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43、怎样的信念使我们得以获救(02)

　　卡廷顿大主教的书房并不豪华，不像很多大主教喜欢把他们的书房布置成会客室的模样，例如，德鲁宗主教的书房就气派得多。卡廷顿大主教的书房确实是看书的地方，这里只有极简单的几样家具——靠墙的一面书架，书架上成排的书籍，一张桌子和两个硬座椅。卡廷顿大主教很喜欢自己的书房，这个房间光线很好，而且位置僻静，总之，从各方面来看，这样的房间都算得上是一个适合潜心阅读的地方。从前的时候，他一得空就往这里跑，可是现在他来的少了，他现在不得不花比以前多得多的时间进行一场接着一场的祝福仪式。

　　查克眯起眼，细细的扫过书架上成排的书籍。而在他身后，本德鲁警惕的盯着这个冒失鬼，他知道卡廷顿大主教是非常宝贝他的这些书的。查克盯着架上的书本，上下左右的看了又看，终于向书架伸出手去。本德鲁祭司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凭空伸出双手，那样子就好像要去抢救谁的性命一样。可是还没等他制止对方，查克已经把书轻快地抽了出来，并打开了扉页。

　　“别担心，本德鲁兄弟，这书这么厚实，就算我真的想故意弄坏它，恐怕也不那么容易。”查克头也不抬，对身后惊慌失措的本德鲁祭司说道。

　　“不，查克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都是卡廷顿大主教的书……”本德鲁祭司身体僵在去阻止对方的半路上，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他开始紧张的扯着自己僧袍的前襟，暗暗祷告在卡廷顿大主教来之前，查克能及时把书放回去。可是查克好像对这本书发生了兴趣，竟然皱着眉头一行一行的读了起来。这样的情景简直让本德鲁感到绝望。

　　“这是他的书房，那当然就是他的书，这一点您不必费心提醒我。”查克脸上漾出一抹微笑，他一面看着书，一面头也不回的对本德鲁祭司说道。

　　门开了，本德鲁祭司紧张的向门口看去，他看见卡廷顿大主教就站在门外，不禁冷汗直流，“真糟糕！”他在心里怨恨自己，“我真应该让查克兄弟在门外等候！我昏了头，怎么会自作主张邀请一个外人擅自进入主教大人的书房？！”可是他在自责的时候完全忘记了，他其实严格的遵守了卡廷顿大主教对他的嘱咐，他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至于这个叫查克的家伙不经允许乱翻别人的东西，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况且他本德鲁祭司还好心的警告过他呢。

　　查克转身看见卡廷顿大主教进来了，于是他把书页合上，准备把书放回去。

　　“继续看吧，年轻人。”卡廷顿大主教说道，“这是先哲奥丁的著作，深刻的阐述了我们应守的基本教义，不过还是请先吃点东西吧。”他说完，轻轻摆摆手，门外一侧的一个小厮捧着一个木盘走进来，查克注意到木盘上的盘子里放了一块面包，面包切开的断面处有一圈淡淡的黄色，无疑那里抹了一小块黄油。不光是这些，在盘子旁边甚至还有一小杯牛奶。查克看到这一切，欣喜的咧开了嘴。

　　小厮放好东西，退出去走了。“请让我和查克先生单独待一会吧！”卡廷顿大主教向本德鲁祭司说道，本德鲁祭司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离这个麻烦鬼远一点了，于是他赶忙向卡廷顿大主教躬身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出门外去了。

　　“请吧，不必客气。”卡廷顿大主教一边向查克平静的说道，一边向自己靠窗的座位上走去。

　　“我就着您的书桌吃饭，您不介意吧。”

　　“不然呢？看来您只能这么做，抱歉我这里布置的比较简单。”

　　查克掰开面包大口吃起来，好一顿狼吞虎咽。当他觉得自己被噎住了，就端起那一小杯牛奶往满是食物的嘴巴里猛灌一口。卡廷顿大主教等他吃完，看到他仍心有不甘盯着空空荡荡的餐盘和杯子，一边咂么嘴，一边不停的来来回回擦着已经光光亮亮的嘴唇，于是他说道，“年轻人，你路上辛苦了。”

　　“算不上，大人，真的，就是路远了点，花了不少时间。”

　　“是啊，这里离阿□□翁实在是太远了，有好几回，我都以为宗主教大人把我们都遗忘了。”

