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54、马蒂尔的悲伤(01)

　　马蒂尔早上醒来，他睁开眼，痴痴的望着堆房上灰暗的屋顶，脑海里一片空白。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也吃不准自己昨天晚上到底睡着了没有。虽然他这时醒过来了，头脑也不觉得有多昏沉，但是他明显的精神不佳，他提不起力气，一动也不想动。

　　房子外面传来马匹轻轻的喷鼻声，听到这声音，他这才想起来在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他想起自己昨天就骑着门外的这匹没有来得及装马鞍的马一路逃奔到了这个已经被遗弃的村庄里。然后比利侍卫跳进他的脑海，用令人恶心的声音说道“把衣服脱下来……”。马蒂尔甩甩头，好像要把这不愉快的回忆甩掉一样。接着泰瑞尔的声音响起来“回天界去！”。

　　“是呀，如果那时我听了他的话，如果那时我就这么回天界去了。那么后面的这些龌龊的事情也许就都不会再发生了吧？没错，如果我那时真的听了他的话，那么一定能避免这些麻烦，继续安然度日了……我的天！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而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啊！”马蒂尔悲哀的叹息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有麻烦了。

　　自从天界发生第一次震动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马蒂尔在这片大陆上无所事事的四处游荡着，他尝试冒险，惹是生非，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世界，而后又睁大眼睛审视着自己。从前，他以为自己这些种种的努力是在寻找真正的自己。可是在休斯那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着一场装模作样的滑稽游戏，不过他不肯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幻想和努力已经彻底失败了，他浑浑噩噩的荒唐度日，尽力不去想那些让自己难堪的问题。直到这一刻，幻想的破灭和各种努力的失败让他再也无法回避了。泰瑞尔的威压和他在紧急关头时那同他人相比也并无新意的胆怯回避让他终于意识到，从头至尾，他既没有在这段漫长的日子里改变什么，也没有从中得到任何自己所希翼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在天界那些虚度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曾经让他感觉窒息。

　　“喂！伙计！你觉得我们是在活着吗？”有一次他和朋友们在酒馆里赌钱喝醉了酒，他自嘲一般的对他的朋友们说道。他的话惹来了一场哄堂大笑。

　　“听我说，伙计们！我们这不算是在活着！”马蒂尔的脸上挂着熏醉的笑意，“他妈的！你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根本就算不上是活着！……你知道的，可是你们都在欺骗自己，当然喽！也包括我自己……”

　　“好吧！现在你总算碰到了一个机会，可是看看你吧，你利用这样的机会让自己活过来了吗？你逃跑了，胆小鬼！”想到那时的自己，以及自己当前的处境，马蒂尔苦笑起来了。

　　“我得要真正的去爱！要真正的去恨！我要去见更有意思的人，碰上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事，我要把自己抛进烈火，抛进狂风怒浪的海潮，去挑战那些不可想象的险恶和困境，只要这一切能让我真正的实现克服各种挑战，包括我自己！而不是像舞台上的伶人那样绘声绘色的装模作样……然后我就变成了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优雅的承认你我都不过是帮巧夺天工的废物……”

　　在他那半醉的呓语声中，他看见他的朋友们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脸古怪的望着他，好像在担心他因为灌了太多的酒而变得神经不正常了。

　　于是他来到这片凡人的大陆上，为了那些天马行空般的臆想，他还真的做了不少尝试，在阿尔比，把自己扮成战士，在巴黎岛他又扮成凡人的同盟，在罗格营地他相当入戏的把那场巨大的危机幻想成自己在中间同样肩负着巨大的责任。他到处干着各种各样荒唐而乱七八糟的事情，找遍机会参与到各种往往让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种种冲突当中。他一路幻想着自己能像休斯那样在不断的厄运中张开双翅，最终成就自己。可是到头来，在度过了不知所谓的那几多岁月之后，现在厄运真的向他伸出手来了，他却胆怯的向后躲开身去。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非但不会成就什么，反而诧异的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怎样的幼稚了。

