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出逃 ...
-
第二章
清晨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看守皇陵的人迎在石拱门前,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
按规矩,乐安公主的棺椁要在皇陵停留三日才可进陵,还需要有人守在棺前诵经祈福,还好现在是冬天,这要是夏天,这差事可折磨死人了。
所有人挤破头想抢这个差事,不仅是因为冬日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那棺材少钉了两颗钉子,皇上给的陪葬品又多,干这个的可不就发大财了。
这事原本是一位老僧来干,他是独眼,寺庙的人不愿留他,恰巧皇陵也缺个诵经的和尚,就招了他来。
昨晚一个小太监名唤胡六的进了和尚的屋,给他磕了好几个头让他把这次的差事给他做。
和尚盘腿坐在床上,微眯着眼等他把话一溜儿说完。
胡六把自己说得很惨,什么老母去世没钱下葬,家里有弟弟妹妹等着吃饭,总而言之两个字:要钱。
和尚并未多言,只道:“你这是欠死人债。”
胡六一愣。
和尚不再同他说话,转着老旧的佛珠念念有词。
他权当这和尚同意了,大不了事后多给他点封了他的嘴,所以现在,胡六比谁都盼着送葬队伍的到来。
天冷,送葬队伍也不愿意耽搁,没让他们等多久就把棺椁安全运过来了。
其他人嫉妒又羡慕地看着胡六跟着队伍离开。
毕竟是第一次守棺诵经,胡六心里还是没底,带了两个新来的小太监,本本分分地等着送葬队离开后,眼里瞬间就溢满了贪婪。
天已擦黑,乐安公主棺椁边,就剩了他们三个人。
胡六一开始还老老实实诵经,没过多久,眼睛就一直往棺材那边瞟,又等了一会儿,他终于跪不住了,起身来到了棺边。
金丝楠木,金银雕刻,只是外观就这样华贵,里面的东西也得价值连城。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未扫干净的残雪,飘在半空中,飞向远方,掠过残败的枯枝,发出阵阵声响。
两个新来的太监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还是没底,看着胡六已经开始撬动另外的棺钉,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胡六发觉俩人的不安,不屑道:“就这个胆子,还想发财?”
俩人连忙一口一个师父地喊起来,希望胡六能分他们多一些的珠宝。
棺钉少了两颗,另外两颗也没有钉实,很快便被撬开,棺盖滑动,露出里面的人。
乐安公主华服盛装,头上戴了最高礼制定做的凤冠,还有无数的细钿银篦。
她的周围更不必说,只是夜明珠就有五六颗,每颗都最起码是鸡蛋大小,照的棺内无比明亮,还有无数的首饰珠宝,光芒四射。
胡六看着乐安公主苍白的面容,犹豫了一瞬:听说她是染病死的,里面的东西不会过了病气给他吧?
想到身后两道期待又敬佩的目光,胡六咬咬牙,还是下了手,拿出了一个纯金的酒壶。
酒壶金光熠熠,镶嵌了西域进贡的宝石,雕刻的名花仙人栩栩如生,一看就价值不菲,胡六甚至能通过这金色,看到自己眼里近乎疯狂的贪婪。
开了闸便再也止不住洪水似的野心,胡六挑拣着成色好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最后自己拿不了只好给身后那两个人,最后三个人都是一人抱了一小堆,胡六的脸色通红,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胡六机警地抬起头,细细听了听,虽然没有了后续的声音,他还是不放心,招呼着俩人快走。
皇陵的人个个见钱眼开,不论胡六把这些东西带到哪里,都会被像分肥肉一样瓜分干净,思来想去最能信任的人,还是那个和尚。
和尚似乎早料到他会来,并未出声,看着他指挥着把东西放到床下的箱子里。
两个人一人得了一些,满足地拿着离开了。
胡六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兴奋地拿起一件件宝贝在烛火下看着成色。
和尚睁开眼,道:“你拿太多了。”
胡六不耐烦地摆摆手:“分你一些就是了。”
和尚不再多言,拉过棉被安寝。
第二日,胡六是惊醒的,昨晚太兴奋,又太心虚,忙着运东西,忘记了把棺盖盖好,这若是被掌事发现,估计得被打死。
好在天色还早,他现在偷偷过去,应该不会暴露。
胡六赶紧裹好棉服,蹬上鞋,静悄悄离开。
早晨风格外大,他紧了紧衣服,脚步匆匆地赶到停棺处,嘴里一直骂着话。
等到走近了,胡六呆在原地,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昨晚还待在棺内,面色苍白如纸的乐安公主,此刻却消失了。
胡六只感觉一盆冷水浇下来,掰着棺边打了个哆嗦。
他起初以为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看上了乐安公主身上的东西,把尸体偷偷运走了,再一想却不对劲,皇陵看守森严,虽然管事对摸油水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允许出现盗尸体这样的事。
更不要说三天后下葬时,宫里会派人来盯着。
没人敢怎么做。
那尸体呢?
