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51、愤怒的力量(02)

　　“安达，记得我们那个令人敬仰的先祖吗？那个叫做特里尔的英雄。一个天界的叛徒受到我们天界世代敬仰难道不奇怪吗？他因为自己的皇位被自己的弟弟得去了，于是负气而去，他勾结充满野心的恶魔，让他们到处肆意涂炭凡间生灵，他甚至妄想借助恶魔的力量让他获取王位，可是他终归是失败了，我们的先王痛心于他的堕落，愿意无条件的把自己的王位让给他，只是为了让他重回正路。可是就在他实现自己那漫无边际的野心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忍受不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恶行，于是他用圣洁的死亡拯救了自己的灵魂。安达，你明白吗？你是不是以为特里尔只是为了维护天界的圣誉才决议牺牲自己的？不，安达，你小看他了，他的牺牲为自己赎了所有的罪，于是他也就获得了永久的安宁。安达，你明白了吗？只有重获圣洁的灵魂才能消除你的痛苦，才能让你像特里尔那样得到真正的安宁，而那些丑陋的东西就像劣酒，除了让你更加痛苦，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安达，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仅仅是报复那些你以为曾经伤害过你的人，然后让自己站在亲人的耻辱之上，以至于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还是用平静的谅解平息这一切，最终让自己的灵魂获得安宁？”

　　安达利尔泪流满面，她被泰瑞尔的话震颤了自己的灵魂，现在她那报复一切的欲望消退了，而那日日夜夜困扰她的绝望所带来的痛苦也奇迹般地消失了。现在她看清楚了自己的路，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又一次为她点燃了希望。“没错！只要决心拯救自己，就不可能得不到那可贵的圣洁！”

　　安达利尔站了起来，她撇下泰瑞尔沿着森林的边缘慢慢向前方走去。她知道在这森林边缘的尽头是一个好地方，那里傍着森林的尽头是一个峡谷，而在峡谷的底部就是她这短短一生的尽头，而她的遗骸会被她的叔叔小心的收敛起来。泰瑞尔会把她带回天界，他会向所有人宣称，这位公主不是以恶魔的身份可耻死去的，她是为了圣洁的高义而甘愿拯救自己的灵魂的。

　　泰瑞尔看着安达利尔远离自己，突然心里出现了一股模糊而奇怪的感觉，“我是在为我的安达在痛心吗？”泰瑞尔疑惑的自问起来。“但愿我永远不要看到这悲惨的一幕，我的孩子，愿你的灵魂真的能得到拯救。”

　　克劳迪奥和马蒂尔躲在舞厅的大门处，他们等在那里，可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焦急等待的是什么。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两个人都暗叫一声“不好！”。不约而同的向那恶魔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克劳迪奥在黑暗中拽住了苏菲的手腕，可是马蒂尔却扑了个空。

　　克劳迪奥一抓住苏菲那光滑的手臂，心中不由的大感安慰，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继续打听安达利尔的下落了。于是他粗暴的推开身边四处逃窜的人群，把惊慌失措的苏菲拉到门外，他带着她跑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忙不迭的立刻向她审问起来。可是苏菲这时已经被各种连续不断而来的可怕事情吓得神志不清了，她满脸惊慌的看着这个抓走她的恶魔，对对方的问话简直就是充耳不闻。

　　就在克劳迪奥恼恨的嚎叫着，“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有没有真的见过安达利尔！刚才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时候马蒂尔从他身后赶了过来。

　　“我们快走！”马蒂尔从身后拉了一把克劳迪奥。

　　“不！我要让她告诉我，安达利尔到底在哪里！”

　　“傻瓜，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她知道！”克劳迪奥狂暴的大喊起来。

　　“我说了！她不知道！”在如此紧迫的一刻，马蒂尔被对方激怒了，他焦躁的喊了起来“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安达在哪里，现在就跟我走！我发誓，绝不为你这个蠢货再多等哪怕一秒钟。”马蒂尔说完转身就走。

