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09、给莉莉殿下的承诺(02)

　　莉莉和休斯在她的房间里坐下来，这里已经被重新打扫一新，桌椅都被摆正，床褥已经换上了新的，除了少了一点物件，一点也看不出这里的住户就在片刻之前差点把这里拆成废墟。

　　他们面对面的坐下来，莉莉在心里下了决心，她甚至开始展望在这里的新生活了。至于休斯对她说的，以后就不再有机会再回到天界了。“谁稀罕回去！”她恨恨的想着，可是有关于她妈妈的一切考虑，都被她有意的回避了。

　　“莉莉！我没求过你！不过我现在请求你！”休斯开口说道。

　　莉莉的面颊红了，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对方的意思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于是她恼怒起来，“你不必多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即便你不要我！”

　　“不！莉莉，你这是在任性，你明白你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你不仅要回天界去，而且你还要说服安达和你一起回去。”

　　莉莉跳起来“我为什么要去说服她！她如果想回去，没人会拦着她！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休斯叹息起来，他知道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特别是在面对如此一个性格执拗的姑娘。

　　“莉莉，请想一想，你是什么样的身份，请想一想你究竟是属于哪里的。你不属于这里，这里没有舒适宜居的房子，没有宴席舞会，没有亲戚朋友，在这里甚至你连找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吧！你可能会安慰自己，这里至少会有我陪着，但是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所要的一切。”

　　休斯的话说到她的心里去了，可是对方说的越明白，她就越痛苦。在帮助休斯免罪的幻想破灭以后，她打定了主意要和他永远在一切，不论是抛弃她现有的一切，还是承受任何可能发生的不幸，她都要站在无辜的受害者休斯这一边，要用她这种坚决的态度向天界挑战，耻笑他们如此草率的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是多么的荒唐和不得人心。现在她明白了，她的决心是多么的幼稚而不切实际，她这样做除了伤害她自己，谁也伤害不了。

　　“休斯，难道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莉莉悲哀的说道。

　　休斯微笑起来“莉莉，你在为我在悲哀吗？那让我告诉你，你不必这样怜惜我。因为我现在并不痛苦，甚至可以说，我也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莉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休斯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的想象中，她的休斯在见到她以后只会欣喜如狂，然后在沮丧中振奋起来，接着他会想出一大堆天才的办法来。他不仅会在澄清全部真相后被天界赦免，而天界那些原先固执的认定他有罪的议事会，包括主神，都会在真相面前满怀内疚的请求他的谅解，就因为他们无知的错怪让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是看看吧，他在对她说什么？他在说自己罪有应得，而且他还说自己竟然还能为此泰然处之！他难道被自己身上的厄运击垮了，变得懦弱了？难道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休斯了吗？

　　“莉莉，你以为我是因为无可选择才说这些便宜话的吧。”休斯微笑着说道。“不，莉莉，感谢这命运！我觉得我在经过这一切以后，终于明白了我生命中的真义！我，一个平民家出来的孩子，曾经以为只有获得地位，获得很高的地位，只有那样我才有存在的价值。我那时想尽办法帮安达摆脱麻烦，我以为自己是在为主公在尽忠，在为维护天界的安宁和圣洁在出力！其实并不是，我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能立功，能让有权把我拉到高枝上去的泰瑞尔赏识我。可是我失败了！还好我失败了！如果我成功了！也许你看到就不再是这个坐在你的面前，向你倾诉真言的这个人了！等我爬上去，我会觉得自己还能再爬高一点，既然我曾经能出卖自己，对冒犯真理和圣洁无所顾忌，那我今后依然会这么干！直到命运惩罚我，让我重新滚落的原来的地方去！我感谢命运，让这一切来的是那么的早，那么的及时。现在我不必在处心积虑的去想那些处处要冒犯正义和真理的事情了，我的心情宁静。没错，我因此失去了你，可是让我告诉你吧！”休斯突然大声说到“就算我没被命运遗弃，让我最终得到了那些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地位和荣耀，我依然不能和你在一起！”

　　莉莉惊讶的看着他，隐约感觉到他准备向自己吐露一个大秘密。

　　可是休斯忍住了，在这样的时候，他又有什么必要要继续去伤这个真心爱他的人的心呢？就为了能让她对自己彻底死心？这样做未免太过残忍。

　　“莉莉，你只要相信我的话，相信我在这凡间依然过的很好，甚至比以往都好，因为我在这里找到了新的生活，还有这新生活赋予我生命新的意义。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莉莉痛苦的说到“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你是无辜的！”