胡六跌坐在地,脑子里忽然闪过和尚说的那句话——
“你这是欠死人债。”
冬风吹动地上带锈的棺钉,骨碌碌滚向远处。
元和七年,皇上刚过弱冠,太后便下了懿旨,采选天下女子入宫,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旨意还没下到各个人耳朵里时,太后的娘家早就准备好了人选,虽然当今皇上如同中邪一般拗着劲儿不肯选个皇后,但太后早就发话了,一定要从苏家选个适龄女子进宫掌权,哪怕不是皇后,也一定是所有人里位置最高的那个。
苏家摩拳擦掌,跟本家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把自己的女儿往京城送,有的甚至把十二三的小姑娘也塞了过来。
二月十七是宫里来苏家选人的时候,今日,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良嬷嬷被小厮引着进了正屋,刚推开门,良嬷嬷就被屋内景象吓了一跳。
屋内莺莺燕燕齐聚一堂,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漂亮的一般的,放眼望去什么样儿的都有,有个看着也就十岁的小姑娘,梳着双环髻跑了过来,生疏地一福身,脆生生地朝良嬷嬷问好。
良嬷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姑娘,你也是来应选的?”
小女孩笑得天真可爱:“不是我,是我娘亲!”
有个妇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朝良嬷嬷赔笑:“是我,是我。”
这女子一看就是快三十的年纪,哪怕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没法和周围十七八的姑娘相较,头上的假髻和众多的步摇簪环看着要把脖子压断。
良嬷嬷忍无可忍,怒道:“太后娘娘发话,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这都选的什么人!”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再不敢出一点儿动静,苏夫人连忙使眼色让人端茶倒水,道:“嬷嬷远道而来也辛苦了,我先迎您到东屋坐坐,您请。”
良嬷嬷轻哼一声,倒也没拒绝。
苏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入宫多年,与娘家也多年未见,当年亲厚的家眷都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的苏老爷和苏夫人只能属于那种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是太后有意提携娘家,而是娘家总有人死霸着这个称号跟太后攀亲。
良嬷嬷心里自有打算,那正屋里的一堆小姐,看来都是别的地方塞到苏府的,这苏夫人引她来东屋,看来是有自己的主意,那良嬷嬷倒要看看她这算盘怎么个打法。
果不其然,她一进屋,就看到屋内偏殿的绣墩上坐着个姑娘。
她眉目如画,是典型的美人脸,杏核般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耐。
不像其他人一样穿红着绿,只穿了一件藕色的齐胸襦裙,挽了简单的发髻,看起来文雅安静,只有手里的团扇暴露了她的内心。
这才二月,若真的沉得住气,为何拿把团扇。
良嬷嬷轻轻一笑,并未做声。
女子身边的丫鬟注意到二人,率先行礼:“良嬷嬷好,苏夫人好。”
那位苏小姐闻言立马收了折扇起身。
良嬷嬷有些惊讶:“你见过我?”
“未曾。”那姑娘笑道,“是夫人说今儿个有贵客来,让我伺候小姐快些梳妆,再加上太后娘娘让人来垫过话,采选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娘娘身边的得力人来。”
她摆明了是想说苏家小姐的这身装束是她的功劳,但是真的说出口,又不让人觉得是在邀功。
良嬷嬷看着她得体的笑容,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倒是聪明。”
她又一行礼:“奴婢灵越,谢嬷嬷夸奖。”
苏夫人瞥了灵越一眼,笑着请良嬷嬷入座,介绍道:“这是我的嫡女,叫苏琳,琳儿,来见过良嬷嬷。”
苏琳连忙起身:“见过嬷嬷。”
良嬷嬷颔首,道:“苏小姐可读过书?琴棋书画都会哪些?”
“读过读过。”苏琳连声道,“说起来,我要喊太后娘娘一声二姑姑的,若是进了宫,定要前去问安。”
灵越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也太沉不住气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她竟然说起问安来了,真是白瞎了自己的一番打扮。
良嬷嬷只是笑:“小姐的一番心意,我回去以后定会给小姐带到。”
这就是没戏了。
眼见良嬷嬷转身就走,苏夫人心急如焚地站起,可又不能硬拦。
灵越微微福身:“夫人莫急,我去送送良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