至今日,我依旧对那一天记得非常清楚。德鲁宗主教从天界回来,在阿□□翁城中心那宽大的广场上,我看见他容光焕发,甚至可以说他已经亢奋到了一种神采飞扬的地步。而在从前,我可从没见过这个阴沉的家伙有过那么高兴的时候。我猜他那时一定是被他心中怀抱着的某种无尽的崇敬之情冲昏了他那一向古板的头脑。我眼看见他站在像海浪一样翻涌的人群里,所有人都向他伸开双手,那些虔诚的信徒紧紧的围住他所站的高台,几乎是相互踩踏着努力向他所在的方向拥挤着,就像海潮一样来回起伏摆动。同样是这些虔诚的信徒,他们一面混乱的相互拥挤着,一面竖起耳朵倾听着他们的宗主教用狂热的呼喊声在宣布着从天界传来的喜讯,就是那声音压过了在场千百人发出的轰鸣声……我几乎能用响彻天地来形容他喉咙里传出的福音“一个无暇的公主诞生了,天界把她的名字记在传唱的诗歌里,主神衣卒尔把这无暇的新生儿称作天界圣洁的典范……”。我们的宗主教这是在称颂您。”费曼主教说着,突然停下来,向安达利尔看看。安达利尔愣了一愣,又一次脸红了。

      “……于是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费曼主教不理会对方的尴尬的反应,再一次回到了自己遥远的记忆当中“每个人都陷入了狂喜之中,那场面好像就是一整群的人集体发了疯病……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都是因为您……”费曼主教说着,眼睛盯着安达利尔。可是这时安达利尔早就深深低下了头,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胆怯小孩子,在先生的指责下,眼睛抬也不敢抬一下。

      “…….可是在这中间,真正让人奇怪的事情却没人注意,或者说,没人觉得着这一切有什么可奇怪的。可是要知道,那时您只不过还在襁褓之中,您除了在身份上是天界的公主以外,其实您与其他新生儿,甚至与我们凡间的新生儿也并无不同,不消说,您同那些普通的新生儿一样,同样需要他人的照顾,同样需要他人的爱意才能健康长大,同样,您同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样,也都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恶意,当然也没有任何的贡献。可是为什么在这千百个婴孩当中,只有您被送上了神坛呢?……殿下,您考虑过这一点吗?”

      很显然,安达利尔从没考虑过这些,对她来说,她的身份,她与生俱来的圣洁,这一切就像是日月星辰的运行一样自然而平常。对于这甚至是公理一般的事实,她又怎么会去为这样平常而不言自明的事情去费力思考呢?难道要她承认那些曾经同她生命几乎是共生的这一切其实并非是事实吗?安达利尔困惑了,自从她陷入眼前的这场厄运以后,她那曾经坚如磐石的精神世界就开始从四面八方逐渐垮塌起来了。不过更糟的是,现在看起来,就连这世界的基石也开始有人尝试去动摇了。

      “先生,我没有考虑过。”安达利尔颤声说到“不过,我圣不圣洁,这不是我自封的,也许我曾经是的……可是现在我不能说……,不仅如此……”内心中不断翻涌的痛苦让她停了下来,她已经无力继续把话说下去了。

      可是费曼院长显然毫不怜惜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哀痛,他依旧用平静而坚持的语调说到 “您有没有想过,您曾经也未必是的?”

      安达利尔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她忘记了恐惧和痛苦,她被对方怪异的问话完全搞糊涂了,几乎都听不懂对方说的都是些什么了。

      “如果什么都不去做就意味着圣洁,那么我们都得要向脚下的石头表示敬意。”

      “您说的我不明白,可是……”安达利尔不安的说到。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只要让自己那已经变的无比脆弱的精神和信念获得一点得以支撑的依靠就行。可是她此刻想说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模糊的意识到,坐在她身边的这个凡人正在试图给她解释一件困惑了她太久的谜题,至于这样的解释将会给她带来释然,还是让她陷入更大的困扰之中,她此刻却无从知晓。

      “如果真的存在有圣洁这种东西的话,”费曼院长接着说到“让我们先假设它确实是存在的,那么恐怕您也没法去代表它。这样的道理很好理解,天界用血与火从荒蛮中建立自己的王国时,您不在场,您的那些先辈在痛苦的煎熬中摒弃各种恶行时,您也没有参与,一代又一代的天神用自己异乎寻常的意志秉承前代的遗志时,您也并未出力。那么请告诉我,您怎么就代表了天界的圣洁了呢?”

