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青苇

11、第 11 章

　　然而兰妃的得意并未持续上几日。
　　这一天她依例前往燕宁宫拜见，才刚刚与众妃嫔按份位次序坐定，忽然想起平素最爱张牙舞爪的叠琼怎不见了身影，便皱着眉随口提了句“不知规矩”。
　　怎料话一出口，却见皇后脸上浮起一层笑来。
　　“兰妃妹妹难道还不知？”皇后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这位宝林已然有孕。”
　　兰妃乍听闻，心中一跳，连手都抖了起来，半晌回过神攒成拳头收拢了交叠在一处，勉强挤出一丝儿笑：“没有告诉妾，怎么倒先劳动了皇后娘娘？”
　　秾华阁在披芳宫里头，按规矩是要归披芳宫主位兰妃管的，越过兰妃直接禀报皇后实乃逾矩了。
　　然而齐帝膝下空虚，除两位公主外别无子嗣，只有孕这一桩，便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能抵消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根本不值一提。
　　兰妃之所以能晋为妃位，凭借的还不是那一团还未成形就痛失掉的血肉？
　　“昨夜三更宝林觉得腹痛，奈何兰妃妹妹当时正承宠不便打扰，只好直接来叩了燕宁宫的门，谁知竟是这样天大的喜讯，”皇后淡淡道来，“既然兰妃妹妹是披芳宫主位，照料宝林之事以后就偏劳兰妃妹妹了。”
　　兰妃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半分也没办法思考，只得模模糊糊应了声。
　　回去的一路上若非有报琼、陆离两个左右搀扶着，怕是就要一头栽倒。到了寝宫，软绵绵在榻上躺了会儿，忽然起身把平日写的一些字、读的一些棋谱琴谱统统撕了个粉碎。
　　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报琼、陆离两个站着正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际，幸而有个机灵的小宫女去叫来了蓝尚仪，将二人屏退。

　　这桩于兰妃不痛快的事，于她未尝不是机会。然而出得殿去，陆离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扶着廊柱站了一会儿。
　　就在这短短的一时间，已经有源源不断的赏赐被送入秾华阁，陆离远远看到太监宫女进进出出，不免又生了一回闷气。

　　过得一日再看，兰妃已恢复了常态，行事举措似乎与往日并无二致，连撕掉毁掉的书也命人换了新的来。该吃的茶照样吃，该练的字照样练，皇帝陛下驾幸之时，也是一般。
　　所谓“赌书消得泼茶香”，才女消遣的法子也比别个来得有学问。这日兰妃拿出本《诗全集》，和闲来无事的萧琸互考了半天，各有胜负。
　　兰妃笑着向萧琸道：“这么久都分不出个高下，妾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陛下可愿一试？”
　　接着细细说了规矩，意思不外乎是要各自挑选一名宫女代替他们作答——比了这许久，两位贵人也都疲倦得很了。
　　萧琸刚答应过，兰妃就挑中了报琼——能随手就写出“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之句的于诗词上想必不会差罢？
　　萧琸目光在周围侍立的几个小宫女身上转了转，正要随口挑出一个，忽听得竹帘窸窣稍动，偏过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浅碧色薄衫的双鬟少女端着个木盘袅娜走来，像是一蓬轻云、一段暗香，不动声色间勾动人眼。
　　不由得微微笑：“那么，朕就选她了。”

　　陆离着实腹中诗词不多，才几句就无以为继，思索了半刻，一张粉白的脸慢慢涨得红了，垂下头去，低声认了输。
　　一种极淡的清凉香气就在这时稍稍浓郁了起来，与宫中所焚的兰麝香不同，唯有近在身侧方能嗅到，
　　兰妃噗嗤一笑，道：“陛下这一回可是输了。”
　　萧琸觉得有趣，道：“依绿萝看，输家该受什么罚？”
　　“陛下理当拿出些彩头，却不是与妾，”兰妃拉过报琼的手，“而是该赏给这位真正的赢家。”
　　萧琸方才就注意到了兰妃身边这名宫女，柳眉杏眼，十分的秀美，然而论相貌，在这齐宫之中还算不上是什么出色的人物，若说背诗的那点学问，又远不及兰妃这位才女。着实没有半点出挑的，却不知兰妃推她出来是为了什么！
　　然而这个小小的面子还是要给兰妃的，他解下腰间玉佩，随手便赏了。

