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青苇

22、第 22 章

　　“娘娘不是去燕宁宫正殿，怎么这么快回来？”留在西暖阁侍候的是玉英。
　　“我只是稍稍有些乏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责怪才好。”陆离道。
　　既然陆离自称困乏，玉英就退了出去，只留小宫女在内室守着随时候命。
　　稍一拨银钩，帷帐就如流水般泻下，隔出了一方密闭空间。
　　陆离褪尽衣衫，仔细查验了并无青紫红肿引人怀疑处，方吐出一口气，转过目光去看臂上受伤处。
　　淡黄的药粉在伤处撒了厚厚一层，也不知是否会留疤？
　　宫中险恶，先前她总以为这些勾当至多潜藏在暗地里，却不料当权势强到一定地步时便是光明正大作出谋害之事也不会有大碍。
　　就算皇子真的因此被毒死，皇后总不会因此而降罪亲族，毕竟荣损与共，皇子失掉一个以后未必不会再有，是她或者另一个叠琼所诞并无多少差别。
　　陆离暗自冷冷笑一声，躺下去倚在榻上。
　　大概她应该制上一味解毒丹以备不时之需，脑海中尚存有几个方子，玄参、连翘、蒲公英……配起来并不难。
　　不过在此之前她须得先让萧琸看一眼伤口。

　　“陛下近日来多烦忧，奴婢特地煮了桂圆枸杞汤来——希望能够稍解陛下疲乏。”陆离亲自捧了玉碗来在书案上搁下。
　　在处理政务正当心烦意躁之际，能够嗅见一段幽香、听见几句软语，当真是再舒心惬意不过，否则何以有“红袖添香”之说？
　　萧琸放下奏折离座，走到陆离身边，一团软玉温香令人忍不住想要拥入怀。
　　“啊，嘶——”冷不防被触及伤处，一声痛呼便自唇齿间冲出，待陆离反应过来勉强闭口抑制住，已是迟了。
　　“怎么了？”萧琸微微皱眉不悦，松开了揽住陆离的手。
　　陆离急忙跪倒了，道：“奴婢，只是手上破了一点。”
　　“怎么会弄破的，”萧琸见她如此，那一丝的不悦顿时化作了怜意，“来，让朕看看。”
　　陆离还想转身避过，或者用手压在腕上不让萧琸查看，然而那薄薄一层的软烟罗如何能够抵挡得住萧琸目光如炬？
　　臂上伤口褐色的痂与旁边白玉一样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透过一层罗衣映了出来，实在有碍美观。
　　萧琸移开眼，端起玉碗饮了些，方道：“可传御医来看过？你也太不当心了。”
　　将丑陋伤口露于圣驾之前，即便是萧琸自己要看，也是一桩不敬。
　　陆离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连忙将手垂下去藏在背后。
　　“一点小伤并不碍的。”
　　萧琸自幼习武，当然能够分辨得出各种器械所造成伤口，略一思便知陆离臂上乃匕首割伤。
　　那么长长一道口子，又岂会是不小心所为？
　　“这碗汤当真不错，朕饮下便觉神清气爽，待会儿处理起政务来自当精神百倍，”萧琸将尚跪着的陆离扶起，“你说，朕该如何赏你？”
　　“奴婢不敢。”
　　萧琸顺势将她搂入怀中，盛夏时节这独一份的冰肌玉骨当真格外的可怜可爱。
　　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旖旎风光。
　　陆离不免一次次咬紧了牙关——萧琸情欲勃发之际怎会有诸多顾忌？一切都是放开了手脚率性而为。
　　罗衫半褪遮住了伤处，然而恣意之时有意无意总会碰触挤压到那里，实在痛得厉害，陆离唯有微微蹙起眉——
　　或者化作低低呻吟，轻微得仿佛孱弱幼猫发出，饶是郎心似铁也不由得为之一柔。

