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耀眼了》祁墨书

20、第二十章

　　温忱反而不想回答，把脸埋进被子里。
　　蒋愈伸出手去握着他，问道：“不想说吗？”

　　温忱烦躁地抓把头发，说：“想说，不敢说。”
　　蒋愈疑惑道：“为什么不敢说？”
　　温忱皱着眉，心绪不宁：“我不知道，就是那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能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吗？”
　　温忱挠挠头，说：“说了的话，你别讨厌我啊，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蒋愈点头：“嗯，不讨厌，你做什么都不讨厌。”
　　温忱用手肘撑着让自己坐起来，说：“让我组织一下语言，我……”
　　“嗯。”蒋愈始终握紧他的手，“慢慢来，不要急。”

　　温忱回忆了起来，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年温忱初二，某天班里来了位新同学，是男生，老师让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惹得台下一众人的哄笑。

　　而温忱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老师让他坐到温忱旁边的时候，温忱才轻轻“啊”了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男生有点小心翼翼，跟温忱说话的时候都轻声细语的，温忱问道：“刚才没仔细听，你叫什么？”

　　男生小声道：“江颂。”
　　由于太小声，温忱没听清，凑到他身旁说：“再说一遍，没听清。”

　　江颂下意识地往后避开，然后拿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温忱对他的第一印象除了唯唯诺诺又增加了一个，字好看。

　　温忱和这位新同桌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江颂总是默默无闻，一天都没能听见他主动说过几句话，温忱也看出来他似乎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他们俩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不过虽然江颂话挺少的，但是人很好相处，温忱没笔的时候都是找他借的，他不会的题江颂还会帮他。

　　但是有一次，江颂突然间请了两天的假，起初温忱也没有在意，以为只是生病了。

　　等江颂返校的时候，温忱无意间瞥见江颂手臂上的伤疤。
　　像是被人用利器划伤的。

　　温忱只是留意一下，并没有问他。
　　可是又过几天，温忱看到江颂嘴角边的伤，终于是没忍住问道：“你身上这些伤都是怎么搞的？”

　　江颂一惊，下意识用手挡住嘴角的伤，愣了几秒后把手放下，道：“我自己搞的。

　　温忱狐疑道：“自己能搞成这样？”
　　江颂有些窘迫：“摔、摔的。”

　　温忱虽然起疑，但还是没有追问到底，看得出来江颂不愿意说，再问下去恐怕就不礼貌了。

　　江颂学习成绩很好，很讨各科老师喜欢，他也不骄傲。
　　但是他在班上好像没有朋友。

　　下课的时候，不管是男生女生都会带着他们的伙伴，一堆人围在一起玩啊、聊八卦啊、讨论问题啊都有的。
　　但只有江颂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不是刷题就是补觉。

　　准确来说，温忱倒是可以陪他。
　　温忱初中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朋友，他想跟人交朋友，但他属于不知道怎么产生话题的人，等会儿没跟别人聊俩句就冷场了，这不很尴尬。

　　而且温忱在学校，上课就听课，不上课就补觉，也没空交朋友。
　　有时候整间教室就他们俩还坐在座位上，特别的不合群。

　　于是温忱试着找话题：“江学霸，你怎么学习的？”
　　“……我不是学霸。”江颂脸有点红，指着书本上的笔记说：“上课认真听，笔记认真做，多刷题呗。”

　　温忱听完话半张着嘴：“好吧，是我智力的问题。”
　　江颂：“。。。”

　　江颂可能是发觉温忱好像想要和自己聊天，便放下手中一直握着的笔，等着他开口。

　　温忱心说正好，然后说：“学霸……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江颂，我告诉你昂，你胆子要大点，跟人多交流，这样才会有朋友。”

　　江颂微微一笑，说：“你不也没有朋友。”
　　温忱：“……”
　　学霸你可真会说话。

　　温忱自我调侃道：“那是我性格的问题，他们觉得我烦就不跟我玩了呗，那又怎样。”

　　“不过我说真的，”温忱突然又严肃起来，“你该凶一点，不然这样容易受欺负，那多不好啊是不是。”

　　江颂听到这话身形一抖，但还是礼貌地一笑：“好，谢谢指导。”
　　温忱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这哪是指导啊……”

　　好像从那天开始，他和江颂的关系好了不少，江颂也会主动跟他说话了，不像刚开始那样关系这么尴尬。

　　但是江颂的身上还是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伤疤，这让温忱十分不解，但是问了江颂也不说实话，温忱还是放弃继续追问。

　　温忱这天和往常一样，做完值日抄小道回家。
　　走在路上突然听见巷子里有打斗声，温忱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继续往前走，躲到一栋房子后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忱看到那群小混混都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温忱走着走着往左一看，就愣住了。

　　巷子尽头有个人抱着腿，把整张脸埋在手臂里。
　　温忱虽然没瞧见脸，但是他身上穿着他们中学的校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温忱走了过去。

　　应该是听到脚步声，那人绷紧了身子，嘴里喊着：“别打我，别打我……”

　　温忱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不太相信地询问道：“……江颂？”