　　那时的他是多么的鄙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同时又对自己的未来抱了多么梦幻的憧憬啊！可是现在，在这个潮湿而破旧的，充满了畜粪味道的堆房里，他开始为那些无知的话感到羞愧了。

　　“我还要去挑战那些不可想象的困境……把自己抛进浪潮里……”马蒂尔叹息了“我的天！我从前是认真的在许愿、渴求这一切的吗？……好吧，祝贺你，马蒂尔，你的愿望看来真的就要实现了，而且还有更棒的！……知道吗？这回泰瑞尔肯定是不会放过你了！……见鬼！”马蒂尔苦笑起来，“不过我为什么要逃走呢？这简直不知所谓！难道作恶的人不是他，反而是我了吗？……真见鬼……我为什么要逃呢？”

　　马蒂尔感到吃力起来，他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正在拼命的消耗着他的精力。可是他的思绪停不下来，他想起来克劳迪奥，克劳迪奥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停在他的眼前，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想把他从自己眼前赶走，可是他倔强的就是不肯离开，就像那个傍晚他赖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离开一样。

　　“真该死！”马蒂尔有气无力的咒骂了一句。

　　接着那个冒充安达利尔的骗子出现了，在她身后站着安达利尔，安达利尔满脸笑意，但是并不是那种美好而纯洁的笑，而是充满恶意的，堕落的，同时让人厌恶的笑。

　　一阵悲哀在马蒂尔的心头升起来，他想到了安达利尔，可是关于这位公主的命运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去为她费心了。一切都很清楚，泰瑞尔知道那个恶魔就是安达利尔，他决议隐瞒一切。于是当他发现马蒂尔也同样知晓了这个真相之后，他立刻就动了杀机。

　　当马蒂尔意识到这一切后，他那些对自己的哀怜瞬间就全都变成了对整个天界的悲哀。

　　“没人真的关心她的死活。”马蒂尔痛心的想到，“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安达利尔妨碍了他们，于是她就必须得消失……”马蒂尔想到这里，猛然意识到克劳迪奥那时候的担忧并非出于毫无根据的臆想，很显然安达利尔一定已经遭遇了不幸。于是他难过的把眼睛闭上了。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马蒂尔恨恨的想到，他一想到泰瑞尔竟然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他感觉自己恨得他要发狂。可是很快他就沮丧起来了。“可是他又该拿这样的安达怎么办呢？那我呢？我又帮她做了什么呢？”

　　“安达，原谅我。”马蒂尔嘴里默默的呢喃着，“原谅我没能为你做到一点有益的帮助……”

　　最后，等到这些杂乱的想法不停的在他脑海里轮番扑上来，压抑得他越来越感到喘不上来气的时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突然跳出来，“假装溺水的人……。”

　　他感觉这句话很熟悉，可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这句话，一个好奇的冲动让他对这句话的来源凝神细想起来，于是所有其他的回忆和想法都开始在他的眼前向后退，逐渐变远，变得模糊了，只有这句话在他心里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一个假装溺水的人……”。到最后，这句话变得越来越响，终于就像一口钟在他的脑袋里鸣响着。这让他终于感到难以忍受起来，他从干草堆上吃力的爬起来，推开门，歪歪扭扭的向他的马走过去。

　　“我得离开这里！我怕是快要发疯了。”马蒂尔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天依然还很早，晨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在大地上透出一抹灰白而不清晰的光来，天上下着小雨。马蒂尔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空无一人的村子，看着村子旁边的深深的森林，还有从村口一直延伸到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荒原，他慌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到哪里去，无法摆脱的羞愧连带着被遗弃的糟糕感觉突然间一起击中了他的胸口。

　　“见鬼！”马蒂尔忍着泪，叫骂起来。他忍了一会，那泪水在他眼眶里转来转去，弄得他的眼睛痒痒的很不舒服。突然一颗泪珠从他眼眶里滴落下来。他就再也忍耐不住，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据说泪水有很好的疗伤作用。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是这一次对马蒂尔来说却很管用。他大哭了一场，感觉舒服多了，显然那些惹他心烦的各种胡思乱想都被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远远的吓跑了。最后他哆里哆嗦的，像儿时的顽童马蒂尔一样，小心翼翼的把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然后跳上马背，催着马匹沿着村子里的泥泞道路向村外走去。

