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三云柳同人江湖行》月野星光

45、暗斗

　　冬天的雪肆无忌惮地刮过仇心柳的脸颊，连随风飞舞的发丝也染上了银白色的双晶，然而从铁栈山风尘仆仆赶回宜昌的仇心柳，却没有丝毫旅途的疲惫，兴高采烈地直奔宜昌分舵的厨房而去。
　　“你去厨房做什么？”江云不解。
　　仇心柳回过头来，摇了摇自己手里鲜艳欲滴的水露仙花，笑道：
　　“当然是煎药啊。难不成你要直接喂水影仙子吃一整朵花？”
　　江云了然，他虽不懂药理，但是植物入药的法门多少听苏樱和江瑕提过。若是根茎一类，往往需要下水煮汤。若是叶子或花瓣，多半就是研磨成粉，制成药膏。他突然有些庆幸，仇心柳对救华紫音的事如此积极，不然自己就算拿回了水露仙花，只怕也不知如何制药。
　　“需要帮忙吗？”江云破天荒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把仇心柳吓了个目瞪口呆。
　　“哈？”木头也对煎药有兴趣？这是仇心柳听到此话的第一反应，可是正常来讲，木头的反应应该是“哦，我先回房了”。然而，仇心柳的脑子一转，很快就明白过来，捂紧了手心里的水露仙花，往自己胸口贴上去，然后警觉地看着江云，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
　　“干什么？你又想抢功啊？你又不会煎药，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我看，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至于水影仙子，嘿嘿，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仇心柳一边说一边转悠着眼珠子，脑海里浮现出华紫音服药之后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然后感激涕零，恩同再造的模样。接着，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招贤纳士，将这位名动江湖，一身正气的水影仙子揽入仇皇殿麾下……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替爹爹招募人才呢。以前爹爹不理她，大约是觉得小女孩没长大，只会瞎闹，可要是爹爹看到自己也会合理规划战略布局，懂得礼贤下士网罗良将了，说不定就能一改他对自己不温不火的态度，而她仇心柳也绝不再是一个只晓得发脾气的大小姐，而是能成为像岩虎石豹那样，为殿主分忧，为仇皇殿版图扩展出谋划策的骨干。
　　至于这个后起之秀解星恨，呵呵，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仇心柳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画面，不由得向江云投去了一个半分鄙夷半分挑衅的目光，然后她唇角微扬，转身走进了厨房。
　　江云见仇心柳态度坚决，也不便跟着她进厨房。诚如她所言，就算进去了，他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只是，他方才会开口一问，完全是担心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妖女会在水露仙花上动什么手脚。说到底，如果这朵花不是为了救华紫音的命，他又何必如此操心呢？
　　但转念一想，他对药理几乎一窍不通，仇心柳却如数家珍，就算真要做什么手脚，又哪里是他能看出来的。更何况，这一路上仇心柳的言行举止早已表现得清清楚楚，她之所以处处防着自己，理由单纯得几乎可笑——怕新秀少主抢了千金小姐的功劳。既然仇心柳将救华紫音视为一件大功劳，那想必是不会害她的。想到此间，江云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候佳音。
　　而仇心柳神神秘秘地进入厨房以后，确保江云的确没有跟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水露仙花平整地放在砧板上，亲自用手指一点一点剥开裹在根部的雪团。厨房的灶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温度一起上升，雪团渐渐融化成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泥土从仇心柳的指缝间流下。很快，仇心柳已经处理干净仙花的根部，然后熟练地拿起一把剪刀，从左侧开始将每一片花瓣和每一条枝叶剪下来。接着，她拿过两个青玉色的大盘子，一个盘子盛花，一个盘子盛枝叶。等装盘完毕，仇心柳满意地看着自己匠心独运的杰作，正打算去烧水，一个丫鬟敲响了厨房的门。
　　“小姐，您要的《异草杂谈》给您送来了。”
　　“给我吧。”仇心柳微微打开门，从缝隙中接过一本泛黄的小书册，然后迅速关上门，接着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破破烂烂的书，翻至中间某页，仇心柳伸出食指点在其中一行字上，眼睛放出了明亮的光芒：
