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55、马蒂尔的悲伤(02)

　　一个天界侍卫模样的人站在门口，他认出来那是第五卫队的侍卫长，在他身后站着十几个侍卫。马蒂尔苦笑了一下。

　　“好吧！这该死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马蒂尔邀请芬奇侍卫长到他的客厅里做客，后者愉快的应承了下来。于是两个人走进谷仓，其他侍卫面朝外守在了门口。

　　芬奇侍卫长已经三十五岁，到了不得不退役的年纪，不过他习惯了军营生活，开始享受自己的职责，所以想尽了办法把退役的时间尽量的向后推延。当这个军人走进马蒂尔的住所，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殿下，您这么多天一直就住在这里？”

　　“是的，先生，显然，我就住在这里。”

　　“您怎么会如此委屈自己？”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我现在可是一个逃犯呀！也许还不止如此，据某个聪明人讲，我现在已经变成恶魔了呢？抱歉，芬奇侍卫长，我没有酒水招待你。”

　　芬奇侍卫长摇摇头，把腰间的一个皮口袋解下来，他在手里晃一晃。“还好，应该够咱们两个润润喉咙的。”他说着打开袋口，抿嘴喝了一小口，然后把皮口袋递向马蒂尔，马蒂尔接过来喝了一口。温润甘甜的葡萄酒流淌在他的唇齿间。这一刻，他恍惚的感觉到自己几乎快把葡萄酒是什么味都给忘了。

　　“殿下，恕我冒昧的纠正您，没人指证你是恶魔，对您的发起通缉的原因是因为您私下里与恶魔结盟。”芬奇侍卫长说道。

　　马蒂尔笑了，“你看，关于我犯了什么罪，并不在于我都做了什么，仅仅在于别人需要怎么想。”

　　“殿下，我是军人，不是议事厅里的那些老爷，您是否犯了罪，或者您根本就是清白的，我无权评判。”芬奇侍卫长说道“不过我认为潜逃是最愚蠢的解决办法。”

　　“如果我们都处于公正女神的温暖怀抱里，那么我就同意你的话。”

　　“看来您确实对咱们天界产生怀疑了。”

　　“从来就没相信过！而且我还知道，无论是谁，一旦落到他手里就一定不能翻身。他会想尽办法定我的罪，同时还会让所有人都相信，我罪有应得。”

　　“那您的逃亡给您带来了什么希望吗？”芬奇侍卫长丧气的说道。

　　马蒂尔咧嘴一笑“只有更糟！不过悲哀的是，那时候我对这一切同样一无所知。”

　　“我家里人还好吗？”马蒂尔忽然默默的问了一句。

　　“据我所知，尊父母多少是受到了点影响，不过这件事情对他们影响不大，话说回来，这到底还是您自己的事情嘛！”

　　马蒂尔从吱吱扭扭的条凳上站起来，“芬奇先生，我们现在走吧。”

　　芬奇侍卫长也站了起来，他拿出一副镣铐，“抱歉殿下，职责所在。”他看看马蒂尔没有做出反对的反应，于是把对方扳过身去，在马蒂尔的背后把他拷了起来。马蒂尔跟顺从的配合着对方，他现在心静如水，不再想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再想用什么计谋脱罪，也不再怨恨泰瑞尔了。他只知道，就这么一个回合，他已经看的很清楚了，他和泰瑞尔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上，更多的挣扎只能带来更激烈的报复和羞辱，不过他并不在乎会落得更惨的下场，让他甘愿放弃抗争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已经完全对取胜泰瑞尔这样的希望不再抱任何幻想了。这是他马蒂尔在这荒僻的村落里靠着离群索居而得以参透出来的一个可贵的道理。

　　两个侍卫把马蒂尔扶上马，他们顺着道路向最近的朗斯城开拔。

　　“原来我们的老爷是个天神呢！怪不得他那么的厉害！”

