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24、泰瑞尔的铁拳(01)

　　阿□□翁幸存了下来，不过他的幸存并非源于他坚固的城防，因为现在在恶魔眼里人类已经没有可以称之为坚固的东西了；也不是因为他特殊的地位，因为在墨菲斯托看来，无论是皇宫还是僧院，在他看来都不过只是格调不同的食堂。

　　阿□□翁的幸存不过是个意外，这座伟大的城市没有被恶魔全面侵占只源于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被恶魔疏漏了。这是无序的活动行为中常见的现象。无论怎样，德鲁宗主教暂时不必搬家，虽然他早早的就做好了流亡的打算。

　　已经是秋天了，天气不再像以前那样炎热，清晨和傍晚吹来的风也比以前清凉的多了。衣卒尔僧院还是老样子，他谨慎的安享着当前的太平时光。无论是每天的祷告啦，告解啦，或者是到街上游行巡礼一类的僧院事务，都和以前一样。参与的民众也不算少，他们有些是前期逃亡了的，可是听说自己的城市并没有受到恶魔大面积的侵扰，所以又转头回来了。人们在这城里走了又来，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地方能让他们感到真正的安全了。

　　安达利尔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了。渐渐有消息传来，衣卒尔已经平息了抗议者的怒火，和民众达成了和解。那位可怜的青年享受到了国葬的礼遇。不知道他是否会觉得满意，不过他的家人是满意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因为一个年轻人的牺牲，让他们整个家族都得到了实惠。虽然那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本着骄傲的尊严拒绝这一切，但是泰瑞尔的诚恳和满含歉意的态度打动他们的族长，毕竟人死又不能复生。每个面临尊严和利益选择困扰的当事人，只要他能想到自己总归要面对现实（毫无疑问，他们总会想到的），于是他们也就从纠结的心情中变得释然了。

　　可是安达利尔仍旧不能回去，关于对她的恶意是无法在短时间消弭干净的，每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人们都会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如何制定策略来解决问题，他们每次毫无例外的在第一反应中先想到的总是同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需要一只用来祭祀的羔羊。这一次，安达利尔不幸的又一次被选中了。

　　那四个一半算是护卫，一半算是看守的侍卫终日守在安达利尔的房门前，如果她想要去哪里走一走，那么他们必然是要一起跟上来的，安达利尔看到自己身后总是跟着四个高大的跟班，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她就很少再出房门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向好的消息不断的向主神僧院传来。虽然势态的发展好似不再可能会变得糟糕起来了，不过安达利尔不知道的是，为了实现这一切，泰瑞尔和他的议事会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心力。不过泰瑞尔得以实现这一切的关键是他终于下决心提前解决他眼前的一切难题。

　　就在安达利尔从惊慌失措变得心灰意冷，再到当前的百无聊赖的时候，终于有人来看她了。虽然她知道这时候为这种事情而显得高兴是不合时宜的，不过她仍旧非常热情的接待了马蒂尔，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安达利尔只是用微笑来表示欢迎，不过马蒂尔知道，在这个时候能获得一个不幸的人的微笑那就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

　　安达利尔让人在院子前的回廊里摆上桌子，天气很好，她要在这里招待马蒂尔的来访。不过当他们坐下来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了。安达利尔的那四个保镖谨记泰瑞尔的叮嘱，他们不认为安达利尔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也不认为即便是与她同族的马蒂尔的到访，就可以稍稍放松对安达利尔的管束。他们四个雄赳赳的站在安达利尔的身后，仰着脸，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马蒂尔看到这副架势不由的感到好笑。于是他说道，“多好的天气啊！朋友们，介意一起喝杯茶吗？”他说着向那四个侍卫举了举茶杯。受到邀请的侍卫不动声色，除了一个人向他瞟了一眼，所有人都是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

　　“这样的好天气，我们可能要坐着聊上好久，我可受不了有人在我面前要如此辛苦的站上一个早晨。欧恩侍卫长，您真的打算就这样带着您忠诚的属下就这么一直站下去？”

　　欧恩侍卫长没想到这位皇子能叫的出自己的名字，不由的感到几分高兴，而且要让他真的就这样站一个早晨，确实也太残酷了一点。于是他脸上严肃模样松动了一点，他向马蒂尔转过脸刚想说句客气话。马蒂尔却突然转头向远处等着吩咐的僧侣轻喊了一声，“这位修士，请为我们添上四张椅子，麻烦找几张让人感觉舒服点的。”

