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60、发生在阿尔比的约会（01）

　　胡克尔在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他依旧是全身的披戴，好像他刚刚经历的那场大战还没打完似的。马蒂尔坐在一旁的一把扶手椅上，用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眼睛空洞的盯着脚下地毯上的一处花纹，正在想心事。

　　胡克尔来回走着，一会眉头紧缩，一会又突然舒展开来，显然他正在仔细的评估即将发生的事情——一件几乎能把他送上至高巅峰的事情。这样的念头已经在他心里被埋藏了二十多年，现在这念头复活了，变成了一匹脱缰的烈马，载着他胡克尔在幻想的无边天际中自由驰骋起来，让他兴奋，犹豫，还有恐惧，让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突然胡克尔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看马蒂尔，脸上露出嫌恶的样子。

　　“马蒂尔，你现在要做好准备。告诉我，你做好了吗？”

　　“什么？”马蒂尔抬起头茫然的望着他的父亲。

　　“显然你什么也没做好，恐怕你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胡克尔恼火的说到。

　　“抱歉，父亲，我是不明白。”马蒂尔淡淡的说道。

　　“看看吧！我们的天界现在把年轻人都变成什么样了，全都是一群废物！你们只知道葡萄酒，女人，舞会！这就是你们能知道的一切！见鬼，这就是我们天界！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废物！马蒂尔，如果你能知道一丁点你的先辈们都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和艰辛，你也就不会是这样的一副德行了。”

　　“苦难和艰辛？”马蒂尔淡淡的说道“学院的先生们给我们也谈过这些。”

　　“是的，那些学究是给你谈过这些，是的，谈过，就像讲故事。而你们这些傻瓜也就当作在听故事！”

　　“其实并不是。”马蒂尔说到“我们并不只是谈论，我们还进行过讨论，而且我们还得到了有益的结论，那就是我们先辈之所以甘愿忍受苦难，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后辈都能获得光明的未来，也就是能让我们有机会享受葡萄酒，女人，舞会……”

　　“闭嘴！”胡克尔向他怒斥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胡克尔闭上嘴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胡克尔猛然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马蒂尔认出来那是加莱蒂家族的拉结尔。

　　“你来了，很好！我没想到你们的动作会这么快，先进来吧。”胡克尔侧身把拉结尔让进房间。

　　拉结尔看见马蒂尔，向他行了个礼，然后朝房间四处看了看。

　　“陛下，这地方是多么的简陋啊，你们受委屈了。”

　　胡克尔沉着脸扬了一下手，“这不算什么，年轻人，现在是非常时期，安全和保密才是最重要的。”

　　“您说的对，这里确实既安全又保密。”拉结尔恭敬的说到。

　　“快说吧，天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胡克尔皱着眉头说到。

　　“一切都是老样子。”

　　“老样子？”胡克尔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至少表面是这样。”拉结尔说到“泰瑞尔陛下赦免了您带走的五个卫队的所有人，人们正在盛赞他的宽容和美德。那些侍卫长跪在地上，全都泣不成声了。”

　　“叛徒！”胡克尔眼睛里冒出火来。

　　“他们必须如此。”拉结尔说到“刀剑都顶着他们呢。我是说，当您离开以后。”

　　胡克尔脸红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你刚才说，表面看来？你是这么说的吧？”胡克尔问道。

　　“对，至少表面如此，不过我确信在所有人心里，充满的都是疑虑和猜忌，或许还有不满。我是说，人们在议论那个突然出现的恶魔是什么来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胡克尔咧开嘴笑了，“那么尊父现在是什么打算？”

　　“家父要我向您致歉。”拉结尔说着，欠了欠身。“他让我告诉您，他对您的忠诚不可动摇。他说，如果今天这场争斗真的发生了，那您就会看到他究竟是站在那边的了。”

　　“这我毫不怀疑。”胡克尔漫不经心的说到，“现在告诉我，尊父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家父说，显然您才有资格统领天界，带领天界重回荣光。所以他唯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一声令下……”

