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71、遥远的家乡（02）

　　卡法城，这个经历过繁荣，也遭受过战火摧残的小城，依然坚定的屹立在这天与海的尽头。距离它险些遭受毁灭的那一夜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多少次的春华秋木，又有多少水已经流入了大海。现在他又一次恢复了往日平静的面貌，并在这算不得是太平的几年里，勉强幸存了下来。而这一切多少要归功于巴尔的谨慎和胆怯，在远方的大陆恶魔最得势的那段时间，巴尔也克制住了自己的贪婪，他缩着手，不去碰这个几乎已经没有了防御能力的城市分毫。

　　可是对卡法，对卡法城的居民来说，那过往的种种辉煌已经彻底的一去不复返了。想来好笑，曾经那些死亡的威胁也没能彻底摧毁它，可是现在，商业的萧索和财富的流逝让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在这没有恶魔侵袭的日子里，它被命运以另一种方式遗弃了。

　　乔瓦尼总督目光呆滞的躺在他的病榻上，用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看着他的来客。曾几何时，他对这些百般祈望而不可得的贵客表现的是多么的惶恐又心花怒放啊。

　　“总督大人，我需要你的帮助。”坐在乔瓦尼总督床边的人说到，说话的人是德鲁宗主教。

　　“拿去吧，大人。看看这里还剩下些什么？不要客气，都拿去吧。”乔瓦尼吃力的想把头抬高一点，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到。

　　“我为你遭受的一切表示惋惜，同样为你的城市表示哀悼。可是你终需明白，在命运彻底颠覆一切之前，自暴自弃只能让你陷入更大的劫难。同时我要提醒你，你无权用个人的意志决定自己为之宣誓的城市的命运。”

　　乔瓦尼总督的眼眶里噙出泪来，“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权利？我怎么有权把荣耀的卡法变成这副模样！这都是我的错！可是大人，我尽力了……看看那些我用黄金和鲜血写给您的那些信吧！看看那些信吧！我用虔诚和供奉祈求过您！可是我最终都得到了什么？”

　　“你至少得到了苟活下去的机会，乔瓦尼，如果你想抱怨，那就请看看你的家乡，威尼斯所遭遇的一切吧。恶魔推倒了它的城墙，却没有能推倒那城里市民的意志，这是爱和信心赐予他们的勇气，让他们敢于忘记自己曾经的不幸，并直面眼前的生死。乔瓦尼，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才能平息你的心中的委屈？”

　　“大人……原谅我……”泪水从乔瓦尼那斑白的鬓发处流下来，他向宗主教大人伸出手祈求宽恕，德鲁握住了它。乔瓦尼总督的手干枯而光滑，冷冰冰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垂死之人的手。德鲁在心里终于为这个不幸的人感到了一丝的悲哀。他用自己的权威威吓住了这个饱受了巨大不幸的人内心深处的哀怨，同时用自己的诚心安慰了他，可是他能做到的也就仅此而已了。至于挽回那些曾经荣耀的一切，他德鲁终究是无能为力的。虽然他贵为宗主教，但是他也无力阻挡命运的意志。

　　德鲁坐在他寄宿地宽大卧房的窗前，窗外是一片金黄色的世界。那里的砖墙，街道，甚至各种商铺外面的装饰全都是一片金黄色。这耀目的景观让德鲁感到炫目，他侧过身去，尽量不让窗外的光直射到自己的眼睛上。

　　“父亲，您累了吗？”站在一旁的查克看着他开口说到。

　　“我累了，查克。”德鲁宗主教用迟钝的声音说到。

　　“我建议您现在就放下一切。”查克说到。

　　“我会的，查克。谢谢你，不过还有最后一步，等我走完这一步吧，等走完这一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可是德鲁还是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他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遥远的回忆变得逐渐清晰了。那时候他还未被世人所称颂，也无人恭敬的称呼他为德鲁大人。他那时不过是刚刚才有自己的教名——鲁宾，可是其他人依然还是习惯于叫他的俗名瓦力，好像这个已经领受了斋戒的年轻人并不是一个像样的修士似的。他所在僧院的主教很和蔼，可是负责管教他们这些见习修士的司铎却很严厉。他想起来往日的景象，微笑起来。那是多么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啊！那时候，他站在一大群和他一样穿戴，一样姿势，甚至连神态都一模一样的，并且依然还年轻的修士中间。他们高唱着敬神的赞歌，唱的热情奔放，唱的几乎忘记了自我。忽然间，他似乎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人脸上流下泪来，于是他也就被那人的虔诚感动了，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流起泪来。渐渐的，大厅里的哭声变大了，这哭声和赞歌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副动人却古怪的调子。他看见站高高祭坛中央的主教嘴唇微微颤动着，可是他的脸上却满是微笑，显然他也被就在他眼前所发生的虔诚景象感动了。可是司铎却不满意，他站在祭坛的一角，用生气而责难的目光向台下的修士脸上扫来扫去，于是那些哭泣的人被这样的警告都吓坏了。他忘记了虔诚，端正了自己的颜色，只顾的一本正经的专心咏唱了。

