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08、给莉莉殿下的承诺(01)

　　炎热的天气在持续，所有人都在盼着下雨，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天气，只需要一场雨就能让人彻底凉快起来。

　　现在查克已经暴露了，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每天都去罗斯夫人家里去做客。当罗斯夫人得知这个年轻人就是她女儿的救命恩人的时候，她简直要把这位身着简朴僧袍的客人当成下驾到她家里来的国王那样来迎候了。他的到来也使得安达利尔不再那么的急切而焦躁，让她能继续定心等待休斯的消息，好像他查克本人就是命运答应她安达利尔能找到休斯的保证书一样。但是现实却很苍白，虽然每次查克说起关于休斯的情况都会让人激起极大的希望出来，但是他的确实的行踪却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这一天在午餐的饭桌上，查克突然对安达利尔说到“殿下，我今天带来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知道。”

　　安达利尔不由的怔住了“你是说休斯？”她小心的问道。

　　查克微笑着摇摇头，“休斯大人显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在办，现在还没有他的确实消息。”

　　安达利尔的目光黯淡下去，她转回头用餐刀机械的切着盘子里的菜蔬。除了休斯的消息，她现在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再有兴趣了。

　　“是这样”查克继续说道，“现在，在阿尔比城里又多了一位天神，这是这座城市的福祉啊！”

　　安达利尔手上停下来，她脸色变得沮丧起来，现在她可不想见到任何她家乡的人。

　　“我知道”查克轻松的说道“您现在不想见其他人。当然喽，您也不必去见她，冒昧的说一句，这位天神娘娘似乎也不愿意见到您呢。”

　　安达利尔听到查克用“她”来称呼对方，她立刻猜到了查克说的人是谁了。

　　“查克先生，如果您说的人家姓是叫做奎迪的，那请麻烦您帮我送一个帖子，我要去见她。”

　　“哦？您确定？”查克说道。

　　“是的。”安达利尔平静的说。

　　“那好，我尽量安排一下。”查克说道“不过我说了，伊莲娜殿下也许也像您一样，不愿意见任何人。”

　　“可是还是请让她知道，我非常的想见她！”安达利尔委屈的说。

　　“我尽量。不过您不好奇伊莲娜殿下为什么也会来阿尔比城吗？”

　　这样的提示又一次激动了安达利尔“你是说休斯在这里？就在阿尔比城？你确定？”

　　“不，殿下，没那么简单。我说了，我们现在没有休斯大人的确切消息，不过伊莲娜殿下好像和您一样做出在这里长住的打算，我想她若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干脆她已经和休斯大人约定好了的话，那她是不肯在一个地方浪费太多时间的。您可能不知道，伊莲娜殿下这几个月来差不多把凡间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她现在在这里停下来，我猜测休斯大人不久就会来到此地。”

　　安达利尔心情激动起来，但是她一言不发。片刻的激动之后，她又感到不安起来了。“如果果真见到了他，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我真的能像我想的那样还他清白吗？”这个被她故意遗忘的问题现在又一次跳出来开始折磨她了！

　　查克不去看她，他叉起一块肉排塞到嘴里，细细的咀嚼后慢慢的咽下去，充分的感受了一番食用肉食的美妙感觉，然后他说道“殿下，您现在还打算要见伊莲娜殿下吗？也许等休斯大人现身以后……”

　　“我要见她，麻烦您安排吧。”安达利尔平静的说。

　　莉莉住在阿尔比城一家富裕的议员家里，这个酒商为她准备了自己家里最好的客房。不仅是阿尔比，莉莉几乎在每个城市都能受到优待，这全拜赐于她的母亲茉莉姨妈的远见卓识。茉莉姨妈虽然态度傲慢，但是对凡人并没有特别的偏见。在那些凡人告求庇护的恳请下（当然，双方都知道，这样的庇护只是名义上的。），她那总是很大方的承诺让她们家族成为了凡间许多大财主和各种各样的领主的恩主和保护人。而实现这样的名声，并不用她花费自己任何力气和钱财，当然，这些有钱人用她天□□声和威严在凡间究竟赚取了多少好处她也懒得关心。她本能意识到，平常那些无意中播下的种子，也许今后真的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益，即便没有，那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而现在，她的女儿恰巧成为了第一批的受益者。

