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32、在墨西拿的市政厅(01)

　　在城里，天刚刚蒙蒙亮，塔楼上的钟声就被哐哐不停的敲响了。城里的人们被这不合钟点又异常紧急的钟声吓坏了，纷纷跑到街上来，惊慌的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祸事。在墨西拿，这里的太平日子已经持续了太久了，难怪这里的市民对这种稍有异常的事情也会这么大惊小怪。这钟声只有很久以前法国国王带着他们那帮像野蛮人一样打扮的士兵来围城时才这么敲响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聚拢在街市上的市民互相打听着消息，最后他们打定了主意，一起战战兢兢的向市府广场方向赶去。

　　而墨西拿城里的议员们早在钟声敲响前就已赶到了市政大厅。这里的每个人也都在打听把大家都紧急叫过来到底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也不忘记顺便把自己的各种猜测告诉其他人。时间过去了很久，太阳都已经升的很高了，却依然没人站出来为当前的一切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总督大人在哪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市议员因为等的不耐烦而生气的大声喊起来“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议员是墨西拿城里的布商纳尔迪，凭着自己早年的吃苦耐劳和后面几年的奸诈无情，他现在已经是城里大大小小布商行里的名誉会长了。

　　市政大厅里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四下里张望寻找，可是谁也看不到安东尼奥总督。

　　“好吧，西莫内议员，是你把大家找过来的吧，你来解释一下！……西莫内议员！”他见没人回话，昂起头一面在人群中找寻他嘴里说的西莫内议员。但是西莫内议员也不在这里。

　　“真是活见鬼！”纳尔迪更加生气了“雷蒙德！雷蒙德！”。

　　市政府里的差役在门口听到有人在喊他，他摘掉帽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雷蒙德！你来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大人！”雷蒙德惊恐的说。

　　“你不知道！那你跑到我家里，把我，还有这里的其他人都叫过来是为什么？”

　　“是西莫内大人派我去请您，还有罗西大人、维塔利大人，其他大人的家里我可没去过！”

　　“不要跟我饶舌！雷蒙德，西莫内大人为什么派你来通知我们到市政厅来？！他就没给你说过什么？”

　　“他老人家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我正睡得香，杰克小厮叫醒了我，他急急忙忙的吩咐我，说西莫内大人让我立刻通知您还有罗西大人、维塔利大人马上去市政厅，有紧急的事情发生！”

　　“只有这些？”

　　“我把知道的全说了！大人！我赌咒……”雷蒙德说着，伸起手，半闭着眼睛，真的要开始赌咒了。

　　“啊！”纳尔迪议员哀声叹息着，他被这个一无所知的仆役搞得心烦意乱“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可要走了！”他冲着大厅里威胁着说。大家看着他，但是没人移动脚步。这集体沉默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大厅里又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可是所有人最终仍是莫衷一是。

　　忽然市政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门外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这人一面擦着汗，一面脚步不停的冲进大厅里，等他刚一跨进大门，门口的差役立刻就把门关上了。在外面，比大厅里更喧闹的人群再次被关在门外了。这是西莫内议员进来了。他刚从门外的人群里挤出来，立刻又被屋里的人们团团围住。大家紧紧围住他，各种声响一起灌在他的耳朵里，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推开人群，终于从这个人肉牢笼里给自己找了一小块喘息的地方。他喘了一口气，因为疲惫而声音嘶哑的喊道“各位！各位！各位大人！不要再喊了，现在听我说……”，大厅里安静下来，大家眼巴巴的盯着他。

　　“听我说，各位大人，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西莫内议员忧心忡忡的看着紧紧围着自己的议员们，谨慎的说。他扫了一眼大家“我自己也对此难以置信！”他犹豫了一下，但是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先生们，听我说！在我们墨西拿，我们这里可能出现了不好的东西……我是说……也许是……恶魔！”

　　大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突然瞬时间被各种惊叹和喧哗声淹没了。

　　“西莫内大人，您是哪里来的消息？我建议您应该想好了再说话。出现恶魔？就在我们墨西拿？这又怎么可能？！”纳尔迪议员冷笑着说。

　　“为什么不可能？！”西莫内议员没好气的回他一句“您问我消息是哪里来的，好吧，事情是这样，今天凌晨，我家里的仆人叫醒了我，说有几个巡防值班的卫士要立刻见我，于是我去见了他们。我看见他们都明显处于近于疯狂的状态，或者说他们甚至已经全都真的发了疯也说不定。他们一看见我就冲着我大喊大叫，甚至想伸手想揪住我，他们喊叫着，要我允许他们立刻离开这里。他们那样子真可怕，与其说是在恳求我什么东西，不如说是在威胁我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他们说就算我不同意，不给他们军饷，他们也一样要马上离开。我努力让他们冷静，但是他们根本就做不到。最后他们互相之间大吵大闹了一通后，终于打定主意就此离开我们的墨西拿了。其中一个卫士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我喊着，“大人快逃吧！所有的人都死了！恶魔来了！”这是我听到的他们话语里最清楚的一句话了。于是我跑到营房里，在那里显然有相同经历的人也正打算离开，我从他们嘴里进一步的证实了那人的话。

