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33、在墨西拿的市政厅(02)

　　就在墨西拿城陷入于一片恐慌和混乱之中的时候，这个城市的总督正催促着他的车夫快马加鞭的向不龙泰赶路。他带走了全部值钱的家当，用自己的马车载着自己的妻小，除了家里的车夫和两个贴身仆人，他谁也没有惊动。他这一次的损失可谓是惨重无比，所有的不动产已经瞬间化为灰烬，不过就算这些资产现在还在他的名下，也许过一阵子也会变得一钱不值。不过他现在顾不得算这些细帐，他得立刻赶到不龙泰，在那里，他要通知他安置在乡下的父亲大事不妙，这个奸滑的老乡绅最好相信他儿子的劝告，然后像总督大人一样立刻收拾细软乘船跑路，跑的越远越好。因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个曾经美丽的大岛现在已经被诅咒了。不过到底是谁导致了眼前的这些灾祸，安东尼奥总督大人恐怕从头到尾片刻也不曾想过。

　　那还是在凌晨的时候，安东尼奥总督大人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几个狼狈不堪的卫士站在他府邸的台阶下面，结结巴巴的向他大喊大叫，很显然，他平日里的苦心建立起来的威严感在这一刻已经被这些神魂颠倒的卫士们忘的一干二尽了。在他们含糊混乱的话语中，掺杂着什么“人都死了！”，“恶魔来了！”，“咱是冒死才逃回来的！”，“请您批准我们立刻就离开卫队回家去吧！”一类的话……

　　这个精细的伦巴第人立刻就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让卫士们冷静，并且让他们就呆在他府邸门口不许离开，因为他有很重要的命令要交代他们，那无疑是比军饷和复员回家这种小事要重要的多了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提醒这些军汉们注意，他现在只穿着睡衣，这是不体面的，甚至在军人面前着这样的穿戴是失礼的。他对他们讲，他要到房间里去换一套衣服，然后马上出来和他们一起去市政厅解决好这档子事。

　　“放心吧，朋友们，我们经受过无数考验，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事，我们曾经无数次战胜过各种恶魔！所以看吧，我们总归能找到解决办法……”，

　　可实际上，这位对着他的侍卫们侃侃而谈的总督大人，他这一辈子还从没见过恶魔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他这句话说完，就已经轻轻的亲手把自家的大门关上了。

　　他回到房内，立刻加快脚步，先让陪同在自己身边的仆人劳内去准备面包、水和一些赶路必须的物品。

　　“是不是两副弓都要带上。”依然困的半梦半醒的仆人劳内问道，他以为老爷在交代自己准备出游打猎的事呢？

　　“带着吧！劳内！带着吧，这两把弓加起来至少十五个苏！”

　　安东尼奥打发仆人走后，他立刻回到卧室叫醒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让妻子去叫醒贴身女仆丽丝通知马夫准备马车。

　　“就是现在，亲爱的，一句话也别多问！就只把丽丝叫起来，让丽丝通知克劳斯去备马车，告诉他们就是现在！而且越快越好！亲爱的，不要问，赶快去，然后回来！”

　　安东尼奥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找到一个大箱子，将几件衣服扔到里面，然后将橱柜搬开，利索的把橱柜后面墙壁上的一块方砖拆下来，方砖里面的墙壁是中空的，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他把盒子迅速的打开，扫了一眼里面的金币、大面额票据，以及其它值钱的零碎宝石——这是他五年来用一刻也不停的辛苦所赚来的积攒。还好，就算是已经天崩地裂，这些宝贝依然还都安然无事。然后他盖好盒子把它丢进大箱子里，又转身把他妻子梳妆台上的那些虽然花哨，但并不值很多钱的首饰也都丢进去，最后他捡了几件贵重些的衣服塞在箱子上半部，直到确认这箱子已经无法再装下任何东西为止。做好这一切后，他的妻子回来了，她惊惶的看着他，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安东尼奥总督只是亲了亲她作为安慰，然后拉上她和孩子，让两个仆人紧跟上自己到后院上车去了。

　　五年以前，在花了一大笔钱后来到墨西拿，安东尼奥先生除了自己的妻女、一个空衔爵位，就只剩他那敏锐的头脑了，如果不算他那颗永世都不会有丝毫改变的、极其贪婪的心的话。他对墨西拿没有感情，在他这个外来人眼里，墨西拿不过只是自己家院子里的一头奶牛，而且还是一头上好的奶牛。墨西拿总是阳光明媚，站在城墙上还可以远远的看到大海，不止这些自然的赐予，滚滚增加的财富也让墨西拿人舍得拿出钱来，把这小小的城市装点的既秀丽又不乏有所限制的辉煌。而那些还只是它的外表，更不要说那众多的僧院、广场和为市民服务所建公共浴室以及其它那些实实在在的公共设施了。墨西拿人总是自豪的说，就算是你来自罗马，你也不得不佩服我们墨西拿的舒服和阳光。可安东尼奥总督来这里五年了，他就从来没有佩服过这些，准确的说，墨西拿的一切美好他都没注意到，他注意到的只有墨西拿非常有钱！他来自寒冷的北方，但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阳光明媚，至于“舒服”，安东尼奥总督只觉得自己家里就已经够舒服的了，他很少去城里查访，虽然他没少关心城市的建设问题。他毫不吝啬的提议逐年增加城墙改建的预算，但是说到去城墙上吹吹风、看看海，舒展一下心胸……这一切在他看来，那就再没有比这种无聊事更能浪费人们时间的东西了。如今他在这个凌晨悄悄离开，除了在感觉上觉到了点急迫感以外，他总体情绪上依然毫无波澜，就像五年前他来时那样。那时他踏入墨西拿的城门，虽然心中充满憧憬，但丝毫感受不到心情上的波澜，对他来说，人生中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桩桩的生意。

