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刺》玫瑰糖糕

5、认出

　　第五章
　　苏琳计划得极好，可这一觉睡得极沉，眼看日头偏西了她仍没有醒过来的趋势，祁颜道：“灵越姐姐，这晚膳是备着还是赏人分了？”
　　灵越道：“先备着。”
　　祁颜应了一声，又小声道：“听说望云殿住进来一位薛才人和一位周宝林，主子地位高她们不少呢，太后娘娘可真疼咱们主子。”
　　灵越问：“这两位可曾来过？”
　　“来过。”祁颜道，“我说主子睡着，给打发了。”
　　初进宫的小姑娘，满眼都是新奇的东西，殊不知危险就藏在花团锦簇之后。
　　“这话以后少说，宫里不比外边儿，一句话不对是要掉脑袋的。”灵越警告她道，“还有，要说出口的话必须再三思索，不能落下话柄。”
　　祁颜吐了吐舌头，将晚膳收拾好离开。
　　苏琳没有醒来的迹象，今晚是祁颜守夜，灵越在屋里磨了好一会儿，对着祁颜叮嘱了好几次，才回了西厢房。
　　西厢房环境好一些，住了苏琳带进宫的灵越和祁颜，还有掌事宫女荣秀和另一个叫荣桦的宫女。
　　祁颜去守夜了，荣桦也不在，灵越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荣秀一个人。
　　灵越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
　　从她进门开始，荣秀就一直在打量她。
　　简单的发髻因为干活而微微松散，发间簪着一只木钗，明明是该穿红着绿爱打扮的年纪，她却穿了一件暗紫的宫装，十七岁倒看起来像三十七岁。
　　那白瓷般光洁的面容上画了淡淡的眉，如同白纸上泼下的两道墨色，星辰般的双眼因为烛火的原因闪着细弱的光亮，其中灵气似乎要四溢开来。
　　她比以前躺在这里的时候高了，脸蛋也圆了，有了软乎乎的脸颊肉，皮肤也不像病时的苍白，而是带了红润的健康肤色。
　　荣秀眼里慢慢蓄满了眼泪，最终顺着脸颊流下。
　　她缓慢地福身，朝眼前的人行大礼，道：“见过乐安公主，公主殿下平安康泰。”
　　声音轻柔又颤抖，仿佛怕把灵越吓跑一般。
　　看着眼前端端正正行礼的人，灵越也有一瞬的恍神，许多的话堵在喉间，可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最终道：“别来无恙。”
　　荣秀眼泪流的更狠。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无言许久，还是灵越率先反应过来扶她起身，道：“快起来。”
　　荣秀道：“多谢殿下关心。”
　　“不要再喊我殿下。”灵越道，“如今我与你们一样，是伺候苏婕妤的宫女，你要改口，叫我灵越。”
　　李灵越，一个早就被许许多多人忘记的名字，从她得到封号那日开始，李灵越这三个字就被埋进了土里，连玉牒上刻下的都是她的封号——乐安公主。
　　越尽人间辛苦事，揽得天下万物灵。
　　这是先帝在她取名后，给她赐下的两句诗，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世间许多辛苦，都让她亲自尝了个遍。
　　荣秀点点头，道：“殿……你受苦了。”
　　灵越坐在她面前的绣墩上，道：“苏婕妤待我不错，我说不上是受苦。”
　　两人寒暄几句，荣秀便问道：“殿下不是……怎么会去了苏家？”
　　“这事儿是个秘密。”灵越压低了嗓音，“我先问你，我离宫这两年，皇上和太后可有找林署令的麻烦？”
　　“未曾。”荣秀摇了摇头，忽然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殿下，你让林署令给你下了药？”
　　“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灵越示意她小点声，“太医院里的人，大都是太后的，我重用林署令，是因为他是医治我母妃的人，不是太后那边的，我当时重病难治，最后的时刻只能信任他，但又不能连累他，索性在几天前拟了个局。”
　　“林署令并非是一直医治殿下的，给你下药，最后的几天只把脉不开方子，这样太后娘娘就抓不住他的把柄，如果翻看追究以前的方子，她的人也会搭进去。”荣秀明白过来，可回想起来仍是心惊，“殿下兵行险招，若宫里没有少那两颗钉子，殿下可怎么出来？”
　　“人心这种东西，说难揣测也难，可说简单也简单。”灵越微微一笑，“这宫里，谁不缺钱？连太后都会为了钱财提拔官员，更何况其他人？”
　　她是公主，皇上又对她心怀愧疚，陪葬自然不会少，而宫里和皇陵的人，又怎么会放弃这种机会。
　　荣秀不说话了，她难以想象身体弱到极致，带着一身病的乐安公主，是怎么在那冰天雪地里活下来的。
　　两人又是一阵无话，荣秀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最终挑了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道：“那殿下，为什么还要回宫，为什么要进苏家，为什么不一个人走的远远的？”
　　这话刚说完，荣秀就又想流泪了。
　　她是真的心疼自家殿下，早早丧母，又不如其他公主受宠，被太后暗算，被排挤嘲笑，最后终日卧榻度日，这皇宫对于她来说就像一座阴暗的囚笼。
　　灵越沉默一会儿，道：“我想报仇。”
　　荣秀明白了：“是贵妃娘娘的事。”