　　“都是些什么无稽之谈！纳尔迪议员叫起来“什么恶魔？！又是谁都死了！简直就是疯言疯语！”他说着挥了一下手臂，对着西莫内议员生气的说“我打赌！这一定又是几个喝醉了的当兵的在胡言乱语！”

　　“我发誓他们都很清醒！如果说他们确实表现的有点疯狂，那也是因为他们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我看得出来，他们都被什么可怕的事情吓坏了！”西莫内议员鼓起嘴，用肯定的口气的说。

　　“我们该怎么才能相信会有这种事呢？！”纳尔迪议员说道“几个卫士半夜里跑到您的大门前，发了一通疯，然后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于是现在我们全城的人被紧急的召唤到这里来了！就因为这几句疯言疯语！也许他们没喝醉酒，但是他们的愚蠢让他们把树枝的影子也能看成恶魔的魔爪！我早说过，我们招募士兵的标准太低了，好像只要没什么残疾的就都可以到我们这儿来似的。他们也许碰上的强盗！或者是野兽，或者其它什么古怪的东西！天知道！然后他们跑回来，为了骗取更高的报酬来造谣有什么恶魔来了！其实，恶魔长什么样子他们都不知道！我承认，这算是他们发明的新花招！”

　　“他们没有要求更多的报酬，正相反，他们正在向我申请提前退伍！”西莫内议员生气了。

　　“听我说，大人，恶魔已经被消灭至少一百年了！……”纳尔迪大人说道。

　　“大人，愿您变得聪明一点吧！”西莫内议员激动的说“海那边的卡法城闹恶魔已经一年了！而半岛上几个月前也已经就开始有传闻说恶魔来了！您得知道，我们也不是待在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不合常理。”纳尔迪议员讪讪的说道，他被西莫内议员有理有据的驳斥搞得非常狼狈，但是他不肯就此忍气吞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毫无理由！毕竟，我们听到的都不过是些没来由的消息，谁也没亲眼见过有什么恶魔……你没问那几个当兵的是怎么发现恶魔的呢？恶魔长什么样？他们又是怎么确认他们看到的就一定是恶魔呢？”纳尔迪议员嘟嘟囔囔的说着，他现在已经渐渐有点心虚了。

　　“被恶魔杀死的人到现在应该还躺在出事的地方，要是卫兵们看到的一切不都是幻觉的话。现在谁要是有兴趣，完全可以去证实一下。就在港口。”西莫内议员没好气的说，“据他们讲，是昨天夜里驶到我们港口的一条船上出现的恶魔。船上的一个怪物好像突然发了狂，到处伤人性命……”

　　“一条船？一条什么船？我们不是早就下令不许任何船只进港了吗？”有人气急败坏的喊叫起来。现在大家开始相信真的有不妙的事情在发生了，卡法城的不幸，半岛的传言，以及传说中的恶魔正在随着逃难的船只潜伏而来的种种消息已经由来已久了。当大家听到有一艘船莫名其妙的停靠在他们城市的港湾里，几乎所有人都被激怒了。

　　“没错，各位！”西莫内议员说道“那时，我也像您们一样，我愤怒！我疑惑不解，想知道是谁出卖了我们！我问那些卫兵，是哪里来的船？是谁允许外面的船只进港的？又是谁允许谁派他们去港口的，还有，让他们去港口干什么？……可是他们讲，他们只知道是布鲁图斯侍卫长通知他们这些当夜值班的卫士去港口执行任务。至于布鲁图斯侍卫长要他们执行的是怎样的具体任务，他们自己也一无所知……很清楚，有人在私下里调动卫兵在执行任务。”

　　“把布鲁图斯叫来！”纳尔迪议员发怒的叫起来。

　　“不用了”西莫内议员丧气的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找不到他。他不在营里，他的勤务兵说他整夜都没有回营。”

　　恐慌的情绪开始在慢慢滋生，大家渐渐开始觉得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通知各位大人之前，我也派人去找了总督大人……”西莫内议员接着说道。

　　“对啊！总督大人呢？他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总督大人也找不到了，他既不在自己的府邸，也不在这里。我刚刚找遍全城，到处都没有他的影子。”西莫内议员越发丧气的说。

　　人们彻底愤怒了，布鲁图斯侍卫长把载着恶魔的外来船只带进了港口里，而有权利命令侍卫长的人恰恰就是总督大人。而在这场祸事发生之后，这两个最关键的当事人却都戏剧性的全都消失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确认这事肯定与总督脱不了干系了，但是对长官习惯性的尊敬让大家保持了表面上的克制，并没有人出头叫骂他。

　　西莫内议员用高声压住众人纷乱的议论声“各位大人！…各位大人！现在不是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现在恐怕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那就是在我们的港口，很有可能出现了恶魔，如果那些卫士不是真的喝醉了酒把自己眼睛弄花了的话。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最早逃回来的几队卫士进城后让守城的卫士封闭了城门。他们军人的本分让他们保持了理智，所以，至少现在恶魔是不可能在城里，我们仍是安全的。我刚从城门营地那里回来，门外还挡着十几个回来晚的卫士，我担心恶魔藏在他们中间，已经拒绝了他们进城。”

