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68、来自恶魔的好意(01)

　　就在神界饱受猜忌和忧虑的煎熬的时候，另有一个同样古老的种族此刻却深陷于完全不同的情绪之中。与恼人的煎熬一样，这同样是一种伴随世人的长河一路走来的古老情绪——狂热。而被这种情绪所支配的种族正是这片古老大陆上的新贵——恶魔。

　　多亏了时运带来的鸿福，因为饥饿和幻想这两味烈性酒的独特搭配，卡宴得以成功的将自己的手下变成了一群生命力强大，让人看上去几乎是热气腾腾般的魔族军团了。

　　半岛的战局陷入了僵持，甚至可以说，因为人类顽强的抵抗以及天界的介入，卡宴领导的军团现在已经处于了弱势的地位，可是在这片土地上，到处仍旧充满了凡人的哀鸣，在这哀鸣的背后，是恶魔在各地无孔不入的压迫横行。由于恶魔想进入城市已经变得不再可能，于是他们开始越发残虐的在乡村和城外的道路上肆虐，就连天神巡逻的卫队也无法将他们彻底的翦除。不过卡宴对眼前的这一切的得得失失并不上心。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距离她不过几里之外的那座层峦叠嶂的山峰之上的。她知道，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上，不仅将决定凡人的命运，同时也将决定他们魔族的生死。

　　黑夜已经降临，在一片荒凉的旷野中，坐落着一座远离城镇的城堡。在这城堡里，既没有一丝光从它里面透出来，也没有任何声响。它在夜色中显得黑魆魆的，死气沉沉。可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个挺热闹的地方呢。那时候这里有领主老爷，那时他还活着，不仅他活着，而且精神饱满，体格强壮，同时他还爱好各种竞技活动，尤其是枪术比武。在这里不仅有热爱生活的老爷，当然还有他那些热爱劳作的农奴和佃农。他们尤其喜欢观看他们的老爷舞枪弄棒的样子，因为这时候不干活也不会有人来责怪他们。那时候，在这片小小的领地里，有着成群的鸡鸭，在池塘中以及连接着它的河道里，能看得到成群的游鱼。领主骑着马在自己的领地上往来巡视，佃农们在田地里劳作，家仆和雇来的女佣在城堡内外一刻也不停的忙碌着……到处都充满了生命特有的气息和美好。对每个凡人来说，那段日子都算得上是一段无比幸福美满的时光，不过遗憾的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漫长，再让人留恋的曲目也有谢幕的一刻。现在轮到恶魔登上舞台了。

　　卡宴带着他的恶魔崽子们，一夜之间横扫了这里，就连掘墓的人都没来得及给他们留下来一个。那些干枯的尸首被遗弃在户外、荒野里，任凭他们逐渐长满尸斑，然后溃烂腐败成一团模糊的形状，发出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夜已经很深了，卡宴坐在她漆黑的卧房里，依旧像往常一样倦意全无。她眼睛睁的挺大，好像在沉思着什么事情。可是事实上，她只是在安心的等着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大活人，那是一个用黄金撑起了巨大胆色的家伙。在他那充满了各种冒险的生涯中，他无数次濒于死亡的危险边缘，但是命运眷顾那些活力充沛的家伙，让他得以在一次次令人胆寒的巨大危难之中幸存了下来。而到手的金币就像是恰到好处的良药，每次都能及时的镇定住他那濒于崩溃的神经，甚至还抚慰了他所承受的种种创伤。就是这些金币，让他可以不断的说服自己在面对前路多舛的命运时，依旧能继续拿出足够大的勇气出来。

　　夜半时分，这个为黄金而生的好汉终于来到了卡宴的窗下，叽咕的几声夜枭鸣叫之后，卡宴来到楼下，她推开门，向每次都约定好的角落里走去。

　　“拿好你的钱。”卡宴把钱袋放进来人的手里。于是那人紧紧握住钱袋，眼睛在夜里闪出光来。显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险恶的荒野和丛林，知晓了他丑恶行径的人类同伴对他的唾弃，还有随时都可能遭遇的不幸……这一枚又一枚沉甸甸的金币就是对这一切苦难的慷慨补偿。

　　“你不用担心，在这里你是安全的。”卡宴说道。

　　“您在这里，当然可以这么说，可是等我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保不定就会有怪物跟上我。”那人直率的说道。

　　卡宴嘻嘻笑起来“你活下来是有道理的，现在让我看看，你拿来的消息是不是也同样有谨慎的味道。”

　　“我可不能保证我要说的都是真事，您知道的，我的消息也只是听来的。”

　　“当然，这我知道。说吧，你都听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一个叫做休斯的天神抓住了那个传谣的恶魔小子，而且已经把他带到了阿尔卑斯峰下的阿尔比斯村了。就是今天傍晚时候刚发生的事情。”

　　“好啊！终于让他们找到了。”

　　“而且，他们应该没找错人。”

　　“他们当然不会找错人。”卡宴笑嘻嘻的说道，显然她说的“不会找错人”和对方所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有消息说，那恶魔手里还有一件安达利尔天使的信物。”

