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03、胡德侍卫长的幸福

　　在这一年，南方的酷暑好像特别长，长的好似没个尽头似的。不仅眼下的境况是那么的不如意，好像就连这样的天气也在惹人心烦。虽然明媚的夏日风景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可是现在已经没人去关心这些了。对现实的忧虑，对无望的未来的灰心，还有这难熬的苦夏，这一切使得所有人都坚信自己确实是不幸的。

　　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坐着豪华的马车来到马赛港，在她到达这里的那一年，这个日后势必变成繁荣良港的大城市，这时候也只不过还是一个并不起眼的普通小城，即便在那个时代与其他城市相比也是一样。

　　这位女子来到马赛，可是她并不进城，只是径直向城外不远的巨石僧院赶去，等她到了僧院，迎接她的也并非是这里的主教，而是驻守在这里的天神卫队长胡德。

　　胡德侍卫长骑着马，亲自为来客的马车引路，等马车终于在僧院的院子里停稳，他就故意甩高自己的右腿，用极其矫健的标准姿势跳下马背，然后庄严的跨上两步来到马车门边。他满面笑容的伸出手，恭恭敬敬的为车里的贵客拉开车门。

　　车上的女子向外面望一望，然后略略侧过身，优雅的弯腰钻出车门，等她的双脚一前一后落在僧院里的砂石地上，她就扶住车门平稳的直起腰身来。在她站稳以后，这位光彩照人的璧人就又一次用平静的目光缓缓的向围在她周围的一众人等脸上扫了一扫。

　　就在这女子下车这当，站在车旁的胡德侍卫长挺直着腰板，显出一副威风的军人姿态。可是煞风景的是，他的嘴巴这时却已经渐渐的咧到了难看的地步，不过他自己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

　　“莉莉殿下，欢迎您的大驾光临！”胡德侍卫长挺着胸，神气十足的向来客问候道。

　　“还是叫我伊莲娜吧。大人。”莉莉冷冷的说道，眼皮抬也没抬，就连厌恶的表情也没给对方一个。于是胡德侍卫长窘了，他脸红起来，不由自主的泄了气。

　　“那个……殿下，您是先洗漱休息，还是先用餐？恐怕您早就饿了吧？”他不等对方回答，转过头叫起来，“赶车的，你上次伺候我们殿下用餐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老爷。”马车夫懒洋洋的说，“娘娘今早才雇的我的车，这还没到晌午。我哪知道她有没有吃饭。”

　　“不必客气了，胡德侍卫长。”莉莉转过身，眼睛盯住这个身姿挺拔，样貌英俊的天神卫队长，于是这个刚强的像铁一样的年轻人就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熔化了，如果没人介意的话，他愿意让自己就这么一直熔化下去，直到他整个身心都瘫软熔化到他脚下的泥土里去。

　　“她可真美！”胡德侍卫长在心里赞叹起来，忘记了自己此刻举止的失敬，“她的样子怎么如此高贵？！不行！我爱上她了！我要跟她说没有她我就没法活！我现在就要对她说！”

　　“胡德侍卫长，”莉莉用对外人一贯的客气腔调，冷漠而乏味的说道“如果您不介意，请安排给我一间干净点的房间，我不会麻烦您太久，我明天就走……至于您在想心事，您完全可以在我离开以后再接着想，免得现在我总是不得不打扰您。”

　　胡德侍卫长从胡思乱想的美梦中回过神来，他尴尬的哈哈大笑起来，“什么想心事？没有的事！莉莉殿下，这边请！”

　　莉莉眉头皱一皱，顺着他举手施礼的方向向僧院会客前厅快步走去。

　　和安达利尔一样，莉莉来到凡间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不过她的受关注度不大。天界并不禁止女性天神下界，但是大多数天界女眷受到各种不良消息的影响，本能的都会认定在天界以外的所有地方都一定是粗鄙荒蛮之地，而且那里的人也一定粗俗的不堪相见，所以来到凡间的天界女性也非常之少。可是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禁止天界女性一定不能拜访凡间，但是这位莉莉殿下显然也并没得到任何的授权。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请求下山无异于自找麻烦。这一点莉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所以她用打点守卫的手段，一个人跑到了凡间。这里有一点要说明，那些恪尽职守的天界侍卫们，只有在一种人面前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