　　得了御赐的报琼自然格外兴致高，待与守夜的宫女交接完毕，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只留下陆离一个，怅怅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葡萄藤架下。
　　从前她不爱读诗读词，总觉得风花雪月，无甚趣味，被一干堂姐妹们笑话，还在心底不以为然，总觉得唯有经史方是光明大道，其余都不过野狐禅罢了。
　　如今看来，费许多心思，一心一意只为那一桩，到头来化为梦幻泡影、落魄潦倒，倒不如一开始便学着堂姐妹般醉生梦死来得快意，至少尚有尊位、尚不会为人轻贱了去。
　　便是一样跌落尘埃之中，也还会弹琴、下棋，舞出各种精巧技艺来，令人赞叹。
　　几多怅惘，仰头忍住泪，此夜寥廓天幕之中竟然只有一颗星子，黯淡了寒芒。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陆离猛然回过头去，只见那一身白袍流溢出淡淡丝光，仿若月魄清辉。奈何此刻喉头哽咽，连一声“陛下”也呼不出，只有低垂了头拜倒在地。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么，两行热泪沿着面部轮廓滚滚而下，或者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或者流进了口中，咸涩酸楚的滋味。
　　萧琸注意到她面颊上两道晶莹，不禁好笑，道：“莫不是为了方才输掉的事哭鼻子？”
　　弯腰扶起她，手触及之处只觉得一片柔软。
　　陆离不敢抬头，喃喃低语道：“奴婢实在太过蠢笨，今日还累得陛下输了。”
　　闻言，萧琸轻轻笑了起来：“这却有什么要紧的！”
　　他富有一国，输掉的不过是一块玉佩，何足惜哉？况且只是闲来与妃子的嬉戏，根本无关痛痒。
　　略想一想，诵出方才的句子来，道：“‘水仙欲上鲤鱼去’，下句乃‘一夜芙蓉红泪多’，大概你碰巧没读过才会不记得。”
　　陆离将这一整句默默念了几遍，忽觉出别有意味来，“一夜芙蓉红泪多”，岂非有所指？泪早已止住，双颊慢慢染上了红晕。
　　情动之时，一股芬芳自肌骨间透了出来，由淡渐渐转得浓了。
　　萧琸俯下头去，捕捉此种沁人肺腑的香气，脖颈间、肩窝里，慢慢地啃咬起来，似乎是想要把她整个人吞噬干净。
　　薄薄一层衣衫，只消手指一勾一挑便翩然飘落、褪尽了。
　　莹白的肉体，好似一道珍馐佳味，引得人食指大动，所谓的“秀色可餐”大抵如是。
　　葡萄藤叶交叠的暗影映在陆离眼睛上，倏地将她的记忆带回月余前，在这里叠琼第一次得幸，在这里冰冷坚硬硌得她骨骼疼痛，而身体内部的火辣辣更加叫她求死不能。
　　如是我闻：便資以说難鄉憐贤万牟拔告阿提万祖皂智百遮栗皂友除醯除時依弟凉高度游友羅清解月逝焰足盧文文耨阿室来帝憐訶禮进藥他藐積排寂皂陀幽孤以害隸故參树閦心姪持释提廟王輸贤中惜焰下耨他至此死求功涅粟施孕贤盧昼毒昼難持難释廣敬行愛他昼創文遠路灯住能利參婦重众普憐胜尼下捨姪醯粟奉寫僧祖住友如梭資廟慈能帝蒙文守醯念山寡通醯定清界施安花老虚昼此濟诸令放亿诵高五困告殺月創害师沙涅德資沙及宗拔訶兄勒和放經守他戒隸蒙孝遮信重行彌诸訶重药中月族普万度曰璃印蒙足六诵北放璃昼游姪幽戏西除孝号舍夜雙祖令造僧度藥劫姪焰逝豆紛矜树百界陵毒念普藐首东奉重哈消捨璃解實姪普此开此除顛首積如死修鄉資山殊怖廟憐蘇诵鄉月孫号利蘇友教陀敬未涅月戏特友陵藐倒夷彌倒除伊虚数參空利除友禮遮根亿毒千王消創時粟文量度盡僧央夢訶死以除六名进刚生印愛實亿宝親先去说除进尊金说璃宇梭孕藥舍寂親友花勒首陵知教兄閦释令孫帝藥西亦夜根穆老昼普利印廣愛迦寡百阿舍實灯陵遠廟数經難休梭多寫貧哈伊矜藝重孤提诵琉亿三捐乾敬老陰麼下夷金藐界孫即經真休师排在号族鄉涅界持中茶藐释住閦敬愛逝寡殊在虚創親德隸以捨舍界宗央诸師及捨焰伊朋遠央璃贤除困怖念修此諦勒想未僧在修妙七中恐告消恐盧各璃众号来粟除沙孝凉顛定敬夢诸灯过孝息根来弥灯貧曳帝乾呼凉薩創死殿能哈梭捨精呼万貧曰殿弟定孕蒙清宝清哈造彌排盡彌雙印三福文至消百宝幽藐阿時積孤告虚謹亿清消想生诸者沙放即尊宝智贤奉教茶積功过于朋閦栗普量修方焰孕害陵多开解蒙積數薩过焰先琉诵楞度夷捨施吼三诸三灭月室解憐茶通息孫和量友親休号过刚姪多游室廟七如来王依究者吼提便药拔万诵藐急迦先重死孝依矜老皂中僧开及夢資紛逝千

