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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我们如何才能做到让他人相信事实 ...

  •   司仪的一声宣唱惊醒了深陷在沉思之中的休斯,一个侍卫走过来,弯腰恭敬地对他说“休斯大人,在宣您入庭了。”于是休斯站起来跟在这个侍卫的身后,向议事大厅的门口走去。

      门开了,休斯站在门口,向安静肃穆的大厅环顾了一周,他看到议事大厅里坐满了层层叠叠人群,他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可他仍能够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正望向自己,这千百道目光好似无形的重压缓慢的从休斯头顶向他整个身体沉重的压迫下来,在这重压之下,他的心都开始微微颤抖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喘息了一回,企图让自己能再次平静下来。

      可是周围的一切依然都很平静,并没有任何鼓噪和嘘声传来。大厅里的民众紧紧地盯着走进大厅的这个年轻人,他们那紧张而企盼的样子,就像戏院里的观众在焦急的等待着一个准备登上舞台的主角说出他的第一句开场白。

      “你看,一切都还好好的,一切都还在掌握,你在自己吓自己……”休斯在心里面平静的对自己说着。

      休斯走过大厅中央,一直走到证人席位处站好,然后向主神衣卒尔,泰瑞尔还有法瑞尔依次行礼。

      法瑞尔向他点头还礼,休斯注意到法瑞尔面色平静,但是过于平静了,已经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了。他看出来了这一点,可是极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对方这表情背后的含义。

      法瑞尔看到休斯已经就位,于是用平静却严肃到了有点严厉了的声音说道“这位出庭的先生,请报出你的名字,年龄,职位,还有所属家族。”

      休斯微微欠身向他行礼,然后挺起胸,用清晰的语调说道“在下休斯,18岁,宫廷侍从,供职于德敏议员座下。我来自乌贝蒂家族,是乌贝蒂家族的直系后裔。”

      议事长法瑞尔点点头,接着问道“休斯先生,虽然作为本事件的重要证人,你的出庭见证是必要的,但从我个人考虑而言,你并非是适合于进行见证的,因为你曾经属职的关系,很难保证你会愿意坦陈您所知的一切事实……我无意冒犯,但是我仍怀疑您极有可能会因为有意无意的疏忽而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乃至可能称之为是关键的信息,以至于将我们引入谬误的方向。”

      休斯挺起胸来,用庄重的语调说道“大人,我不清楚您对我曾经职属的担心指的是什么。不过如果您担心的是我曾经和马修尔皇子一同共事过,而马修尔恰恰又是安达利尔殿下的亲哥哥的缘故的话。那么请容我事前声明一下……据我所知,谎言和蒙蔽真相的诡计只能在暗处通行,而在遇到真相后,它就只能像清晨的雾霭那样消失殆尽,如果大人担心我因为一些不可言明的缘故而会表现的不诚实的话,那就请用那朝阳来照一照蒙在我眼前的那几乎不可自知的迷雾吧。”

      “休斯先生。”议事长低沉而严肃的说道,这语调显然在说明这个经历了太多风吹雨打的老头没有因为这个一副诚恳面目的后辈的一通貌似发自肺腑的宣言就受到了什么情绪上的触动。“休斯先生,我不清楚您所说朝阳指的是什么。不过显然您表示了自己的维护公正的决心。可是我很抱歉,虽然你用冠冕堂皇的言辞做出了必要的保证。但是你知道,诚实永远不能仅靠誓言来保证的……因为我职责所在,我将严肃审核你的每一句证言,也将引导在场的所有见证者对你的一切言论进行质疑。我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确保这神圣之地不受任何侵犯。这种侵犯不仅包括明目张胆的挑衅,也包括隐匿了自己身形的各种阴谋和谎言。我再次抱歉用这样的言辞来告诫你。总之,我必须确保我们能够探知真正的真相,而不是被威胁和谎言牵入可怕的歧途当中去。休斯先生,我说的这一切你都明白吗?”