　　隔天陆离在西暖阁临帖，正为笔锋软弱无力而苦恼着，忽闻繁英匆匆来报。
　　“什么事值得这样急？”
　　“当然是喜事，”繁英脚步轻盈，连语调也带了欢快，“等我说了娘娘可要重重赏赐！”
　　陆离索性丢开了笔，从书案后走出坐下，嗔骂道：“还没说呢就想着赏——当心领一顿打去！”
　　相处一年有余，繁英、玉英两个早已被陆离暗中收服了——皇后令她们从旁监视，但并没有吩咐不许听从这位修媛娘娘号令、与她亲近，陆离刻意经营、恩威并施，几次三番下来须知水滴也要石穿。
　　“娘娘可知，陛下方才在燕宁宫下旨要将小皇子送来西暖阁这里，命娘娘亲自照看！”
　　话一入耳陆离就变了脸色，她只想此事在萧琸心中留下一点印记，而绝不是要就此拿回宝龄——她自身尚且不保，若不是倚仗了皇后庇佑哪能互得宝龄周全？
　　“我一心将小皇子送与皇后娘娘为子，如今成了这般，岂不是要令皇后娘娘误会我是那背后兴风作浪之人？”陆离面上现出愁色，顿时坐立难安了起来，“不行，我须得立刻面圣禀明心意。”
　　方才繁英那番做作其实暗存了试探之心，她们虽然与陆修媛日益亲密，但终究还是皇后心腹。陆离在情绪剧烈波动之下仍不改初衷，终于令繁英稍稍安下心来。

　　当下陆离便备了亲手所制糕点，悄悄改换成宫女装扮前往南书房。
　　妃嫔不得入南书房乃齐国太祖皇帝所传下铁规，为的是防止后宫干政乱国，后代皇帝中多有宠爱妃嫔者，便有了这一条变通之法。
　　陆离低垂下头敛去形容，又往守在书房外的小太监手里塞了枚金锞子。
　　小太监瞧出陆离所着衣衫上有燕宁宫标记，便赔了笑嘱咐道：“陛下今日政务繁忙，姐姐可要担着些心。”
　　“谢公公提点！”
　　虽然乔装改扮入南书房在齐宫妃嫔之中称得上心照不宣，甚至可以用来评判是否得宠，但若有谁当真抓住这一点不放，足够一个出身宫女、并无家族倚恃的小小陆离吃不了兜着走了。
　　若不是事出紧急，她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方踏入书房陆离就放轻了脚步，似一团云烟袅袅飘至角落，足足站着候了一两个时辰，头昏眼花之际才终于听得座上萧琸唤了声“茶”。
　　赶紧上前跪倒，低低呼了声“陛下”。
　　萧琸认出是陆离，搁下笔走下座位来将她扶起。
　　“你怎么来了？”
　　陆离察觉出其中隐隐含着的一丝不悦，忙道：“陛下恕罪，奴婢，实在是心中急切！”
　　萧琸向来以肖似太祖皇帝自诩，即便盛宠若从前的兰妃也不曾有机会往南书房一行，陆离这般妄为难免令他生出此女不知天高地厚、举止鲁莽无措之念。
　　陆离心下明了，然而此刻着实顾不得了，接着就将事情细细道来。
　　“皇后娘娘关怀爱护小皇子之心，便是奴婢在旁看着也能体会到，当日奴婢不过是碰巧挡了一根不当心掉落的针——针上锈迹斑斑，奴婢回到西暖阁想起从前有人因破伤风而死，胡思乱想之下才割开伤处上了伤药。”
　　这一番实在是胡话了。
　　锈迹斑斑的针？内宫之中一应物事无不是精巧到了极点，便是一针一线都远胜于民间所用，何况还是出自皇后所居燕宁宫！
　　宝龄乃萧琸膝下独子，父子相传方是天经地义，千秋江山将来都要托付与他，因此尽管诸多顾忌，萧琸仍出言斥责了皇后，一时激怒之下甚至说出要将小皇子交付生母陆修媛照料的话。
　　过了这半日，萧琸已然有些后悔失言，此刻正好拾了这个台阶下。
　　“果真如此？”
　　萧琸一手将陆离搂入怀中，俯下头去，气息可闻。
　　陆离娇羞难当，呢喃道：“陛下不会嫌奴婢太过蠢笨罢？”
　　这一句赢得萧琸哈哈大笑，只听他道：“朕独爱你这般小儿女情态。”
　　那一丝的恼怒稍一现便似石子般沉入了湖底。
　　“啊，奴婢亲手做了糕点来请陛下尝！”陆离提起食盒，笑着推开了萧琸。