　　酒商林恩先生因为能在这个时候接待自己恩主家眷的来访而大喜过望。

　　“虽然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但她毕竟也是位天神呐！”这个老头高兴的举家上阵将迎接客人的来访，可在背后他却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这样不太平的时节里，家里住着个天神，那无异于在门楣上挂了个护身符！”这下他觉得自己可以彻底平安喜乐了。

　　正如查克所说的那样，莉莉确实是因为得到了明确的消息才来到阿尔比城的。德鲁宗主教找人带信给她，告诉她可以在这里等到休斯来见她。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在德鲁宗主教在信上就表示的很模糊了。“我确信，休斯大人很快就会驾临阿尔比城。”

　　如果不是以来信的方式，莉莉一定会当面质问这位可敬的大人“请解释一下你说的“我确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另外，任何人都能把几个星期也会称为“很快！””不过莉莉现在没办法对着一张信纸宣泄她的怒气。她除了在这里老老实实住下来，没有其他任何更好的办法了。

　　战争一触即发，漫长的等待变成了煎熬。现在城里面的人，无论是市府的议员还是平民百姓，都恨不得战争能立刻开始。因为此刻人们不仅对命运的前途未卜感到忧虑，而且他们还面临着更加实际的问题，那就是城里的钱财很快就要耗尽了，市府的财政早就见了底，被抵押的赋税得来的借款也所剩无几。不仅是平民百姓，就连富人们也开始拒绝纳税，往往市府的税吏和行会管事一整天一个银钱也收不上来，这还是常规的税务，更不要说是那些以准备战争的名义多出来的各项税款了。因为战争的缘故，商业几乎停顿，阿尔比的那些自产的零碎商品运不出去，同样，他所需的备战原料、物资也运不进来。这不仅是因为惧怕恶魔，还因为这城市现在的欠债的数目已经高到了夸张的地步，其他城市的人不相信这个城市里的人还有偿债的能力，无论他阿尔比城在这场即将发生的浩劫中是否能够幸存，他们都不肯再为他提供任何一点以借据的形式所要求的物资了。而与这一切形成鲜明讽刺的是，在阿尔比城的各个酒肆饭馆里，几乎到处都是夜夜歌舞升平的景象，所有的酒馆都热闹的无以复加，而市府里的宴会厅几乎就没有熄灯的时刻。人人都在作乐，几乎到处都挤满了出手阔绰的豪客，就连国王所在的巴黎岛恐怕也比不上这样的铺张奢华。这景象，就像末日前的狂欢一样，人们在恐惧和悲哀中疯狂的追逐那些他们其实并不需要的，已经被严重扭曲了的变了形的欢乐。好像这种病态的发泄能让他们忘记自己的恐惧和痛苦一样。不过他们确实在这日夜不休的狂欢中忘记很多事情，曾经的不幸，破产，流亡，家人未来安危的不可预测，还有即将到来的几乎不可避免的丧命。但遗憾的是，对于这些固执的烦恼，他们最多也只能做到暂时的忘记。等喧嚣平复，太阳升起，酒精不能继续麻痹他们的神经以后，那些已经发生的，还有很快就会来到的，这些必不可免的痛苦就又悄悄的溜回来，攫取了这些可怜的人们的心。而与此同时，更多的冒险家还在不停的闻风而来。

