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青苇

23、第 23 章

　　“淑妃姐姐——”
　　陆离闻声一惊，急急蹲下身去，在花丛后隐住了身形。
　　“前日送去重熙宫的白玉不知姐姐可喜欢？”
　　是陆嘉芝！陆离心中陡地一跳，连忙将脑袋埋在双臂间，将呼吸放得平缓了。
　　另一个则是向来与人为善的林淑妃了——然而如果当真凡事不争，她又如何能够诞下齐宫之中唯二的公主？
　　“多谢妹妹，素来便听闻郑国梅岭美玉大名，我一见可真是爱不释手呢。”
　　“这样的东西，也只有淑妃姐姐方能相配了——另外我还备了东都有名的点心送与姐姐尝。”
　　几句话间两人走得远了，声音也低了下去。
　　不过是一段小小插曲，陆离轻轻吐出口气，小心从花丛后钻出来。
　　繁英碰巧从园子里过，停住脚步问：“娘娘怎么在这里？”
　　“我只不过在捉玉虫，来，快帮我一起——榆荚大小，像极了金龟子，能让脂粉染上金碧色光辉，漂亮极了！”
　　或者她也可以托词说是看紫薇花漂亮，想折一朵去簪在发髻上——但这般作为传出去或许会惹得皇后不悦也说不定。

　　将捉到的玉虫放入粉盒，谓之“养粉”，过得几日便能制成色泽独特的“笹色红”。
　　陆离爱读游记杂说，“笹色红”出自郑国更东、名唤“扶桑”国度，当时看着觉得新奇就记下了，此番也是头一回试制。
　　扶桑国的“笹色红”深红中透出青绿色，恐怕并不能得中原女子喜爱，将它色泽稍加调配方合宜。陆离用玉搔头上的梅花、牡丹在制好的胭脂上印出各式花纹，抿出一丝笑，然后阖上剔红漆盒。
　　按照惯例，先送了一盒去皇后处，接着就是林淑妃的重熙宫了——不知陆嘉芝送与林淑妃的白玉究竟是何物，竟能令喜怒不形于色的林淑妃也为之动容。

　　林淑妃用金护甲挑起一点在唇上涂匀了，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方露出一点喜色道：“果真很特别。”
　　“能得娘娘说个好字，也不枉奴婢费的那些心思了。”
　　倘若在皇后面前，陆离自然不敢提那些微的苦心功劳，但面对向来以淡漠态度示人的林淑妃，就不得不稍稍点明了。
　　林淑妃笑了笑，吩咐在近前伺候的宫女：“去把蜜饯果子拿些来与陆修媛吃。”
　　“比起蜜饯果子来，奴婢更想尝尝东都有名的点心——听说贵妃娘娘送了许多来娘娘这里，不知奴婢是否有幸？”
　　“那，取一盒点心。”
　　盒里共装着三层玉带糕、白云片、雪蒸糕、金团四式，不过是东都街市上寻常的点心花样，但此乃陆嘉芝带来的郑宫御厨所做，胜在用料精细、制法精巧，在千里之外的齐地确是稀罕物。
　　陆离道了声谢，将点心盒子递与玉英收好。
　　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凑趣，却见林淑妃脸上露出困倦之色，又听她道：“这个时辰揽月该午睡了，我须得去照看着。”
　　陆离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儿咽了下去，起身告辞。

　　“玉英，你可喜欢白玉？”回去的路上，陆离忽然问。
　　“奴婢名字叫做‘玉’，自然是喜欢玉的。”
　　“那我要考你一考——你知道和田的玉同郑国梅岭的玉有什么差别？”
　　“奴婢听说和田的玉更坚硬些、质地更细腻！”
　　“这样，”陆离略一沉吟，从腕上抹下一支白玉镯来，“你答得这样好，我便把玉镯赏你。”