　　克劳迪奥愣愣的看看他，又看看仍旧一副呆傻模样的苏菲。最后狠狠的一跺脚，转身向马蒂尔追了过去。

　　“我们这是去哪？”克劳迪奥在宫殿外追上了马蒂尔，他急切的问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马蒂尔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茫然的看看自己身边漆黑的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是轻轻的苦笑了一声，“老弟，有时候，我们真的不得不要靠点运气。”他说完立刻拉着克劳迪奥向城外一个方向跑去。

　　夜里很黑，云遮住了月亮，在这样一个漆黑而阴沉的夜晚中，就是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情也不会令人感到吃惊的。马蒂尔和克劳迪奥一路跑到城外，等他们都累的气喘吁吁了，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太过慌张了，他们完全可以花一点时间去找匹马来的，可是现在他们只能靠自己得两条腿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顺着城外的沙土路摸索了一阵子，可是一无所获。克劳迪奥好几次想去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感觉到对方那沉闷的态度，于是把嘴里的话又吞回去了。

　　就在两个人因为一无所获而渐渐沉不住气要相互叫骂起来的时候，他们看见道路前方模糊的出现了一个人影。于是两个人立刻警觉起来，他们紧盯着那个向他们靠近的人影，想看清楚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在这种荒僻的地方出现。等到那个人影走的又近了，马蒂尔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那是谁？”

　　对方听到人声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可是最终那人还是开口回问道“前面说话的人是谁？”

　　马蒂尔听出来那是泰瑞尔的声音，也不想想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主神是有多么的奇怪，而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运气当真不错，他快步向泰瑞尔走过去，嘴里说着“陛下，是我……马蒂尔。”

　　马蒂尔走到泰瑞尔的身前，向他匆匆行了个礼，“陛下，您也在找她？……那个……恶魔没有和您在一起吗？”

　　泰瑞尔露出惋惜的样子，“很不幸，我本擒获了她，正准备向她探问关于安达利尔的消息，可是让她逃脱了……这是本不该发生的事情。我正在四处搜寻她。你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没有？”

　　“不，陛下，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可是我们必须找到她！”

　　“当然，当然。”泰瑞尔应声说道“很显然，她是我们找到安达利尔的关键啊。”

　　“不，我的陛下，找到她的意义可能还不止于此。在你擒获她的时候，您是否注意到了吗？……我是说，她的眼睛……”

　　“你是说那恶魔的眼睛？”

　　“对，她的眼睛，难道您没有看出来，即便她变成了如此怪异的模样，可是她的眼睛还是从前的样子？”

　　“马蒂尔！”泰瑞尔突然厉声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出来你在进行一场荒诞而丑恶的假设。”

　　马蒂尔看见主神发怒，立刻谦卑的跪下身来，可是他嘴里却一点也不松口，他继续说道“不，陛下，那不是假设。那个外貌像是恶魔的人，她对天界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她手里还有一枚安达利尔的手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

　　“荒唐！马蒂尔！”泰瑞尔愤怒的打断了他，“熟悉我们天界的人很多，而骗子显然也是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的。还有安达利尔的手镯，你应该知道，那恶魔手里的不过是个行骗用的假货，马蒂尔！你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愚蠢起来了？！

　　至于你说起这个恶魔的眼睛。马蒂尔！我此刻不得不要利用我的权威来警告你了，我请你忘记自己这个可耻的念头！你正在做一个危险的臆想，如此荒诞的念头是对我们天界的亵渎，就是想一想都是有罪的！”

　　马蒂尔低下了头，他知道泰瑞尔不相信他，不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说的那些话难道还不够荒诞吗？虽然马蒂尔在主神泰瑞尔面前也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又有谁能相信他所说的呢？又有谁敢相信他的这些疯狂的猜想呢？哪怕听到这消息的人是无比智慧的主神泰瑞尔。看来除非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否则他谁也说服不了。如果马蒂尔真的这么在乎真相，那他就只能找到那恶魔来证明他的猜测了。