　　虽然酒商对住在他们家里的天神充满了敬意，处处都显示出小心的恭敬态度来伺候他家中的天神。但是莉莉却懒得搭理他们，她从不和主人家里人一起用餐，除了吩咐起居的事情，她宁愿不和这些凡人多说哪怕一个字。她整天的在房间里不露面，要么就是安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要么就是听到她一个人在发脾气。酒商的家人吓坏了，大人物打个喷嚏，小人物也会以为天就要塌下来了，更不要说这位天神如此的激动的在自己房间里摔东西，大声斥骂了。虽然莉莉脾气是有点那么不太好，但是这样失礼的事情她在天界任何场合却并不曾尝试过。她甚至不知道在自己的性格深处竟会隐藏着这样冲动而乖戾的脾气，在这种没有约束的环境下，又是在她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情绪竟然就这么不可思议，又好像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出来。可是即便是在凡间，她一个堂堂天界的娘娘，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摔摔打打也是相当失礼的。关于这一点她莉莉倒是很清楚，可是每当她发作完了，她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奇怪于自己的失态或者是感到羞愧，反而是那种陌生的畅快情绪充满了她的内心，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是她以往那种呆板教条的生活中所不曾有过的。

　　莉莉坐在房间里，看着满屋的狼藉，发泄后的那种短暂的痛快很快就变成了厌恶。她跳起来冲出房门，在走廊上厉声叫唤这里的主人家。酒商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一脸的惊惶，生怕这位娘娘一冲动起来，把他的整栋房子都推成平地。

　　“你进来！”莉莉像对一个做事不利的仆役那样生气的叫到，然后她指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到处散落的被撕烂的被褥，损坏的桌椅，还有其他的种种零碎。

　　“怎么会这样？！这里简直乱的不像话！林恩先生！请您解释一下！……立刻找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否则我今天晚上就搬走！”

　　酒商吓坏了，他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一路叫喊着家里的仆役赶快过来打扫收拾。

　　莉莉双手扶住敞开的窗棂，站在窗口，因为怒意未平而感到有点昏头胀脑。等她渐渐感觉自己头脑清楚一点了，她把眼睛慢慢睁开，却惊奇的发现在她的窗下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些俗人和这里的主人家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惶恐，没有一个人脸上是那种幸灾乐祸看笑话的轻薄笑脸。莉莉看看他们，突然觉得这些人是那么的可恶，就像下作的人不经同意在窥探她的隐私一样可恶。

　　“你们都给我离开！”她向人群怒气冲冲喊着。可是这些人痴痴傻傻的咧着嘴，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对她的斥呵做出任何的反应，依旧像一群蹩脚的木雕塑像那样呆呆的盯着她看。莉莉恼火起来，她转身在房间里四处扫视了一遍，那里有一个梳妆镜还是幸存的，显然刚刚幸运地躲过了刚才那场不幸的浩劫。于是莉莉冲过去，一把将那梳妆镜从桌子上掰下来，冲到窗口，把这家什向人群摔过去。这下人们害怕了，喊叫着四散逃命。

　　就在人们瞬间跑散的时候，在人群里，有一个人并没有跟着跑掉，实际上这个人一动也没动。当所有人都在惊慌的四下奔逃的时候，他依旧气定神闲的靠在街对面的房子的一处墙面上，他叉着手，一脸笑盈盈的模样望着她。莉莉愣住了，她认出了他，他的穿着变了，消瘦了，再也不是从前那副耀目的神采奕奕的模样了，但是这一切都不妨碍她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就是休斯。

　　“我的天！”莉莉捂着嘴，轻声叫了一句，旋即她转身就向楼下冲过去。

　　第一次，莉莉感觉到这主人家里的房子是这么的大。那房间中间的过道长的简直不像话，而那通向一楼的阶梯竟然是那么的高又是那么的陡，而这一切她从前可是从来没注意到的。莉莉提着裙子一路跑过去，她感觉身上衣服那蓬松的褶皱又别扭又累赘，让她跑着好费力。她的心都被自己跑的颤抖起来了。

　　在酒商家的院子里，休斯抱住了向他冲过来的莉莉“失礼了，殿下，小心摔倒。”休斯笑吟吟的说道。

　　“你这个……你这个混蛋！”莉莉俯在他的怀里，用拳头砸着他的胸口，恨恨的叫到，她感觉到自己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了。她此刻清晰的感到，原来这个人才是她真心在乎的那一个。

