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61、发生在阿尔比的约会（02）

　　南特城里的僧院钟声按时被敲响，晚祷的时间到了，可是这钟声多的暗哑多么的沉闷啊，听到这钟声的人甚至可以看见敲钟人是多么的无精打采。

　　这里的主教坐在大堂的主位上，用嘶哑的嗓音开始诵经，晚祷开始了。台下的僧侣们低着头，用像这钟声一样暗哑的声音，机械着回应主教的问话。他们这样子是多么的疲惫，多么的无精打采啊，就像那个不尽责的敲钟人一样。

　　在僧院大堂外院子一侧的厢房里亮着灯，一个高大的影子映在窗户上，这影子不断的颤动着，显示它的主人显然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不住的在前仰后合的笑着什么。

　　屋子里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恶魔——安达利尔和卡宴，她们又见面了。

　　“娘娘，相信我，这样您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卡宴笑着说到。

　　“愿望？”安达利尔笑着说到，“我有什么愿望？”

　　“复仇！报复那些伤害过您的人！所有人！”卡宴邪恶的说到。

　　“那得把你也算上。”安达利尔哈哈笑起来。

　　“您可以把我放在最后，因为我对您的伤害最小，而且显然我现在还能帮上您的忙。”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能确定只要我听你的就真的能报复所有人？”

　　“是的！实际上，您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了，不过看起来效果有限，泰瑞尔显然已经平息了这场风波。不过，如果要是您肯再次露面，再加上胡克尔大人的佐证，那么他泰瑞尔就再怎么也无法遮盖真相了！”

　　“真相？”安达利尔用古怪的笑容说到，“你可以说的再明白点，不用担心我会生你的气。”说完她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卡宴低下头谄媚的笑着，可是她不敢说话了，她要利用她，可是又担心会激怒她，只要她动动小指头，那么她卡宴立刻就会变成一滩烂泥。天知道这位公主是不是真的彻底变得邪恶了，为了满足自己复仇的欲念而无所顾忌起来。或者在她心底残留着一丝旧日的良知，但是这可能存在的良知也会把她卡宴连同她安达利尔自己一瞬间都毫不留情的都毁掉。

　　“真相就是我已经变成这副德行了，不是吗？”安达利尔仍旧笑着，可是她眼睛里闪出一丝悲哀，不过这悲哀的光芒一闪即逝了。

　　“娘娘，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个带话的，胡克尔大人愿意帮您揭露那些伤害你的人，就是这么的。”

　　“他愿意帮我，难得还有这么好心的人，他曾经还是我一位可敬的长辈呢？不过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

　　“他担心您不相信他，拒绝他的好意呗。”卡宴笑着说。

　　安达利尔嘻嘻笑起来“这谎话听起来倒挺动听的。”

　　于是卡宴也跟着嘻嘻笑起来。

　　卡宴立刻回到胡克尔的藏身处，她兴高采烈的告诉胡克尔安达利尔愿意助他胡克尔一臂之力，就因为他胡克尔现在是唯一一个仍旧坚守天界圣洁的人。

　　“别再胡言乱语了，巫婆。”胡克尔听够了卡宴滔滔不绝的吹嘘，他烦躁的打断她，现在他时时刻刻都在疯狂和惶恐中度过。他现在穷途末路，对自己可能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开始感到惶恐不安了。随着希望的逐渐暗淡，胡克尔感觉自己眼前好似处处都是绝路，哪里都是陷阱！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这么做，因为他已经又一次被逼到绝路上去了。与泰瑞尔的沉稳相比，他的冒失显然太过幼稚了。现在他胡克尔唯一还能选择的不是在疯狂的反抗中保留一丝希望，就是在这灰暗的凡间了却残生。当他一想到自己已经走到了这样的绝路上去，就不由得胆战心惊。

　　“告诉她！她只要按时出现，其他的不用她操心，她也不必和我见面，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她自己应该是很明白才对。”

　　“可是您得见见她，难道您不想亲自判断一下她是否是真心的吗？”卡宴说着，眼睛里闪出一抹狡狯的光来。

　　“不必了！”胡克尔用厌恶的声音说到，“没有她，我也能让人们看清他们泰坦家的真面目。”

　　“您确定吗？大人。”卡宴说到“如果您真的不需要她出现，那么上一次您不该是已经实现自己从前的愿望了吗？”

　　胡克尔愣住了，这简直太疯狂，如果她安达利尔想要给谁好看，那她只管去现世好了，用不着非得扯上他胡克尔，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见他才肯这样做呢？看来她确实已经变成一个邪恶的恶魔了。

　　经过耐心的劝说，以及巧妙的旁敲侧击，卡宴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把两人见面的地方约在了两人中间的一个城市，可是她只注意到这个地方正好在两人所在位置的中间，却没意识到这是一个曾经诅咒过她的城市——阿尔比。