　　“马蒂尔，不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扰乱了自己的心智。”泰瑞尔缓和了态度，用劝慰的口气说道“我听说你已经两年不肯接受天界的训诫了，也从不回天界去。年轻人的玩闹是允许的，可是要有个限度。现在你在这肮脏的凡间勾留得也够久的了，我担心你已经沾染了凡人那恶俗的习气。为了向你，也为了向你们那可敬的家族负责，我现在命令你，即刻就回天界去！”

　　马蒂尔慌张起来，“可是，陛下，那恶魔……”

　　“她与你本就无关，而且抓捕恶魔也不是你的职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从来就不曾加入过任何卫队服役过，我说的对吗？”

　　“可是陛下！难道护卫我们天界是卫队才配有的权利吗？”马蒂尔一股闷气挡在他的胸口，让他终于连对方主神的身份也顾及不到，忍不住反驳起来了，“就我所知，任何天界的成员都有义务护卫我们天界的荣誉，有义务保护我们天界的成员，而且我确信，那并不是假设，那个所谓的恶魔就是………”

　　“啊！马蒂尔！”泰瑞尔又一次打断了他，“是什么让你不肯放弃如此荒诞不经的念头？马蒂尔，你是一个人来这巴黎城的吗？”

　　泰瑞尔的这突然一问让马蒂尔感到猝不及防，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一个夜晚啊！”泰瑞尔沉吟着“谁会想到，就在这个夜晚，我们一下子损失了两个宝贵的年轻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马蒂尔莫名其妙的看着泰瑞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出如此的感叹，难道就是因为他不肯痛痛快快的答应返回天界？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又怎么能就此撒手离开呢？

　　就在马蒂尔呆呆看着泰瑞尔，对他的话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暗处传来急促的一声喊叫“小心！”，接着一条黑影冲过来，拦腰把马蒂尔猛撞了一记。于是那个黑影和马蒂尔一起都滚落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泰瑞尔缓缓的把抬到腰间的手放下来，缓声问道，“请问来的先生是谁？”

　　马蒂尔被克劳迪奥这猝不及防的一推弄得又惊又气，他恼恨的推开克劳迪奥，嘴里骂着“你疯了吗？！”一面从草窠里站起来，说道“陛下，是克劳迪奥，您见过他……”马蒂尔正要走回去，却发现克劳迪奥正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不放。马蒂尔恼恨的甩了一下手，可是克劳迪奥却执拗的就是不放手。于是他只好低下头轻声说道“放手！那是主神泰瑞尔！难道你没认出来吗？”

　　“别过去！”克劳迪奥小声地说道，“他要杀了你！”

　　马蒂尔感觉自己摇晃了一下，随即他冷笑起来。“这个恶魔把自己周围见惯的那一套搬到天界的来了，当真是愚昧的可笑。”

　　“傻瓜！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马蒂尔小声说着，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向泰瑞尔走过去。

　　“克劳迪奥？那个魔族的勇士？我记得你，年轻的先生，您为什么不肯与我见面？我让您惊慌了？……您还在吗？”泰瑞尔缓声问道。

　　克劳迪奥听到主神泰瑞尔召唤他，于是只好也从草窠里站了起来。他缓缓的走近一点，斜斜的站在马蒂尔的身后稍远的地方。眼睛盯着泰瑞尔，一眫也不眫。

　　马蒂尔转头恼火的看着克劳迪奥，生气这个野蛮人见了主神竟然连基本的礼仪都不行一下。

　　可是泰瑞尔显然并不介意，他对克劳迪奥说道“先生，请再次接受我对你的感谢，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的安达就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找回她丢失的圣洁。不幸啊！她现在又一次杳无踪迹了，我要为你依然还在如此关心她的安危表示感谢，你是一个品格高尚的年轻人。”

　　克劳迪奥站在那里，对他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泰瑞尔等了一会，看见他不说话，于是他继续问道，“年轻人，你今天一直在和我们马蒂尔皇子在一起吗？”