　　这一切发生在莉莉进城后的第三天。休斯也来到了这座好像已经被恶魔顶在了刀尖上的城市。不过如果让莉莉知道他休斯匆忙赶到阿尔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得知安达利尔也在这里的缘故，那么她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休斯进了城，按照劳伦斯告诉他的消息很快就找到了莉莉寄宿的人家，他到了地址所在的那条街上的时候，街上已经聚满了人。于是他开始暗暗担心起来，以为这里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他很快就弄明白了，这只是有位大小姐正在发脾气罢了。

　　“还是等她平静一点再说吧。”休斯对自己说道。于是他也加入了那些怀着既胆战心惊又兴奋异常的心态在看热闹的人群。现在莉莉就在他的怀里，可是如果没有这些不幸的变故，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如此表达自己对对方的情感的。休斯想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切——他命运的多舛，以及这不幸所带来的意外的惊喜，一瞬间他几乎感到恍如隔世，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变幻莫测的命运啊，让你无法去爱，也不肯去恨。

　　“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莉莉仰着头，这时候用可怜巴巴的样子质问着他，这样委屈的态度在她莉莉那里可是不多见的。

　　“我不光在躲着你，其实我在躲着所有人，你忘了吗？我现在可是个通缉犯呢。”休斯笑着说道。

　　休斯的话一下子把莉莉拉回现实中来了，那些让人头痛的各种难题现在又涌现到了她的眼前，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无论是休斯，还是对她来说。

　　“不，休斯，那都不是你的错！我们可以……”

　　“那又是谁的错呢？”休斯微笑着说。

　　莉莉此刻那柔和的目光变得狰狞了，“全是她的错！是安达！”莉莉叫起来“是她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是她连累了所有人！”

　　“别傻了，我们都知道，她也是无辜的。”

　　莉莉推开他，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叫起来“你为什么还在替她说话？！你忘记了？就是她让你蒙了冤，让你回不了天界。是她毁了你的一切！就因为她是嫡亲公主？所以你就向着她？你这个懦夫！”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讨论这一切都该怪谁已经没有意义了，莉莉，你很清楚，我的罪永远也不会得到赦免了。”

　　莉莉愣住了，我想起德鲁宗主教对她说的那些同样的话，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刺痛，逐渐变得模糊了。她又一次扑在休斯的怀里“休斯，我不在乎你是否会被赦免，就算是全天界的人都恨你，都认为你有罪，我也不在乎，休斯，你带我走吧！”

　　休斯苦笑了起来“走？去哪里呢？”

　　“任何地方！我们可以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天界的生活我早就厌倦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正相反，莉莉，你会发现没有我你也会生活的很好，只要给你点时间……知道吗？你现在还可以回头，现在你见到我了，你的心愿已了，现在是该回家的时候了。等你和我在这凡间流浪个几年，等你像对天界一样又厌倦了这里，那时你再想起回到天界去，那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忘记了吗？至少那里是你的家呀！还有你的母亲，茉莉姨妈，你都忘记了吗？”

　　“休斯，别说了！”莉莉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痛苦已经死死的攫住了她的心。

　　休斯扶住她的双肩，微笑着说“我们去你房间吧，这里有好多人在看偷看我们的笑话呢。”

　　莉莉这时才注意到，她们原来一直都还在主人家几乎露天的院子呢。虽然这里的主人被这一开始就变得混乱不堪的场面吓得不知所措，但是这样的惊慌并不妨碍他家里的男女老少都躲在门后窗边认真的偷听，偷看他们，好像他们做的每件事都会关系到这些人的命运一样。他们之所以在天神面前也会表现得如此失礼，并不是出于他们龌龊的癖好，而是以拯救命运的名义不得不就这样大气也不敢出的一路认真偷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