　　“水露仙花，花瓣性温，枝叶性寒。以花瓣研磨成粉，外敷，可令容姿焕发。以枝叶煮水煎药，可解烈毒。”
　　“幸亏先看了书，不然连花带叶都给水影仙子用了，岂不是便宜了她！”仇心柳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然后打开门叫了两个丫鬟进来，接着又关上门，向她们分别发号施令：
　　“你把灶台上的花瓣研磨成粉，然后装进这个瓶子里，再送回我房里。”说着，仇心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瓷瓶，表面光滑，宛如水晶，一看便价值不菲，材质稀有。她一边吩咐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小瓷瓶递给了右手边的丫鬟，然后又对左手边的丫鬟说：
　　“你把那盘枝叶放沸水里煮了，文火煨两个时辰，然后跟着我一起端到天字一号房去。”
　　两个丫头频频点头，然后立刻分头做事。仇心柳则优哉游哉地搬了一块小板凳过来，坐在墙角一隅，开始细细翻看那本《异草杂谈》。丫头们既不敢问小姐为何不回房休息，也不敢回头看仇心柳在做什么，只当她是在监工，更加紧张不安，只好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却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生怕打碎了碗盆或绊倒了器具，简直是如履薄冰，心乱如麻。
　　然而，她们一个还在马不停蹄地磨粉，一个刚刚把水烧旺，就听到仇心柳的声音像幽灵般从身后响起：
　　“我看了书才处理水露仙花这件事，你们可不准说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少主知道！”
　　“是，小姐……”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答应着，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只是心中却疑惑不解：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真是无法理解小姐的脑回路……
　　这些自幼低人一等的小丫头，自然是无法了解仇大小姐那高于一切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尽管江云在药理方面根本和她没有可比性，但仇心柳却依然觉得她天生就该晓得如何处理奇花异草，需要看书才懂得制药之法，对于自幼学医的她来说，简直是耻辱。这不，为了弥补自己的知识短板，仇心柳索性直接在厨房里开起了小灶，就当是监工学习两不误好了。
　　人在专注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很快。仇心柳刚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就听到丫鬟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姐，药煎好了……”
　　没等仇心柳反应，另一个丫鬟的声音争先恐后地追加了过来：
　　“小姐，花粉磨好了……”
　　然后仇心柳微微抬头，眼皮往上翻了翻，见两个丫头战战巍巍却又满脸期待地垂手侍立，想看又不敢看自己的模样，撇了撇嘴，接着她转动眼珠，先往左边瞥瞥，再往右边瞅瞅，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书本一合，站起身来，对右边的丫头招呼说：
　　“你把花粉送回我房间。”然后她偏过头，对左边的丫头道：
　　“你，端好药，跟着我去天字一号房。”
　　左边的丫头闻言，两眼放光，竟然破天荒地抬起头来和仇心柳目光对视，喜不自胜地答应着：
　　“是，小姐！”
　　而右边的丫头则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欠身作揖，然后双手默默捧着仇心柳给的小瓷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厨房的门口，提前将门推开，自己则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恭送小姐的模样。
　　仇心柳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是自小为讨爹爹欢心而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丝毫不比外面跑江湖的差。她迈开步子，一边让端药的丫头紧跟在自己身后，一边在走过送花粉的丫头身边时，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回头赏你。”