　　“不仅是你们家族吧？”胡克尔得意的说到。

　　“坚定者一向坚定，狐疑者只能随波逐流。”拉结尔说到，“我们家，科尔比齐家族，皮利家族表示对您的忠心不容改变，可是夸法儿殿下所在的斯特罗齐家族仍不愿参加我们的商议。”

　　“不用担心夸法儿。”胡克尔轻蔑的笑着“你说的对，有些人只配随波逐流，等到我们掀起了巨浪，他们家自然就会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了。”

　　“家父的意见和您不谋而合。”拉结尔微笑着说到。

　　“拉结尔，感谢你冒着危险而来，告诉你的父亲，也许都不用我们出手，他泰瑞尔也很快就会倒台，衣卒尔的女儿现在变成了恶魔，如果他们识趣的话，现在就该把自己整个家族都流放到斯凯尔山去，而不是厚着脸皮等着我们把他们拉下来。不过我们不要太指望他们的自尊心，我们还得准备着和他们大干一场，不过结局是明摆着的，胜利终将属于我们！他们腐朽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这栋破房子的门上狠狠的踹上一脚。而你们家族将永世都处于选帝侯的高位之上！”

　　拉结尔深鞠一躬，“我们可不敢奢望如此殊荣，陛下，我们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源于对天界朴素的爱，以及对您的高义的朴素的崇敬。”

　　“这我明白。”胡克尔笑着说“不过那些都是你们应得的，好了，你快点回去吧，我要去招集凡间的义军。等我再一次出现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平原上，那也就是我们最终收获的日子来了。”

　　拉结尔微微一笑，向胡克尔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向马蒂尔也鞠了一躬，转身出了门。

　　胡克尔听到门外的脚步走远了，于是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得意的笑容。

　　“马蒂尔，告诉我，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什么？”

　　马蒂尔依旧深深地陷在自己的靠椅里，有气无力的说到，“父亲，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胡克尔冷笑了一声，“你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你以为科瑞尔派他儿子来宽宽我的心，这就能欺骗我吗？他太愚蠢了，不过他一向愚蠢。他说夸法儿正在观望，难道他不也是一样吗？他们以为送给我五个卫队就能让我踏踏实实的为他们火中取栗？而事实上，实际的得利者只能是我们这种真正敢于出头抗争的人！马蒂尔，让我告诉你，现在只有我才能给他泰瑞尔致命的一击，如果没有我，就算是全天界都知道了安达利尔的丑闻，那么他衣卒尔和泰瑞尔仍然会继续太太平平的手握大权，那些人把维护天界的圣洁的义务已经抛到脑后了，只要没有真的伤害到他们的利益，是不会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的。所以这些人一辈子只配为别人的事业卖命，只为了得到那少得可怜的一点报酬。他们不是跟着泰瑞尔就得是跟着我，不过显然我给他们的价码要比泰瑞尔能给的高得多。”胡克尔越说越得意，好像他现在已经头戴皇冠了。

　　“父亲，我累了，请允许我冒昧的请求您能让我回去休息。”

　　“你太让我失望了！”胡克尔脸上露出痛心的样子。“马蒂尔，也许你很快就会变成嫡亲皇子，甚至有一天你会成为主神，难道你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马蒂尔张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终于没有说出来，他双手撑住靠椅的扶手站了起来，然后恭敬的向他父亲鞠了一躬，就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我累了！”马蒂尔站在门外昏暗的走廊上，他疲惫的想着。“天界完了！”接着他又悲哀的想到，“现在没人在乎我们的圣洁了，安达利尔让天界蒙上了永远难以洗刷的耻辱，可是父亲却把这样的不幸当成自己的幸运。安达利尔遭遇了如此的不幸，泰瑞尔想到的不是如何拯救她，而是如何能尽量的遮盖这样的丑闻，甚至是以不惜代价的方式，说到底，他不是为了维护什么天界的声誉，在他那里，天界的声誉早就一文不值了，他想到的是这样的丑闻千万不要影响到他们皇族的声誉，为他们继续掌权造成麻烦。而那些天界的民众们难道就真的在乎天界的圣洁？父亲说的对，就算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他们除了背地里发发牢骚什么也不会去做。等到时候过的够久了，他们自然会忘记一切，再一次变成大人物让他们哭就哭，让他们笑就笑，让他们愤怒就愤怒的一群人。