　　晚间的夜幕刚刚降临，离睡觉时间还嫌太早，而僧院里的修士们这时候已经照例开始虔诚的诵经。在这个显得过于漫长而沉闷的时间里，在院子侧面的一间厢房里面，几个天神侍卫正聚在一起喝酒，丢骰子解闷。他们被派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刚下界时那种终于逃出生天的兴奋感早就烟消云散的不见一丝踪影了。现在，他们之觉得自己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在坐牢罢了。不过今天有客人来访的新鲜事还是给他们的夜生活增添了一抹难得的乐趣。不用转弯抹角的，从一开始，也就是他们刚吃过晚饭聚到这个每日必来的小厢房里消磨时间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对今天的女访客开展了话题。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一个矮个子侍卫丢出自己的骰子，皱着眉头说。

　　于是他的同伴们就一起嘻嘻的笑起来。

　　“不怕你们说，我就是不喜欢！看吧！看她那副傲慢劲！”

　　“她老爹是议事会议员嘛！”另一个侍卫说到“如果我老爹的姓后面也用“尔”结尾，我一样也会这么傲慢，也许还更傲慢一点也说不定。”

　　“这话实在。”有人附和他的话“人家是有傲慢的本钱。”

　　“可是我们的头也不差。”一个喜欢拨弄是非的人开起玩笑来。

　　“罗斯说的在理，头，您不该和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您应该去陪着莉莉殿下，她一个人，必定很寂寞！”

　　“闭嘴！”坐在一旁的胡德恼怒的叫起来“你们这些下流胚，不许你们提她！”

　　其他人一起嘻嘻笑起来。

　　“头！您千万别不好意思，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走了……”

　　胡德沉默起来，他想起来莉莉一见他面就说自己第二天要走的事情来。

　　“可是她是不是真的这么快就要走呢？那她来这里是为什么呢？……还能为什么？她到这里不过是路过罢了！唉……”就在胡德胡思乱想这当，不知道是否是出于心灵感应，他手下的侍卫们也为这个有趣的谜题猜测起来。

　　“你们谁猜的出这小妞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干嘛吗？”一个侍卫明知故问的向他身边的伙伴们问到。

　　“傻瓜！你以为就你知道？”立刻就有人向他回应。

　　“可是这不通情理。”那个问问题的人说道“毕竟现在休斯已经不能再算是咱们天界的人了。”

　　“可是判决还没有出来。”

　　“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至少现在判决还没出来！”那个倔强的年轻人执着的坚持住自己的看法。

　　“你们都是傻瓜！”胡德跳起来，一副气冲冲的样子，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的同伴在他身后起哄，嘻嘻的笑。

　　在他身后，那个不喜欢莉莉的，性情阴沉的侍卫又一次说起来“我不喜欢她，冷冰冰的，还拿腔拿式的，做作，我不喜欢这样的，不喜欢……”他说着，又一次把手里的骰子丢出去。于是，又是一阵嘻嘻的笑声响起来。

　　胡德在僧院院子中间的黑暗里站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自己“我跑到这里来干嘛？”他默默的在院子里兜了半圈，注意到在莉莉下榻的那间客房，那里的窗户依然还亮着，不过他见不到有人的影子映在窗上。最后他下了决心，他告诉自己必须这样做，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因为他至少要给看着他出门的伙计们一个交代。

　　胡德沉下心来，大步跨过院子，很快就站在了莉莉房间外的门廊上。他挺挺胸，举起一只手，准备向门上敲去。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一道亮光射在了他的眼睛上。就是这么毫无征兆的，他眼前的这扇木门就已经自行被打开了。

　　莉莉站在门口，背后的烛光把她周身都映出一副虚幻而迷人的光晕。她仍旧是正装打扮，就连头发也没有放下来。胡德蓦然间看到她的样子，心里甜蜜起来，他那煞风景的大嘴又一次不争气的大咧了开来。

　　“胡德侍卫长，您来的正好。”莉莉开口说道。

　　“她说我来的正好！”胡德兴奋的想到。“莫不是她一直在等我？”