　　阿尔比，这个以命运的名义诅咒过所有人的城市，在一次次的战火中终于覆灭了，人们从这里逃散，因为对他的恐惧而发誓永远不再回来，没有了血食，这里对恶魔来说也变得一文不值了。现在，在阿尔比，除了定时被敲响的孤寂的钟声，只剩下了空荡荡死寂一般的街道，可是曾几何时，就是在这同一片土地上，多少人甘愿把血洒在这里。如果那些英勇的烈士能知道他们曾经用生命守卫过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如此模样，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落日的余晖穿过敞开的，无人看守城门，斜斜的在城内的街道上洒满了一层金色，在这六月的傍晚，天气炎热，空气稀薄，白日的暑气还久久不能褪去。

　　休斯骑在一匹马上，慢慢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独行，他依旧面容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可怜模样。他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他还有他的马早就已经筋疲力尽，现在他让自己身下的马尽量的走的慢下来，好让自己全身骨节在酸痛中尽量能缓和一点。

　　休斯来到市中心广场的僧院，夕阳最后的一抹光辉擦着僧院的高高的塔尖，眼看一切就要落入无尽的暗夜之中。

　　休斯停在僧院的门廊前，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人们热烈的喧嚣声，温斯顿主教被左右搀扶着，颤抖着从僧院门口出现，他走到休斯的马前，吃力的躬下身，用充满敬意和感激的声音说到，“请允许我祝福您，我们的救世主。”于是人们再一次用更大的声势欢呼起来。这时候查克笑着向他走来，显然也是来向他表示敬意的，与此同时，野蛮人和他的伙伴从人群里走出来，脸上也是同样幸福而真诚的微笑……接着，这一片景象在休斯眼前变得模糊了，渐渐退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夕阳终于收敛了他那最后的一抹余晖。于是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模糊的灰暗之中，夜晚降临了。

　　休斯眼前的一切渐渐已经看不清了，无论是僧院的大门，还是身边的街道，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休斯趁着白天最后的一点光亮，催着马绕到僧院的后院，他把马拴在一处僻静处，然后点亮随身的一只火烛进入了僧院。

　　僧院里空荡荡的，休斯第一次感觉到这僧院是如此的宏伟，他的穹顶是那么的高，他的殿堂是那么的宽大。

　　“这里是多么的安静啊！”休斯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缓缓的呼吸声了。

　　休斯绕过大殿，来到侧殿，然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室内过道，最后他在一处双开门的房间前停了下来，他手扶在门上，门开了，微弱的烛光模糊的照亮了房间里近近的一方距离，这是温斯顿主教在这里的临时寝室。一切都还像旧日一样，整洁宽大的书桌，考究的书柜，高高大大的睡床，就连地上的地毯也一点没有显出破败的样子，除了那些因为光线而看不清楚的厚厚的灰尘。眼前的假象让人一眼望去，让人误以为好像这里的主人并没有离开太久。

　　休斯把书桌前的椅子拉开来，掸了掸上面的灰，然后轻轻的坐下来，他用手轻轻撩开身后的一角窗帘，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窗外一片漆黑。

　　“时间还早，我还能再休息会。”休斯想到，然后他沉沉的靠在依然柔软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午夜的时候，寂静的大殿里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休斯的眼睛睁了开来。过了一会，这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休斯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病中产生的幻觉，最后脚步声来到了门外，门被推开了。查克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风灯，他看见休斯坐在房间里，咧开嘴笑了。

　　“您比我早，大人。”查克说到。

　　“应该是我们比其他人都要早。”休斯回应他。“看起来我们还有点时间。”

　　查克走到他的身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哦！好大的灰尘。”查克说到，扑扑的用手掸起灰来，散开的灰尘引起了休斯一阵的咳嗽。

　　“抱歉陛下，”查克说到“看来您现在仍不大好。”

　　“我们来这里不是来讨论我的身体的，告诉我。你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从不把正事开玩笑，或者说只除了一回。”查克说到。

　　“马蒂尔应该去找你，如果他早点找你，也许情况就不会变得这样糟糕了。”休斯惋惜的说到。

　　“您夸大了我的本事了，或者您实际指的是德鲁大人。”查克说到。“说实话，就算是马蒂尔愿意找我们，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

　　休斯沉默了，查克看着他，接着说到，“陛下，请允许我妄言一句，我在想，让您以及马蒂尔陛下陷入苦恼的，并非是当前发生的危机，而是源于另外的缘故。”

　　休斯抬起头，他呆呆的看着查克，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心里似乎已经模糊的猜到对方准备说什么了。

　　“大人，如果只是天界遇到了什么威胁，我想这是不足以引起您的忧愁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天界还有一个泰瑞尔陛下，他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一切麻烦。而现在让您感到苦恼的是，您现在想必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安达利尔殿下这件事情。”