　　“哦？这消息是哪里来的？”这个意外的消息让卡宴感到吃惊了。

　　“同一个人，劳伦斯。我的消息都是从这个人那里来的。这个叫劳伦斯的给那位叫做休斯的天神办事已经很久了。”

　　卡宴脑筋转的很快。按照常理来讲，这种敏感，同时往往也是隐秘的消息不该是这种普通人这么随意就能获取的到的。除非他不过是听到了又一个谣言……可是从他说的话看来，这消息却很可能来就是自于天神自身，这真是奇怪也哉的一件事情。

　　“你能确认那个叫劳伦斯说的消息是来自于那个叫做什么休斯的天神吗？”卡宴沉吟了一番问道。

　　“我想我能确认。”那人语气沉稳的说道“我打听的很清楚，休斯天神和劳伦斯确实碰过头。而我也就是在和他碰头的劳伦斯那里听到这样的消息的。劳伦斯自己编不出来这样的故事。”

　　“那就是说天神在故意透露消息喽？”

　　“看样子就是这样。”

　　“那就没错了……看来天神也在暗地里做起文章来了。”卡宴喃喃的说道。她想到，“发生这样古怪的事情当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神故意放消息出来……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故意散布安达送给恶魔信物这样的消息呢？那不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吗？……除非他们这是打算算计那个藏在背后的家伙……”卡宴想到这里，于是不再为这个看起来颇为古怪的消息感到惊讶了。

　　“您在说什么？”这人看到他面前的这个老太婆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奇怪的说。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多想了。现在说来听听，主教那里有什么消息？”

　　“关于德鲁大人的？没有新的消息，他上山以后，村子里好像都平静了不少，本来到处打听消息的人不少，他一走，那些人好像也都跟着离开了。”

　　“看来德鲁这老家伙已经盘算好了一切了，可是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卡宴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一副失望的模样。

　　卡宴的这副样子让那人觉得有点内疚，他觉得自己的消息配不上拿这么多的钱，于是他接着说道“我刚才说对您说，那恶魔手里有天使娘娘一件信物。你不想听听，安达利尔给恶魔手镯的事情？”

　　“好吧，如果他真有，那就让他留着吧。”

　　“您不奇怪吗？”

　　“这消息又不是为我准备的。”

　　“我听不懂”那人抓抓头皮说道“我以为你会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

　　“你说的没错，这消息是很重要。”卡宴说道。“至少我知道了，天神下了决心不择手段也要去了结这档子难堪事。这对我来说当然也是件大好事。”

　　那人感觉到对方话里的漫不经心，可是他仍忍不住继续说下去“您想听听我是怎么打听到这样的消息吗？”

　　“你刚才告诉我了，是一个叫劳伦斯的眼线告诉你的，不是吗？”

　　“那没错，可是我听来的方式实在很奇怪。”

　　“是吗？”卡宴淡淡的说道“那你就说吧，什么样的方式会让你觉得这么奇怪。”

　　“我本来没想过去找劳伦斯，因为我那时还没打听到休斯天神已经回来了。可是我在阿尔比斯村其它地方打听消息的时候，碰到一个走江湖的……”

　　“走江湖的？”

　　“就是那种骑士里的破落户，看样子他喝多了，向我不停的吹嘘。说他什么也不干，光是按约定好的时间到修院里呆上一阵子，就能拿到一大笔钱。我本来不肯去理会他，因为我觉得这种人只能浪费我的时间。但是他可能觉得我是在轻视他，让他跌了面子，于是非缠住我不可，还为我付了酒账。到了半夜，他拉住我，让我跟他走，说一定要让我看看他是多么容易就能拿到大把的钱，我那时找不到消息，也无事可做，于是跟他出了门，我们去的不是城中心的修院，而是一个已经破败废弃很久的小修院，我们进了修院，躲在里面一个小间里面。他警告我不要说话，过了不久，我就听到有人推修院大门的声音，这是有其他人来了。没过多久，我突然听到有人在隔壁敲我们的墙壁，这个走江湖的游侠也敲了几下回应他，隔壁那个人开始说话，我听出来了，那说话的人就是劳伦斯，他讲“达利大人抓住了一个恶魔，那恶魔的确就是传谣的事主，因为那恶魔手上有一个安达利尔留给他的信物，是一个镶着宝石的手镯。天神准备在见证会后处决那个恶魔，看来这事算是了结了。这都是达利大人告诉我的。”他说完以后，又敲了几下墙，于是我的这个同伴也敲了几下算作回应，然后我听到他打开大门走掉了，那个走江湖的拉住我的手说，快来，看看今天有什么好东西，然后我们来到刚才那人所在的房间里，在他刚才站的地方，我看见地上有几个发亮的东西，那是三个银币，我的同伴把地上的银钱捡起来，向我大肆吹嘘，他说“你看到了吧！我什么也没干，就拿到了三个银币！现在我们走吧，我们再接着去喝一杯！”