　　“莉莉殿下……”

　　“抱歉，伊莲娜。”

　　“哦！抱歉，伊莲娜殿下，今天夜色不错……想去走走吗？这里虽然比不得咱们天界的景致，不过请相信我，这里也自有几分其独特美妙的一面，我可以带您看看这里的……”

　　“独特美妙的一面？在您们这些男人看来，不同的女人自然也一样都有其独特美妙的一面吧？”

　　胡德侍卫长哈哈大笑起来，“您的话是实在的！”突然他意识到了自己反应的粗鲁，就把笑声停下来。

　　“我不喜欢黑暗的地方，如果您不介意，您可以进来谈。”

　　胡德眼睛放出光来，他可从没幻想过这等好事，于是他迈腿向门口跨了一小步，可意外的是莉莉并没有给他让路。于是他尴尬的又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独处一室。难道您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会因此受累吗？”

　　“我可不管那些条条框框的，这些庸俗的繁文缛节让那些装模作样的大人物们去……”胡德一副放肆的样子一路说下来，可是突然间他停了下来，现在他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您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在这里谈，您看，我们已经谈了半天了，不是吗？”

　　对方面庞冷如冰霜，可是她的美丽却让胡德看的心花怒放，“这里谈就这里谈！”他定下心来。

　　“胡德侍卫长，现在请容我问一句，您有何贵干？”

　　胡德这才想起来，自己此番前来，其实并没什么事情，他来这里只不过要给他的伙计们一个交代。

　　“莉莉殿下…”

　　“哦，抱歉，伊莲娜。”

　　“嗯……，抱歉，伊莲娜殿下，我诚心邀您看看这里的夜色，就是这么的，您要相信我，这里风景不错，至于您怕黑，那也不必担心，我会全程守护在您左右！”胡德说完，侧身圈起右边的胳膊，摆出一副让人值得信任的雄赳赳的样子。

　　“就为这个？”

　　胡德看到对方一副并无兴趣的样子，泄了气，胳膊也不自然的又垂了下去，他挠挠头皮“要是您没兴趣……”

　　“不，我觉得这很有趣。”

　　“真的？”胡德眼睛放光“那我们……”

　　“不过我有些事情想先问问您。”

　　胡德狡狯的一笑，他心里暗道“我就知道你早晚要打听他的消息，不过抱歉啊！莉莉殿下，我们也在找他呢！”

　　“您尽可直言，我知无不尽。”

　　“胡德侍卫长，我和休斯是怎样的关系，您恐怕是清楚的吧？”

　　胡德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休斯该受到怎样的惩戒，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不过我不允许我未来可能的夫君不声不响的就在我身边消失了，甚至连一句留下的话也没有。我说的您明白吗？”

　　胡德又一次点点头。

　　“我得找到他，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打算，他都没理由不见我。现在您一定清楚我想问什么了吧？”

　　“我非常清楚，莉莉殿下。”

　　“哦！再次抱歉，伊莲娜。”

　　“抱歉，伊莲娜殿下”胡德侍卫长轻松的一笑“伊莲娜殿下，我可以告诉您，现在各地都在追踪休斯侍卫长的消息，不过他……就像盘子里剩下的那点水渍一样——蒸发了！我的意思是，整个夏天都快要过完了，这几个月来，我们没有得到一点关于休斯大人的消息，我指的是我们所有这些在凡间驻防的卫队。我们在城里巡逻，得到各种人的各种禀告，有的消息还得花点小钱。甚至各种大小庄园领地我们也都跑遍了。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就连关于他休斯侍卫长的传言我们都听不到一点。我不怕您伤心，我向来实话实说，恐怕您要找的那个人……怕是已经彻底消失了。”

　　“要真是您所说的这样，那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呢，您说呢？”

　　“可是莉莉！”胡德侍卫长突然单膝跪下来“可是……”

　　“伊莲娜！”

　　“可是莉莉！”胡德露出一副苦相来了“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您完全不必为了那么一个人让自己的声誉冒这样的风险啊！”