　　“是。”灵越眼眸深暗，握紧了拳头，“我母妃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为什么一直受宠却骤然失宠，为什么禁足时自服砒霜而死，又是为什么，我的母妃刚刚过世，那个宫女就上了位，还坐了皇后的位子，现在成了太后！”
　　她眼中含了滔天恨意，指甲掐进了肉里，一句句出口的话听着不像是毫无把握的问句，而是认定了这些事就是太后所为。
　　荣秀连忙虚捂住她的嘴，道：“殿下慎言！”
　　灵越拨开她的手，平复着呼吸。
　　“我要找证据。”她看着荣秀，坚定道，“我要她把施加在我和母妃身上的痛苦加倍偿还！”
　　当年的事，因为贵妃失宠，平日伺候的人都被遣散，现在大部分都被放出宫去了，再难寻找，而那些心腹，在她出事后也几乎被处决。
　　想要找到证据，几乎难于登天，更何况当时贵妃盛宠无双，想害她的又何止现在的太后。
　　荣秀也坚定道：“我帮殿下。”
　　灵越没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就算拒绝，荣秀也会帮着她，替她冒险。
　　月上柳梢，暖和的春风从没关严的窗户里吹进来，很是舒服。
　　荣桦和祁颜住在另一边，祁颜不在，荣桦就把两个木盆刷好，倒上了温水给她们端了过去。
　　等荣桦关门离开，灵越脱了鞋挽起裤脚，问道：“荣桦可信吗？”
　　荣秀习惯性地帮她试了一下水温，又把布巾备好，道：“她在揽仙阁跟了我许久，人不爱说话，可干活卖劲儿，从不偷奸耍滑，算是个老实的。”
　　在外流落的这几年，灵越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就连对伺候了许久的苏琳都有所保留，更何况是宫里的人。
　　“那么多好去处，为何留在揽仙阁，还是好好盯她两日。”灵越道，“那个掌事太监什么来头？”
　　“他是从皇陵提拔过来的，说是下葬诵经的事儿办的不错，刚到宫里没两日，就被指过来伺候苏婕妤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和尚。”荣秀道，“好像是叫胡六，我跟他见过几面，人还机灵。”
　　灵越轻哼一声。
　　荣秀道：“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灵越道，“当时他从棺里偷了那么多东西，一时心虚跑了，忘了把棺盖挪回原位，也多亏了他，要不然我还出不来。”
　　荣秀笑了笑，真不知道这胡六，到底算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日，灵越是被敲窗声唤醒的，她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外面雾蒙蒙的亮光，推开了窗户。
　　祁颜见她探出个脑袋，道：“灵越姐姐，主子醒了，让您过去伺候。”
　　灵越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去备步辇，主子可能要去拜见太后。”
　　祁颜道：“是。”
　　苏琳确实打算今天去见太后，在妆台台面上斟酌了许久，才选定一根鎏金蝴蝶簪，又配了相应的耳饰，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又不张扬。
　　灵越扶着她上了步辇，扬声道：“走御园那条路。”
　　“我还从来没见过太后。”苏琳是个闲不住的，受不了周围那么安静，“今早祁颜说昨儿周宝林和薛才人来见我，你说，为什么太后给我个婕妤呢？”
　　灵越道：“主子忘了，太后早早就说过，虽然不能抬为皇后，但苏家进来的女子一定是最高的位子。”
　　“这比薛才人都高了两阶！”苏琳道，“若太后真的不怕朝臣说她宠信外戚，为何不直接给我昭容或者妃位？”
　　“主子！”灵越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偷偷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荣桦，见她没什么表情才松了口气，“主子糊涂，这种话怎能轻易出口？”
　　苏琳也自知失言，抿了抿唇不再做声。
　　步辇走得极稳，只有轻轻的晃动，苏琳用胳膊撑住额角，蝴蝶簪的金属流苏微微晃动着。
　　前方迎面走来另一驾步辇，步辇上的女子穿着红色的宫装，头戴凤冠，一看便知阶位不低。
　　宫道就这么窄，再往前走一走，两个人就撞上了。
　　灵越以为是哪宫的妃子，刚要行礼，荣桦却抢她一步，福身道：“长公主万安。”
　　女子描眉画唇，姿容俏丽，自带一股骄矜的贵气，听到这边的声音，凤目带着不屑扫视过来。
　　这就是从小被捧着长大，受千万宠爱的当今长公主，当年的乐寿公主，李灵蕴。
　　灵越低了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苏琳朝对方欠欠身，道：“原来是长公主，公主这是也从太后处来？”
　　“关你何事？”乐寿毫不客气，“公主府诸事繁多，还请这位小主让路。”
　　苏琳忍着怒意，道：“让路！”
　　步辇缓缓走过来，灵越和荣桦靠边站着，明显感觉到长公主自上而下的窥探目光。
　　突然，乐寿道：“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