　　“您在发牢骚。”查克笑起来。

　　“就算是他德鲁宗主教大人，也得允许人发牢骚，这个他可管不了。”卡廷顿大主教在这个满身透着快活感的年轻人面前，也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愉快。

　　“没错！”查克说“何况他也在发您的牢骚。”

　　卡廷顿大主教刚出现的一点轻松心情又暗淡下去了，他的脸色也变的阴沉了。

　　卡廷顿用沉闷到令人感到压抑的口气说道“查克修士，如果他这次派你来，只是想从我这里带点什么回音回去的话，那么就请你原原本本的告诉他，我的回答是，他对我们的要求根本就是荒唐而可笑的，不仅如此，他对我们的指责也同样毫无道理。当然，他是有权指责我，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坚持这一点，那就是他因为对我们这里的无知蒙蔽了他以往的睿智！请你把我的原话带给他。请他原谅我不方便把这样无礼的言辞用书信的形式带给他。”

　　“我会把话带到的，大人。”查克低头微微低头行了个礼，恭敬的说道“不过大人，虽然您在质疑德鲁大人对您当前所面临的困境所知不多，不过我们也并非总要被恶魔残害过才能认识到它确实是有害的。大人，我相信你一定会认可我下面的言论，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德鲁宗主教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同时又迷信权威的暴君，正相反，几乎所有人都承认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来自于虔诚和理智。那么，如果他这一次也是毫无例外的凭借着他的理智来质疑您，那么您又是怎么断定他的要求就是完全没道理的呢？”

　　“凭借理智？！说得好！”卡廷顿大主教冷笑起来“毫无疑问，当河岸上的过路人看见落水者的时候，他们也总是充满理智的。而且多半还会忍不住自己那卖弄理智的欲望而向溺水的人去指手画脚吧！他们会理智的向他大喊，抱怨他为什么不尽快游到安全的河岸上去！……他真应该亲自来这里一趟，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发表他那些充满了理智的言论！”卡廷顿大主教感觉自己生气的身体都颤抖了。可是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那用不着，大人”查克客气的说道“如果您认为只有在水里的人才有发言权的话，那么德鲁宗主教大人对我说的那些话就显得特别有意思了，他说，如果人人都像卡廷顿大人搞的那一套，那么早晚所有人都要遭受墨西拿同样的命运了……他的意思是说，实际的落水者并非只有您一个，虽然您认定他就是那个站在岸上的过路者。”

　　卡廷顿大主教涨红了脸，他沉默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出言不逊，像是在教训他，但是他知道，这些话不是他自己的，那是德鲁宗主教大人的话，至少是德鲁宗主教大人的意思。他可以抗议，但是不能把火气发到这个送信的人身上，这既无道理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说德鲁大人也在担心？当然，我明白，他不是在为自己担心，他担心的是这整片的大陆。是的，他是宗主教，需要尽这样的义务………”卡廷顿大主教沉吟了一番，他突然说道“查克修士，我不知道对于这封书信，你了解多少，也许你是全都清楚的……好吧，既然你清楚这里面写的都是什么，那请让我问您一句，难道我们坚守忠贞不屈的信念，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去送命吗？”卡廷顿大主教的口气沉着而冷静。这场与德鲁的隔空对话，他可不能处于下风。他意识到，如果他的意志屈服了，那将会给他的僧院和这座已经遭受了巨大不幸的城市带来更加不可想象的灾难。

　　“您的话充满了睿智。”查克说道，“您在质疑德鲁宗主教大人武断的决定。可不是嘛，如果我们坚守忠贞不屈的信念，仅仅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去送命，那这样的信念又有什么好坚持的……不过大人，难道只要保住性命，就能让我们感到满意了吗？”

　　“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年轻人！除了保住性命，你还能苛求什么？”卡廷顿大主教愤懑的说道。

　　“我的主教大人，谢谢您提醒我需要注意现实。不过您的话同时也提醒了我，原来我们的信仰需要排在现实的生死考验之后。”查克平静的说道。

　　卡廷顿大主教嚯地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汹涌的冲向自己的头顶，那不可抑制的怒意让他感了到一阵眩晕。他摇晃了一下身体，最后总算是站稳了，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此刻全身都在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在发颤。

　　“信仰？恐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没资格来教训我！”

　　“是啊，大人。除了天神，谁又有资格去教训别人呢？” 这时查克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可是我的大人，如果您觉得保全了这些避难的人们的性命就算是忠于了自己的信仰，那么您是否已经打算好了，就这样带领您的信众一辈子藏匿在这永远不会倒塌的僧院里？”

