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契约》维亚兹玛城

101、杰克的努力(02)

　　那六个袭击恶魔的人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贼，查克按照提供的线索很快就在城外的一个村庄见到了这批义士。亚马逊认出了他，并热情的拥抱了他。

　　“修士，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我也同样的感到高兴。”查克微笑着说“也许你们没有注意到，不过我还是得坦诚的告诉你，你们对恶魔的这次大胜振奋了多少人的信心啊！就连德鲁宗主教大人也改变了对你们的看法。”

　　“他以前是怎么看我们的？”在窗下一处凉快的风口处，仰着身子躺在一张破靠椅上的一个大个子说到。他魁梧的身躯重重的压在那张不仅单薄而且已经朽坏的吱扭吱扭的靠椅上，一点也不怕随时他身下的破烂货随时都会被他压垮，而让他跌倒到地上去。

　　“见到你很高兴，杰克。”查克转过身面对着对方，脸上显出故人相见的那种欣慰的笑意。

　　“你是该高兴，毕竟你们现在麻烦缠身嘛。”

　　“这是真的。”查了依旧笑着说“比我们在半岛那时碰到的情况还要糟糕。”

　　“天知道！”杰克从椅子上坐起来“你在半岛干的不坏，却在自己的地方搞得一团糟！”

　　“啊！我的勇士，你的恭维让我飘飘然了，好像不仅是半岛，就是这片大陆，我也有指点江山的权利。”

　　“不就是你吗？”

　　“现在局势不妙，我先暂且承认好了。”

　　杰克又一次躺下去，把座椅压的嘎吱直响。他闭起眼睛不说话了。

　　亚马逊看见他们想老朋友那样对答，于是奇怪的问道“你们认识？这是杰克，我在半岛遇上的他，他很有本事！”

　　“是的，我们不仅认识，而且还一起干过一票。就是结果不是太如人意。”查克笑着说。

　　“那么他们呢？”亚马逊逐一向他介绍起自己的伙伴来。在他们这六人小队里，只有一个是正经骑士，也就是说，查克送给亚马逊的皇家徽章实际上也就派上了一次用场。这位骑士穿着讲究，即便是在当前的休息时间也不肯脱掉自己身上的斗篷，虽然那斗篷经过长期持续的服役已经变得又脏又破，只有它残留的猩红色才能让人意识到它主人曾经的贵族身份。

　　骑士像对待有身份的人那样对查克躬身行礼。“我听说过您！”骑士脸上显出一副尊严的模样，“法兰克的皇族后裔，约瑟夫！”

　　“现在人们只用查克这个名字来称呼我。”查克笑着向骑士还礼。

　　房间里，另外还有两男一女。其中这个女性同伴年纪很轻，一身戎装打扮，她警惕的向查克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继续干起自己的事情来，她在用心得擦手上的长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自己的这把武器。另外两个男人一老一少，那个少年名字叫做马丁，是个佃农的儿子，在四处流浪的时候被亚马逊“捡”到了。而那个老头（只是显得老），是杰克路过沼泽地的时候遇到的，那时候这个自称巫师的人企图对路过他领地的人谋财害命。可是在吃到教训后，他却心甘情愿的跟从在这个粗鲁的大个子身后了。

　　当亚马逊向查克介绍他们队伍里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这少年就从高高的壁炉顶上跳下来。这是一个真正洋溢着青春光彩的青年，或许只能称他为少年。他有一张快活而聪明的脸。他跳到查克面前，也学着骑士的模样向他行礼。

　　“我们打了个大胜仗！”年轻人兴奋的说。

　　“这是毫无疑问的，恭喜你们！”查克说着，微微一躬身。在他的话语里，透着暖人的诚心诚意。

　　对方的话让年轻人更加高兴起来，“这不算什么！”他快活的叫着“我们在威尼斯干的更漂亮！”

　　“哦？这么说，你们活动已经很久了？”查克说。

　　“当然！我们半年前在半岛四处找恶魔的麻烦，那时我们就听说过你。”

　　查克笑容这时变得有点僵硬了。他想起来自己在半岛上功败垂成的往事来了。可是这个年轻人显然没看出来对方的尴尬，他继续叽里呱啦的说着，“我们头说，你虽然有本事，但是就算把你埋在阿尔卑斯山最低的隘口也挡不住恶魔过来。”