　　“声誉？”莉莉冷冷的说道，她低头甩开对方对方攀住自己的袍子下摆，“因为你们男人觉得必要，所以女人必须遵守的那类品行？好吧，胡德侍卫长，我知道您现在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完全可以立刻送信回天界，邀请我的父母到您府上做客，我想您的家人会欢迎我们的吧？”

　　胡德僵硬了。此刻，他不仅在□□上还是精神上都一同僵硬成了好似雕塑一般的东西，现在就连他的脑子恐怕也全都硬化的只能像一尊雕塑那样思考问题了。

　　这个姑娘出身高贵，气质不凡，而且她漂亮的几乎到了令人炫目的地步。无论从哪方面看，他胡德侍卫长，一个普通人家里的孩子都是高攀不上的，可是等到这种事情此刻真的变成可能（不管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却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他此刻仰着头，看见的不是光华四射的莉莉殿下，他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一个矮小却身姿挺拔的，头上梳理的光溜溜的老妇人。在她窄窄的额头下面，一双阴冷严厉的眼睛正紧紧的盯住他，他几乎都能听得到这个老妇人在用可怕的语气在质问他了“你真的要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门？！”

　　“您在开玩笑？”胡德愣愣的说到，“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如果您以为我在开玩笑，那我现在就向您，胡德侍卫长，郑重的澄清一遍。如果您有意和我结缘，那么您现在就可以把这件事禀告您的家人。而我和我的双亲将恭候您们全家的造访。现在您觉得怎么样？满意了吗？”

　　胡德脸变红了，他嚯的站了起来，一脸气愤的盯着莉莉，“伊莲娜，你耍我！”

　　莉莉耸耸肩“我对您真心诚意，您却指责我？这是什么道理？”

　　“好吧，你赢了！再见！”胡德忿忿的转过身，大步走开。

　　就在莉莉以为这场闹剧已经收场，准备关门的时候，胡德侍卫长突然又转过身来“伊莲娜殿下，恕我冒昧。您此次来到凡间，真的就是为了那个休斯？”

　　“您说的没错，先生，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是就算您找到了他又能怎样呢？”胡德侍卫长说道“您很清楚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等我找到他再说吧，”莉莉说到“我不是你们这些男人，不习惯考虑过于复杂的事情。”

　　胡德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伊莲娜殿下，如果您不介意，我倒有些建议给您。”

　　莉莉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算是答谢。

　　“找一个人并不难。”胡德说道“而且我们负责找的还是个身份特殊的人，只要他不是真的已经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总会有消息会传出来。但是我们白白花费了四个月，却一丝关于他的线索也没找到，那是为什么？……”胡德侍卫长眼睛看着莉莉停了下来。

　　莉莉默默的耸耸肩，脸上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那就是说，没人愿意找到他。”胡德侍卫长接着说道“除了朋克和迪克这种自私贪婪的人，没人愿意真的想去捉住他，只是为了把他押回天界去请功。说实话，休斯人不错，虽然他确实是有点让人觉得……那个。总之，我们花了四个月，按部就班的打听他的消息，我们和主教谈，和领主谈，和大大小小的的国王们谈，让他们注意这方面的消息，我们鼓励他们，恐吓他们，让他们一有消息就通知我们。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些人又怎么会获得这方面的消息呢？我们做做样子，他们也一样，我们和凡间的这些头头们配合的很默契，大家感觉都很好。而且很显然，我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们不厌其烦的对他们重复着这样的要求……所以我们也就一直都找不到他休斯大人的下落。”

　　胡德走回一步“伊莲娜殿下，您确认自己真的希望找到休斯大人？”

　　莉莉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好吧，如果您真这么打算，如您所愿，您可以去阿□□翁碰碰运气。去找一个名叫劳伦斯的商人，他以前做过休斯的眼线……”胡德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放弃了可能的幸福，他曾经对自己说过，没了他的女神，他就没法活。可现在，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那股炽热的劲头已经彻底的过去了。现在他的话已经说完，也没有其他借口继续留下来了，于是守候在他心爱的姑娘身边的这短暂而美好的时光也只好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胡德转转身子，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确实没什么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于是他深深地躬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胡德先生，”莉莉在他身后平静的说到“请接受我对您的感谢！……另外，如果我们下次还有幸见面，您可以称呼我被人叫做莉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