　　“不！我们当前的坚守是为了保留希望，而这希望让我坚信我们最终是会得救的！我们是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的！”卡廷顿大主教坚定的说道。

　　“可是凭什么呢？”查克眼睛盯着卡廷顿大主教，冷冷的说道。

　　卡廷顿大主教愣住了，是啊，凭什么呢？他们已经在这不幸中坚守太久了，可是他所说的希望却一点也看不到。难道就因为他怀抱着这可贵的信仰，所以他就一定会被承诺得救吗？可是，谁承诺过他呢？……可是即便如此，当他想到自己的责任和信念，在他心里还是立刻就生出了无比的希望，于是他用坚定的声音说道“查克修士，你问我凭什么？让我告诉你好了！我之所以坚信我们终究将会得救，那正是因为我们始终怀抱着对天界的永恒信仰！而这，也正是我们所有信心的来源，我相信，天神终究是不会遗弃我们的，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您真的是这样想的？”查克苦笑起来。

　　“难道你在怀疑天界对我们的爱吗？”卡廷顿大主教用愤恨的眼神盯住查克。

　　“我确实在怀疑，既然我们已经和那些恶棍妥协了，天神还有什么必要来为我们选择的命运去再多费心呢？”

　　卡廷顿大主教像得了热病一样浑身打起战来。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没有让自己咆哮起来。

　　“妥协？请注意你的措辞！年轻人！我从来不曾和恶魔有过任何的妥协！”。

　　查克似乎对自己口无遮拦的激怒了这位身高位重的大人一点也不以为意，他用冷峻的目光望着卡廷顿大主教。

　　“您在否认吗？大人。也许您在愤怒于我的胡言乱语吧……，那么请让我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不过话说回来，难道我们可以蒙蔽自己的双眼，欺骗自己说那可憎的妥协并不存在？……或者说，难道您和恶魔并没有达成当前这种天才的默契？在僧院涉及的地方是您神圣的领地，而在此之外，您承认那是恶魔的应许之地……。”

　　卡廷顿大主教呆住了，对方的话就像当头一棒，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僧院为什么会在如此巨大的灾难面前还能不可思议的得以存留至今。

　　“这太荒唐了！”卡廷顿大主教神色变的慌张起来“我从没有答应恶魔任何事情！我也从来不曾和他们妥协……这太荒唐了！……是我们的坚守保全了这僧院……我们用牺牲和勇气保全了它，而不是靠……”

　　“不是靠什么？”查克平静的问道。可是卡廷顿主教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大人，恐怕事实就是如此荒唐”查克平静的说道“就算是我们认识不到这一点，也改变不了这荒唐的一切。”

　　对方那无情的话语把卡廷顿大主教的心都刺痛了，难道说，他努力的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堕入陷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意志开始变得动摇了，可是当他想起来在他僧院里的那些可怜的人，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也许这确实是荒唐的。”卡廷顿大主教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可是我们毕竟保全了这些无辜的人……”

　　“这无疑是您的功德，您在为此而感到欣慰吗？”

　　“我？不，从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感到欣慰？……”卡廷顿大主教此刻的神智似乎渐渐变的恍惚起来，他茫然的望向他眼前的查克修士，可是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他不仅忘记了自己此刻到底身在何处，而且似乎也早就忘记了到底是谁正站在他面前，并如此放肆的在质问着他。

　　“毫无疑问您是想过的。否则您怎么会如此的满足于现状呢？”

　　“我满足现状？”卡廷顿大主教惊慌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满足现状？我的修士，还有那些难民正在受苦……我怎么会满足于这样的现状？……”

　　“他们是在受苦，可是您也说过，他们毕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还是依靠了您那忘我的牺牲和努力才实现了这可喜的善果。用您的话来说，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他们还有什么抱怨的呢？或者说，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卡廷顿大主教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稳了，他身体不住的摇晃起来，同时好像在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在这样的境地下，我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卡廷顿大主教说着，他低下头，眼睛里噙出泪花来“可是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他们总归能得到最终的救赎……而我永远坚信他们最终是能得到这一切的……”卡廷顿大主教痛心的说道。

　　“很遗憾，我的大人，我不得不诚实的告诉您，您这安于现状的想法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包括您所坚信的那最终的得救。”

　　卡廷顿大主教愣住了，他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个家伙出言不逊，可他意识到这正是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说出了他一直不敢去想的真相。