      在片刻的呆滞和迷茫之后,安达利尔脸上终于出现的一丝淡淡的安慰的微笑。毫无疑问,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相信,这些话显然并非是出于哪个癫狂凡人的疯言疯语。就是这些无比尖刻的话语终于让她在头脑中的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也许您是对的,”安达利尔犹豫的说到“是的,我那时只是个婴儿,也许确实说不上是什么圣洁不圣洁的。”

      “啊!您认可我的说法,那么请告诉我,您现在还认为自己有着承受那所谓的“额外的惩罚”的权利吗?”

      “可是我……我无权让我们的天界遭受……”安达利尔哽住了,她觉得自己胸口堵住了一块沉重的东西,不允许让自己把如此痛苦的话说完。

      “你显然无权决定天界徽章的颜色,无论他是金光灿烂的,还是黯淡无光的。请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我的殿下,请让自己的本心去对抗外来杂音试图对您造成的蛊惑。”费曼院长说到“也许您还不知道,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凡人,也在不断的经历着与您类似的种种困惑。我们也在无时不刻的处于无望的迷雾之中,有人凭着信仰的力量坚持了下来,终于冲破了眼前的迷障,可是也有人不幸失败了,走上了自我放逐的苦路。”

      “可是我无权这么做……”安达利尔重复着自己刚说过的话,她那颤抖的话语中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您当然有权这么做!”费曼院长眼睛透着坚毅的光芒,沉声说道“承受您应承受的……至于其他的,您至少可以让自己不要再额外的去惩罚自己。”

      安达利尔眼睛里噙出了泪花,一种古怪的感觉触动着她,让她分不清这是源于对方对她的慰籍,还是源于醒悟的感动,或者只不过是出于无望的悲哀。终于她抽泣起来,“可是先生,我做不到……我就是没法原谅我自己……”

      虽然道理是明明白白的,可是她又怎么能原谅自己呢?她自幼养成的情感让她背负了想象出来的责任,她的身份让她深信任何试图免除自己的罪责的想法无疑都是可耻的,尤其是现在,她已经认定了天界所遭受的羞辱完全都是源于自己的不检点,更不要说她父皇的为此爆发的愤怒了。在这样的重压之下,那些任何一点幻想能让自己置身事外的理由,就算是去想一想怕也是有罪的……试问,在这样内外交迫的压迫之下,她——天界圣洁的图腾———安达利尔,她又怎么能让自己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呢?

      “这位殿下给自己戴上了她根本无法承受的枷锁。”费曼院长默默看着用手背擦拭着眼中不断涌出的泪花的安达利尔,暗自叹息起来,他在心中祈祷起来“主神啊!请听您的仆人的呼唤吧,请您赐予我智慧和忠贞的意志,让我帮助这个可怜的人从这谗妄的深渊里摆脱出来。”

      太阳已经落在远远的海面以下,收起了它最后的光辉。月亮升起来了,代替太阳把海面上的波澜闪耀的银光闪闪,天空也被这轮明月照亮了,依旧显得很蓝,一朵朵的白云在半空中前后追逐着,享受着了无心事的宁静与愉快。

      在旷野中,一架马车顺着颠簸的小路远远的向海岸僧院驶来。最后停在了僧院的大门前。一个修士听到动静,打开门迎候来人。这时候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对出门迎客的修士耳语了一番,于是那个修士恭敬的向来人行了个礼,转身走回了僧院大门。

      听到温斯顿主教到访的消息,让费曼院长这样沉稳的人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如果是在原先的课堂上,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学识和雄辩让这个满嘴都是枪炮的家伙灰溜溜的滚出大门。可是现在,因为礼仪的约束,还有那因为共同信仰的兄弟之爱,让他不能不请这位尊贵的大人坐下来,一起叙叙旧,讨论一下教义。

      “请主教大人去会客厅吧。告诉他,我随后就到”费曼院长放下手里的经卷,吩咐向他通报消息的修士。

      “可是温斯顿主教大人不肯下车,他说一定烦请您去他的马车上坐坐。”

      “那么我现在就把他轰出去!”费曼院长气恼的说到,“或者让他在外面冻上一夜!”