　　江颂也听见熟悉的声音，迷茫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温忱心里已经飞过去一万个某种绿色植物，连忙上前把江颂扶起。
　　温忱看着他，江颂的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衣服上沾满尘土，看这副模样，都能想到那群小混混下手有多狠。

　　温忱问道：“谁打的你。”
　　江颂没有开口。
　　“我都看到有人了，就是没看清脸。”温忱有点替江颂打抱不平的意思，“你还想在瞒我。”

　　江颂无奈，报了名字。
　　“我草？”温忱还是没有忍住爆了句粗，“我们班的？”
　　江颂点头。

　　温忱实在不敢置信，看见江颂被揍成这副模样，而且那群人还是自己班上的。
　　温忱拉起他的手，说：“我带你去找老师。”

　　江颂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一句玩笑，笑出声来，把手松开，说：“去找老师干什么？”
　　温忱怔了下：“难不成你就心甘情愿被欺负啊？”

　　江颂深吸一口气，反问道：“找了有用吗？”
　　温忱迷茫道：“没用吗？”

　　江颂直接坐在地上，温忱也跟着他坐下。
　　江颂抬起头，看着被落日染红的天空，微风拂过他的脸庞。

　　江颂缓缓道：“能有什么用？除了把他们骂一顿他们接受一个处分以外，还会有什么？”
　　温忱紧紧抿着嘴，等待他说着。

　　“到时候他们受了处分，气不过，想找个人出气，还是会找到我。”江颂苦恼道，“就算他们会被开除，他们知道我的住所。”

　　温忱又说：“那你可以告诉你的父母啊。”
　　江颂转过头看他，江颂突然觉得他有点傻。

　　“不会管的，谁也不会管我的。”
　　江颂起身，把身上的尘土拍干净，说：“你快点走吧。”
　　说着想要走。

　　温忱又喊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江颂一愣，转过身道：“看我不顺眼。”

　　温忱微微蹙眉，不理解地道：“这也是理由吗？这怎么可能是……”
　　而江颂仿佛听到一句幼稚的话语，反问道：“这不是理由吗？”
　　“……”

　　江颂又说：“他们欺负别人，都不需要理由的。”
　　说完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而温忱站在那儿许久。

　　他和江颂的关系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变差，但温忱总是担心江颂会不会又被欺负了。

　　一天一天就过去了，温忱同样走在那天的巷子上，但是他走到那条路的时候，又再一次地愣住了。

　　江颂被一群人拖着走，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应该是他们学校的人，还有几个染着红毛、黄毛的，绝对是混子。

　　江颂被捂着嘴，正对着温忱，而那些人都是背对着的。
　　江颂似乎想开口求救，手往前伸了伸，但又觉得这不可能，只是盯着温忱。

　　温忱被吓到了，连忙往回跑，但没有跑太远便停下脚步，他想去看看，他担心江颂，但是他又害怕。

　　这次的时间过得比上次长，温忱隔着墙偷偷探出脑袋，等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温忱心跳得特别快，不仅是害怕，还有担忧。

　　他们终于走了，但是还要等他们走远才能保证安全。
　　他们走远了，温忱立刻跑到那里，看到的却是躺在地上的江颂。

　　“江颂……”温忱小声念他的名字，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拖着步子走到江颂身旁。

　　温忱跪下来，又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感受到。
　　温忱心里一慌，颤抖着去探他的脉搏。
　　没有心跳。

　　温忱得到这两个消息，脑袋嗡嗡作响，小心地喊他：“江颂？”

　　江颂当然不会给他回应。

　　温忱提高音量：“江颂！！！”

　　可是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听得到他说话，又怎么会回答他。

　　但是温忱还是难以置信，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怎么可能下得去手，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地走开。

　　“江颂你等等……我……我不知道你家长是谁，我不知道你住在哪，我……”温忱语无伦次地说着，说着急得快哭了，“你回答我好吗，你告诉我你住哪我带你回家啊。”

　　温忱把眼泪擦掉：“我错了，你刚刚是不是想让我救救你啊，我一直站在那没动，你是不是都觉得没有希望了啊。”

　　温忱哽咽着：“怎么办啊现在……怎么办啊。”
　　“江颂，你醒醒啊，你是不是骗我的吓我的，是不是因为刚才我没有过来，你生气了你吓我的。”

　　可是江颂再也没法回答温忱的问题了。

　　*
　　学校没有被追责，那几个同学也高枕无忧。
　　因为江颂的家长没有死缠着学校，准确来说，他们本来就不想管这件事。

　　江颂父母双亡，从小在小姨家长大，但是小姨和小姨父不管他。
　　死了便死了呗，还少个人少个麻烦。
　　小姨是这么说的。

　　虽然校方听到这句话很是震惊，但如果没有传开，没有损坏学校的名誉，那不再好不过吗。
　　既然家长都不想追责了，那事情就这样一了百了呗。

　　后面温忱才知道，江颂被欺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刚转学来，就得到老师的亲睐。
　　还有因为他唯唯诺诺的，很多人都觉得他像娘娘腔，班里大部分的人都讨厌他。

　　温忱那件事过后有几天睡不好，一直在自责。
　　在想如果他当时要是能够阻止，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江颂的成绩这么好，将来肯定会考上个好的大学，前途无量。
　　可是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