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56、马蒂尔的决心(01)

　　休斯依然还在安德卫普，不过他一点也不寂寞，他的朋友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都把他给想起来了。

　　就在克劳迪奥用低低的悲哀声告诉休斯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声，“大人，德鲁僧院的查克修士求见。”

　　休斯还来不及为安达利尔的不幸感到悲伤，这时他只好站起来“克劳，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命运是我们不能随意揣测的，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是不会屈从在他脚下的。现在，如果我们真的打算把这最后的一线希望维持下去，那我们就必须克制悲伤，哪怕是忍着伤痛也要探明真相！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了。相信我，克劳，流泪的时候还远未来到呢！你就在这里，我会吩咐下人不要进我的房间，晚上我们接着谈。”

　　休斯说完走了出去。如果不是安达利尔的缘故，他根本就不想再参与到这样的纷争中，而且要命的是，很可能这一回他们的对手还是泰瑞尔，如果克劳迪奥描述的那些细节不是完全出于想象的话，那么他休斯所面对的现实就很可能是这样可悲的状况了。而且，即便他休斯能忽视克劳迪奥的消息，可是就单单考虑到马蒂尔所受的遭遇，那么即便是个迟钝的蠢人，也不能对这窘迫的现实无动于衷了。泰瑞尔，这是一个比恶魔还要可怕的对手，从以往的历史来看，与他作对的不是彻底臣服于他的脚下了，就是已经湮灭在过往的尘埃中永远也不能再为人所知了。即便他休斯知道这事情是如此的棘手，可是他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与进来。因为只要是关于安达利尔的事情，他本能的就会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安达利尔似乎已经变成了他休斯的原罪，是他永远也无法摆脱的了了。

　　休斯来到客厅，看见查克正在那里低着头用一条腿在旋转自己的后脚跟，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露出笑脸，接着躬身向休斯行了个礼。

　　“泰瑞尔知道，克劳迪奥知道，马蒂尔知道，我知道，德鲁大人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告诉我，就你所知还有谁知道？”休斯省去了客套，开口就问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快两年没见了，可是却一点叙旧的时间也没有。

　　“看来这里面还真有个大秘密呢？”查克笑着说。

　　休斯眉头一皱，“怎么？难道你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但并不知道具体关于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休斯“哦”了一声，随即想到，这是完全可能的，不要说是他，恐怕德鲁也不完全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泰瑞尔差他们办事，但是并没义务照顾他们的情绪。

　　“那就是说……”休斯默默想到“现在很可能也就只有五个人知道，而我就是那第五个。”

　　“休斯大人，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奇怪的是，我正是为了您所说的此事而来，我这么说，您感到奇怪吗？”查克说道。

　　“不，我不奇怪。”休斯说道，“正相反，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才显得合情合理。请说吧，德鲁大人……或者泰瑞尔陛下有何赐教。”

　　查克咧嘴一笑，“德鲁大人让我尽量的去说服您，他显然更相信您的独立意志。最终的选择全都在您自己。我带来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站队问题，恐怕您自己也猜到了吧？”

　　这样赤裸裸的要挟是符合他泰瑞尔的风格的，这位心思缜密的主神一定猜出来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在凡间无所根基的马蒂尔是一定会来寻求他的帮助的，那么对于他休斯来说，站到左边还是站到右边，就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可是他泰瑞尔也有猜错的时候，马蒂尔并没有为自己的一时不走运而来找他。

　　“查克，你可以这样回禀德鲁大人，请他转告陛下，我休斯能向他做出唯一的一个承诺，那就是我永远都不会背弃天界。”

　　“就这么一句话？”查克问道。

　　“就这一句。”休斯说道。

　　“可是这会让很多人产生误会呢？”查克笑起来。

　　“让愚蠢的人误会好了，那些认真看待信仰，同时关心自己灵魂的人是不会误会的。”休斯说道。

　　查克深鞠一躬，“大人，请接受我对您的敬意！”

　　“查克，你不必对我这样恭敬，”休斯说道“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平民。”

　　“大人，我对人品阶方面的判断是很迟钝的，我只能靠逐步的接触和了解来形成对一个人的判断，而不是出于他的头衔和地位。而我对您的恭敬也正是来源于此。”

　　休斯苦笑了一下“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也只有在这样的境地，才会让我们真正的看清彼此。可是这样的代价是多么的沉痛啊。”

　　“您不该哀叹，休斯大人。您说对了，也只有在这样的境地才能让我们做的到这一点，可是这命运并非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享有的恩赐。所以，就我个人来看，这很值得。”查克说道。