      休斯向他再次行礼,“完全明白,大人。”休斯轻松的说道,然后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宣誓的动作。

      议事长向他点头回礼,然后问道“休斯先生,牵涉安达殿下的流言事件你可知晓?”

      “是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个月前,三月的新月第六天”

      “从哪里知道的”

      “我们从前卫队里的侍卫达利向我报告了此事。”

      “你向上汇报了吗?”

      “是的。”

      “向谁汇报的?”

      “我的直属长官德敏大人。”

      “你是否还与他人讨论过此事。”

      “没有。”

      “没有?休斯先生,请你慎重的再次回答此问题。”

      “议事长大人,我的回答是“没有”。”

      “休斯,有人指控你还越权向主神泰瑞尔禀告过此事。”

      “议事长大人,我可以申诉吗?”

      “可以。”

      “我想问,那指控我的人是否寻求身份保护?”

      “是的。”

      “我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休斯轻松的笑笑。“我想知道,此人指控我何时向主神泰瑞尔禀告的此事?”

      议事长低下头看了看宗卷“三月的新月第六天。”议事长抬起眼皮,向休斯看看“与您陈述获知此消息是同一天。”

      休斯再次微笑起来“这真是一个有力的指控。因为就是那天,我是入过宫,而且我确实还面见过了主神泰瑞尔,并且确实是我主动与他问候并谈了话。”

      “您在承认针对你的指控?”法瑞尔严厉的说道。

      “并非如此,大人,实际上,我并非为了向谁禀告此事而入宫,包括我的直属长官德敏大人。因为在我入宫之前,我在议事厅已经在第一时间向他禀告过了此事。但是碰巧的是,我入宫时恰巧遇见了主神泰瑞尔。但是我并未越职向他禀告此事,但是我也并未向主神隐瞒此事。我向他禀告,我向德敏大人禀告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消息,烦请他务必关心。并且我去宫中,也不是为了觐见主神泰瑞尔,我刚才说道了,我是恰巧遇到主神泰瑞尔的,我去宫中是找安达殿下,我的好奇心而不是我的职责让我想见见她。我想知道作为这场风波的直接受害者,她是否已经知道了存在这样的谣言。我见到了她,不过显然她对此事还一无所知,于是我就告退了。”

      “休斯先生,我是否可以这样猜想,你向泰瑞尔禀告了某些消息,但并不仅仅是你所宣称的那些,即,“请他留心德敏大人将向他呈报的消息。”而在此过程中,恰巧让不为你所知的第三人碰到,所以你禀告的内容只有你们三个人知道,而主神泰瑞尔是不能接受质询的,也就是说,你说了些什么也就只有你和那个第三人才能证明,现在他指控你越职禀告,而你却否认这指控,那么此事结果就只能是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

      “议事长大人,如果那是一个诚实的人,他一定会告诉您我在主神泰瑞尔身边逗留了多少时间。”

      “不,宗卷上没有记录。”法瑞尔在宗卷上瞟了一眼,然后抬起眼睛回答他。

      “好吧,也许是登记时的遗漏。”休斯说道“事实上,我在遇到主神泰瑞尔直到离开,总共只说了四句话,其中两句是问候礼,中间的两句是,“尊敬的主神泰瑞尔,我听到一个可怕的流言,已经汇报给了德敏大人,您可以问询他”;以及“我对此事背后的具体内情还一无所知”。我出入宫廷的时间,宫廷那天当值的侍卫汉克应该按职责记录,我在安达殿下那里逗留的时间,她的侍女丽萨也可以证明,剩下的就是在宫中行路的时间,在我遇到主神泰瑞尔后,那剩下的时间也就只够说四句话,如果我向他详细禀告此事,他不会不问更多的细节,我也就会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进一步向他陈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显然这样短的时间是不够的……但是我仍由衷敬佩那不愿露面的证人,虽然他猜测我有逾矩的嫌疑,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凭着维护天庭的严肃礼矩的责任来质疑我的。”