　　大批的乡民聚拢在谷仓周围，他们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好像觉得马蒂尔是他们的骄傲一样。幸运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马蒂尔背着手骑马的姿势是这样的古怪。

　　“老爷！请让我们祝福您！请接受我们对您的祝福吧！”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于是人们一起呼喊起来“祝福您！我们的老爷！我们的天使！”

　　马蒂尔眼睛从人群中扫过，他看见芬德老爹和他的女儿站在人群里，一样激动的，充满感激的望着他。眼看就要就要流下了眼泪。马蒂尔想向他们行个告别礼，手肘一收才想起来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铐住了。于是他向他们微笑着点点头。接着他就被芬奇侍卫长的队伍带离了这里。

　　芬奇侍卫长带着马蒂尔赶到了朗斯城，他们在城外的僧院下榻，留守的修士们热情的接待了她们。

　　芬奇侍卫长把马蒂尔扶下马，然后帮他解开镣铐。

　　“我们今天在这里休息，殿下。”芬奇侍卫长说道。“几天后我们就能回到天界了。”

　　芬奇让人准备出一间只有一扇门窗的房间作为马蒂尔临时的卧室加囚室，他安排好轮守的侍卫，然后带着手下往饭厅里赶去。

　　第五卫队这趟活干的挺顺畅，芬奇侍卫长让大家早早休息。很快夜幕就降临了。

　　芬奇侍卫长不知道的是（或许他多少也能猜的到点），马蒂尔所在的马加洛蒂家族是不会像他们这个不争气的后辈那样束手就擒的，

　　就像每次面临危机时一样，这个古老的家族枝脉相连的每个家庭之间的血脉又开始重新相互流淌起来。这个家族深知他们的家族之所以长盛不衰，不仅在于他们经得住压力，有着过人的勇气，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族懂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他们不仅在情感上，而且依靠着利益上的联系，始终把家族里每个成员都捆得紧紧的。在这里没人能逃脱自己对整个家族的责任，不过似乎马蒂尔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胡克尔已经来到了凡间，他打听不到自己儿子的下落，可是他并不着急，他布下眼线跟着每一个在凡间搜寻他儿子的卫队。虽然他在对休斯的劝说上并不顺利，可是休斯那里至多也就是个有力的帮助，并不是左右整个事件的关键。他知道只要找到他的儿子，探明背后的真相才是关键。不过在他内心深处，真相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他要利用自己儿子这个当事人的证言来证明泰瑞尔那恶毒的污蔑。你死我活的时刻已经来临，他胡克尔已经决心放手一搏了。

　　晚上的时候，僧院那让人熟悉的晚祷开始了，在没有主教的带领下，留守的修士依然恭敬而有序的来到礼拜堂，他们深情而严肃的唱着赞美的唱词，用虔诚的希望去恳求天界的赐福。

　　而此时就在僧院之外，一伙人已经暗暗的摸到了僧院院门之外。

　　这不明来历的一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装备整齐，组织有序。在他们悄悄的摸进僧院之后，接着就是一阵迅捷而短促的短兵相接。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他们很快就让毫无防备的芬奇侍卫长和他的卫兵缴了械。

　　马蒂尔的房门被人推开了，他看见自己的父亲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在他身后，芬奇侍卫长和他的侍卫们被绑在地上，有人正毫不客气的用膝盖使劲的压着他的肩头，极力要把他的额头按到地上去，可是芬奇侍卫长不肯屈服，他昂着脑袋凶狠的喊着，“胡克尔，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

　　门关上了，马蒂尔只听到芬奇侍卫长那模糊的尾音。

　　“马蒂尔，这不是你的错。”胡克尔一脸消沉，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马蒂尔淡淡的说道。

　　胡克尔突然暴跳起来，他一扬手，重重的扇了马蒂尔一个耳光。

　　“当然！你怎么会有错！你和你那愚蠢的妈妈一样！永远都不明白怎么才算是做错！”