      “您准备吩咐我就这么去说吗?”那个修士幸灾乐祸的说到。咧嘴笑了起来。

      “不要贫嘴了,莫里。”费曼院长叹息了一声。“告诉他,我随后就到。”

      修士躬身退下去了。留下费曼院长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换上一套主持重大仪式才穿的僧袍,推开房间的的大门,向僧院外走去。

      费曼院长来到他僧院门外,那里停着一辆豪华而宽大的马车,车厢门口的一个修士看见他,立刻将车门拉了开来。费曼院长走近马车,借着车门外依稀的月光,他看见车厢里的人就像戴面具一样,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费曼,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温斯顿主教抱住钻进车里的人,亲热的问候道。

      “并没有多久,我们在去年夏天的主祭日的庆典上还见过,准确的说,是我见过你,你那时和德鲁坐在礼台上,正在向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施福送礼。我不确定你是否也像我一样注意到了你的兄弟的存在。”

      “啊!我的费曼,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刻薄!”温斯顿主教笑着说到“不过还是请让我祝贺你,你多年的默默无闻终于等到了收获,让我们感谢命运吧!”

      “不应该先感谢主神吗?”

      “我亲爱的,主神现在并不在此。而且,如果他真在乎我们的祈祷,那他就不该眼睁睁的把恶魔放到我们大陆上来!”温斯顿主教那副柔和亲切的模样在说完这句话后,已经变成了一副怨毒的模样了。

      “温斯顿,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某些我也不清楚是否存在的好运而向我表达庆贺,好吧,我向你感谢。”

      “别装糊涂了,费曼!要警惕!别让你的傻劲毁了这一切!”

      “毁了这一切?”费曼院长冷笑着说道,“可是我该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在漆黑的车厢里,两个人只能模糊的看到对方的脸,可是温斯顿主教仍旧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对方话里的讥诮。不过即便是他那敏感的自尊,现在也顾不得这样轻慢的冒犯了。他很清楚,他当前所面对的事情太重大了,他决心要不惜代价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至于对方对他进行的这小小的伤害,他还是忍耐的住的。

      “费曼,我可以原谅你的迂腐和固执,因为那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是现在,你得睁开眼睛,如果我说现在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你的手里,也请你不必惊讶!因为这是事实呀!说吧,费曼,你准备拿你的客人怎么办呢?”

      费曼斜眼看着他对面的温斯顿主教,在车厢里弥漫的微弱的月光中,他看见对方腆着脸,一副不加掩饰的急切而有所图的模样,这副嘴脸让他满心厌恶起来,简直就和四十年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拿她怎么办?温斯顿,你是严肃的在和我谈论有关于我们发过誓要全意敬奉的天神的问题吗?”

      “醒醒吧!费曼!”温斯顿主教恼火起来。“你应该清楚,现在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事情!你没权利像以前一样,由着自己的性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对方那无礼的指责惹恼了费曼院长,他意识到自己的虔诚受到了冒犯,于是一股怒气从心头直冲他的头顶。他用极力压抑着恼火的口气说道“我到忘记了,那不是你才惯有的品行吗?!”

      “哦!我的天!费曼!你的胡子已经这么长了!可是你的头脑却还像是个孩子!”

      “你的话让我感到荣幸!我很庆幸自己依然能保持着自己的虔诚!而不是披着华贵的僧袍,任由世俗的恶习把我腐蚀到了你这副不堪入目的地步!”

      “啊!你骂人!……好吧!好吧!……你骂吧!痛痛快快的骂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这个迂腐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天界已经彻底抛弃我们了吗?!”

      费曼院长冷笑起来“难道就因为我像你所说的那样,是迂腐不堪的,所以我就看不到真相?我也许是有点迟钝,可是愚蠢的却是你!还有那个该死的德鲁!你们早就应该看的出来,天界早就厌弃了我们!而不是在他们听任恶魔跨过阿尔卑斯山的那一刻,甚至不是在卡法城覆灭的那时候……要比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还要早的多!可是请告诉我!温斯顿,在那个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拯救我们命运的事情了呢?…….没有!统统没有!你们躲在自己豪华的僧院里,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任由这不幸的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这就是你们唯一所做的事情!”