      “非常感谢,休斯先生,你的辩解非常有力,我们将在见证间隙对指控者补充质询,如果他提出更有力的证言,证明你虚构事实,那么你将被逐出议事厅,并且接受严厉的惩罚。如果他被证明对你的指控出于猜测,那么他也将接受必要的训诫。”

      法瑞尔停下来,环顾了一周大厅在座的众神,确认无人质疑,然后转身向主神衣卒尔行礼,可是衣卒尔面无表情。法瑞尔等着他示下,但是没有等到主神衣卒尔的任何表示,法瑞尔在确认得不到任何回音后,纳罕的转回身,继续自己的审议。

      “就在我们的主神衣卒尔和泰瑞尔知悉此事后……”法瑞尔把休斯放到一边,从台面上拿起另一卷宗卷念起来“我们的主神为了澄清事实,不惜让自己蒙受无端的屈辱,他召见了安达利尔殿下,并当着主要内阁成员的面对她进行了问询。

      各位,如果事实是,安达利尔对这谣言的内容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做任何牵涉其中的行为……当然,前提是我们从不怀疑安达利尔殿下会做出有损她声誉的任何伪证。那么,在那时,这个恶毒的谣言的寿命也就终结了,但不幸的是,我们的安达利尔殿下诚实的坦陈了,她确实遇到过一个恶魔,就像我之前提到的那样,她承认了自己确实受到过那个恶魔的帮助,但是她是否像谣言中所说的那样,对恶魔表示过善意呢?作为第一当事人,她的回答是模糊而不明确的,我们可以说,安达利尔所处年龄和环境而决定的心智,不能让她对自己的行为和想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也就是说,她不能确认她是否在行为上或者在情感上做过触犯了神界的名誉与威严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排除当事人混淆了善与恶的界限,而对恶行了善礼。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主神衣卒尔和泰瑞尔认为不能坐视这谣言继续流毒,他们根据谣言的内容召见了可能的事件参与者,并责令议事会成立调查组负责彻查此事,现在,请休斯为了神界的圣洁之名,秉着自己的正直之心,而不是夹带私念的,陈述其个人的寻查过程,以供大会评议。”法瑞尔念完了手上宗卷里的内容,他抬起头看向休斯,并示意他可以陈述证言了。

      于是休斯开始从事情发生的时候叙述开来,也就是他被召唤参加马修尔向卡法城送信任务开始。他话语清晰平缓,逻辑清楚,把曾经发生的事情说的又清楚又明白。还不时对自己的行为和经历的事情加以必要的解释,他的话语清晰生动,不忘在一些细节上加入自己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合理判断,他几乎把自己的作证变成了一场个人演讲,而且收获了极好的反响,惹得众人频频点头。

      “…在四月的新月第二天,也就是弦月初升的那一天,我被召唤入宫,我,第一卫队侍卫长沙克,第四卫队长罗德,第九卫队长约瑟芬,还有宫廷侍从塔尔佩共同受到主神泰瑞尔的召见,他宣布议事会已经决定由我们组成调查谣言是否事出有因,以及其来源的调查团队,并且这支调查团队由佩特大人全权负责。由于我恰巧参与了安达殿下遇到恶魔的那次任务,为了尽可能保证能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当事人这个关键任务,主神泰瑞尔安委派我追查引发这场流言的当事恶魔。”

      “引起这场流言风波的当事恶魔?”法瑞尔用质疑的口气说道“休斯先生,我得提醒你,我们还没有经过审议断定你所说的恶魔就是与此谣言有关联的那一个。也许你想说的是,可能与此事相关的一个恶魔。”

      “当然,议事长”休斯说道“您说的当然更加准确。但是在调查期间,我不得不依据所掌握的证据,初步做出如此判断“

      “你可以在私下里进行任何你所谓的“初步判断”。但是在这里,请注意你的措辞!”法瑞尔用眼睛盯着对方不放,直到对方向他躬身表示自己知错了,在这样的警告下,法瑞尔放过了他,接着说道“休斯先生,也就是说,你找到了可以一个作为人证的恶魔?”