　　马蒂尔红着脸坐下去，他不想反驳，他知道在父亲暴怒的时候，任何话——有道理的，抑或纯粹是为了狡辩的，都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原谅我，儿子！”胡克尔脸红了，他为自己的粗鲁感到害臊。他沉重的坐到一张条凳上，感到四肢绵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因为刚才的那一巴掌全部用尽了一样。

　　“好吧！马蒂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想想现在。现在我们整个家族都已经站在了你这边，虽然你是这么的混蛋！你拖累了我们整个大家，你得时时刻刻记住这一点。不过你看，我们还是原谅了你。”

　　“您们根本就不必这样。”马蒂尔依旧用冷淡的口气说道，“事不凑巧，泰瑞尔盯上了我，让他把我法办也就是了。”

　　胡克尔抬起眼睛恶狠狠的看了他的儿子一眼。接着又无力的垂下头去，“你真愚蠢！马蒂尔，难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泰瑞尔针对的不是你！他要对付的是我们整个家族，而且还不止于此，等到他把我们斗垮了，接着加莱蒂家族，科尔比齐家族，斯特罗齐家族也就要跟着倒霉了！也许还有其他人，只要他泰瑞尔盯上谁，那么他就不会有好下场。”

　　“您说的这些我一点也不明白。”马蒂尔平静的说道“不过我也不想明白，如果你们打算问问我的意见，那我还是要说，我觉得您似乎把问题想严重了。”

　　“我把问题想严重了？”胡克尔苦笑起来，“只怕我想的还不够严重！想想吧，傻小子，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凭什么让泰瑞尔盯上你？如果你不是我们马加洛蒂家族的成员，恐怕他连多看你一眼都懒得看。”

　　马蒂尔想到了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倒霉的那个秘密，可是他不打算说出来，“我向父亲隐瞒这样的真相，这是不对的，对他也不公平。可是我不会告诉他的。”马蒂尔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好吧，如果厄运躲不开，就让它早点来吧，省的老让人操心！”胡克尔用安慰的口气说道，“马蒂尔，你听我说，现在我们没有回头路了，加莱蒂和科尔比齐家已经同意和我们结盟，不过这还不够，如果我们就靠手上这点力量向泰瑞尔发难，那只能是自取其辱。我们得让他泰瑞尔自己垮掉才行，所有人都知道他干了无数的坏事，可是现在缺一个有勇气站出来指证他的人。看起来现在只有我们最合适了。”

　　“父亲，虽然我也并不喜欢泰瑞尔，不过要我们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说他恶贯满盈，我觉得没人会相信我们。”

　　“你说的没错，儿子，如果我们只是粗野的骂街，那除了让人们把我们看成野蛮人，确实对他泰瑞尔一点影响也不会有，可是如果我们拿出证据来，那就不一样了。”

　　马蒂尔耸耸肩，他想到的是，他的父亲已经被他气昏头了，要是泰瑞尔真的有什么把柄，那它在被人找到之前就已经被泰瑞尔早早的收拾干净了。泰瑞尔最拿手的就是粉饰太平，尤其是与自己相关的那些。

　　“我去找了你的那个小朋友，可是他是个胆小鬼，不肯跟我们合作。”胡克尔悻悻的说道。

　　“休斯？”马蒂尔奇怪的说道，“您找他做什么？”

　　“傻瓜！除了我们，难道还有比这个傻小子更痛恨泰瑞尔的人了吗？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全都拜他泰瑞尔所赐。”

　　“休斯没什么好抱怨的，他胆敢囚禁安达利尔，那他就该受这样惩处。”马蒂尔说道。

　　“你不是他，如果你是他，你就知道他心里有多恨了。可惜他勇气不够。”

　　“既然如此，那您也就不必再打他的主意了。”

　　“不，马蒂尔，我们还得找他，只要我们给他点勇气，再加上点好处。他就会变成我们砸向泰瑞尔的第一块石头。”