      “啊!好一个秋后算账的霸王!”温斯顿主教叫起来,在对方的指责下,这位跋扈惯了的大人物的脸都涨红了,“我们尽了力!我们一直在尽力!几乎耗竭了我们的生命!好吧!至少我是这样的!我问心无愧!你还想让我怎么样?!……现在大家倒霉了,你就把账算在我们的头上!可是费曼!你并不是个普通毫无学识的见习修士!你一样身负维护这片大陆安宁和祥和的责任,可是你这个家伙,把自己藏在如此荒僻的地方,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为我们大家尽过哪怕一丁点的责任!可是看看你吧,看看你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吧!我真想付上任何高昂的代价也要让你能真正看清你自己现在的这副嘴脸!让我实话实说好了!你这副洋洋得意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你给我滚出我的僧院!”对方那怨毒的咒骂戳中了费曼院长的软肋,他恼羞成怒的叫了起来。

      “你给我滚出我的马车!”温斯顿主教叫着跳起来,差点头顶撞到车蓬上。

      费曼院长弓着腰站起来,一把粗暴的把挡住了他转身的温斯顿推倒在座位上。可是温斯顿主教也不示弱,凶狠的反手向他推回来。于是两个老头在车厢里笨拙的纠缠不清起来,让整个马车都摇晃起来了。

      守候在马车外面的两个修士听到车厢里的吵闹已经惶恐不安了,现在他们听到车厢里甚至发生了撕打,看着摇晃不已的马车,更是心惊胆战起来。虽然他们又焦急又不安,可是除了为两位大人献上满心的担忧以外,其他任何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终于,车厢的门被撞开了,费曼院长出现在了车厢门口,他那唯一一套拿的出手的僧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甚至在袖口上还被扯出了一个口子。他在车门口弓着腰,摇晃着身体,眼巴巴的看着车厢下的地面,就在此刻,在费曼院长眼睛里,这马车看上去似乎异常的变高了起来,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迈下车门了。显然费曼院长已经在一场他并不擅长的搏斗之后筋疲力尽了。就在他正犹豫该如何下车的时候,车里的人这时却看准了时机。摔倒在两侧座位中间的温斯顿主教,此刻平平的挺直了身体,就在这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上,他抬起右脚,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一脚踢在了费曼院长的背后上。费曼院长一个踉跄向车门外的地上跌下去,还好车厢外的两个修士眼疾手快,一同扑上去扶住了他,这才让他这副老骨头免遭了伤筋动骨的不幸。

      “啊!畜牲!”费曼院长骂到,他在那两人怀里挣扎起来,想转回身报复那个下黑手的家伙,可是“砰”的一声,车厢里的温斯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把车门狠狠的关紧了。

      “滚吧!费曼!带着你的虔诚滚吧!等到我们的心滴够了血!让你尽情享受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换来的成果吧!你这自私而贪心的家伙!”

      “恶棍!难道你不知道,恶行是结不出善果的吗?!”费曼院长扬着拳头愤懑的叫着。

      可是温斯顿主教显然对这场友好的协商已经毫无兴趣了,他让他的随从上车,然后粗暴的一声命令之下,车夫一抖缰绳,马车在海岸僧院门前兜了个圈子,原路返回了。

      安达利尔一早就被门外的吵闹声吸引过来了,她想找一个又隐蔽又能听清谈话的地方,可是等她来到前堂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好位置早就被众多好事者占了个精光了。可是安达利尔不想就此放弃看热闹的好机会,她和其他人凑在一起,竖起耳朵听着门外声音越来越大的吵闹声。

      “天啊!费曼院长在说粗话!”一个修士兴奋的低声叫起来。

      “一定是有人先说不敬的话才惹得他这些样的!”另一个修士气恼的说到“我从来没见过费曼院长这么生气过!来的人是谁!像是个下流胚!”

      “我听瑞恩说他是温泉僧院的主教,管着整个阿尔比城,是个大人物!”头一个修士激动的说到。显然他因为自己的院长认识这样尊贵的人而感到得意。

      “什么大人物?!他要真是个体面的人就不会让我们的院长生这么大气了!而且他也说了粗口,这也太失礼了!”另一个修士也生气的说到。

      周围的修士七嘴八舌兴奋的议论起来,可是安达利尔却沉默了,她听不清外面的吵闹究竟是些什么具体的东西,可是她隐隐的意识到这场吵闹必定是和自己有关的。就在那些修士争论不休的时候,她悄悄的离开了。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安达利尔不安的想到。“父亲,让我向您祈祷吧!请您让这一切快点有个了断吧!”在惶恐的情绪之中,安达利尔又一次虔心祈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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