      “是的,大人,我找到了他,我把他带回此地。”

      “很好,休斯先生,这个魔族证人我们将随后提审他,现在请你退下,我们将会在随后召唤你再次作证。”

      休斯向他鞠躬致意,然后半转身向旁听席行礼,最后他向主神衣卒尔和泰瑞尔行礼,完成这些规定的礼仪后,他迈着稳健的步伐回到候审厅“我做了我该做的,克劳迪奥小子,剩下就看你的了!”他在心里默念道。

      议事长看到休斯已经退下,也于是向他一侧评议席位上望过去。“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初步的证人证言。现在,朗斯大人,有请……”

      于是一位上了年纪模样的天神挺着胸,昂着头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身材魁梧,穿着白色的丝质长袍,一头银色光亮的卷发,留着银白色的大胡子,一副极傲慢的派头。在他身后还有两侧,坐着几个同为他们评议委员会成员的人,与这位威风凛凛的老先生相比,他们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灰头土脸,一个个脸上挂着没精打采的模样,显然都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站起来的朗斯大人依次向主神、议事长还有旁听席鞠躬致意,然后做出一副准备行使自己身负职责的架势来。

      这位担任首席评议员的,叫做朗斯的老先生,来自天界门第很高的家族,并一直担任其家族族长职务,这样的身份让他从很早以前就养成了长期目空一切的态度。在他看来,即便是主神也应该重视他的家族和门第,所以长期以来他在处理各种重大事务方面,一直都是专断独行的行事风格。但是昨天晚上他却没能在形成评议书方面起到决定性作用,以至于他和他领导的评议代表会成员拖到很晚才能离开议事厅回家休息。这全是因为在代表会讨论过程中,评议代表们形成了观点完全对立的两个派别,而且他们这两派谁也不能完全说服谁。以至于最后一场议事前讨论会迟迟也不能形成统一的意见。

      在朗斯大人领导的评议委员会中,其中有一派属于温和派,就是他们草拟了评议书的初稿,其内容大多不过是一些常规性的质询问题。而另一派是激进派,他们对这样温和的评议书大为不满,甚至指责温和派在为天界可能存在的羞耻脱罪,他们主张无限度的质疑原则,他们的观点是,只有在严厉的质疑下得到的结果,才能证明议事会的结论是真实可信的。但是温和派认为这样的主张即有损体面又毫无必要,因为抛开谣言造成的影响不谈,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重要的神族成员,尤其是主神的女儿,在礼仪上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同时,他们提醒激进派,虽然议事会还没召开,但是每个有理智的人都应该想的明白,关于他们安达利尔公主的这则谣言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稽之谈。

      这两个派别在委员会刚一成立的时候就立刻各自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在后续的调查,和一次次的会务讨论过程中,他们一直分歧不断,不过直至评议书定稿前,他们从前那些逐渐积累起来的尖锐矛盾才终于在最后一场会务中通通爆发了出来。他们越来越激烈的争论不休,一直到很晚也不肯罢休。而在这位首席委员看来,虽然温和派的观点很随他的心意(在调查期间,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是倾向于“常规调查手段就可以满足调查目的的全部需要”这种态度的),但是激进派提出的越发尖锐的理由也渐渐让他意识到,即便是危险而有失体面的议题,也是议事会得到最终正确结果无法忽视的重要手段。

      “正确结果”,在这位评议长看来也是很重要的。毕竟是他在全权负责这个委员会,而不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在掌握这个重要的职位。最后,他主张采取折中的方案。可是几乎在立刻间,他就同时遭到了两派人士的集体反对,这让他既尴尬又恼火,更让他恼火的是,他不仅发现自己的威严已经镇压不住两派的抗议了,而且那些激进派甚至公然指责他存在向可能存在的严重问题妥协的倾向。这对他这位一向目空一切的大人物来说,可不是个熟悉的体验。在从前,哪怕在各种不利的形势下,他也总能用自己的威严和不可一世的气度来压垮对手对他的挑战。而眼前这样的困境,对于他朗斯大人来说,显然是不多见的。