　　“恩赐？我倒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我却庆幸从我开始学会说话前，就被抱到了敬神的殿堂。”

　　休斯看看他，这个虔诚而不乏睿智的凡人，他心中生出一股感叹“这人是对的，如果按世俗的眼光用品阶去看待一个人，那所有的凡人在我们眼里都无异于畜类，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们选择一群畜类供奉我们，接受他们的敬意和赞美，这岂不是滑稽而可笑？事实是，人类并没有我们臆想的那么卑劣，而我们，也没有我们自夸的那么高尚，就拿这个查克来说吧，他的智慧还有他的品行，以及他那类同于德鲁宗主教般的坚定的意志，远超许许多多浑浑噩噩度日的天神。所以他是对的，那些用品阶遮住别人眼睛，同时还不惜遮住自己眼睛的人是多么的愚蠢啊！不过话说回来，我曾经不也是这样的吗？”

　　“查克，我很抱歉你也被卷入了这场无妄的祸事当中，天界的纷争让你厌烦了吧？”休斯问道。

　　“不，大人，正相反，我喜欢参与那些新奇的事情……”

　　“就像是做游戏？”

　　“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亵渎，不过我确实享受其中。”

　　“强者总是享受对抗，因为受伤的总是他的对手，从失败和惩罚里渗出来的苦涩味道总归流不到他们的舌头上去。”休斯说道“显然马蒂尔从前也喜欢这种事情，不过他现在从旁观者变成当事人了，我不知道他是否依然还能保持着他从前惯有的那副好心情。”

　　“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我看不会了。”查克说道。

　　“哦？”休斯没想到他查克会这么快对一个自己并不太了解人的下结论。

　　“看别人绞刑，和自己站上去自然是两种心情。”

　　“你是对的。”休斯叹息了“现在爱看命运作弄人的人也被命运捉弄了，让我们祝他好运吧。”

　　“大人，既然我已经得到了您的回话，那我就此告辞吧。我得尽快把话带回到德鲁大人那里，也许几天后我还会再来拜会。”查克说完深鞠一躬。

　　休斯也向他点头致意。

　　“大人，请允许我冒昧的多说一句。如果您也同意现在是敏感时期，那么您最好不要让人知晓您还在与一些特殊身份的人见面，这会让某些人把它当成借口作为诋毁您的把柄，即便您在事实上并没有犯过什么过错。我猜的出来，您来的路上一定已经脱掉了外套，但是那股味道……至少在我看来还是蛮清晰的。”查克说完再次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他说的没错。”休斯想到“这个时候确实要小心一点才行。”

　　查克把话已经带到，他现在要把他听到的答复再带回去。查克除了马蒂尔已经被天界缉拿的消息以外，确实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事情，他无法猜测休斯的话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样的话对某些人来说，无异于就是毫不留情的宣战缴文。

　　不过那些因为种种猜疑而带来的困扰在克劳迪奥这里是不存在的，他从来没想过休斯会弃安达利尔而不顾。现在他能想到的问题只有怎么去找到并拯救安达利尔，而不是漠不关心的转过身去。

　　查克刚离开，克劳迪奥就从另一处门边闪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克劳迪奥神色凝重的问道。

　　“你都听到了。”休斯说道。

　　“你们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

　　“总之都与安达利尔无关。”

　　克劳迪奥疑惑的看着他，分明不是十分相信。

　　“我说的都是实话。”休斯说道“你说的对，克劳，从来没人真的关心过安达，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克劳迪奥眼睛盯着休斯说道。

　　休斯知道他的话指的是什么。可是他得耐住性子，慌张和急躁只能把一切变得更糟。

　　“我说让你在房间里等我，可是你却认为对我们之间的承诺没有任何义务，克劳，你得学会平等的对待你的伙伴，这样才能形成真正的合作关系，而不是命令式的隶属关系。”

　　休斯说完就走出了房间大门，他出了门径直向总督府邸赶去，总督府邸离市政厅也很近，休斯没有备马，走了一会就到了。安德卫普总督战战兢兢的向休斯致意，休斯的来访让他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呢，最近的战事让他总是有点神经过敏。

　　“大人，我现在需要两个尉官以及两个卫队。”

　　“都听您的！”总督说道。

　　“请您给他们额外拨出来一个月的薪俸……不，不是现在给，告诉他们，下个月一并发放！”

