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情书》山央

4、第 4 章

　　天色彻底暗了 ，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晚饭，时不时能听到菜下锅的滋啦声，唐舫跟在江燃身后，想起崔煦临走前那个挤眉弄眼的暧昧神情，不觉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

　　江燃自顾自朝前走着，这时唐舫才发现这路越走越深，错落交织的逼仄弄堂，像坐落在这个城市的一座迷宫。

　　江燃在一栋五层高的单元楼前停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在偷偷记路的唐舫。

　　小姑娘站在灯下，眼梢带红，嘴角也破了。

　　算了，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被打的。

　　江燃抬步进了楼，唐舫跟在身后，两人一路上了天台。

　　江燃关上天台的门，顺手拉开了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点亮天台的模糊夜色。

　　天台视野不算好，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骑着单车回家的孩子急匆匆把车锁好跑进门洞，零零散散并肩散步的老人。

　　路灯笼罩下的弄堂，还能看到远处沉淀在天际一抹还未消散的靛蓝，这样的夜色让唐舫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有镜子吗？”江燃开口打断唐舫的沉思。

　　“有。”唐舫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掏出了包里的镜子。

　　“那你自己擦药。”江燃把浸了碘伏的棉签递过去。

　　唐舫接过棉签，拿着镜子对着黯淡的光线上药，可能怕疼，棉签刚一碰到伤口手就马上撤了回来，江燃并不想帮她，只是有耐心地把浸了碘伏的棉签递给她。

　　“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镜子，这里我不好处理。”唐舫指了指头发下的额角，江燃才发现她的额角肿了好大一块，莫珺真是下死手了。

　　“我来吧。”江燃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着棉签微微靠近。

　　少年靠近时，唐舫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洗涤剂的香味，她撩开头发的手微颤，连呼吸都变缓了。额角传来冰凉的触感，有微微的刺疼，从皮肤表层一直蔓延到胸口，她另只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角。

　　“好了。”江燃把棉签扔进袋子里，“回去还不消肿那冰敷一下吧。”

　　“谢谢。”唐舫低声道谢，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已经一片红。

　　“莫珺的事我会跟她说清楚的，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江燃想了想，虽然这种毫无根据的事很离谱，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

　　“没关系，我之前就解释过了，但他们不信。”

　　江燃“嗯”了一声，顿了几秒问：“这谣言谁传的？”

　　“就那次商场那几个女孩子。”

　　唐舫一说完江燃就想起那日那几个女孩子说的话，他随口问了一句：“你还在跟她们玩？”

　　“我..也没别的朋友了。”

　　江燃随意瞥了一眼坐在旁边唯唯诺诺的女孩子，果然自己和这种人无话可说。

　　他不爱多管闲事，别人的生活方式他也不想多嘴，正要起身赶她走时，她手机震动了起来。

　　“妈妈。”

　　“唐舫，你在哪里？耿钊的电话也不接，孙老师说你没去上课？你去哪里了？”

　　两个人离得近，天台又安静，那头盛气凌人的话江燃听的一字不漏，他往旁边坐了坐，不想听人家的家务事。

　　“妈妈，我刚刚...”唐舫正想说自己刚刚被打了，但明显那头不想听，

　　“别跟我找借口，我打电话给你老师了，你早就下课了，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唐舫的委屈说不出口，她认命叹了口气，只能道歉：“妈妈对不起，我去买东西了，我待会给耿叔打电话。”

　　“今晚我会回家，我们谈谈。”唐从梦说完便挂了电话。

　　唐舫挂上电话，才想起江燃在旁边，只是坐远了些。

　　“今晚谢谢你，我先走了。”唐舫拿过包站起来，对不知在想什么的江燃道谢。

　　江燃回过神，仰头看了唐舫一眼，她对上他的晦涩难辨的眼，紧张感顿起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起了身淡淡说道：“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走在弄堂里，江燃走在前头，唐舫在他身后给司机打电话，一边低头踩在他影子上。玩的太专心，没发现前头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她险些撞了上去。

　　“到了，自己出去吧。”江燃停在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外头的喧嚣已经隐约可闻。

　　“好，谢谢。”唐舫离开他的影子，朝前头走去。

　　江燃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小小的一片。

　　他想起刚刚他在天台听到的对话，虽然他没刻意听，但对话那头的语气实在太过凌厉，想忽视都难。

　　有些莫名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唐舫。”