　　陆离烹了一壶茶，将点心堆在瓷盘上端出来。
　　碧霞希拣起一块来吃，默默道：“郡主从前便喜欢点心，我倒忘记了。”
　　“从前我还请了旨，让御厨跟着去陵城呢，”陆离嘻嘻笑了，“尤其是千层冰皮酥，入口即化、什么也比不上——好几回因为我太贪吃，令你和……紫牙乌，被郭尚服训斥。”
　　“说起来，那时候郡主可真淘气的。”
　　“不如说是顽劣更恰当！”
　　故国风华，自舌底、唇齿间的那一丝丝甜蜜滋味中透出，陆离报以一笑。
　　碧霞希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咦”了声道：“这是什么茶？”
　　“这里的水和茶叶都不好，我就加了花瓣蜂蜜进去，以花香甜味掩盖——”陆离淡淡道，手执起茶壶来又斟了一盏，“自然及不上你喝惯的明前茶了，连最次的雨前茶都比不上。”
　　“然而，”碧霞希突然怔忡了起来，“郡主从前可是非武夷九龙茶不喝的……”
　　茶叶非得是武夷九龙茶，水则必须是第二泉之水，以银丝炭烹之，这番规矩连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陆离在她肩上轻轻捶了一下，亲手击碎这一刻感怀的凄楚氛围，笑道：“如今哪里能讲究那许多！”
　　“吃的喝的倒也罢了，”过了会儿，陆离语笑间摆出随意态度，“六月天里这么热，我着实想念寝宫里那一张寒玉榻，产自梅岭的白玉，当真沁凉舒适——听说陆嘉芝这一回带了不少梅岭玉来。”
　　“不过是些小物件，玉质玉色如何能与那一整张精美绝伦的寒玉榻相提并论！”
　　“不知，都有哪些小物件？”
　　“这——”碧霞希并非不更世事之人，一抬眼间瞧见陆离笑容里露出莫名意味，顿时心下明了。

　　“陛下驾到！”
　　正喝着茶，一声尖细通报穿过层层帷帐传入了内室。
　　方一入耳，陆离便命碧霞希掀起细竹帘子从敞轩翻身出去，又赶紧将多余的茶盏收起，拂去桌上点心碎屑。
　　萧琸缓步进来，见到的就是敛裾行礼的陆离。
　　“这么热的天，陛下从外面进来，赶紧喝些茶，”陆离双手奉上茶盏，“奴婢在茶汤里加了蜂蜜，解暑更解乏。”
　　“还是你细心，深得朕意。”萧琸接过来饮了一口，顺势更拉过陆离的手，把玩那一团细腻柔软却又清凉无汗的肌骨。
　　陆离用另一只手拈起块白云片来递到萧琸嘴边，低着头不胜羞赧。
　　萧琸含住白云片，嚼了嚼，若有所思道：“似乎是东都风味？”
　　“陛下见多识广，才尝一口就猜到了，”陆离吟吟笑，“这可是奴婢日前从淑妃娘娘那里讨来的，难得吃到呢。”
　　“东都风味的点心——怎么不是得自陆贵妃处？”
　　“奴婢与贵妃娘娘并不熟悉，唯恐唐突了。”
　　与从别国来的贵妃撇清干系，总不会错。
　　陆离怯怯模样逗得萧琸一笑，松开手，端过瓷盘来接连又吃了几块，道：“郑国饮□□巧，果然很不一般。”
　　陆离送上茶与萧琸送食。
　　吃罢，萧琸靠在椅背上，指着道：“朕脖颈间酸痛得厉害，你与朕捏捏。”
　　陆离应了声，转到他身后。
　　素手才触及，萧琸就吐出一口气，道：“朕下月准备移驾边城。”
　　一旦萧琸离开，眼下齐宫之中陆离最大的倚恃就没有了，即便是短短几日都可能有许多暗潮波澜。
　　陆离心中一时乱纷纷，忙道：“奴婢可有幸伴驾？”
　　“不带你去，却带谁去？”
　　“啊，谢陛下！”
　　在跪倒的刹那，思绪飞过陆离脑海，边城这样的地方并非避暑佳地——山阴十六城！难道，难道战事已经坏到了这一步田地？
　　古来御驾亲征也许能鼓舞起稍许士气，但更多的是各种不可预测的危险，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旦山陵崩或者发生更坏的情况，只怕——
　　顿时心跳如鼓，然而处在她这个地位，就连婉言劝谏都是不能，只有化作一句：
　　“下个月天气渐渐转凉，陛下前去边城可要多带些秋衣。”
　　“这些琐碎杂务自有内务府的人料理，无须你操心！”萧琸哈哈一笑，毕竟还是愉悦，拉过陆离搭在肩上的手。
　　咿呀一声，那软如绵的一团就跌落了萧琸怀中。