　　本来这事就算结束了，但是我们在出门的时候，因为过道里光线不好，我走过隔壁门口时，用手摸索了一下门，那门被我的手向里推开了一条缝隙，然后被一条绞索拉住了，这门明显是在里面锁上了！我当时马上想到，这个来听消息的人只是个幌子，真正来听消息的是躲在这间房里的人。于是我故意摔倒在阴沟里，对那人说我喝多了，头痛，走不了路啦。于是他就撇下我独自离开了。就在他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从外面的树林里转出来，跟着那人离开了。我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人在跟着我们。我正犹豫要不要也跟着那个人去看看。可是这时候那个藏在另一间房间的人从修院里出来了，他穿着僧袍，用僧帽盖住脸，于是我决定跟着这个人，看看他是什么来路，我一路跟着他，直到看见他最后进入阿尔比斯村的本修院里。”

　　卡宴咧开嘴笑起来，“好精彩的把戏！但是这样的伎俩毫无用处，那个家伙不会就这么轻易上当的。”

　　“您在说谁？”

　　“一个胆敢冒犯天神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隐身人。”卡宴笑嘻嘻的说道。

　　“隐身人？”那人不明所以的说道“可是您不觉得这样传递消息很奇怪吗？”

　　“不奇怪，如果你知道跟着你们的，还有你跟着的人都是谁的话，那你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您是说，他们是什么人您已经都知道了？”那人听了对方的话，愈发惊奇地说道。

　　卡宴咯咯笑起来，“这并不难猜，这不过是个古老的游戏罢了，天神在做戏，凡人在看戏。一个在担心自己的表演是否足够逼真，一个在犹豫要不要相信这些荒诞的故事。不过让我猜的话，他是不会上当的。”

　　“您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了！”那人皱着眉头说道，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个老太婆这次说的话他总是听不懂。

　　卡宴不去理会对方的嘟囔，这时她头脑中突然闪出来一个念头，“也许，我这个路过的好心人能顺手帮一把那个未曾谋过面的小朋友一个小忙呢！免得让大家都白忙半天，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卡宴转头对那人说道“告诉我，那个后来回僧院的，就是你跟着他的那个人，你还能认得出来他吗？”

　　“恐怕不行。那是在夜里，而且他把自己藏的很严实”

　　“想想，他有什么特殊的特征？也许他有点跛脚，或者个子异常的高或者矮？”

　　“不，我的好婆婆，他很普通，但是我知道他是个酒鬼。”

　　“哦？你注意到他也喝醉了？”

　　“不，他没喝酒，但是他回去的路上故意绕远路，我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绕路一个酒馆。他在那个酒馆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可能是要回去传消息的缘故才让他没进去喝上一杯。可他那副样子我是看得出来的，他是个酒鬼。”

　　“一个酒鬼，说不定还是个当修士的酒鬼，也许还有一个自己偏好的酒馆，找出这个人是可能的吧。”

　　“我可以尽量试一试，但没法保证。”

　　“那就尽量试一试吧”卡宴说道“回去吧，用最短的时间回到阿尔比斯村去，如果你找到了那个酒鬼，当然如果你后天这个时候还没能找到他，那就不必找了。然后立刻去找费尔天使，如果他仍在本修院的话，你认识费尔天使吗？”

　　“当然，我认识他，他总是在阿尔比斯村的僧院里参与布道。”

　　“你要像一个有罪的人那样去找他，向他痛哭你曾经也像别人那样冒犯过天界，也就是说，你要向他坦白你也参与过传播过关于那个公主的谣言。这样的话，就算他再怎么感到不耐烦，也不得不出来听取你的歉意。然后你就可以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他了。”

　　“他会相信我说的话？”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真假他都会把这消息带回天界的。而且别忘了告诉他，你是偷听一个通消息的人和一个修士的谈话得知这一切的，你要把一切都实话实说，包括所有的细节，明白吗？费尔天使一定会因为这样荒唐的消息而大吃一惊的，他不仅会去找那个修士证实你说的话，他还会把这消息带回天界去……如果那个叫休斯的天神知道这一切，他会用金币感谢你的。”

　　“您说的我听不大懂，“那人皱着眉，骚骚头皮“不过您确定那个修士自己不会把这消息告诉费尔大人，或者通过其他人告诉他？”

　　“这当然也有可能。”卡宴笑嘻嘻的说道“不过这意味着那个耍阴谋的家伙不过是个蠢货。所以出现这样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最可能的事情是，他们会像扑灭野火一样尽全力封杀这样的消息。”

　　那人迷惑起来，卡宴的话让他越发感到不能理解了，于是他转回话题说道“奶奶，我是想不明白这些东西了。不过，您刚才说那个休斯天神会感谢我？如果那位休斯大人满意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感激您。”

　　“我不要他的感激。”卡宴咯咯笑起来“他们这些高贵的天神只要能保佑自己能太太平平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感激了。”

　　“好吧，不过我看我最好现在就走。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那人眼睛向黑魆魆的周围扫了一眼，担心的说道。

　　“你走吧。”卡宴突然落寞的说道。

　　那人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于是他说道“抱歉，您让我打听的人，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卡宴点点头，她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她仍旧忍不住在心底里感到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