　　“多好啊！”德鲁宗主教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呢喃着。“多好的一段岁月啊！”

　　“父亲，您在说什么？”查克不明里就的问道。他的问话打断了德鲁的回忆。

　　“没什么，我想我刚才似乎是走神了。”德鲁宗主教淡淡的说道。

　　“父亲，我想问一个愚蠢的问题。”查克说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查克。”德鲁宗主教平静的说到。“放下戒心吧，查克。卡宴现在已经没有了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本钱了。而且从我们这里，她就是用尽诡计也拿不走什么了。”

　　“那您真的打算要恪守和她的约定喽？”查克说到。

　　“我本来可以利用她，用她最惯常的那一套来惩罚她。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之所以我会在那一瞬间生出这样的想法，那一定是因为我被报复的情绪左右了。可是查克，报复永远不是我们的目的，不仅如此，我甚至可以说，那样的情绪是有害的。如果我们可以轻视这个时候的卡宴，认为报复她是应该的，而且还是毫无代价的，那么我们一定会遭受命运的惩罚。我们的冷酷无情会把她推上绝路，而一个因为绝望而变得疯狂的人会干出怎样的事情来，是没人可以想像到的。”

　　“那么说，您到底是相信了她说的那一套了。”查克微笑起来。

　　“说实话，我对传说并不是特别的相信，尤其对于那些不擅长记载自己过往的恶魔来说更是如此。他们的传唱大多太过荒诞。不过，查克，那个孩子，我是说阿斯莫德家的老三，他是真实存在的。”

　　“那就是说您其实还是怀疑的，不过您却在想方设法让泰瑞尔也相信这样的故事。”查克依旧笑着说道。

　　“泰瑞尔把这当成笑话。”

　　“可是您事前就是知道的，泰瑞尔最终是不会把这事置之不理的。而且我们确实也看到了，他到底是不闻不问的就这么放过了自投罗网的卡宴。”查克顿了一下，他不怀好意的微笑起来“我现在相信了，不确定的怀疑也许真的会因为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而不惜让人去冒险呢。”

　　“原谅我吧，主神！”德鲁叹了口气“我不是有意要去欺骗您的。我只是在努力阻止任何可能的灾难发生。”

　　“他会原谅您的，父亲。不过您猜他会亲自来这里吗？”

　　“我不确定，查克。不过这样的事情似乎不值得他跑这么远。”

　　“我也同样这样想，父亲。”查克说到“况且，我们现在人手也够了。”

　　德鲁宗主教转过身来看了查克一眼“人手是够了，不过还是要小心呀！大意和傲慢可以断送整支大军。更不用说是由几个人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了。”

　　“我会谨记在心的，父亲。”查克恭敬的说到。

　　就在这一天的晚些时候，查克来到城内的一处客栈，在那里杰克一行正在等着他的到来。

　　当查克走进房间，除了杰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他走过来，微笑着依次和他拥抱。

　　“我本来应该已经在哪个阔佬的领地里安顿下来了。”等到查克和所有人问候完了，杰克仰起脸，冲着查克说到。

　　“您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查克笑着说道“您在这里的佣金一定是双倍的。”

　　“啊！多阔绰的查克主教！”杰克叫起来。

　　“是阔绰的德鲁宗主教大人。”查克笑着纠正他。

　　“好吧，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说吧，你们打算让我们在这里干什么？……等等，你们不是在打巴尔的主意吧？”

　　“哦！您提醒到我了，那还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念想。不过这样的打算得往后放一放。我们现在要执行的是一个比较轻松的任务。”

　　“只要不送命，都听你的。”杰克的话把大家逗乐了。缓和的局势让每个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我想你们也猜到了，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墨菲斯托。”查克说到。

　　屋里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没人感到惊奇，他们确实早就猜到了被请求来到这里是为什么了。恶魔被打垮了，可是祸首却逃跑了。那么在哪里最有可能抓住他呢？每个人都想到了墨菲斯托一定会潜回自己的老家，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虽然他们在道理上猜错了，不过结果是正确的。

　　“我在想，您不会只叫上了我们几个吧？”杰克说到“虽然那个家伙现在一定落魄的不像样了，可是就凭我们几个，恐怕还是不够他塞牙缝的。”

　　“有你们，还有这城里的卫队，不过他们人数不够，战斗力也有限。另外我们还有休斯大人。”

　　“那也不够！”

　　“你说对了。所以还有至少一整队的天神卫队。不过我得实话实说，他们不参与我们的行动。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查克的话让屋里的人狐疑起来，但是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这个几乎从来不说空话的修士。

　　“如果那些天神还是如此的傲慢，认为我们是可有可无的，那这差事让他们自己去干好了。”杰玛不满的说到。

　　“只靠他们不行。”查克说到“您说得对，他们傲慢，所以他们不可能把整个事情都想的周全。简单的来说，就是他们有武力，我们有策略。缺了谁也不行。”

　　“好吧，既然我们都来了，还有双倍的薪俸垫背。那我们也就不抱怨了。”杰克说到，“说吧，现在你打算让我们干什么？”

　　“留在这里，喝酒吃饭。”查克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