      最后激进派取得了上风,因为朗斯大人发现自己竟然被质疑存在不能恪守公正原则,而这恰恰是他对自己品行最看重的一点,于是他立刻变得恼羞成怒起来,一下子就彻底倒向激进派那个阵营里去了。今天他拿的评议书的正稿就是激进派最终修订的,只不过其中个别的几个特别有辱斯文的质询词被删改掉了。就因为这个——他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决定了自己最终的立场,使得他今天心情并不特别好,而他从前在执行天界公务的时候总是非常得意而兴奋的。他已打定主意,既然大家都爱多事,那么干脆就把事情搞得更大一点吧!这时,他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绪出现在议事大厅里的。

      朗斯大人走到大厅中央,向主神衣卒尔和泰瑞尔行礼,然后像老朋友那样对着议事长点点头,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恭敬地行礼。

      法瑞尔平静的向他点头还礼,然后依然用从前那样平静而严肃的声音说道“这位大人,请报出你的名字,年龄,在何处供职,以及所属家族”

      这位老先生显然知道这是见证会上必要的程序,但是他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明显亢进的音调说道“鄙人朗斯.奥德里戈,已虚度七十二载,刚从元老院卸任,曾经主辖伊比利亚半岛全境教区,如今已卸职两年有余,鄙人出自高贵的兰贝堤家族,系家族第二十三代族长”

      “感谢您的回答,朗斯大人”议事长说道“请介绍您在安达利尔谣言事件中所担任的职责。”

      “我受主神衣卒尔以及主神泰瑞尔委托成立评议代表会,并任代表会首席委员,此代表会系综合全体天界成员意见,形成评议书。”

      “你现在可以宣读你的评议书了。”

      于是这位朗斯大人从胸前掏出准备好的一卷文稿,用不接受任何质疑的傲慢派头宣读起来“为主神衣卒尔及泰瑞尔所托,鄙人管辖之委员会,授权核查天界流传谣言之事宜。兹有凡间谣言传入天界,据查,系涉及殿下安达利尔云,其内容荒诞无稽,其言辞肮脏下流,其谣言宣称,安达利尔在凡间私会恶魔,竟与其交好,作友人、情人之下作行径,皆盖因安达利尔受其恩惠云。”大厅内出现一阵骚动,一些角落里还穿来了嘘声,但是旁听席这样的反应是会议允许的,所以议事长法瑞尔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显然朗斯大人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继续用傲慢的的口气将评议书读下去“……吾天界断不受此辱蔑!如其属实,实为吾天界之大耻辱,千年德行为之败坏,严正威严亦为之所辱。此乃不可恕之流弊也……经问询我主安达利尔,其言恍惚,似存不可明辨之疑虑也,故此流言真伪亦不可断言也。盖因此事所凭侍之证言证物均不可考,切不可断言其为妄言之词也……为厘清事实,匡正流弊之缘故,在下受主神之委托,特携评议诸贤者直言于此,唯望固守天界之威严清明也……”

      如果换作其他人,怕是没有勇气将如此针对皇族成员措辞的评议书念完的,但是朗斯大人的傲慢压倒了普通人普遍具有的顾虑。他不仅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当着如此众多的旁听者,更不要说还有身份尊贵的主神在场,把他念完了,而且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迟疑,语气始终保持坚定,好像一点也没有顾及天界和主神的脸面,他那傲慢的的腔调好像在说“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权利,我就要把我想说的说完!”