　　“难道只有流血才能让天界怜悯我们？”卡廷顿大主教感到了一阵彻骨的悲哀，他的心都颤抖了。

　　“不仅仅是流血，大人。也请暂时忘记天界吧，啊！请主神原谅我的不敬……”查克说道“您是知道的，我们最终能得以拯救只能源于我们不屈的精神，是那种即便没人愿意向我们施以援手，也不肯妥协的意志。没有这样的意志，谁也无法真正的拯救我们！”

　　“你是说德鲁在信里要求我的那些？可那不过是死路一条！”卡廷顿大主教的声音像是充满了悲哀和绝望的哀鸣。

　　“可是大人，您不会不知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唯一的路。”

　　卡廷顿大主教觉得自己无力与对方继续争论下去了，他此刻感到头脑中一片混乱。而在之前，这样的感觉他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在那些努力救助难民的日子里，这些虚幻的东西是烦扰不到他的，在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大人，现在您已经成功的救护了这里的人的□□，您愿意继续拯救他们的精神吗？”

　　卡廷顿大主教缓缓抬起头，他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人突然在他眼里变了一副模样，在他眼里，他似乎模糊的看见一个与他一样苍老的人，这人正用平静却充满了坚定的眼神望着他，而这样的凝视是如此的沉重，让他的那从前几乎不可动摇的意志也要承受不住了。

　　“拯救精神？”卡廷顿大主教在恍惚间说道。

　　“我说的不是那些普通人，我指的是发过誓言而踏入我们僧院的僧侣。就是这些人，本着那可贵的精神，他们发了誓，即便牺牲□□也不向罪恶妥协。难道我们每个人不正是凭着同样的信念踏入僧院大门的吗？大人，我们不应忘记，正是这样的信仰让我感悟，促使我们抛却尘世来到这里的。”

　　卡廷顿大主教愣住了“是啊，拯救世人，从他们的□□到精神，让他们看到爱和希望，不再被世间的种种幻象所蒙蔽，不再在虚无中沉沦……”卡廷顿大主教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他的入职誓言。这短短的几句话，从前让他感到的是多么乏味而空洞啊。可是现在，在经过这残酷的磨难之后，他好像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意义。“难道这样的信仰在灾难面前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吗？难道说，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信仰在我心里已经动摇了……”。

　　可是就在卡廷顿大主教片刻的恍惚之后，他突然变得惊慌起来 “你不能说服我，无论是你，还是德鲁，你们都不行！我不能同意让我的修士抛下避难的人们去主动驱逐那些恶魔，就算这样能……不，无论如何也不行。”

　　“德鲁宗主教大人告诉我，总有人会因为他自身对世人施予了过度的爱而导致了自身的软弱，而一个可怕的对手恐怕已经充分的利用到了这一点，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准确。”

　　“不，无论如何也不行！”卡廷顿大主教在对方无情的逼问下感到一阵眩晕，他的手伸出去，想要找个地方撑住自己，可是他的手却意外的按在了那本放在桌上的“奥丁”的教义著作上，“不，我没权利那样做，即便有人指责我……我做不到！”

　　“您有勇气在仪式上当众篡改德鲁宗主教信里的内容，却没有勇气承担必要的牺牲！显然，您喜好宁静的生活，害怕流血……可是谁又不喜欢宁静的生活，谁又不对流血恐惧呢？卡廷顿大人，德鲁宗主教大人让我告诉您，软弱，以及不自知的沉迷于虚幻的自我满足之中，只能导致最终的绝望。

　　“不！我没有！”卡廷顿大主教惊慌的说道“我从没有过什么可憎的自我满足，我只是在尽力拯救这些人的性命！”

　　“没错，您保全了这些不幸的人，而且似乎还陶醉于这样的成就之中，难道您这不是自我的满足吗？而时至今日，这样的成就开始让您害怕自己已经取得的功绩毁于一旦了，难道这些不是事实吗？”

　　卡廷顿大主教被对方的话惊呆了，他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人，请告诉我”查克接着说道“我们这些神的仆役应该具备怎样的勇气和信念，才能让我们不至于步入歧路？”

　　“步入歧途？”卡廷顿大主教显然开始有点神志不清了，他用迷茫的语气尽力反驳着对方的话，“牺牲他人，成就自己才是走入歧途。”

　　“如果牺牲的是自己呢？我指的是包括我们自己的所有教众。”