　　马蒂尔沿着坑坑洼洼的道路一路向前，也不知道自己在向哪个方向在走，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从前这些俗事都是他的随从该负责的，可是他现在谁也靠不上了。不过他显然也并不为此心忧，他此刻内心平静，信马由缰的只管往前走。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个谷仓的尖顶从森林边高高的耸起来，接着一个村落的轮廓开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马蒂尔忽然意识到，原来还没有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也许那一天早晚都会来到，但至少不会是这一天。他看见那个村子，心中暗暗希望那里有人。因为他突然感觉自己饿了，而且还饿得很厉害。他想起来自己吃上一顿饭还是前天的事情，这两天紧张的让人透不过来气的遭遇让他从来没想过吃东西，也来不及感到饥饿，更要命的是，他从前从来不好好吃饭。可现在，他饿了。

　　这时一个姑娘从河边站起身来，她怯生生的看着这个一脸憔悴的陌生人。马蒂尔看见她，突然感到满心欢喜起来，“啊！这里有人呢！”他愉快的想到。

　　“恕我冒昧打扰了您！这位姑娘。我只是个过路的。”马蒂尔向那个姑娘微微笑一笑。

　　那姑娘仍旧低着头，眼睛偷偷摸摸的瞅着马蒂尔。因为见到生人而显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马蒂尔跳下马，向她走过去。那姑娘退后一步停了下来，因为后面就是河水。

　　“我只是个过路人。”马蒂尔说道“前面的村子有人吗？有东西吃吗？”

　　那姑娘听他问有没有东西吃，感觉安心了一点，于是用力的点点头。

　　“酒馆？”马蒂尔问道。

　　那姑娘摇摇头，“我们这里不卖酒。”

　　“啊！您误会了。”马蒂尔笑起来“我只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我们这里也不卖吃的。”那个姑娘说道。

　　马蒂尔苦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能弄点吃的来，他现在实在是太饿了。

　　“我可以让我爹给你弄点粥。”那姑娘说道。

　　马蒂尔眼睛放出光来，虽然他这辈子从没正经吃过粥，可是他立刻意识到那一定是极其美味的一道大菜。

　　那姑娘弯腰把洗了一半的衣服装在一个木盆里，然后从马蒂尔身边远远的绕开，小心的走到他前面。

　　“这位小姐，您可以骑我的马。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帮您抬东西。”马蒂尔在她身后殷勤的说道。

　　可是那个姑娘不仅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于是马蒂尔只好牵着马快步跟上去。

　　与其他偏远的村子一样，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有的也只是坏的很厉害的道路，低矮阴暗的木屋，朽坏的篱墙。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这里至少还可以看见很多正常喘气的大活人。

　　路上的村民们看见有陌生人来，都转头去看他，于是马蒂尔便向每一个向他行注目礼的人扶帽行礼，于是他这个陌生人的古怪姿态吓得那些乡民一下子都跑的不见了踪影。

　　芬德老爹听说有客人来，赶忙出门去迎接，他看见来的是位年轻的老爷，不由的感到诚惶诚恐起来。

　　芬德老爹不住的向马蒂尔鞠躬，就像他在马蒂尔面前本是个有罪的人一样。马蒂尔请他不必多礼，但是芬德老爹就是管不住自己，马蒂尔也只好由他去了。

　　在那间既是卧房又是客厅，同时具备餐厅和厨房功能的房间里，芬德家的姑娘从锅里盛出一大勺稠粥，端到马蒂尔面前。

　　马蒂尔立刻开动起来，他笨拙的拿着木勺，三口两口的就吃完了整整一盘，接着他又吃掉一盘。

　　“天啊！我还不知道原来粥也可以做的如此好吃。”马蒂尔终于吃饱了，他一面回味着粥的奇妙滋味，一面惊奇的感叹。

　　“老爹！多谢你们的款待。请将这个拿去。”马蒂尔说着，递给芬德老爹一个细小的东西，芬德老爹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一个金纽扣。他立刻把这个宝贝塞到自己衣服的最深的里襟。