      等他把议事稿念完,议事长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他不肯放弃这次发言的机会,依然用傲慢的语气说道“正像我刚才所说的,我们收集了各种证据,或者只能称之为消息。当然,也怕只是谣言的一部分,可是我们依旧不能得出任何肯定的结论。但是我们相信,事实,也只有事实、而且是全部的事实才能证实我们所称之为谣言的那种东西是真正的谣言,而事实能扫除一切污浊的东西。在我们圣洁的天界,是不允许有任何一点玷污的痕迹的,即便是安达利尔殿下。

      我很清楚安达利尔殿下正在受此流言的困扰而饱受煎熬,但是,即便是她,也不会不认同我的观点。”虽然他说的冠冕堂皇,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但是旁听席仍旧发出一片嘘声,这一次的嘘声看来是终于影响到他了,他用从昨天晚上一直积蓄到这一刻的坏心情皱起紧紧的眉毛,恶狠狠的向旁听席上扫视了一圈。

      “朗斯大人……”议事长叫了他一声,把他从与旁听席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拉了回来“朗斯大人,您还有补充吗?”

      “没有了!”朗斯怒气冲冲的说道。

      “感谢您的议题,请在议席就座。”

      于是朗斯大人怒气冲冲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他侧过脸,一副不屑于理会旁听席抗议的架势,这样的态度为他引来了又一波更大的嘘声。

      “您了解您在见证会上应尽的的责任吗?”议事长等嘘声慢慢停下去,然后向朗斯评议长问道。

      “明白!”

      “很好,您清楚您具有质疑权吗?”

      “清楚!”

      “只有在程序规定的时候,也就是得到我的认可后,才能发表质疑,这一点,您清楚吗?”

      “是的”

      “好,我们转入下一个议程”议事长说完,低下头去翻看手里的卷宗。

      太阳已经越过它运行轨迹的最高处,天气很热,但是法瑞尔议员仍决定出去走一走,这是他多年来保持的习惯。只要天气还允许,他总要在午后沿着距离天界城池不远的峭壁边走一走。这是他年轻时候留下的习惯,不过他年轻的时候是用跑步的方式完成这样的路程的。现在他老了,只好慢慢的步行了,不过他仍为自己能不辞辛劳的保留了这样的习惯而感到自豪。

      几十年过去了,法瑞尔对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异常熟悉。他转过一处山嘴,看到一处巨石挡在前路上。不熟悉这里的人会以为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可是当你走近那个巨石,你就会发现在它的侧面有一条紧靠着悬崖的陡峭小路向山下通过去,而沿着这条小路向下走一会,就会又有一条隐藏在石壁背后的向上的路把你带回到大路上去。

      法瑞尔议员眼睛紧盯着脚下,右手扶着好像倾轧在自己头顶的巨石,一步一缓的,小心的沿着小路向下走去。他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里变得危险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不上来了,不过他记得很清楚,在很久以前,那时他还非常年轻的时候,他是不害怕这条路的,至少在表面上是不害怕的,他记得有一次,他甚至闭着眼睛走完了这段路。

      “这真疯狂!”他和别人谈起那段往事的时候,苦笑着把自己做的傻事讲给别人听。“如果阿丽亚那时不是在旁边看着的话,我一定不敢那么做。”于是大家就一起笑起来。

      法瑞尔议员弓着腰,侧着身子走了很久,尽量不去看脚边深处的悬崖。最后,像往常一样,他成功的通过了这处险境,走到了大路上。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法瑞尔议员额头冒出密密的汗滴出来。此刻,他站在平坦的大路上,悬崖在他的身后足有十步开外,那深渊暂时威胁不到他了。广阔的草地从他脚下的路边一直向远处伸展开去,在绵延了几道起伏的坡地后,落到远远的陡坡下面去了。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鼓荡起法瑞尔议员的长袍,凉爽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惬意。法瑞尔议员迈开步子向前走去。随着前面的山路绕一个圈子,他就能从天界另一处城门回到城里。就在法瑞尔议员享受着闲暇时光的时候,在一处坡地的下面,他看见一个人站在路边。那人背着身,面向山下的方向,遥望着远处,好像一个偶然来到此地观光的游客。法瑞尔认出来那不是别人,而是主神泰瑞尔。