　　“也许我那时真是这么想过。”查克苦笑了“如果我的尸骨真的能阻止恶魔进入大陆的话。可是我没那么狂妄，并没有真的把这回事当真……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可是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年轻人诚恳的说“他们说，就因为您，所以原先那些相互争斗的家族才肯停手一起对付恶魔！”

　　“谁在说？”查克微笑着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想到即便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还能听到有人安慰我，我很欣慰。请再次接受我对你的谢意。”

　　亚马逊把脸转向他们最后一个同伴，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中年人，这人有着一张颜色很深，皱纹很深的，而且相当粗糙的脸。他躲在角落里，不去看房间里的来客，只是低着头专心的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小饰物，查克注意到那是一个什么动物的一颗牙齿。

　　“法考尔”亚马逊用下巴指指缩在角落里的那人“杰克来这里的路上的经过沼泽，就是在那里遇到的他，他立刻就和杰克交上朋友了。”

　　查克向他行礼问候，可是对方依旧低着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谈论他一样。

　　“法考尔能用咒语让恶魔迷失方向，不过直到现在还没机会验证这一点。”亚马逊笑着说，“不过他是个纵火的好手，昨晚南边的那块地方就是他负责放火的，你看，他时机把握的好，而且哪些房子要迅速点着，哪些房子要小心避开，他一点差错也没犯。他做的非常好！”

　　“我干的也不错！”马丁说到。

　　亚马逊笑一笑，她的意思是，“那当然，我们都知道。”

　　“恶魔缺少清醒的神志，用咒语可以轻易的让他们一整群全部神志错乱。”坐在角落里的法考尔忽然慢慢的说道，他的话低沉迟缓，声音不好听。他在说话的时候，仍旧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饰物。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此刻愿意多说两句恐怕源于他对亚马逊对他的咒语的那句玩笑。

　　亚马逊不置可否的笑笑，她转过脸，对着查克说道，“那么你今天来，一定是有事情要和我们谈吧？”

　　“是的，这就是我的来意。”

　　野蛮人从靠椅上坐起来，他身下那可怜的物件尖叫起来，差点就在他这一挺身之间垮成一地的碎片。

　　“我们这是小打小闹。”野蛮人漫不经心的说“这种样子的偷袭永远也成不了气候。当然，我们总得露一手给你们这些大人物瞧瞧，看来你们对我们还是有兴趣的。”

　　“我一直相信你们的能力。”查克这时已经显出一副诚恳的模样“你们做的很好！当然，这只是就我个人的名义来说……很多人从前都对你们信心不足，我想你们是可以理解这一点的。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很久以前我就会代表僧院与你，与亚马逊女士合作了。好吧，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到了最后，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说“太晚了”。现在我来到这里，就是要告知各位，凭借我在僧院里那无足轻重的地位和权利，我向各位承诺，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要求僧院向你们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除了杰克和那个总是一脸漠然的巫师法考尔。其他人都相互望着，脸上露出满意的样子。

　　“我们要这城里能打仗的都和我们站在一起。”野蛮人这时显出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出来“阿□□翁是个大城，我知道这里养着很多的士兵，可是看看吧，这些士兵都在哪儿呢？”

　　“然后呢？”查克摊摊手“如果你手下有了足够的兵，你就能把阿□□翁的恶魔彻底剿除干净？”

　　“只要兵丁足够多，我们当然做得到。”

　　“也许你能一时得势，就像前几天发生的那样。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在提醒我恶魔会回来报复是吧？”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查克耐心的说“他们戕害凡人，然后你们剿除他们，于是他们又回来报复你们，顺道再找找老百姓的麻烦，因为他们的头头肯定不想为凡人的野心开这么一个糟糕的先例，就像天神从前也不愿意给恶魔开一个糟糕的先例一样。于是，等到他们组织了更多的恶魔回来，那时候假设你也有了足够的兵，那么在这里，在阿□□翁势必就会有一场大战，也许你们会取胜，也许也有可能失败，可是无论这场你的战争的结果会变成怎样，有一个结局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整座城一定是会在这场争斗中注定完蛋。”

　　“我以为你来之前，已经考虑过没有必要的牺牲就不可能办成任何事。”野蛮人说着话，眉头也皱起来了。

　　查克笑了，“我让您失望了？您心里一定在想，原来这家伙也不过是个虚伪的出家人，满嘴大谈牺牲的必要，但是轮到关系到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就退缩了。您是这样想的吧？”