　　“老爷，您从哪里来？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地方。莫非您迷了路。”芬德老爹大着胆子在马蒂尔身边坐了下来。

　　“迷路？”马蒂尔说道。“也许吧。说起来，我好像还真是迷了路。”

　　“老爷，您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小伙子有去过市镇的，他们会愿意帮您带路的，等您回到正路上，那您就不会再迷路了。”

　　“等我回到正道上？”马蒂尔喃喃说道，“也许永远不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芬德老爹瞪起眼睛，在这里，显然他才说的算。“您在担心那些魔鬼吧？您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好小伙，他们用木叉也能挡住那些魔鬼。”

　　“谢谢您，老爹。谢谢您的好心。我现在面对的家伙显然比魔鬼更可怕，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芬德老爹显然很喜欢聊天，尤其是和一个并不显得很傲慢的老爷聊天更让他感到异常的高兴。可是马蒂尔却渐渐感到乏味了，他走到房子外面，看到他的马就拴在门口，正在细细的嚼着自己面前的草料，这里没有专门的马厩，这能临时把它拴在这里。马蒂尔看到马在吃草料才想起来，原来马匹也像他一样是需要吃东西的，他从小到大骑了十几年的马，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这不禁让他对自己那种对一切生活常识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感到暗暗惊讶。

　　马蒂尔吃饱了东西，于是沿着村里的道路向村外走去。现在他必须一个人尽快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出来。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在深深的怀疑着，这样的出路根本就是没有的。泰瑞尔就像一座高山，可以挡住所有人的去路。

　　马蒂尔沿着村旁的那条宽宽的河道一路走去，天雨已经停了，厚重的云散开来，变成一小块一小块洁白的云朵，阳光照在那些云朵上，泛出金色的光来，天显得很高。茂密的森林和河道汇合在一起，于是那条河就一直流进黑漆漆的森林深处去了。

　　“怎么办？”马蒂尔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又细细的想了一遍，然后他得到了几个结论，第一，从德行和他的本分来说，他是丝毫没有过错的，相反，如果他不这样做（像泰瑞尔坦陈事实），那倒是大有问题了。第二，他在实际上到底做的对不对（就他个人命运来说），那么从现实来看，出现当前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确实是大有问题的。最后一点，那就是关于他现在是否还有办法摆脱困境。不过这似乎已经是个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了。

　　“现在我变得和休斯一样成了可怜虫了。”马蒂尔苦笑起来，可是当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个笑话的时候，他不禁的一身冷汗都出来了。“假装溺水的人……”那个声音又一次在他耳边想起。“这下子完了。”马蒂尔悲哀的想到，“我的天界，我的家，也许这辈子也回不去了。”在他终于想到这样的现实问题后，马蒂尔浑身上下不由的打了个激灵。

　　马蒂尔满心愁闷的出门，可是独处和思考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现在他又神魂颠倒的回来了。天已经擦黑，芬德老爹看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看着这位老爷的脸色难看，就耐住性子不敢去打搅他了。

　　晚上还在这间即使厨房又是客厅也是卧室的小房子里，芬德老爹家的女儿把油灯点亮，晚饭时间到了，依然是粥。可是这一次马蒂尔却丝毫感受不到它的美味了。事实上，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不久前还衷心的赞扬过它的美味呢。那些一时起意的滑稽的念头此刻在他那里已经全都彻彻底底的遗忘了，而且似乎永远也不再能想的起来了。

　　马蒂尔在这个偶尔遇到的村子里留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才好。乡民们被这位难得一见的老爷的派头和高贵气质所折服，争着为他服务，他们把一个宽大的谷仓收拾干净给他作为临时的住所，每天都有人来请求与他见面，嘴里叫他老爷，跪在他的面前向他祝福，再后来，这里的人习惯了他的存在，找他的人少了，马蒂尔终于获得了难得的清静。偶尔在忘记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不快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在这里过的还挺惬意，至少这里没有宫廷里那些没完没了的阿谀奉承，也没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那些让人恶心的阴谋诡计，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泰瑞尔。马蒂尔觉得很不错，除了每天都不变花样的稠粥让他觉得恶心。