　　马蒂尔正要抢着说话，可是这时克劳迪奥却立刻开口了，“是的，大人，不仅是今天，这几个星期，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而马蒂尔陛下手下的那些仆役似乎忍受住了我的恶魔身份。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事情没这么顺利。你知道他的为人的，他差点要了我的命，好在他终于相信我是为了安达利尔殿下才来到这里的，不过他告诉我，这次他只是寄下我的性命，等到事情了结，他照样不会饶我。不过真的等到了那个时候……谁知道呢？”

　　马蒂尔对克劳迪奥的话大感意外，加上他刚才那突兀惊人的举动，这些让马蒂尔终于感到有点不对劲起来，于是他没有反驳克劳迪奥的话。在一旁闭紧了嘴巴。

　　泰瑞尔微笑起来，“显然，我们的皇子过于拘泥天界的礼防了，可是这不是他的过错，难道我们会向一个尽责的人表示反对吗？而您，我可敬的先生，您知道自己早就已经得到了赦免，今天当着马蒂尔的面，我正式的再次赦免你一次。”

　　克劳迪奥依旧站在马蒂尔的身后，他目光越过马蒂尔的肩头一动不动斜着眼睛看着泰瑞尔，那眼神是冷峻的，不过如果你能得知他此刻的内心，你就会知道他那冷峻的眼神之下隐藏着的是多么巨大的恐慌。

　　克劳迪奥像一块石头的态度惹得马蒂尔很不高兴，好像克劳迪奥不识礼数反而丢了他的脸一样。他转头瞪了瞪克劳迪奥，可是克劳迪奥眼神直勾勾的只是望向泰瑞尔，看也不看他马蒂尔一眼。

　　沉默了一会之后，泰瑞尔忽然轻声沉吟起来，好像在计算着什么。最后他显出一副算准了什么事情的样子，神态也变得一场轻松起来。他用轻松的口气说道，“好吧，年轻人，我祝福你们，也祝福安达，在你们的热情和努力下，我们终有一天会迎回我们的安达利尔的，我永远确信这一点！”他说完即便转身离去。

　　马蒂尔想向他辞别问候，可是泰瑞尔去的很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泰瑞尔已经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该死，你在发什么神经！”马蒂尔看见泰瑞尔走了，他转身对克劳迪奥恨恨的叫到“那是泰瑞尔，难道你变傻了吗？”

　　克劳迪奥默默的说道“我认出来他了，我不仅认出了他是谁，而且我还救了你一命。”

　　马蒂尔嘿嘿笑起来，“强盗到了绅士家里，看见先生们拿起餐刀，还以为是动手的信号！”

　　“你用不着耻笑我，这位老爷！”克劳迪奥不客气的说道，“如果我今天不出现，你现在就没这么好的心情和我说这样的笑话了。”

　　“傻瓜！傻瓜！”马蒂尔突然恨恨的叫起来，“都是傻瓜！他不肯相信我！而你！总是一副神经质的样子！难道我就不能碰上些让人觉得高兴点的人吗？”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克劳迪奥突然用低沉的，悲哀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了？”马蒂尔呆了一呆，然后有气无力的往地上坐去。

　　“是，虽然你总是说我是傻瓜，但是我想我还是听明白了……”

　　“别难过，我的朋友，虽然你看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是我的难过并不会比你更轻一点。每次我想到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是主神的女儿，我们天界的公主。我每次想到她，只是记起来她不过只是我的堂妹。”马蒂尔嘿嘿笑着，可是眼泪却落到草地上去了。

　　事实已经无法更改，甚至继续确认也没有了必要，克劳迪奥这时想起来那恶魔的一举一动，想起她的怪异却又似乎让人熟悉的面貌，他还想起了她的那双眼睛。这一切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巨大的悲哀吞噬了这两个年轻人，这样的事情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于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只是任由那巨大的痛苦去肆意啃噬着他们的心了。就在这明亮的月夜里，这两个年轻人挣扎在无穷无尽的悲哀中，这悲哀是多么的可怕啊，让他们的心也绞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