      泰瑞尔站在远离道路的一处地势险峻的山崖边。他静静的站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向他走过来,

      “陛下,日安。”法瑞尔议员走近泰瑞尔,开口向他问候。

      泰瑞尔转过身来看看来人,于是他向法瑞尔回礼“日安,法瑞尔大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法瑞尔说道。“您也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泰瑞尔看看对方,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转过身凝神看着山下的方向,过了一会,他开口说道“那下面是阿尔比斯村吧?”

      泰瑞尔伸手指着山下的方向。在他手指的方向,那里被一层一层晦暗的云雾遮掩着,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不成型的东西。

      “是的,您说得对,那正是阿尔比斯村。”法瑞尔回答道。

      “我想我的眼睛还没有到昏聩地步,可是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也许那里确实是阿尔比斯村,或者我们都认错了。”泰瑞尔这时转过头来,他看着法瑞尔接着说道“法瑞尔大人,如果您不是凭借自己的经验知道那里就是阿尔比斯村,你会认同我的疑惑吗?”

      法瑞尔糊涂了,他不清楚对方这云里雾里的话是什么意思,至于阿尔比斯村,就算你看不到,也并不影响你可以清晰无误的判断它所坐落的位置。

      “不,陛下,如果天气非常晴朗,您就可以看的很清楚。而且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从这个方向的道路下山,那尽头就是阿尔比斯村。”

      “在一个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非常晴朗的天气里,就像现在,我们怎么让一个从没去过阿尔比斯村的人相信这个事实呢?”泰瑞尔又一次转过头,目光从山下转到法瑞尔身上。

      “我想,带他走一趟,让他了解一下事实,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法瑞尔无奈的说道。他觉得主神正在对他做着一个“为难人”的游戏,可是这样的游戏并不有趣。

      “可是大多数人,往往并没有为无关于己的事情费神的兴趣,那怕只是屈就他们移动脚步多走一步,恐怕他们也会抗议。可是就是这些人,偏偏就是他们,却掌握着最终判决权。”

      法瑞尔沉默了,他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泰瑞尔了。他同时也意识到,很快他就会被任命为眼下这场议事会的议事长了,结果只能是这样。当然,也正是这同样的缘故,他才会在这里遇上主神泰瑞尔,而他泰瑞尔才会问他这种好像傻瓜一样的问题。

      法瑞尔感到一股本能的戒心在自己心头升起来,他可不愿意自己的意志屈服于别人,就算是主神也不行。

      “也许他们可以有权不相信,不过他们也无权判定在这山下的就不是阿尔比斯村。陛下,我想我们在这里的争论并不能改变阿尔比斯村他自身的一分一毫。”

      “我们不能改变阿尔比斯,可是我们却能改变我们彼此。你不是就在极力要让我相信,在这里除你之外没有其它任何证据能够佐证的东西吗?”

      “可是我说的确实是事实呀!”法瑞尔急切的辩解着。

      “你说的当然是事实。”泰瑞尔叹息起来,“不仅是你,每个人都会固执的相信只有自己说的才是事实……不过宣称是一回事,而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比如说,如果我出于古怪的偏见而不肯相信你呢?”

      “那就请让我用事实来向您证明。”

      “法瑞尔,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你要明白,有很多人,他们在事实上,而不是名义上比我更有权势,也更加偏执。他们显然更喜欢用谗妄的想象来代替现实的存在。你确信自己能做到向他们证明些什么有益的东西吗?”