　　“差不多。”野蛮人毫不客气的说。

　　“好吧，那么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看看我们有没有达成共识的可能。杰克，告诉我，经过怎样的战斗后，阿□□翁才能得以永远摆脱恶魔的纠缠？”

　　野蛮人摆摆手“我不知道，也许需要很多场战斗，要很长的时间。”

　　“即便真的如此恐怕也是希望渺茫，这您是清楚的。您的力量有限，即便给您统兵的权利，这里的兵丁怕也不够你几场硬仗消耗的。可是恶魔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的力量源泉犹如大海，可以无止境的向这里派送兵源，直到把阿□□翁彻底压垮为止。”

　　“看来你还是比较满意当前的现状。”野蛮人不满的说“恶魔的策略确实非常成功，他们一边给老爷们恐吓，一边给他们特权。然后这些恶魔就实实在在的把老百姓变成自己畜栏里的牛羊了。”

　　“您说的全是事实。”查克平静的说道“但是如果您以为我们这些老爷甘心于此的话，那我也就不会来找你们了。也许我还会抱怨你们给我们惹来了麻烦，因为恶魔的报复很快就要来了。”

　　“那你有什么好打算？”

　　“先生们！”查克昂起头，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如果有一天……好吧，让我祈祷那一天确是真实存在的吧……如果有一天！我们最终驱逐了恶魔，当我们回顾过往所发生的那一切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我们的命运并非是由某个人拯救的，甚至不是靠着某些虚幻的信念和唬人的意志!如果我们有一天真的在这场厄运中得到了救赎，我们必定是靠着真实的，可见的，甚至是摸得到的强大的力量！可是看看吧！看看这世界，哪里还有什么力量？所有人都陷入了惊慌和胆怯之中，无论是有权势的人，还是普通百姓，没有人是有力量的。可是先生们！就是这些凡人，我确信他们是有力量的，我们要做的不是拯救他们，我们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们要做的是唤醒他们认识到自己是有的力量。想象一下，先生们，如果有千百个您们这样的队伍，他们活跃在这大陆上的每个角落，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有所依靠，有所希望的，而不再会侥幸于个别的、短暂的太平。这些本来胆怯无力的人就会站起来，围到你们的周围，听从你们的命令，即便是面对牺牲也不能让他们后退，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们在他们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们信心和希望。请让我如此断言吧！即便是怀抱着虚幻的希望奔赴死亡，也比在绝望中苟延残喘要好上一万倍！

　　相信我，朋友们。”查克用恳切的目光向围在他周围的人扫视了一圈“只要有人肯挺身而出，甘愿在危险之中挡在这些受苦受难人的身前，他们就一定会站起来，守护在你们的周围！”

　　“我看不会。”虽然查克激情洋溢，但是野蛮人并未为之所动，“这些人会把我们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当然他们还会怨恨我们做的不够。至于你所说的，这些家伙会用牺牲方式向我们提供的帮助，那也并不存在……可是，修士，你是对的。一两场大仗除了引发不必要的灾难，确实毫无意义。但是我们该怎么才能做到像你所说的，让千百个对抗的恶魔的队伍得以诞生呢？”

　　“你们只需要不断的战斗！不仅是在阿□□翁，而是在各处都要掀起对抗恶魔的声势。德鲁宗主教……还是说我们的僧院吧，我们就会极力宣扬你们的事迹，加冕你们的头衔。那些散落在各处的追逐荣誉的勇士就会把你们作为英雄来崇拜。如果一切顺利，你们的力量将在我们的支持之下逐步壮大，因为不论是钱财还是名声，你们想要多少都可以……不，杰克……”查克对着对方皱起的眉头解释到“杰克，请原谅我话语的冒犯。虽然您对我把你们的动机想的这么庸俗表示愤慨，但是我们还是要看得到啊！名和利永远都是蛊惑人心最有力的手段，等到这些人心甘情愿的聚集在了你的身边，那么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一定会实现我们最终的目标！我指的不是阿□□翁，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城市。”

　　“你的意思是我们该离开了？”

　　“从当前的势态来看，你们是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恶魔已经强化了这里的控制，在这里继续战斗，除了大面积的伤亡，什么益处也不会再有了。但是你们在这里的胜利将会被人们永远铭记，这是你们带给那些饱受绝望煎熬的受难者的第一股力量，这是你们永远的功绩。”

　　“我感谢你对我们的吹嘘。”野蛮人说道“无论怎样，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真要想实现你所说的那种形势可不容易。”