　　“您说的算！……大人！那个……恶魔打过来了吗？”总督惊恐小声说道。

　　“还没那么快，而且光靠两个卫队也不能挡得住恶魔，我派他们有别的事情。”

　　总督松了一口气，他立刻又精神起来“全凭您的吩咐。”总督立刻对身边的侍从吩咐，让他立刻将埃蒙德卫队长和利昂卫队长来见他。侍从出了门，很快两个卫队长就站在总督和休斯的面前了。

　　“先生们！”休斯看了看他面前的两位军官，他熟悉他们，知道他们靠得住。“先生们！现在你们要去执行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非常重要。你们要拿出自己全部精力去完成它。”

　　两个尉官一挺身，再次向他又行了个礼，“大人，您完全可以信任我们。”

　　“我要你们立刻启程，到巴黎岛城外西南面的森林去，当然，靠近巴黎岛的其他地方也不能完全忽略。你们要在那里细细的搜寻，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丢弃了一副尸骨。”

　　两个尉官相互看了一眼，他们用眼睛询问着对方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要感到奇怪，先生们。”休斯说道“那是一副恶魔的尸骨，如果你们发现了真的存在这副尸骨……”休斯感到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可是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把她带回来。”

　　“大人！您能告诉我们更多一点吗？”利昂卫队长说道“如果我向我的下属解释我们真正干的事情是什么，而不是只是让他们去执行一个让人莫名其妙的事情，那么事情也许会被执行的更顺利。”

　　“没错，利昂卫队长，我正要告诉你们。”休斯说道“我得到消息，恶魔内部正在分裂。”

　　总督和两个尉官的眼睛一起亮起来，这可是个好消息！

　　“不过在没有证实之前，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也只是个游吟诗人编造的荒谬流言。”休斯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自己来证实一下。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改变一下我们的应敌策略。”

　　“恶魔自己真的在搞内讧？！”总督搓着手，露出一副讨好的笑意来。那是一个贪婪的人碰上蝇头小利时，总也忍不住露出的欣喜态度。

　　“我说了，这需要证实。”休斯说道“在没有证实之前，任何人都可以宣称我们已经彻底战胜恶魔了，不是吗，大人！”

　　“是的！是的！”总督继续用讨好的腔调说道。

　　“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一个很有身份的恶魔在内讧中被杀死了，据说事发地点就在巴黎岛城外西南面的森林的附近，当然，我也说了，其他地方是不能完全放过的。我要你们证实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事。还有一个细节可以帮助你们确认你们找到的是不是就是传说的那个恶魔，她是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头发是金色的，还有……”休斯感觉一阵心痛，他说不下去了“总之，如果她还被保留着头发的话，你们应该会很容易辨认出她。”

　　两个侍卫长听清了指令，于是即刻出门，他们召集了自己的卫队，稍作修整就出了安德卫普的城门向南赶去。

　　休斯站在城头目送他们离开，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了，可是他的内心仍旧不能平复。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安达利尔的尸骨，那意味着什么呢？一个天界的公主就这样凄惨的死去，甚至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去下葬，只能埋骨于荒山野岭。试问，一个人到底需要犯多大的罪孽才能让自己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还有更糟糕的，那就是现在安达利尔确实已经罹难，但是却连个埋骨的地方也没有。不过克劳迪奥告诉他，那天晚上他和马蒂尔并没有看到什么火光，在那样的黑暗之中，如果真的出现火焰，那么他们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那也就是说，她安达利尔并没有被泰瑞尔烧成灰烬，不过这不值得庆幸，在那森林的边界就是悬崖，悬崖的外面就是运河，那里的情形他休斯很清楚，他知道泰瑞尔不用太多力气就可以把安达利尔抛到那条大河里让她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啊！我在做什么呢？！”休斯呢喃起来“这伙人的行动很快就会被德鲁知道，然后泰瑞尔马上就知道我在背地里在查他的事情。等他知道了，他会怎样想呢？……这可真够疯狂的！”可是他很快想起来自己让查克带去的那句话。“是的！现在我唯一能做到的，也就是发誓不背叛天界了！”休斯轻轻的对自己说道，“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出的承诺了。”

　　出城的卫队已经走远，一小队商队赶着车马与他们迎面相逢，这一伙人慢慢的向城头靠近。等他们走进了，休斯注意到他们，这商队显然属于一个蹩脚商人，那样少的货物，却雇佣明显价格不菲的马匹，看来这趟买卖他注定要亏本了。

　　“终于来了。”休斯暗自想到。于是他走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