　　“不要说了，年轻人，我宁愿去死，也不会执行德鲁宗主教大人的命令，我做不到！”

　　“不光是您，德鲁大人曾经说过，有些事情我们都做不到，只不过形势所迫，我们不巧参与了其中，事后回头看看，还以为自己像天神一般成就了很大的功绩。

　　卡廷顿大人，现在您就在这危急万分的形势当中，您不可能没注意到您的僧院是怎么保存下来的。有一个恶棍畏惧您在危难之时将会爆发的强大意志，他在小心的不去触怒您，同时也让您丧失了勇气。大人，现在请拿出您的勇气吧，不要让您的信徒在暂时的宁静当中沉沦至最终到了毁灭的境地！”

　　“不，他们没有沉沦！”卡廷顿大主教越来越感到自己开始恍惚起来，但是他仍艰难的守着自己信念的防线，“这些修士本有机会逃生，离开这个已经被诅咒被遗忘的地方，但是他们留了下来，他们每天都承受着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威胁，守护着幸存的人们！他们坚守了自己的信念！他们……”

　　“大人，您说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虔诚而坚定的修士。”

　　“他们的虔诚和坚定促使他们至死也要和恶魔抗争的意志？”

　　“是的，他们都有这样的意志……”

　　“好了！我的好大人，别再欺骗自己了！请看看您僧院里的修士吧，他们不过是在恐惧中苟活着！他们不能算是真正的修士！大人，因为他们大概已经忘记自己的信仰了，甚至可以说，他们同样忘记了为守护这信仰而不得不要去承担的那些必要的责任了！”

　　卡廷顿大主教惊讶的看着他对面的这个突然变得异常严厉起来的年轻人，他瞠目结舌，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只有发过誓用自己的全意去侍奉天神的，同时也发誓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全心去爱众民的人，才有资格被尊称为修士。可是现在，您的这些修士却和恶魔变得休戚与共了，这恰恰是您满足于现状所带来的不幸。如果您满意当前的现实，那么也不要指望受您庇护的人们得以被最终拯救了，无论是在□□上，还是他们的精神。

　　“我不相信……”卡廷顿大主教惊慌的说道。

　　查克叹息了起来“大人，我真希望您能毫不留情的来驳斥掉我所做的这种种妄言，或者说，这些德鲁大人的妄言。可是不幸的是，无论我们是否相信，如果我们依旧无动于衷，那结局就只剩一个了——命运将会把我们彻底遗弃，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您也是清楚的，当前的势态只能让居心叵测的恶魔满意，他们在试图豢养那些曾经只属于天界的民众，把他们永远变成自己取之不竭的食料。大人，恶魔如果想实现这一切，那他们就先得摧垮您的决心，也就是您曾经坚守过的，不向任何欺诈和恐吓做妥协的精神！很显然，现在他们正在尝试改变您那可贵的信念，而且不幸的是，时至今日，他们一直都做的还挺成功的……。”

　　卡廷顿大主教感觉自己坚持不住了，他脸色苍白，头脑里混乱不堪，而在他遇到这个年轻人之前，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是多么的清楚啊。他努力工作，带领自己的教众守护人类，四处寻求援助，他不眠不休，彻夜举行祝福仪式，他不相信他饱含诚意的祷告天神会听不到。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并为此感到满足，同时对未来的得救充满了希望，还要他能怎样？可就在这短短的对话之后，卡廷顿感觉一直支撑自己的信念崩塌了，现在他不得不睁开眼面对当前的一切了。

　　“难道说曾经那一切令人欣慰的安宁都只是假象？”

　　恐惧和忧虑攫取了这个不幸的老人的全部意志。而他此刻的种种困扰都是拜他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所赐。这个叫做查克的客人远道而来，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决意要把他这具已经深埋地底腐化多日的死尸挖出来……。现在阳光似乎已经照在了他卡廷顿大人的眼睛上，可是他感觉到的不是欣喜，有的只是刺痛。

　　“查克修士，我有头点痛……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抱歉，查克修士……”

　　查克站起来，他恭敬的向门外退了出去。他知道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给予这个迷茫的老人足够的时间罢了。

　　就在这一刻，对于那些献身于僧院所有人来说——无论是身陷困境的卡廷顿大主教，还是忧心忡忡的罗马的图瓦大主教，甚至是远在天边，冷眼凝视着西西里岛发生的不幸的德鲁宗主教，对于他们来说，现在都是他们的艰难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