　　不过宁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在马蒂尔浑浑噩噩的享受着他从来都想象不到的宁静生活的时候，恶魔找上了这里。那些恶魔是在夜里来的。守夜的人敲响了梆子，于是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年轻人端着木叉抢出门向村口跑去，一些惊慌失措的女人们被从自己简陋的木房子里吓的跑出来，她们在村子里惊慌失措的乱跑，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却发现似乎哪里也比不上家里安全，于是又慌慌张张的向家里逃去。

　　很快在村口就发生了打斗，饥饿的恶魔和愤怒的村民同样笨拙却异常凶狠的大打出手，很快两边都受了不小的损失，可是恶魔不怕，他们不怕死亡，只痛恨饥饿。

　　当马蒂尔赶到村口这个著名战场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如下一副景象，在一个为守夜人准备的篝火周围，几十个乡民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恶魔正在激烈的厮杀，显然这些恶魔并不是什么受过卡宴教化的有组织的正规军，他们只是一群受饥饿驱赶的小股流寇。也多亏了他们的无能，才让这些乡民有机会大显身手。说实话，这些没受过任何武装训练的乡勇在这场战役中表现的相当不错。在愤怒和恐惧的驱使下，人们总能表现出比他们表面看起来要强大的多的力量。

　　马蒂尔骑着他那匹一直没机会配马鞍的马冲向战场，这是真正的天神下凡，他用一杆随手拿到的木槊就像砍瓜切菜一样，一个又一个的轻易的就结果了一大批的恶魔，于是这些不怕死的恶魔也终于胆怯起来，他们向森林和荒野里四处逃散。于是这场战斗就在这片刻的喧闹之间就此结束了，人们向马蒂尔拥过来，把他拉下马，抬着他向村子里走去，欢呼声响彻黑暗的天际。就在此刻，他马蒂尔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又一次被当成真正的天神了，虽然他这显赫的名声和身份仅仅只限于这几乎无人所知的穷乡僻壤。

　　自从这一战之后，马蒂尔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开始威名远扬，当然他的声望所产生的回响只限于附近临近的几个村子。现在人们都知道了他们这里有一个神勇无比的骑士，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啊！不仅是人类，就连恶魔也知道了在这里出现了一个他们的克星，于是恶魔对这片区域的侵扰也渐渐地开始变弱变少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蒂尔开始打算离开。他并不是真心想去帮助谁。他也并没有把帮助这里的人当成过他的责任，虽然这里的人热情的收留了他，毫无道理的尊称他为老爷，还不停的给他供奉粘稠的麦粥。可是马蒂尔的义举不过是他举手之劳般的行为，如果恶魔在进攻村落的时候不是因为那些争斗的喧嚣声吵到了他，恐怕他就算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里的人正在遭受恶魔无情的屠戮，那他也一定是懒得去理会的。

　　经过这场战斗之后，马蒂尔那难得的宁静生活就变得不复存在了。每天都有各地赶来的人向他告求，哭着向他诉说自己的苦难，给他带来自己仅有的一切作为礼物。这一切让马蒂尔厌烦的简直无法忍受，他悲哀的想到自己可能这辈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在这些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凡人中间没完没了的接受他们的告求，没完没了的去承诺将会拯救他们的苦难，可是这些人的苦难难道靠他马蒂尔就能实现真正的解脱吗？

　　虽然马蒂尔总是把自己锁在自己的谷仓里，可是门外还是永远都挤满了人，他们胆战心惊的守在门口，不知道他们的守护神为什么总是心境不佳。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离我远点！”马蒂尔粗暴的喊到。可是敲门声依然不停。

　　马蒂尔冲到门口，想象着自己用粗鲁的态度把那个不识趣的乡巴佬推到在泥泞里，然后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上一脚。“这些该死的家伙！我干嘛要给自己惹这么多麻烦回来！”

　　马蒂尔猛然拉开门，正想伸手去推开门外那个冒失鬼，可是他却愣住了。门口站着的并不是什么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