　　我们这些天神们啊！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这一切感到羞愧吗？如果我们没有那种超人的力量，那么我们和那些凡人又有什么区别？”马蒂尔苦笑起来，最后他得到了一个结论“从精神上来说，他们这些所谓的天神与他们所鄙视的凡人其实在本质上并无区别，他们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蔑视凡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崇高精神上有着凡人不可逾越的优势，而只是他们力气比较大，武力比较强罢了。”

　　马蒂尔回到房间，他一头栽倒在床上，他感觉身体与精神同样的疲惫，他甚至分不清这两种疲惫哪个更让他难以忍受了。现在他躺在床上，可是却感觉身上正压着一块巨石，这块巨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沉，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于是他在床上不停的翻着身挣扎着，好像极力想摆脱这样的重压，可是他什么也摆脱不了，就这些样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胡克尔对拉结尔说自己要集结凡间的义军，这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言。除了曾经那五个被其他家族暗地里送上门来的卫队以外，泰瑞尔现在早已经把所有在凡间的卫队都召回天界去了。

　　这一次他胡克尔有了更有力的说辞，却发现自己已经无用武之地了。不过他并不灰心，他知道对某些位置上的人来说，流言往往比真刀真枪还要可怕。他不停的从一个僧院来到另一个僧院，他与德鲁宗主教彻夜长谈。他旁敲侧击，甚至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们天界发生的不幸，而这不幸都是衣卒尔和泰瑞尔对自己子女纵容的结果，这样的天界已经堕落了，而这堕落的天界是不可能真正拯救凡间的黎民的。

　　虽然胡克尔卖力的向凡人们诚恳的坦白一切，但是他知道这点努力对实现他最终目标是远远不够的。他竖起耳朵，仔细的探听来自天界的任何声音，如果消息说天界正处于巨大怨情的波澜之中，他就高兴的手舞足蹈，要是他听到天界依旧平安无事，他就垂头丧气。

　　胡克尔不停的秘密给他的同盟写信，让他们尽可能的多找盟友，同时要毫不忌讳的宣扬安达利尔变成恶魔的消息，可是他得到的不是回音寥寥就是一成不变的敷衍之词，到最后，连与他联系的秘密信使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从自己的美梦中惊醒了，他以为自己攥住了泰瑞尔的把柄，只要他稍稍动动手指，这个外强中干的塑像就将从其内部开始一路垮塌下去。可是事实证明他又一次错了，就像他以为让马蒂尔揭露泰瑞尔的谎言可以让他垮台一样荒谬。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二十年前的胜利者是泰瑞尔和衣卒尔，而不是他们的缘故了。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这样的变故沉浸在悲哀和恐惧之中的时候，有一个人却陷入了狂喜之中，那就是卡宴，这个本来对自己命运已经感到绝望的老太婆，现在突然间发现曾经那已经陷入幻灭的希望一下子又变成的真实起来，她不由的要感谢命运对她的恩宠了。卡宴回到墨菲斯托的身边，恢复了她那久已不在的笑容，她笑吟吟的夸奖他墨菲斯托最近干的不坏，而且夸口距离他们完全统治这片大陆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墨菲斯托对卡宴态度突然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可是他懒得理会，卡宴来或不来，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对他来说，只要有不停的杀戮，不停的流血就够了，谁耐烦听她那些云里雾里的预言和啰嗦。

　　“我们可以帮天界这场大火添一把柴呢！”卡宴笑吟吟的对墨菲斯托说到。

　　“是吗？”墨菲斯托漫不经心的说到。

　　“想想看，墨菲。”卡宴说到“等到天界乱成一锅粥了，那么还有谁能妨碍我们成就自己的目标呢？”