　　“在泰瑞尔那里，没有无辜不无辜的概念，只有是否能实现他要求的目的。很显然，我让他失望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我们天界的名誉到底是保全了，我很欣慰。”

　　“就因为安达？”莉莉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就因为她！以前我只是把她当成天界的图腾，把她当成我实现自己计划里的一个没有生命的关键环节。费曼院长说得对，我们粗暴的把她当成了一个只能受我们摆布的道具。而我们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能实现自己的目的！你看吧！我那时是多么的丑恶啊！竟然敢把我们本应用爱去崇敬的主公当成实现个人目的的工具！可是现在她再也不是了，现在的安达在我心里是一个真是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主公了，我愿意敞开心扉把她当成我的朋友，也希望她能原谅我曾经对她犯下的过错。”

　　“你对她犯下过错？”莉莉惊讶的说。

　　休斯苦笑起来，这时候没必要把一切都隐藏起来了。“你不会以为，我把安达带到凡间躲避起来，真的是为了帮她免受主神对她的惩处吧？”

　　莉莉感觉脑袋里乱成一片，那些她所愤恨的，别人施加在她的休斯身上的恶名难道都是真的？

　　“难道你不是为了帮安达脱罪才帮她下界的？”莉莉慌张的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承受不了失败的结局，我孤注一掷，想扳回败局，却差点因为自己愚蠢的举动要了安达的命。莉莉，现在你明白了？你对她的愤恨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她才是那最无辜的一个。求你，莉莉，别把她当成我们的主公，把她当成我们的朋友，帮帮她，也帮帮你自己。”

　　莉莉流泪了，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几乎流尽了这辈子的泪，她和休斯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挽回，甚至她连可以迁怒，可以去恨的人都找不到。

　　“回去吧，莉莉，听我的，趁着这里还没有乱起来。”

　　莉莉痛苦的摇摇头“我做不到！”

　　休斯苦笑起来“莉莉，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现在所在的城市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很快就会变成地狱了。”

　　“你是说恶魔？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听我说，要不是我那个新结交的好朋友的阴谋诡计，我是要一直躲着你的。因为我没有把握真的能劝服你，我本打算的是，你，还有安达在一段时间后找不到我之后，早晚都不得不回天界去。可这个老骗子故意让你来阿尔比城等我，这就逼着我不得不来见你们。也逼着我不得不来到这个已经被诅咒了的城市。”

　　“你是说恶魔敢对我不利？”莉莉不相信的冷笑起来。

　　“等到烈火真的点燃森林了，谁还能保证自己能在厄运的浩劫中幸免？。”

　　“你不用吓唬我！我不相信哪个恶魔胆敢会对我无礼！”莉莉生气的说道。

　　“也许他们在心底里是不敢，可是等这场仗打起来以后，所有人都会变得无所顾忌了。就连那些卑劣的恶魔也有可能干出来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来……莉莉，听我的，我求求你，不要冒这样的险，如果你相信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恳求你的。”

　　一个念头在莉莉的脑子里冒出来，她的脸因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而兴奋的涨红了。“休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拯救了这座城市！……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做到了！再加上安达愿意帮你求情，她肯定是愿意的！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是那样！说不定……”

　　“这种幻想还是不要太认真吧。”休斯笑着说“我就算是拯救了整个凡间，把巴尔的脑袋提到天界去，那我最终也只能戴着勋章去上绞架罢了。”

　　“我不许你这样想！”莉莉生气的说到，男人因为自己理智而产生的那种固执的悲观和不可救药的懦弱让她感到厌恶。这些男人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奇迹总有一天会发生呢！即便真的不会发生，难道就不值得为之而尝试一番吗？这些男人为什么总是如此既软弱又自大的只相信自己呢？

　　“我要留在这里！”莉莉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我们做个协议，如果你拯救了这座城市，天界仍不肯赦免你，那我就回天界去！而且我还要答应你劝服安达也一起回去。可是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把这个城市从恶魔手里拯救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你的功劳！”