      “陛下,我们必须要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无法向他们证明这一切,那么他们当然有权质疑。因为我们当然也可以告诉他们,那山下是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地,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村落。”

      “你是对的,法瑞尔,你是理智的。而我们却因为这样的理智而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并不关心我们命运的那些人身上,这是我们无法摆脱的命运的本质。”泰瑞尔说完,转身离开。

      “主神,我向您保证,我会用我所谓的理智找出真相的,如果您仍是信任我的…”

      “可是即便是你所信任的理智也无法让这云雾散开。”泰瑞尔并不回头,只是一瞬间,他已经走远了。

      法瑞尔清楚主神向他告诫的东西是什么。他法瑞尔的责任不仅是要发掘真相,同时还要征服那些挑剔而多疑的民众。虽然法瑞尔从来都没有为此担忧过,但是主神如此郑重其事的向他进行告诫,还是让他感到心情沉重起来。

      不过在泰瑞尔那里,他想告诫对方的只有“征服民众”这一点,至于“发掘真相”,那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了。不过关于这一点,法瑞尔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而泰瑞尔也不觉得有把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他法瑞尔的必要。对他泰瑞尔来说,让这次议事会在民众的欢呼声中结束是他唯一关心的东西。

      议事厅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而压抑起来,就连空气也变得闷热起来。法瑞尔呼吸沉重,他已经站了太久时间,疲惫了。他觉得脚下开始变得沉重,腰背也酸痛起来,又因为疲惫,他的情绪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易怒,焦躁起来。

      “这里怎么这么闷热啊?!”法瑞尔愁闷的想到。“一点风也没有!……还有这些该死的证词是多么的乏味啊!”

      休斯那像游吟诗人般的传唱,朗斯大人那用过分慷慨激昂的腔调诵读出来的评议稿,那些面目看起来好像一模一样的,一个接着一个走到他身前来的那些证人……这些各色人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挥而不去的光影。

      所有的一切都惹得他不痛快。这些人不是过分紧张就是过于故作轻松,他们不像是严肃的证人,倒像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不得不登台表演的演员,而且还是群蹩脚的演员。这群演员表现拙劣,毫不隐晦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露骨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私心,却一点也不肯坦言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东西。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过分夸张的展现自己的傲慢,好像谁不这样做就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一样。他们对不了解,不清楚的事情夸大其词,依仗着追求圣洁这样高高在上的宏大名义,毫无顾忌的用残酷,甚至带着血淋淋的方式冒犯他人……说到底,这些人不过是在借着别人的不幸在试图谋求个人的荣耀罢了。

      “这多可耻!”法瑞尔在心底哀叹着,可是更让他觉得烦躁的是,议事会开到现在,在探查真相方面竟然还没有任何进展。当然喽,对于一场严肃而复杂的议事会来说,现在只不过只能算是个序幕罢了,如果有人这时候就幻想着能得到什么结论,那无异于异想天开。可是法瑞尔议事长仍旧觉得烦闷,他做好了应对艰苦局面的准备,可是他却悲苦的感觉到自己永远也看不到这场议事会开到哪里才能算是个尽头。

      就在现在第一批证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证词,评议长也宣读了评议委员会的意见,可是事实却还依然没有的时候。法瑞尔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又一次告诫自己,在这样复杂的议题面前,真相是不可能一下子自己跳出来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既然他做不到让众人亲手去触摸真相,那么他现在也只能去祈求依靠自身理智的力量了。

      “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初步的证言。无疑这些证人们的态度都是诚恳的,而他们的证言也都是可信的。”法瑞尔沉声说道,“同时我们也倾听了朗斯大人宣读的评议委员会的意见。我们听得出来,他们的意见是同样是诚恳的,充满了维护公正和正义决心的。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至今为止,仍旧对这整件事情存在太多疑问。尤其是朗斯大人提到的那些质疑,这是我们不能忽视的……虽然我承认他是尖刻的,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但是朗斯大人无疑在凭着自己的责任做到了自己的本分。现在,请让我们再耐心一点,我们将宣召涉及本议事事宜的关键证人上庭……主神祝福我们!让我们能在最困难的时候依旧能坚持本心,得以用事实,而不是其它的无益的东西来扫除我们的所有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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