　　“那倒是，”墨菲斯托淡淡的说道“那我们就等着他们乱成一锅粥好了。”

　　“我们不能等！墨菲。”卡宴说到“如果我们只是等待，那最有可能的结果就只能是泰瑞尔最终战胜他的对手，等到天界得到了喘息，那一切的形势就又只能回到从前了。”

　　“那又怎样？”墨菲斯托说到“我现在想去哪就去哪？想征服那个城市就征服哪个城市，以后也一样，轮不着别人愿意不愿意，就算那些天神不满意也一样。”

　　卡宴嘿嘿笑着，墨菲斯托的愚蠢和狂妄并不妨碍她布置自己的计划。而这样的计划她已经全都已经设想得当了。

　　休斯独自养了好几天的伤，等到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骑马了，他艰难的跨上已经饿到虚弱的和他不相上下的留给他的马匹，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安德卫普。万幸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安德卫普并没有遭受恶魔重大的打击，更没有变成一片白地。他的伤势让安德卫普总督大为惊慌，立刻派人将他送回自己的寓馆，让他安心养起伤来。

　　就在休斯感觉自己身体慢慢已经恢复的时候，他也越来越担心起来安达利尔起来了。她去了哪里？她会不会又一次回到天界去找泰瑞尔的麻烦？还是会发生他也想不到的更糟糕的事情。这一切搅的他心烦意乱，一日也不得安宁。

　　就在休斯越来越决心独自去寻找安达利尔得时候，马蒂尔却不请自来了。

　　马蒂尔一见休斯就苦笑起来，“一个被驱逐者和一个叛徒，你猜谁更让天界觉得憎恶。”

　　休斯弓着腰，双手吃力的扶着桌子，他想坐下去，但是他知道坐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受，于是他只好坚持着继续站着。

　　“休斯，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我不是在开玩笑。”马蒂尔说到。

　　“你说的是胡克尔殿下吧。”休斯吃力的说到。

　　“我为我的父亲感到悲哀，现在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了。”

　　休斯冒着冷汗，他听着马蒂尔说话，却无力回答，好像多说一个字也会大大消耗他的精力一样。

　　“显然我的父亲因为绝望已经丧失了理智，就像一个遇到海难的人，正准备用海水来解渴了。”

　　休斯摇摇头，不知道他是不相信，还是在表示悲哀。

　　“休斯，我们得阻止这可怕的事情发生，这不是关乎于某个人的命运，这关乎到我们整个天界！你在听我的话吗？休斯？”马蒂尔看到休斯背着身，一动也不动，于是他站起来走到休斯的身边，他看见休斯面如白纸，满脸是汗，不由的大吃一惊，赶忙扶着他把他送到床上。

　　“休斯，抱歉，我不知道你现在还伤的这么严重。”

　　“其实已经好多了。”休斯喘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反正也不会是今天……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了结呢……”

　　马蒂尔握住他已经变得骨节嶙峋的手，他感到这手又僵硬又冰冷。如果不是因为某种不能了断的意志，也许他休斯早就坚持不住了。

　　“休斯，你说的对，至少不是今天，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去了结呢。”

　　马蒂尔看到休斯这副样子，他知道现在再让他去尽什么义务，无异于在进行一场谋杀，于是他站起来。“休斯，照顾好自己，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到那时，你就又能活蹦乱跳了。”马蒂尔说着，眼睛里沁出泪来。

　　“我没你想的那么糟。”休斯说到“只是常常会感到疲惫，我想我是需要多一点时间给自己。马蒂尔，我不知道你说的世界末日是什么，在我能帮你之前，去找德鲁，去找他，他能帮助你。”

　　马蒂尔紧紧的握了握休斯的手，然后轻轻的放开，向他深深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马蒂尔走出房间，他叹了一口气，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现在也许只能靠他自己了。至于休斯对他的建议他已经忘记了，一个凡人是不可能平息一场惊涛骇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