　　椅子很快就搬来了，大家挪了挪位置，于是欧恩侍卫长他们四个人也围着茶桌坐了下来。

　　大家喝了一会茶，五个男人渐渐聊的放开了些，他们说起这次的战乱，讨论局势，认为恶魔虽然不堪一击，但是如果现在就急着谈论怎样取得最后的胜利，确实还为时过早。安达利尔插不上话，只好在一旁耐心的听着。她听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他们都在刻意的回避天界骚乱的这件事情，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的脸红了起来。于是她站起来，说自己累了，就急匆匆的回房间去了。

　　“不幸的姑娘！”欧恩侍卫长看着安达利尔的背影，感叹了一声。

　　“她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马蒂尔耸了耸肩。

　　欧恩侍卫长皱起了眉头，他不高兴的说到“殿下，我不知道您是否是认真这样说的，不过如果您真要这样想，那也只好由您。”

　　“您生气了吗？”马蒂尔漫不经心的说到。“就因为我在别人背后说了句实话？”

　　“我的天！实话！”欧恩侍卫长叫起来“我还以为您是个聪明人！”

　　“可是天界所有人都在说……”

　　“只是那些暴徒编造的谣言在这么说！”欧恩侍卫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于是谈话在不愉快之中终止了，欧恩侍卫长觉得气闷，他带着其他侍卫向马蒂尔告辞，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看来安达利尔这边不用太过担心了”马蒂尔暗自想到，“可是她什么时候能回天界呢？她可不是休斯那种人，可以由着自己在任何地方自生自灭。她总归是要回到自己的宫廷里去的。可是，她又该怎么回去呢？”

　　马蒂尔想到当前混乱的局势，觉得自己对这样的难题无能为力，于是他索性不去多想了，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马蒂尔向后仰着身子，让自己尽量依旧能躲在阴凉之中，他在胸口上端着茶杯，小口的掇饮着茶水，一个人享受着这天早晨最后的美好一刻。

　　就在安达利尔离开天界宫廷那天不久，主神泰瑞尔立刻命令守卫队伍后撤，随即他让人打开了宫廷的所有大门。门外的暴民们蜂拥而入，他们在宫廷里到处寻找衣卒尔和他那所谓的邪恶的女儿安达利尔。而伴随他们一腔怒火的是他们在这豪华的宫殿里肆意的打砸起来，他们推倒一切看起来能推倒的，撕碎一切能撕碎的。不过他们至少没有放起火来，这唯一明智的决定使得他们在耗尽力气之后，还能在宫廷的一间宽大的会客厅与泰瑞尔谈判。

　　人们围住泰瑞尔，把他当成衣卒尔的帮凶，他们不仅叫嚣着让他把衣卒尔交出来，而且还发誓要让他泰瑞尔也尝尝受到惩罚的滋味。

　　“那么你们准备打算怎样惩罚你们的主神呢？”泰瑞尔在不断的叫嚣声中终于说道。

　　“你不配再是我们的主神了！衣卒尔也不再是了！你们已经被我们罢免了！”一个人凶狠的叫嚣着。

　　“如果这是全民的意志，那么这样的决定在于我，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泰瑞尔平静的说道“不过这是否真是全民的意愿，我们后面再说。让我问你……”泰瑞尔眼睛盯住那个发难的人，“当我和衣卒尔被罢免以后，那么新当选的主神是谁？”

　　“这和你没有关系啦！”那人不屑的说到“难道我们还需要再向你这样的人汇报什么吗？难道你还以为自己仍旧是能左右一切的主神吗？”

　　“恐怕这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而我，还有衣卒尔也依然能左右眼前的一切。”泰瑞尔那锐利的眼神刺的那人缩起了身子，他把面孔藏在人群中，不敢继续挑衅下去了。

　　“我们身居主神之位并非因为我们有着这样的权利，而是我们有着这样的义务，如果新任主神是迎合众意的，是可以让我们天界摆脱当前困境的，那我们自然会主动让贤……不过，如果罢免我们只是出于野心家为了制造混乱的险恶阴谋，或者更糟，宣扬这样言论的人只不过是在宣泄他那愚蠢的愤怒。那么我们只能将坚守于此处，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我不想粉饰太平，也不想告诉各位现在一切都很好，确实，我们现在的现实并不好。但是我们有义务避免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例如让无知的无序和疯狂的混乱把我们的家园从根本上彻底的毁掉！诸位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是为了因为自己对天界的爱而决意拯救它呢？还是因为对它已经失望了，所以准备用愤怒把它彻底的毁掉？！”