　　之后她又用妆奁装了自制的绢花、脂粉往皇后处。
　　皇后这日烦闷，便邀了临汾王妃等人一同看戏，陆离来到时台上正演着一出《玉簪记》，讲的无非是才子佳人、墙头马上的故事，听得有趣处笑声不断。
　　陆离站在一边候着，又是好大一会儿——看戏的人固然兴致高，吃着瓜果点心、吹着扇来的习习凉风，好不惬意，于一边伺候的人却实在是个苦差事，陆离只觉得腰酸腿痛，偏偏在皇后跟前更要立规矩。
　　终于等到一折戏结束、皇后喝茶歇息的空当，陆离才得以凑上去说上几句，一番委曲奉承自不必提，更将其中惊涛骇浪轻轻带过了。
　　此事皇后本就存了愧，倒并没有过分为难她。
　　“我知你不是喜欢伺机兴风浪之人，罢了，你既受了伤就好好歇着去。”
　　稍稍解了不快便肯放她离开。
　　“你倒是机敏巧言。”李贤妃看戏看得乏了，碰巧与她前后脚出去，在燕宁宫花园里突然出言道。
　　“所谓‘一日为奴，终生为奴’，奴婢又怎敢妄想？”陆离低头小心陪着话。
　　李贤妃盯着她看了几眼，方嘻嘻笑着大步走开。

　　陆离体弱，今日又接连焦虑奔波，这会儿精神稍一松懈下来便觉疲乏到了极点，环顾四周，只消几步过去就是座八角琉璃亭可供休憩，但她终究还是顿了顿足，往紫薇丛中寻了条石凳坐下。
　　机敏巧言？哈哈，从前是谁说她莽撞不晓世事？
　　稍稍碰触到沉在心底的那一块，顿时口中涌起既酸且苦滋味，陆离不愿再一次饮泣落泪就只有赶紧将思绪移开了。
　　在炎炎盛夏的午后最是容易困倦，陆离正觉昏昏欲睡，忽闻几声娇吟隐隐约约从花丛后传来。
　　花丛后有一座太湖石筑成的假山，最是方便藏人不过，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偷香窃玉？陆离唇边抿出了一丝笑。
　　撞见别人不想令人知晓的事恐怕并不怎么美妙，尤其是最可能在这里的萧琸听觉灵敏，稍为轻举妄动便可能招来祸事。
　　陆离至多也只敢坐在原地，向那声音来源处凝神听去。
　　“……陛下……唔……”
　　原来当真是萧琸在此，却不知那女子又是谁？
　　齐宫之中妃嫔最讲究一行一止合乎规矩法度，尤其是出身豪门贵胄者，更不屑于狐媚获宠，若是要她们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百般迎合，恐怕会视为大大的折辱、死也不从呢。
　　左右无事，听也听不到更多隐秘，陆离就胡思乱想、暗自揣测了起来。
　　那女子大约是外命妇，正好得皇后相邀入宫听戏，就于半途中寻隙出来与皇帝陛下欢会——咿，说起来除了她、李贤妃，自燕宁宫正殿出来的年轻女子中还有一个临汾王妃谢如意。
　　继而联想到轻薄于她的临汾王萧琅，上次他说遍寻王妃不着，莫非正是因了这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
　　若果真如此，可着实有趣得很！
　　陆离暗暗笑了一回，待声响渐息，又过得片刻方转过花丛向假山背后望去——却已经全然瞧不见人影了。

作者有话说

　　写古言好烦啊，估计结束这篇以后都不怎么想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