　　“算了吧，父亲。您不必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因为我，让整个家族面临着这样的危险，这根本就不必要。您把芬奇侍卫长放了，把我交还给他。我可以让他保证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太幼稚了！不过别灰心！孩子。”胡克尔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泰瑞尔的强势印象震慑住了，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点信心。

　　“他泰瑞尔也并不是天生就高人一等的。等我们把他斗垮了，你就会发现他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胡克尔沉声说道“他在那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给所有人造成了无所不能的假象。相信我，马蒂尔，你很快就能看出来，他的强势只不过是他利用自己的权势生造出来的假象，就像雾气一样，看起来厚厚的，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

　　马蒂尔沉默了，他感觉到势态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妙了。他可不相信泰瑞尔的强大只是假象，他也清楚他的父亲也并不真的这样想。可是在这样被动的形势下，你又能让这位愤怒的父亲怎么理智的起来呢？

　　“也许我告诉了他真相，可以让他冷静一点，不用再疑神疑鬼了，可是这没用。”马蒂尔想到“等他知道了真相，他也不会平息自己的愤怒，而只会欣喜的把这个秘密当成砸向泰瑞尔的第二块石头，而且还是最有力的那块。可是我是不会说的。”

　　胡克尔看着眼前的儿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话对对方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正让他正在暗下决心呢。于是他死死的盯着马蒂尔，等他开口把他把自己的决心突然铿铿锵锵的说出来。可是马蒂尔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这样的沉默终于让胡克尔又一次愤怒了。

　　“小子！抬头看着我！”胡克尔叫起来。

　　马蒂尔抬起头，用无神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这样的目光让胡克尔大为不满，不过他至少听了他的话，把头抬起来了，于是这位父亲也就只好将就了。

　　“我说了，马蒂尔，现在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这可不是儿戏。不是生就是死！想想吧！现在这不是关乎于你一个人的事了，现在我们在决定着我们整个家族的命运！我们所有人为了你做出了这么大的决心，可是看看你！看看你是怎么回应我的？难道你已经准备屈服了吗？那我老实告诉你，现在你连心甘情愿向他屈服的机会也没有了！如果你不能把他拉下来，他就会把你送上绞架上去！当然，我们整个家族成员也会挨个陪着你吊上去！”

　　“您想的严重了，父亲。”马蒂尔平静的说道“好吧，请别再为我表现的不够激动而烦恼了，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胡克尔虽然被对方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气的怒不可遏，但是他知道光生气是不能让他这个软弱的小子变得强硬起来得，于是他只好耐住性子。

　　“听我说，马蒂尔，仇恨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他可以让人不惜毁灭自己作为代价也要让他的敌人覆灭。我说的是休斯，你明白吗？”

　　“您不是已经找过他了吗？”马蒂尔有气无力的说道“显然他并没有您所说的那种可怕的力量。”

　　“那是他还缺乏勇气！”胡克尔又一次叫起来“他看见我是个大人物，以为我只是在利用他，这让他感到心虚。不过如果你去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你们有着共同的遭遇，还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会对你放下戒心的。”

　　“然后呢？”马蒂尔说道“就像您说的，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就算他被我点燃了怒火，那在泰瑞尔看来也不过只是个小火苗。难道您指望用这样的火苗烧死那个皮糙肉厚的泰瑞尔吗？所以……父亲，请您告诉我，这个休斯对我们来说又会有什么用处呢？”

　　“幼稚！”胡克尔说道，“我当然知道他能有多大的力量？你难道以为我打算让他帮我们冲锋陷阵不成？我说了，我要让泰瑞尔从自己内部垮掉。而这个休斯就是关键，他可以指证是泰瑞尔陷害了他！……”

　　“如果他并不是无辜的呢？”马蒂尔说道。

　　“谁会关心？！就像你被诬陷一样，人们只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荒唐事情，越能让别人倒霉，就越能让他们相信，这是那些愚民的本性！”

　　父亲那刚愎自用的态度让马蒂尔感到无力。他沮丧的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许什么都不说更好。此刻，马蒂尔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