　　泰瑞尔的话终于稍稍平息了众人的狂热情绪，他们开始思考该自己此次前来的的真正目的了，甚至很多人因为自己参加了这场暴动而感到羞愧。不过他们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受到鼓动被人利用而来到这里的。就在泰瑞尔发表完他的宣言以后，还是没有人打算离开。

　　“衣卒尔杀了皮利家的内罗尼，这又怎么说？！难道主神就有权利滥杀他的子民吗？难道你们都有这样的特权！”一个人走出来质问泰瑞尔。这时候大家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了，如果对他衣卒尔造成的失败的指责是出于情绪，那么这条人命的丧失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惨剧了！

　　“我们的主神被自己一时情绪失控造成的不幸击垮了，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让我告诉各位，如果大家不能原谅他因为维护自己家人的名誉而冲动做出的错误，那么他愿意用退位的方式来谢罪！”泰瑞尔看着眼前这些暴民，当他刚一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那一脸的怒气都奇妙的消退了，此刻在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奇模样。

　　“可是啊！各位！难道我们的主神是石头心肠！是没有情感的木偶吗？”泰瑞尔停也不停的继续说到“当一个人在当众用子虚乌有的丑事侮辱他的时候，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难道他应该用谦卑去拥抱他，并承认那些并不存在的侮辱吗？你们无权要求他那样做！谁也没有这个权利！因为那样的人不是你们的主神！那样的人是没有血肉，没有精神的草包！……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主神衣卒尔已经吩咐我用最大诚意去抚恤皮利家族，哪怕让他们在这场悲剧中得到一丁点的安慰也是好的！主神衣卒尔还吩咐我为这位青年主持国葬，不是因为他敢于当众挑战主神权威的勇气，因为他的指责是没有根据的，是恶意而充满侮辱的，主神衣卒尔决定为他举办国葬是因为他发誓要避免类似的惨剧再次发生，无论是挑衅者，还是不堪受辱的受害者！这都是一场足以刻骨铭心的教训！”

　　此时的形势已经对泰瑞尔一方来说变得相当有利，这些凭着极大热情和愤怒闯到此地来的人们当初的那股狂暴劲已经过去了。在泰瑞尔的冥冥法音和大群环视左右的侍卫的双重压力之下，他们又一次开始用脑思考了，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一开始的那种无所顾忌的蛮劲也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论口舌功夫，那他泰瑞尔无疑是大大占据上峰的。台下的众人看着他们面前坚定的像一尊塑像般的泰瑞尔，注意到在他们周围聚集着大量宫廷侍卫。这时候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想要再一次发起愤怒的暴乱已经不再可能。不仅如此，在每个人的心里面，他们在此地究竟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也开始变得毫无头绪。最后，他们发现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已经变得了然无趣了。民众这时的犹豫和混乱被泰瑞尔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于是他终于使出杀手锏来了。所谓诚实的目的往往都得用欺骗的手段达成，这一点，他泰瑞尔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在明天午时，我们将召开全天界的议事大会，大会将对我们天界的各个成员进行公平的评议！无论是主神还是平民，若是他是有罪的，那他就得受罚。那些被判定为失职的要受罚，那些被判定忤逆的也要受到公正的惩处！……”

　　当他用坚定的声调说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台下的人群好似被一阵寒风扫过，人们缩起脖子，大有一股人人自危的感觉在人群之中蔓延了，可是泰瑞尔不给他们喘息思考的机会，他一刻不停的说下去。

　　“那些传播谣言，玩弄阴谋的我们同样不能姑息！即便是在□□上我们已经无法惩罚他了，而在精神上，我们同样要用公正的态度去谴责他。哪怕是在国葬这样庄严的典礼上！因为我们天界的公正和圣洁是永远不容冒犯的！否则我们将失去我们引以为荣的荣耀不能再被尊称为真神！”

　　泰瑞尔缓和了一下口气，“现在，各位请回去准备明天的议事大会吧！请回去思考一下，这可怕的一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在仅凭着愤怒和煽动而引发的暴乱中最终又得到了什么？难道无谓的冲突和由此而发的牺牲就是我们所希望的吗？如果有人真的有着凭借高贵的无私在大会上对我们天界进行诉求，那么请他准备好自己的议题。在明天的大会上，任何人都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场危险的暴动到了此刻终于咽下了它的最后一口气，泰瑞尔扼住了这个可怕敌人的咽喉，他有条不紊的逐渐加力，终于让这个原本活蹦乱跳的恶魔断了气。

　　随着外围的众人三三两两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去，整个示威队伍终于垮了下来。民众们悻悻离去，可是泰瑞尔知道他只是解了一时之急，更关键的事情必须在今晚要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