　　查克的话戳中了休斯的内心，把他一直不敢于设想，也不愿意多想的问题提出来了。可是就算是他休斯为此事苦思冥想，他又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安达利尔已经变成了恶魔，再也不能变回圣洁的天神了。不仅如此，她的存在现在变成了天界重大的威胁，她的仇恨左右了她的意志，显然她已经决心用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不择手段的来报复天界了。可是他难道就应该因此而决心去铲除她吗？难道他真的可以把这个丑陋的恶魔看成一个魔鬼，而不去想她其实就是他儿时的伙伴，天界的公主吗？

　　“一切也不能让我们分开！”休斯想起来他们四个孩子的誓言。“难道真的是一切都不能让我们分开？”休斯痛苦的想到“痛苦也许不行，误会也最终能得以化解，甚至背叛都可以在有朝一日转回头来。但是命运的捉弄啊！让庄重的誓言终于变成了笑话。”

　　“德鲁大人对我说，如果休斯大人您依旧沉浸在侥幸的幻想中，那么最糟糕的事情就有可能会发生。”

　　“侥幸的幻想？”休斯喃喃的说道。

　　“您显然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您在等待什么？”查克说到。

　　休斯紧紧的抿着嘴唇，他感到自己无力反击对方这尖锐的质问。

　　“您在害怕，在害怕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可是休斯大人，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您得让自己清楚一个事实，这样糟糕的事实不仅已经发生了，而且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不！”休斯痛苦的说到“你说的不对！一定还有办法……”

　　“让哪个天神再咬她一口？这样她就可以再一次变成安达利尔公主了？大人，不幸既然已经发生，您除了真诚的去承受这一切，没有别的选择了。您的等待除了让您继续陷于痛苦之中，不会给您带来其他任何东西，到了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这结局是注定了的。”

　　“你这个自私鬼！”休斯突然叫起来，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冒出汗来，休斯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查克身前，揪住他衣服的前襟把他提了起来。

　　“多么自私的人类啊！因为利益就可以放弃一切！没有灵魂的家伙！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忠告吗？”

　　“大人，不是所有的凡人都会因为利益放弃一切，至少我就并非如此。我可以为了信仰而放弃一切，为了圣洁放弃一切，为了希望放弃一切。但是我不会因为怯懦的幻想而去放弃任何东西。”查克仰着脸，平静的说到。此刻他的脸颊几乎已经被提到了休斯的脸上。

　　休斯无力把他放了下来，他退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沉沉的坐了下去，他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说到“你如此贬低那所谓的幻想，可是我听说凡间曾经有过很多的圣徒，他们受人嘲笑，忍受痛苦，做着那些没人理解的苦行，就是为了你所说的幻想……”

　　“陛下，确实存在过这些人，而我为我们的这些先辈的事迹感到骄傲。但是他们的苦行的意志不是来自于幻想，而是来自于对信仰的坚信。陛下，难道我们等待安达利尔重新变成天神真的可以变成我们的信仰吗？告诉我，我们该用怎样的牺牲，用怎样的坚持，才能实现这样的信仰？”

　　“我……我不知道……”休斯喃喃的说道。

　　“拯救她！大人！”查克沉声说道“让她从仇恨的痛苦中摆脱出来，这是我们唯一能为她做的，而这也是她所希望的！您知道的，休斯大人，安达殿下失去了决心，但是她在等着爱她的人帮她一把。既然她永远在□□上也不能再变成安达利尔陛下了，我们至少能让她在精神上得到解脱，我求求您！不要让她在仇恨的漩涡中走完自己的最后一步。”

　　“你的想法竟然和泰瑞尔是一样的？难道这些话并非来自于你，也并非来自于德鲁，你们不过都是泰瑞尔的传声筒罢了，不是吗？”休斯苦笑着说。

　　“您轻看我了，大人。”查克平静的说到，“如果泰瑞尔陛下对安达利尔的劝慰来自于天界利益的考虑，那么我对安达利尔殿下的设想完全来自于我对天神的崇敬。我无法承受我们所敬仰的一个天神陷入无可挽回的深渊以后，还依然不得不用绝望的情感来继续折磨自己。我们承受痛苦的意愿来自于对我们精神升华的希望，如果痛苦只是痛苦本身，我宁愿此生尽可能的远离这样的恶物。很显然，安达利尔陛下用仇恨来折磨自己并不能让她最终得到任何的解脱，只能让她更深的陷入痛苦之中。虽然从表面看起来，就像您说的，我和泰瑞尔陛下想到一块去了……”

　　就在这时，查克忽然站起身来，把书桌上的烛灯吹灭了。“大人，今天的主角来了。希望落幕的时候，结局能是出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