　　就在总督一家悄么声息的从后门溜走的时候，那些在他们门口已经等的几乎精神崩溃的卫士，终于消耗完了自己那最后一点微薄的耐心，在连续几次粗暴的砸门无应之后，其中有两个最沉不住气的人决定就此逃出城去，而另外几个人决定做好一个军人最后的本分，他们决定去找西莫内议员，告诉他发生了怎样的可怕事情，然后请他同意自己立刻复员的要求，当然还有他们应得的军饷。但是他们已经定好了决心，就算是对方不同意，他们也要立刻离开这里。

　　总督大人逃跑了，可是墨西拿总归是跑不了的。虽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墨西拿城并没有受到可怕的恶魔的进攻，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对这座不幸的城市来说也并不容易。他们首先面对的问题就是自己的城防的崩溃，虽然市议会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封锁消息，但是城里的大部分卫士还是通过正规的申请或者不辞而别的方式离开了。在城防部队里，已经没人怀疑墨西拿城这里确实已经出现了恶魔。因为在码头出现惨剧的第二天，就有卫兵奉命去勘察清理现场。可当这些以勇敢著称的职业军人来到墨西拿的港口上的时候，他们立刻就被眼前的惨况吓的魂飞魄散了。他们看的很清楚，这可不只是以前偶尔也发生过的，几个无辜的人被恶魔偷袭丧了命那么简单。在他们眼前，空荡荡的船上和这帆船靠岸的地方，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有些尸体甚至已经被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开膛破肚。各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污秽洒满了整个甲板和口岸，断肢被到处丢弃，满是血污的人脸上还保留着他主人丧命前一刻的那惊恐的样子。在这港口上，远远的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混着血腥味的恶臭。很多卫士开始止不住的呕吐，新任的侍卫长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强迫自己尽量能表现的镇定一点，同时极力要求大家保持冷静。虽然在心底里，他是极不情愿这样做的。

　　侍卫长向他的手下声称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切都是恶魔干的。而且他用长官的威严警告所有在场的卫兵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得编造任何谣言。可是他的警告毫无效力，当天营房里就有人申请退伍，当天夜里就开始有卫兵私自偷跑出了城。同时已经没人同意去城外做例行的巡防了，更不要说是在晚上巡逻这样的任务了。恐慌的情绪在部队里已无法抑制，更糟糕的是，这恐怖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兵营在城里开始广泛流传。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那场触目惊心的惨案以外，其它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后面最让人担心的头几天平静的更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市议会还是通过了决议，他们封闭了城门，断绝了商路，只有在临时总督（纳尔迪议员以多票暂时当选，西西里国王的任命书迟些才会送到，纳尔迪议员喜欢做白日梦，他经常做自己突然被任命为墨西拿总督这样的白日梦，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凭着恶魔的势力实现愿望。）亲手签署的放行令的情况下，城门才能暂时放入放出指定的少量的人员。

　　即便所有人都紧绷了自己神经等着灾难发生，但是一周过去了，依然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连通常四处流窜的盗贼似乎也就此绝迹了。

　　渐渐地，就连西莫内议员对“恶魔确实是存在的”这样的信念都开始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推断是不是在哪里出了问题。他在怀疑那些找过他来救命的卫士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么可信；也开始怀疑那客船上的受害者是不是真的是被恶魔所害了。

　　“如果这些人遇上的只是一伙丧心病狂的海盗呢？”西莫内议员只要一有闲暇就不禁的开始胡思乱想。其它议员更是抱怨连连，货物出城入城现在都受到极大的限制，他们越来越开始为自己的损失开始愤怒了。更不要说市民们已经在各种各样的流言中越发变的惶惶不安了。这恐慌的气氛不仅扰乱了人们的正常生活，甚至让城里的秩序也开始变的混乱起来，街上已经开始出现零星骚乱，恐怕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但是现在除了等待，所有人对当前的势态都是束手无策，内部的压力在持续升高，到处都可以听到的抱怨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了。

　　议员们天天都在市政厅开会、争论、吵架，不过遗憾的是，他们在这些混乱的争吵中什么有用的决议也没有得出来。这可怕的噩梦才过去只不过几天，就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受到恶魔的威胁了。醉心于制备各种陷阱和骗局的人类，在面对命运丢下的诱饵面前，显然一样是愚不可及的。

　　至于安东尼奥总督的消失，则变成了一个永远的谜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