　　当此炎炎酷暑，便是面对着绝色佳人也会生出倦怠，尤其是似萧琸这般阅尽春色的，烦躁之下接连几日都未曾亲近妃嫔，这会儿一挨到那寒玉似的沁凉，方不觉食指大动，情潮汹涌得狠了。
　　人皆道甜软媚香教人骨也酥来魂也酥，然而在此盛夏时节里唯有如越女香这般清幽的方能更增浓情蜜意。
　　“朕真是爱煞你这里的香气。”
　　陆离偎在萧琸怀里呢喃不依道：“贵妃娘娘那里讨来的，许多娘娘们都用的这一种呢，哪里稀奇了？”
　　“可是，她们并不似你这般冰肌玉骨——汗味儿一混，任是什么香气都要变得臭不可当。”
　　言语间疼痛传来，陆离咬了咬唇忍住了，仍旧如杨柳垂丝般娇柔无依，攀附在萧琸肩头。

　　这边萧琸才发话，那边皇后就拟出随行人员名单来。陆离在旁边伺候，自然不消多打听便能知晓——
　　原来去的都是些低等妃嫔，皇后须坐镇后宫不必说，那什么四妃、三夫人通没有一个列于纸上。
　　略一想也就明了，于萧琸，与其带着个整日里讲究规矩、端着架子不放的妃子不自在，倒不如让娇滴滴的美人儿伴驾更有滋味，即使到了边关苦地也不觉无聊——皇后与他多年夫妻，自然是知晓圣意的。
　　而于出身高的妃嫔，谁又愿意冒着险去那战火烽烟的边城，以博取些微的宠爱？毕竟来日方长。
　　陆离胸口微一凝滞，方抿出笑来向皇后道：“娘娘拟的单子必是妥当的——”
　　小心吐出这半句，一边还要偷眼觑着皇后神色，并无任何的波动方敢继续。
　　“然而统统看下来，这些人里数奴婢位份最高，到时若要奴婢拿个什么主意，只怕……奴婢实在是见识浅薄，登不得大雅之堂。”
　　虽然妃嫔们一个个都不愿去，但对伴驾之人的妒意并不会因此稍减几分，一旦还朝，只怕她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说到见识高明，阖宫之中也只有兰妃妹妹称得上了——”陆离话音方落，皇后目光便转向了兰妃，“妹妹你说是不是？千万可不要谦虚推托。”
　　“娘娘谬赞了！”兰妃执起团扇稍稍遮住了脸，却遮不住两团红晕浮起在双颊，不胜羞惭。
　　这就是应了。
　　人人不愿去，可见此行艰险，但也许这就是她的机会？
　　从前陛下每月中有一半的日子会踏足披芳宫，如今便是来了三五回也心不在焉，想到此节，焦躁忧虑的念头从兰妃心上一闪而过。
　　回禀完毕，陆离重又默默退回了固定的那个位置——有兰妃充作箭靶子，当真是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矫情，可我还是要说，本人心灵很脆弱，需要多多的温暖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