　　休斯低下了头，他感到无奈，这个姑娘家以为战争是过家家，她依然还在用以往天界随意就能镇服恶魔的那种傲慢态度看待眼前的一切。她不知道现在恶魔已经坐大到了怎样可怕的程度，他们现在掀起的惊涛骇浪可不是天界像以往那样傲慢的使使眼色就能平息的了。

　　“这城守不住，我也不可能拯救的了它。”休斯终于说实话了。

　　莉莉愣住了，她不相信这样气馁的话竟然会是休斯亲口说出来的。

　　“如果我们的议事会能把眼光放远一点，而不是被仇恨和恼怒冲昏了头脑的话，那这座城还有得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恶魔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你看，阿尔比已经被我们天界遗弃了。”

　　“遗弃？”莉莉不高兴的说到“这里的温泉僧院还有我们的卫队……”

　　“那点人远远不够，而且他们会不会真的帮一手谁也不能保证。不说这些了，莉莉，反正你要……”

　　“我不要！”莉莉叫起来。

　　休斯失望了，他费足了劲可是依然没有达到目的。如果在这场战乱中莉莉和安达真的有什么闪失，他又该怎么办呢？那样的话他就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好吧，那就让我们试一试……”休斯终于无可奈何的叹息起来，这叹息一半是因为对自己努力的失望，一半来自于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阴谋得逞的愤懑。

　　“我答应你，我会尽我的全力！”休斯接着说到“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无论这城有着怎样的结局你都得回天界去！如果你食言，我就离开你！发誓这辈子不再和你见面！”

　　莉莉笑起来，“我答应你！而且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救得了这座城市，那时我就立刻带着安达回天界告诉主神你在这里立了多么大的功劳！那样………”

　　休斯低下了头不再听下去了，他苦笑了起来。

　　休斯在莉莉和安达所在的住处之间找了一处房间住下来，他本来是不肯来这里的，自从他看清楚天界已经决定遗弃这里，同时看到恶魔在暗中调集了多么庞大的力量以后，他就清楚的知道了这座城市除了被毁灭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可是他现在不得不留下来，不仅如此，他的莉莉殿下还在极力的怂恿他竭尽全力，要让他凭一己之力拯救这座城市哩！

　　“等到她们看到战争是怎么一副模样的时候，我带她们平安的离开就是了。”休斯安慰着自己“拯救这座城市？是啊，凭良心说，我现在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我真的有这样的能力的话，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可能会得到什么赦免的机会。可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休斯以一个天神信使的名义去了市府，在那里他看到的是隐藏在醉生梦死般的轻松自在下的惶恐不安。阿尔比城的议长对他夸夸其谈，但是所说的应敌之道全都不着边际。各路游侠和雇佣兵的头目在市府济济一堂，当初的豪气冲天的豪迈情绪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彻底冷却了，他们现在的头脑显然比刚来的那一会要清醒的多了。这些人喝着闷酒，沉默着，看来都在打着关于自己后路的算盘了。

　　“你们确信自己能守住这座城？”休斯在听完议长的长篇大论后，平静的问道。

　　“我确信！而且如果您们天界愿意给我们多一点帮助的话……”议长忽然用谄媚的腔调对他恳求起来。

　　“那你们得有点耐心。”休斯说完就离开了。

　　“德鲁怎么会对这发生的一切如此坐视不管？”休斯在回去的路上暗暗想到。“他不会想不到，在没有天界的帮助下，来的人越多，死的也就越多！天界明显已经拒绝帮助人类守卫这座城市了，可是德鲁为什么会眼看这样的不幸发生呢？”他这时想到了查克，他知道这个德鲁宗主教身边的人现在也在阿尔比，也许从他那里可以知道德鲁正打的是什么主意。当他想到这一层，就立刻调转马头，向城里的僧院方向赶去。

　　休斯走过几条街，然后穿过市政广场来到僧院的大门前。可是僧院的修士告诉他，查克修士不住在僧院，并告诉了他的住址，当晚两个人就在查克的住所见了面，上次自从温泉僧院一别，他们这还是头一次再见面。

　　查克对休斯的来访并不吃惊，自从他得到德鲁宗主教的命令，要求他在阿尔比城务必要看守好安达利尔公主之后，他就知道休斯早晚会来找他了。而且他很欢迎这位前天神的来访，他知道在阿尔比城，他们怀抱着同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目的，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确保安达利尔和莉莉殿下的周全。所以休斯刚一坐下，两人就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休斯对德鲁宗主教安排莉莉来到阿尔比非常不满意，如果说安达利尔是自己找过来的，那么故意让莉莉也参与到这种地方就显得很不负责任了。