　　“您做的对！”有人向他赞叹。

　　“现在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市民，我通知了钟楼召集他们。看样子他们也等了很久了。”

　　“为什么要通知他们！”纳尔迪议员皱着眉头说，现在他终于知道是谁通知敲钟的了“通知他们毫无意义，只会把城里搞得一片混乱。”

　　“你难道觉得我们有权利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向我们的市民隐藏吗？而且这种事是藏不住的，我们需要所有市民的配合。至少我们得向大家解释为什么要封闭城市。”西莫内议员扬起一只拳头，用严正的口气说。

　　“大人，根本没有必要”另一个议员说道“纳尔迪大人虽然话说的尖刻，但是也不无道理。如果让门外面那些肮脏的市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猜会怎么着？他们会立刻捣毁城门，跑到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去，甚至会有人煽动暴乱，然后趁乱在我们的城市里偷窃抢劫，或者还有更糟的。毕竟这些可都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如果我们真的是想为他们好，那就什么也不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继续过日子就行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有人在问。

　　“看来现在可以回家了。”有人戏谑的说。

　　“至少我们得给其它城市和罗马送信过去，让他们提高防范。”西莫内议员丧气说道，他看到自己的意见没人支持，只觉的又愤怒又沮丧。“我们这里出现了恶魔，天晓得其它地方会不会马上也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那可不行！”人群里有人开始反对，一个议员走出人群“西莫内大人，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先核实清楚再说，虽说恶魔真的有可能就在城外，但是毕竟在场各位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恶魔真的出现。如果只是假消息，那么我们不就成了一帮造谣生事的人了吗？！那以后我们大家就都别做生意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从这样的场面看的出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人说的有道理，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被人冤枉成造谣生事的小人虽然不体面，但至少不算是什么正经事。可是因为恐慌而被其它城市隔离那就完了，那可就意味着真正的损失！这才是让人真正无法接受的大事！像从前以往一样，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每个人都会不自觉的往赚不赚钱，影不影响赚钱这些方面严肃的考虑一番。对于这些大多是商人身份的市政议员来说，这样的反应颇有点职业病的味道。

　　西莫内议员看了看周围的人，他厌恶的想到“天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被什么塞满了，但肯定不是理智或者一丁点的智慧，如果他们仍是还有一点头脑的话，他们就会意识到，整个墨西拿，甚至西西里，甚至整个大陆都正面临着可怕得灾难，就像这片大陆曾经经受过的那些惨痛教训一样。可是看看吧！他们这些人所担心的却只是其它城市可能会封锁自己的商路，害怕不能像以前一样不停的有收益进账！这是一伙多么愚昧的人啊，也就是这些人，还是这个城市所谓的上等人呢！”于是他压着自己的火气说道“各位大人，如果谁还没意识到现在情况是有多么的危急，或者还有人怀疑恶魔是否真的存在，那请他去港口去看看吧！我相信他一定会获得一些新的认识！”

　　“关于这一点，您前面提过了”纳尔迪议员不客气的说“大人，请放心，我们会组织卫士去进行必要确认工作的，与此同时，我还要提议以市政的名义组织所有卫士去城外各处可疑的地方进行彻底的搜查，我们当然得首先确认在我们墨西拿是不是真的来了恶魔。如果那几个卫士说的都是真的的话，我们要在这些恶魔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就彻底消灭他们！这一点我是有信心的。无论怎样，我们总归还有衣卒尔！”纳尔迪议员接着说道“不过也许现在这种情况还麻烦不到他老人家，只要我们城里的侍卫不都是昨晚那种的脓包就行，我们把勇敢的卫士挑出来，不行就去找雇佣兵！”

　　“我同意！”有人立刻附和他，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表示同意。

　　“大人们！”西莫内议员在混乱中叫起来，“难道我们真的不应该再讨论一下通知其它城邦的事吗？要知道，如果这样的祸事……”

　　“这很必要！”纳尔迪议员向他回应道“但是西莫内大人，我仍认为，先派卫士探查一下城外的情况更稳妥，至于其它城邦，刚才夏拉先生已经说过了，没有最终确认事实之前，我们贸然传播这样的……这样的消息，这是不妥当的……再说，他们早晚也都会知道的。我是说，如果真的是有恶魔来到了我们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向市民解释”西莫内议员的每一个建议都被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否决了，他感到非常的沮丧，而且是他决定召集市民的，他得对民众有个说法。

　　纳尔迪议员皱起眉头，他心里暗想这个西莫内议员到底怎么了，同样一个问题颠三倒四不停的反复提出来，以前我怎么没注意他是个这么啰哩啰嗦的家伙。纳尔迪议员说道，“我们就说有消息说城外来了海盗，或者干脆就说法国人又来了！反正让每个人都清楚现在待在城里面是最安全的就行了。”纳尔迪议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他对愚弄百姓这种事，这位大人不仅在道德上没有任何压力，而且在技法上还相当纯熟。

　　“还有一个问题”一个议员挤过来“我们得知道安东尼奥总督在哪里？得让他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恶魔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