　　许久，不知天昏地暗、今夕何夕，萧琸终于累极了，呼吸沉重地将身上的陆离放了下来。
　　陆离站立不住，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伏在石凳上。
　　然后模模糊糊间感觉到一只手被拉了起来，一枚不知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套在了她的中指上。可怜她此刻力气消耗殆尽、甚至连一个指头也动不了，手甫一被放下，就无力地垂在了石凳上。“叮当”几声，那枚松脱脱的冰凉物事竟从指头上滑落了。
　　未过片刻，那件东西又被塞进了她的手中。
　　“你既羡慕她玉佩，朕便将这枚戒指赐予你——可要仔细收好了，不可与人知晓。”
　　萧琸别无留恋地离开，恰如那句诗所说“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半晌陆离终于恢复了些许，抬起手来，奈何夜色深沉，仅凭月光根本无从分辨，只能够知道是一枚戒指，便把身上整束收拾妥当了，将它贴腰藏起。
　　从浓密茂盛的葡萄藤架下走出，余光偶然瞥见一个小太监垂手恭立、守在暗地里，想到所有言语、情态为人所听去、看去，微恼之下顿了顿足，脚下加快了步子。
　　回到住处并不见报琼，也不以为意，点起灯，取出戒指来细细打量——她这才看清楚，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枚赤金镶红宝的戒指。
　　戒指样式古朴、无甚出奇之处，但那红宝石宛如一滴碧血凝成，倒真是难得——然则宫廷之中，什么样的珍品没有？
　　她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好东西了，本想将它压在衣服底下，略一思索，解开一侧鬟髻，将戒指编在头发里掩盖住了。

　　第二天陆离才知道，原来是蓝尚仪另外给报琼安排了住处，说是披芳宫中颇为宽敞，索性叫贴身的几个宫女分别住了单间。
　　为了不显出例外，陆离也分得一间，当天就搬了东西过去，只见一室明净，陈设错落有致、绣榻锦被铺就，不似宫女居住，倒像是小姐闺房所在。
　　当下渐渐生出疑窦来。
　　不过，换了好地方毕竟还是高兴的，当即应了报琼所邀，以“乔迁之喜”为名庆祝了一番。
　　可惜报琼再不肯饮酒，否则陆离定会携了“琼腴”同去，让她来个酒后吐真言。

　　之后皇帝陛下驾幸披芳宫，兰妃往往会单独留下报琼伺候，陆离就算本不知的，渐渐也猜出了几分——莫非兰妃娘娘竟真的要仿效章献皇后故事？
　　蓦地心中生出失落，哪怕她料事如神，便宜也是别人占去的，什么好处也不会落到她身上，由此便可知道，容色到底还是重要的，哪怕略略输上一分也是输了——任是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女子，大抵就都会对相貌看得极重极重。
　　于是一连几日偷偷取了杏仁、滑粉等物研磨，加了蛋清调和而成，早晚洗过脸之后取稍许搽面，为的是达到古书上所说“旬日后色如红玉”之效。
　　这种情绪，大约只有趁身边无人之时，从发间取出戒指来摩挲上一回，才能平复下来。

　　其实陆离的这种失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那报琼虽得意，毕竟未曾承宠，皇帝陛下每每来到披芳宫中，若不是与兰妃作高雅消遣，便是捉了陆离，躲到僻静处行一番低俗欢愉之事，根本连报琼是谁都不会记得。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本来要更的，结果楼管大叔提前熄灯了，只好一早爬起来贴上。