　　“可是如果德鲁宗主教大人不把她安排在这里，您就永远也不肯和她见面。她已经在凡间晃悠好一阵子了。这是足以让所有人都担心的事情，所以……愿您能谅解德鲁大人的苦心。”查克用抱歉的态度向休斯致歉。

　　休斯无可奈何的说到“查克修士，你的话说的过于漂亮了。我们都知道，如果她一直都找不到我，那么她早晚就只能会回天界去。可是现在她要我也留在这里，还让我拯救这该死的阿尔比城。”休斯苦笑起来。

　　“啊！那可是大功一件呢！”查克笑起来，“您不必生气，德鲁宗主教大人这样安排也是慎重考虑过的。伊莲娜殿下找过德鲁大人，她显然比一般的女人都要冲动，德鲁大人担心她在这样的情绪支配下会搞出什么乱子出来。您知道的，发怒的女人的力量是难以估计的。”查克说着又笑了，“在您的庇护下，她总归是安全的。”

　　“好吧。”休斯说到“反正你们的自私我也见惯了，把自己的龌龊目的用高尚的名义粉饰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说吧，德鲁宗主教大人为这里安排了什么样的结局。”

　　“既然温斯顿大人对自己手里的鸡蛋一颗都舍不得，那么他最终丢掉自己的一切，那谁也怪不得。”查克说道“德鲁大人预计恶魔大开杀戒不到两天，这里的人的意志就会全部崩溃，先是僧院的天神卫队会体面的撤离，因为天界从没下过守卫这里的命令，紧跟着他们离开的就是那些没人组织，当然也没人约束的游侠，然后就是佣兵。”

　　“那你们这城里的老百姓呢？”

　　“我已经安排好了，用了一点钱，一些游侠愿意组织老百姓离开，就像一次有组织的撤退一样，临近的城市也都得到了德鲁大人的命令，必须打开城门收留这些难民，损失应该不会太大，当然也不可能抱太好的希望，毕竟这座城到底是要被恶魔覆灭掉的。”

　　“德鲁宗主教为什么不要求温斯顿主教弃城？换一个地方，如果恶魔胆敢使用这样的声势来袭击你们人类，天界很可能就会出面的。”

　　查克苦笑起来“这个温斯顿主教一直就和德鲁大人一直都不对付。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达成过任何的共识。你知道吗？他一定要叫他的僧院为德鲁僧院，这个名字比我的岁数都大，可是这名字从来就没写进到宗主教僧院的宗卷里去。可是用温斯顿大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谁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僧院和附属这僧院的阿尔比城，他把这里当做他的私产。”

　　“即便如此，他也该清楚的知道，他越用力，他的损失就越大。”

　　“还记得他在僧院里对安达利尔殿下干的那些好事吗？”查克说到“这位大人在关键问题上每次都会偏执到疯狂的地步。”

　　休斯想到从前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对这里的同情感变少了。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吧！反正你们要受恶魔的侵害不会是短时间内就能结束的了的。”

　　休斯站起来准备离开，查克忽然说到“休斯大人，虽然我们好像把一切都想的这样清楚了，但是您想过没有，也许我们真的会有一线希望能拯救阿尔比，同时借此痛击这些作恶的恶魔？”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理智的凡人之一。”休斯说到“可是没想到你也会幻想这种虚无缥缈的期望。”

　　“绝望之中，谁也保不住自己不会衷情于奇迹的发生。”查克笑着说道“如果您真的在此立下了大功呢？”

　　“查克，回归天界已经不再是我的梦想了，我在你们凡间找到了我的新路，我希望用另一种方式成就自己。”

　　“您不停的给主神泰瑞尔写信就是为了坚定您这样的信心？”

　　休斯看看他，平静的说到“是的，我们天界，请允许我还这样说吧，在我们天界，傲慢和冷漠已经腐蚀我们的圣洁的品质太久了，如果我在凡间的努力能唤醒天界沉睡的自省能力，让他们从爱凡尘开始变得爱自己的家园，那我就要感谢命运对我做出的这样的安排了。”

　　“休斯大人，如果您不是在如此困境之下，您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还会想到帮助天界重塑圣洁吗？”

　　休斯想也不想就脱口说道“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