　　那丫头本来跟焉了的花朵一样没精打采的，听到这句轻飘飘的承诺，突然一个激灵，颤抖着抬起头来，眼眶里晶晶莹莹，似有泪水打转。而仇心柳早已衣袂翩飞，跨过门槛，走出了厨房，倒是那个端药的丫头侧头看了一眼由悲转喜的“姐妹”，冷哼了一声，然后快步跟上了仇心柳的背影。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哪怕只是两个小小的丫鬟，也能制造出后宫争宠般的戏码。仇心柳暗自在心里叹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这些年贵为千金大小姐，却莫名其妙要和岩虎、石豹，甚至其他杀手抢风头，博眼球，只为获得爹爹一抹目光的种种往事，心头涌起一股酸楚，夹杂着半分无奈，半分感伤。然后脑海里那些往昔时光的碎片一一重现，像慢镜头似的缓缓重放，最后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脸上——解星恨。
　　想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短短数月几乎成了仇皇殿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仇心柳简直恨得牙痒痒，然后加快了前往华紫音房间的步伐。
　　一灯如豆，夜半三更。华紫音依旧昏迷不醒，眉头紧锁，那张泛着青灰色的脸愈发失去了光泽，若不是轻微的鼻息和起伏的胸口，几乎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面如死灰的女子仍然顽固地活着。
　　仇心柳慢慢沿着华紫音的床边坐下来，然后伸出手搭上她的脉搏，略微沉吟，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丫鬟把药水送过来。丫鬟双手捧着精致的青花瓷碗，颔首道：
　　“小姐，让奴婢来吧。”
　　仇心柳看了一眼连沉睡都似乎心事重重的华紫音，目光特意在她紧抿的双唇上停留了一会，摇了摇头，然后起身给丫头让路，道：
　　“行，你来吧。看她嘴巴闭的那么紧，能喂进去算你的本事。”
　　丫鬟一听，肩膀耸动，然后等仇心柳站远了，这才轻手轻脚坐在床沿，先是用调羹舀了半勺汤汁，再把碗搁到床头柜上，等空出了手，这才抬起华紫音的下巴，两指微微夹紧，捏住了她的双颊，使其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然后立刻把汤匙往口中一送，滚烫的汤汁顺着华紫音的嘴角流了下来，那丫头手疾眼快地把即将浸湿枕头的汤汁一抹，指腹伸进了华紫音的嘴里，几乎是半喂半含地把一碗汤药勉强送进了华紫音的肚里，时不时传来气管呛住的咳嗽声，甚至连眼角都划出泪来，可那丫头自始至终没有放弃，一直努力地完成着仇心柳交代的任务。
　　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的仇心柳，见一个小小丫头都如此发狠做事，不由得心中一动，直到丫头手里的碗只剩下一些药渣，仇心柳终于出声：
　　“做得不错，回头赏你。”
　　“谢谢小姐！”
　　那丫头千恩万谢，喜不自胜，哪怕仍旧低眉顺眼，仇心柳也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的活力与激动。可是，仇心柳自己心里却透过一抹凉意，好像冬天的冷风灌进了肺腑——如果爹爹也能像我表扬这丫头一样，表扬我一回，该多好。
　　“这里没你的事，先出去吧。”仇心柳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等丫头退出房间，仇心柳又起身再次检查了一番门窗是否紧闭，还特意贴着墙壁听了听邻间的动静，确保隔墙无耳之后，这才安心地再度靠近华紫音。
　　刚刚服下药的华紫音，脸色已经明显起了变化，由青转白，甚至渐渐地在烛光映照下，呈现出一抹潮红色。仇心柳不禁感慨，水露仙花不愧是十年难求的奇珍药草，果然见效神速。
　　只可惜，她来不及一睹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水影仙子芳容了。趁着华紫音将醒未醒，仇心柳突然翻手运掌，直击华紫音的胸口——从仇心柳掌心渗透出来的黑气，好似一群被雾气遮挡住的蚂蚁，窸窸窣窣钻进了华紫音的身体里。随着黑气在空中逐渐消散，华紫音那本来渐渐红润的脸色，就像天光破晓后的朝霞顷刻间被一片乌云遮蔽了般，迅速黯淡了下来，蒙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阴影。
　　而华紫音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一如既往地长眠不醒，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仇心柳看着自己的杰作，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道：
　　“水影仙子，我救了你一命，接下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寒气逼人。仇心柳离开华紫音的房间后，天空中划过一声鹰啸，宛若示警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