　　快到出口的唐舫回头，

　　“要不要加个微信，莫珺再来找你的话你告诉我。”

　　“好啊。”

　　耿钊接到唐舫时，一眼就看到了她嘴角的伤，忙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

　　“不小心摔了一下，耿叔没事。”唐舫低头玩手机，不愿多说。

　　“你这孩子。”耿钊当然知道她在说谎，无奈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唐舫退出江燃空无一物的朋友圈，出神看着两旁飞快倒退的街景。

　　九里街离孙昭家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唐舫下了车整了整头发走向那栋朱红色的小别墅，门一开她就忙笑起来道歉：“孙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舟舟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开门的是孙昭，虽然已经六十五了，但因为常年弹琴的原因，周身环绕着优雅，一点都不显老。

　　“没有。不小心摔的。”唐舫换好鞋否认道。

　　孙昭是唐舫外婆生前最好的朋友，算是看着唐舫长大的。这下老太太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又发现了她红肿的额角，原因也不问了，要保姆去厨房煮了个鸡蛋，用布包着给唐舫消肿。

　　“舟舟，被欺负了要说知道吗？不能自己忍着。”老太太一边滚着鸡蛋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好。”唐舫忍着泪应道，额角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仿佛要把她烧着。

　　晚上孙昭看在她受伤，只是带她复习了一遍之前弹过的曲子，剩下一点时间陪她玩了几局前几天小孙子留在家里的飞行棋。

　　一老一少在客厅里玩的不亦乐乎。

　　“孙老师，我走了。谢谢老师。”唐舫玩了几局游戏，郁结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接到耿钊的电话起身告辞。

　　“舟舟，回去记得跟妈妈说知道吗？”孙昭对门口换鞋的唐舫说。

　　唐舫用力点了点头，随后推门离开了。

　　但不用唐舫说，耿钊已经给唐从梦打过电话了，她回到家时，唐从梦刚挂了教导主任的电话。

　　“你今天被人打了？”唐从梦看到唐舫脸上的伤问。

　　唐舫被妈妈这么一问，委屈感顿时涌了上来，急忙点头。

　　“手伤了没有？”

　　唐舫摇头。

　　唐从梦松了口气，“这件事我找你们主任了解过了，唐舫，我问你，你是不是早恋了？”

　　唐舫没想到自己妈妈也会相信这种道听途说的谣言，她摇头否认，“妈妈，我没有。都是他们胡说的。”

　　“没有人家为什么打你？”唐从梦眼神凌厉，在确定她的手没伤到后语气也渐渐不耐，“唐舫你才几岁啊，就学人家谈恋爱，那个男孩子是谁？”

　　“妈妈我没有，你要我说几遍啊！我每天学校上课，下课去练琴，真的没有谈恋爱，为什么不相信我。”唐舫眼泪流下，说话的声音都重了几分，“我都受伤了，为什么你就不问问呢？”

　　“你的伤我看到了，这点伤我十几岁的时候天天挨。你是我女儿，没必要受了点小伤就在这委屈。”唐从梦冷硬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继续冷酷开口，“唐舫，你要记得，我只强调一次，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不是让你谈恋爱的，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像林晖一样，人都是要脸的。”

　　唐舫的眼泪戛然而止，忽然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妈妈。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嗯，打人的事我会处理的，你早点睡觉吧。”

　　唐从梦说完转身上了楼。

　　唐舫看着唐从梦上楼的背影。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快四十岁了，但身材保养得当，皮肤也用天价护肤品维持得十分紧致。

　　她的妈妈那么完美优雅，抽空开个家长会，都能让唐舫收获一大波“你妈妈好漂亮”的艳羡。

　　可是我的妈妈什么都好，只是不爱我。

　　唐舫回了房间，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搭积木，这副积木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木块上的图案早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磨损中模糊了，可安慰了唐舫无数个忍耐的日日夜夜。

　　一声声积木推倒的“啪嗒”声持续响了半小时，直到她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解锁去看，是江燃发来的。

　　“我已经跟莫珺解释过了，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屋子里没有再发出“啪嗒”声，良久之后才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上。

　　可是该道歉并不是你啊，江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