　　“你们并不孤单，我要告诉你们，不仅我们现在愿意支持你们，而且我们现在还准备了其他的策略。我这么说吧，在天神没有对我们开始进行实质性的救助之前，我们的命运只能依靠自己了。”

　　野蛮人耸耸肩“我们本来不就一直是这么做的嘛。”

　　“现在德鲁宗主教大人也开始决定这样做了！”查克又一次说漏了嘴。

　　就像历史的走向往往总是由不经意的小事件引发的一样。这个对恶魔连伤及皮毛都算不上的小战役在很短时间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首先就是这起事件让德鲁宗主教开始对凡人的力量开始另眼相看，而且也让普通民众意识到，原来恶魔也会被袭击，被杀死的。他们开始相信，如果人类的力量够大，那么人类也是可以战胜恶魔的。

　　德鲁宗主教为了这些民间的草莽，做了不少的努力，首先他通过查克给野蛮人赏赐了僧院的特许令，那意味着他们在官家的驿馆吃住，更换马匹都是免费的了。当然不是真的免费，这些记在账上的账单会在固定时间准确无误的送达衣卒尔僧院。另外，他还要求阿□□翁所在封地的伯爵立刻给这六个人册封骑士头衔，伯爵表示抗议，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些粗人，而这些粗人根本也没打算向他宣誓效忠，甚至当德鲁宗主教提出这样的要求的时候，这六个人早已出发而不知所终了。

　　“我不会给不存在的人封赏爵位，这是个笑话！大人！”伯爵怒气冲冲的进行抗议。

　　“如果您不在今天就把册封的敕令发布出去，那宗主教大人明天一早就会宣布对您施以绝罚。”德鲁宗主教的特使用傲慢的腔调回答他。

　　伯爵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仅觉得眼前这个僧侣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讨厌，就连那个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头也开始变得面目狰狞，让人厌恶了。

　　可是这远远不够，想依靠这些不成体系的力量改变当前不利的局势无异于痴心妄想。这一点德鲁是明白的，他开始寻求更大力量的帮助。

　　德鲁把自己得力的手下一个个的派往大陆各处的宫廷里面，他在广种薄收，如果有哪个还保留着个把未被暴力和酒精完全消磨殆尽了智力的君主听懂了他的预言的话，那么用军队的力量与恶魔抗衡也许更加靠谱一点。

　　夏天还没完全过去，杰克的游侠小队引起的轰动效应却早就归寂于沉静，而天神依旧紧闭着自己的大门。唯一的好消息是，虽然恶魔的行为从未有所收敛，但是已经有人在宣称，与其饿死还不如放手生活，这样的言论就连卡宴也赞同。于是人们的生活开始恢复正轨，虽然只是表面这样，各行各业的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农夫开始预备着重新开始开垦丢荒了一季的土地，商业也逐渐恢复原貌。人心有一个巨大的潜能，那就是即便是面对死亡的威胁，如果这根弦绷得太久了，早晚也会松弛下来，最终彻底变得麻木不仁起来。当然，这不是勇气，只是无可奈何。

　　德鲁把手里的信一封封的打开，那里面是他各地的使者在向他汇报各种各样的消息，他最关心的无疑是关于各处领主的消息，不过没什么值得让人感到振奋的东西。德鲁匆匆看完信，然后把整齐的信收起来。他看着窗外，烈日依旧，但是那些渐渐有些凋零的枫叶预示着秋天似乎已经并不遥远了。

　　“难道这世界真的要变成这样？”德鲁也迷惑起来，曾经那不可想象的，与恶魔共处一室的生活，现在竟然真的就这么活生生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感到恐惧。

　　“牛羊或许也知道自己早晚要被端上餐桌，可是它们也并没有时时刻刻为此而感到焦虑和痛苦，这是命运为了补偿他们的不幸所恩赐的优待呦！现在这样的命运轮到人类头上了，这多滑稽……可是这还是生活吗？人心都枯萎了，他们不再亲热的相爱了，就连怨恨的能力也都没有了。生活没有了希望，人人都不再怀疑自己随时都可能会丢掉性命。一切都被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恐惧给毁了，他们显然已经被命运变成行走的畜牲了……”
　　德鲁看着窗外，前日的积雨把院子里没有铺沙石的地方弄得泥泞不堪，有人不小心从那里走过，留下了烂糟糟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